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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不该出生的孩子

 

   搬出去没几天,林牧阳告诉我他结婚了。我不能明白我自己的感觉。
 
   我拉着凌乃禾去了星辰酒吧。凌乃禾的爱情依旧处在悬浮状态,她乐此不疲地更换着一任又一任的男朋友,她说她已经审美疲劳了,她说她虽然是一日看尽长安花,但是她已经找不到任何看花的感觉了。爱和婚姻,是个什么东西呢?
 
 “凌乃禾,我是个该不得好死的女人吗?”“看来结婚还真不是件好事呢。你和齐斐,都是蛮好的人,结婚前倒像一对挺模范的小夫妻,一结婚倒是闹得不可开交了!说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凌乃禾显然是对我们的争吵已经见怪不怪。“我要跟他离婚。”“离婚?”“对,我们确实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了?姚远你这又是何必呢?我跟齐斐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了解他吗?他那个人就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一点儿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可是他也确实不会有什么坏心眼。现在像他这么单纯的人已经很少了。”“单纯?我痛恨的就是他这份单纯!他理所当然地相信别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我背叛了他!”“背叛?姚远,你们到底怎么了?”“凌乃禾你告诉我,你觉得我跟魏来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魏来?你们还有联系?”“他这次到省里来有点事,我们就到这里说了会儿话。”“然后就被齐斐误会了?我可不相信你会跟魏来有什么事,你这个人爱了就是爱了,也不会遮着掩着的。”“我倒希望有什么事呢!反正已经被说成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了!要丢脸大家一起丢脸好了!”“你这是什么话啊!婚姻就是这么个样子,哪家没个是非啊!”“凌乃禾,你没结婚,很多事情你没法体会。夫妻双方都没有错误不见得就能过下去。很多看起来不是什么事的小事积得多了,比突然而来的一件大事更让人疲倦。婚姻是需要维系的,一旦夫妻双方有一方被折腾得懒得去维系了,决定破罐子破摔了,这个婚姻就要没有了。”“姚远我觉得你还是太理想化了。我记得你原来说过你要和林牧阳去寻找属于你们自己的桃花源,可是最后没有找到。现在你是不是又要在齐斐的身上来寻找这个桃花源呢?这世上是没有纯粹的桃花源的,因为每个人都是有缺点的。你看看现在的每对夫妻,哪对不是在将就着过的?吵吵闹闹的多,最后离婚的又有几个?还不都是把孩子养大了?”
 
   可是我不能忍受。我想到我们结婚后发生的这些累人的事情,尤其是想到前几天在家里发生的那一幕,我还有种想流泪的冲动。随之而来的还有像一张大网般渐渐撒落下来的惊惧。我无法想象我和齐斐就这样互不珍惜地共同生活下去。两个原本独立的人牺牲自由结合到一起难道就是为了过得毫无幸福可言吗?人这辈子就是要一直不停地将就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没有活得太明白了的。人活着是为了有意义,不仅仅是为了活着,如果我们单是为了活着,那么我们的生命就是缺乏意义的,就是没有太明白了的。我不愿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活着。我必须知道,我,姚远,正在过着的生活是我所想要过的生活。
 
   我总是想活得很明白,可是没有谁能告诉我怎样活着才是明白的。
 
   结婚后我很少喝酒,可是今天,坐在这个无比熟悉的环境里,我喝酒的欲望再度泛滥了。这世上真正喜欢喝酒的人并不多,因为酒确实难喝,但是很多的人还是不停地喝酒,就是因为喝酒不是完全在喝酒,而是在自斟自饮自己的心情。有个朋友说女人喝醉酒了委实烦人,像个口风琴一样不停地嚎哭,总是喝不出种气势,喝不出种感觉。我也许就是这样的吧,一喝酒就要扑簌簌地掉眼泪。还一定要拉一个人坐在我的对面,听我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苦楚。我有时也痛恨自己这样不争气。只是委屈了凌乃禾,她对我也确实是仗义,不论是在跟哪个男朋友约会,只要我打她的手机,她就会把那个男人晾在那里跑过来安慰我。常常把她那些可怜的男朋友搞得莫名其妙。凌乃禾喜欢捉弄男人,喜欢看他们丑态百出。她对男人不是敌视,而是充满了不信任,还对捉弄他们这样的行为充满了快感。
 
   我喝酒,凌乃禾也陪着我喝。我们很像一对放荡的女人,虽然我们穿着职业套裙,显得衣冠楚楚。酒吧老板娘对我们俩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不最后我红着眼睛跟凌乃禾说:“我真的很想离婚了!”凌乃禾斜了我一眼说:“随你的便。你跟齐斐两个,真他妈的都有问题!”
 
