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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循例,齐国来使回国之前,秦宫之中必定要设宴款待为其送行。况且如今齐国势大,兼之此次联姻的对象又更换了人选,秦帝在践行宴上,更是费尽心机,不但赐了许多财帛金珠与使臣团诸人,还安排了宫中美人艳姬,于宴席上殷勤招待诸位贵客。

琼华殿中,粗如儿臂的牛脂巨烛悬在茜红色的宫灯中,照得大殿里明亮如白昼。襦设芙蓉,席开锦绣。案几之上杯盏层叠。

这一次廷宴,秦国宗室亲贵与齐国来使济济一堂,一应细节自然是歌舞升平,一派和睦亲近的喜悦气氛。

而酒过三巡之后,在萧锦彦之前的暗示下,秦帝与凌后更特别安排了玉峥公主上前向帝后敬酒的环节。

听说公主露面,齐太子身边的那些亲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便是知道此次差事自己办得不好,也总想在走之前看看这玉峥公主到底是何模样。若是如传言那样,不登大雅之堂,那么回去之后该如何对皇后回禀,他们心里也有个分寸。

而众人聚焦中,只见一位华贵宫装的丽人越众而出,藕荷色的缂花袖下露出指尖,纤细白皙的手指握着障面用的轻罗扇,扇柄上的杏色流苏垂在她浅藕色缂裙之上,像流霞中的晨曦一样迷离。露出轻罗扇之外的脸色端庄安详,鬓际的攒珠步摇微微轻颤,长长的璎珞碰在金缕翠玉霞帔上,玎珰玲珑有声。

仿佛是松了一口气,齐太子身边的几位亲信见状都将一颗心落回到了胸膛里。众人都是久于宫闱看惯各色贵人名媛做派的人,虽则这玉峥公主出场不过是短短片刻,且为避忌男女大防,以罗扇遮面而行。但那展现出来的礼仪姿态,却是端得仪态万千,且十分优雅合仪。

这样的女子,即使是生母身份低了些,但始终是秦国的金枝玉叶,将来也是能胜任太子妃之位的。

见到坐在右上首位的萧锦彦朝自己递来个无声的笑意,秦帝傅成卓与皇后凌佩缜也是无声地松了口气。

他看见玉峥公主傅静姝在回席之后,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与周遭的欢声笑语不同的是,她只是安静垂眸,用手指轻轻撸着自己才刚用来遮面的扇上的流苏。

那扇是显是齐国传来秦宫的上等罗扇,茜纱刺海棠图案,每一瓣都是春深似海的娇艳无边。

世人皆知,秦国并不擅长绣工,而南齐的绣品皆是精良,连小小一柄扇亦费绣女三月之功。一针一线,千丝万缕,方成就这富丽堂皇无与伦比的美丽。

但此时吸引他与齐国来使注意的,却不是那扇面的美丽,而是玉峥公主傅静姝,在这样的场合,却独具匠心的选了这样的一柄扇。

一柄来自齐国的上等罗扇。

果然是十分聪明,懂得进退如仪的女子。

萧锦彦嘴角带出一丝笑意,隔着人影看着她,见那乌黑的鬓旁翠华摇摇,年轻的面庞在璀璨的珠光宝气里亦不会黯然失色。若论容貌的话,傅静姝也算是极美的,美得精致而富有心机。

只是看了半晌,他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却依稀是另外一个人的脸庞。那样的一双明眸,里头溢满了天真的欢快与清澈。那笑容如此明媚和煦,其中的暖意甚至令他禁不住生出妒忌。

只见了一眼,他便再也无法忘却。

看遍了女席,并不见她的身影。他便知道,这样的场合,她也许是并不想露面吧?毕竟,她不想远嫁,已经有人自愿代替她去了。想来,此时的她定然是笑得天真而骄傲,只以为上天真是处处厚待她,所以赐她事事如愿?

萧锦彦放下手里的金樽,凝神看着不远处旋转在猩红色地毯上翩翩起舞的身影怔怔出神。

半响晌,才见他终于启齿,轻慢有力。

“柔嘉。”

薄薄的唇中几乎没有热力地吐出这两个字,眼底深处似两簇火苗在燃烧。旋即,唇角微微上扬,露出鲜见的一