   我一个人向租的房子走去,风吹进我的衣服,让我感觉到这套衣服架在我越来越瘦弱的身上,显得这样地空空荡荡。我走过一盏接一盏的路灯,这些高大的路灯把我的影子反复地变短和拉长。
 
   我陷害婆婆、背叛老公、深夜买醉的恶行都是那样地有目共睹。我在单位的名声越来越不好听。但是我尽量地在自己的工作中不出现任何问题。
 
   魏来的事情办好了,他回去的时候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说要去送他,他说他已经上车了。魏来怎么会知道我和齐斐正因为他而闹得不可开交呢?我们再平淡也没有了地互道珍重。我喜欢这种平凡而朴素的感情。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最好就是这样:不经常相见,可是会相互惦念。就像我和齐斐,虽然成了夫妻,给了对方一生一世的承诺,但是现在却深深地互相厌恶着。人与人之间,是不是不要走得太近了呢?
 
  过了几天,齐斐让凌乃禾劝我回家。凌乃禾让他自己来找我。齐斐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站到了我的面前:“姚远,都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对你。”“不该那样对我?没有啊!你做得很对!我很感谢你让我看到了一个真正的你!”“姚远,你这又是何必呢?小夫妻吵架都是不隔夜的,何况那件事都过去快半个月了。”“你想想你那天都做了些什么啊!简直,简直像禽兽一样!”“我是太冲动了,我不能容忍你背叛我啊!”“现在你就能容忍了?你的肚子里面这么快就能撑船了?”婚姻确实是累人的,我本来是个厌恶争吵的女孩子,结婚后却变成了这样一个尖酸刻薄、口齿伶俐的女人。我总是忍不住地想要伤害其他人。“凌乃禾说你跟魏来之间没有什么事情。”“凌乃禾说的?你怎么知道她说的就是对的呢?我就是魏来的老相好!你满意了吧?你心满意足了吧?我就是因为看中了你老爸手里的那点权力才嫁给你的!我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我就是在挑拨你跟你妈妈的关系,我就是喜欢把你们家里面搞得鸡犬不宁!我总是在找机会跟魏来约会!你诅咒我吧!你们一家都来把我诅咒死吧!”我说完后号啕大哭。我自问自己虽然做过错事,可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我从来都是问心无愧的,为什么我总是要背负着这么多的骂名呢?我身边的人都不见得比我正大光明,但是他们看起来都比我正大光明得多。
 
   齐斐把我抱在他的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我没有了光泽的头发,说:“姚远,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我感觉到他的眼泪掉在了我的颈上,他的泪是热的,带着我熟悉的气息。
 
   我还是妥协了。我带着一种近于宽恕的心情回到了我们的小家。我告诉自己,如果再被伤害,我便再不宽恕。我可以净身出户,但是决不能被扫地出门。
 
   这段时间我和齐斐没有争吵,但也少有温存。我们的关系越来越平淡,感情的退潮期对我们这对结婚不到一年的小夫妻来说来得确实是太早了。
 
   那个月我的经期没有如期地到来,而且我还经常地呕吐。我一个人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证明我是怀孕了。我拿着检验单异常地高兴。我27岁了,齐斐比我还要大一岁,是该要个孩子的时候了。虽然我们婚后的生活磕磕绊绊的,但是我们爱孩子的心是一样的,而且我还想到,也许天真活泼的孩子能够成为我们感情的润滑剂,而且也许婆婆也会因为喜欢孙辈而对我的态度发生一些改观。然而我,未免把这个孩子的降生看得过于美好了。
 
    齐斐看到检验单的时候特别地高兴,他赶快把我搀着坐下,说:“老婆大人,我真是太粗心了,看我都没有发现一丝的迹象呢!我这就告诉爸爸妈妈去,他们早就想抱个孙子了!”然而打电话的时候齐斐的表情越来越阴暗。他挂掉电话,然后问我:“孩子几个月了?”“医生说有两个多月了。”我不解地看着齐斐。“就是说,是在魏来找你的那个时候怀上的?”他的眼神带着熊熊的恨意。我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但是我还是很平静地跟他说:“是那段时间,一点也没错。”“那段时间我们好像在分居吧,嗯?怎么会有孩子呢?”“你忘了吗?我和魏来见面回来,你都做了些什么?”“我看未必吧?”他轻蔑地看着我,我全身都涌动着爆发的火焰,我恨不得把这个翻来覆去的男人给彻底地烧毁!他从来也没有真正地相信过我,相信过我和魏来是纯洁的,也许他认为他把我这个被别人玩够了的破鞋捡回来已经是很给我面子了,我是应该感激涕零、谢主隆恩了。难怪我回来以后他对我是那样地冷淡。他心里已经嫌弃我了。“好吧,既然你一直还是觉得我和魏来在偷情,那么请你告诉我,告诉我这个该沉潭该游街该千刀万剐的女人,你还把我找回来干嘛?我们直接去民政局把离婚证领了不就完了?省得你的心里总是这样地不痛快!”“我不跟你吵,像你这种女人怎么说也说不清的!这个孩子既然不能证明是我的,那就是不能要的了,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做掉。”“我不去!我自己怀的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吗?你不要我要!”我惊恐地看着齐斐,就像面对一个陌生的异族,在誓死捍卫自己的最后一片阵地。齐斐果然没有再跟我吵,拿上外套就出去了。
 
    我这次居然没有掉泪。我只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我有必要再去向齐斐、向他的妈妈再去解释些什么吗?这个本该受到祝福的孩子,刚刚显示出他存在的痕迹就被理所当然地质疑为了一个野种。我想要这个孩子,我身上有太多的爱意需要有一个孩子去倾注,我需要一个孩子与我骨肉相连。
 
   我只打算在星辰酒吧里面坐一会儿,让自己不要太过杂乱,但我还是没有想到正是自己心中那种上下不得的感觉让我再次地喝醉了。酒吧里那些熟悉的景物在我的面前漂浮了起来,所有的摆设、所有人的脸、所有的感觉都是五彩纷呈的、四处漂浮而又不断变换的。我觉得自己走入了一个梦。
 
   这个梦里有一个面容好像很熟悉的女人坐到了我的对面,我觉得她确实是熟悉,可是我也确实看不清楚她的样子。我们俩开始对饮。她说她和丈夫离婚了,她为了争夺孩子的抚养权跟她的丈夫打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官司。孩子最后判给了她,但是孩子是叛逆、充满仇恨的,昨天她死了,从她们学校最高的那栋教学楼跳了下来,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我奇怪的是这个女人没有丝毫的哀伤,她平静得就像是在讲述一个于己无关的事情一样。
 
   等我酒醒的时候酒吧里面的人已经稀稀落落的了,灯光的变化也明显地迟缓下来。我的对面空无一人。陪我喝酒的那个女人呢?她究竟长的什么样子?我想不起来。我去问老板娘:“刚才跟我喝酒的那个女人呢?”“什么女人啊?你一直都是在一个人喝啊,喝得很安静,真的好象在听别人说话一样。你可能是喝多了吧。”
 
   我明明看到了那个女人,还似乎很熟悉她的面容,怎么会只是幻觉呢?我不相信。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呢?是我的妈妈?是林牧阳的妈妈?或者,是我自己在跟我自己对话?或者,是真的有一个女人跟我倾诉了她的不幸?我到底遇见了谁?]
 
   失败的婚姻和孩子之间究竟是有着怎样一个无法摆脱的魔咒呢?我想到了自己不堪回首的童年,想到了自己那种情愿没有出生的心境,想到了自己之后的林林总总的事情,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的腹部,突然一个念头闪现了出来:我还要去重复一个过去的错误吗?我不能为了寻找一个情感的寄托而擅自地去创造一个不愿出生的生命。对这个生命的出生或者是死亡,我没有任何的发言权。
 
   我一个人去了医院,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是不要出生的。
 
   我在手术单上签字的时候感觉自己在为自己的未来壮行。这时齐斐的电话打了过来,我关了机,我不想听到任何的咒骂了。我阻止了一个不幸生命的降生,我不知道作为一个母亲,我是该这时摧毁我的孩子,还是在以后慢慢地摧毁他。
 
   我没有合适的住处,也没有气力去找一个新的住处,我太虚弱了,头一阵阵地发昏。我回到了那个就要荡然无存的家。我一回去齐斐就很高兴地过来抱着我说:“姚远,你去哪儿了?干嘛把手机关掉啊?我一直在找你!”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找到房子我会尽快搬出去的。”“还生气呢?今天魏来的一个同事到我们单位上来办点事情,原来那次魏来来光城是跟他一起来的,他们还住在一个房间,他说他一直在房间里看电视,根本就没看见有人进去。那就是说,你那天和魏来根本就没有做什么?”看着齐斐异常欣慰地眉飞色舞着,我感到非常厌恶。“我们只是在大厅里面说了会儿话。”“那太好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我的!我就要当爸爸了!你不知道你告诉我你怀孕的时候我是多么地兴奋!但是妈妈的提醒又让我感到无比地痛苦!”“已经没有孩子了!我把孩子做掉了。”“把孩子做掉了?你有什么权力?这个孩子也是我的,你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齐斐紧紧地钳住了我瘦弱的肩膀。“不是你昨天说要把孩子流掉的吗?你比我更早作出这个决定!你有什么资格来谴责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明明知道孩子是我的,你为什么不愿意多等段时间?”“我为什么要等?因为一个不信任我的丈夫?因为一个诅咒我的婆婆?因为一个受到诅咒的孩子?”“你这个自私的女人!你就因为一点委屈,就去杀害我们的孩子!你是在报复我吗?”他狠狠地扇了我一个耳光,我跌倒在了地上,耳朵开始拼命地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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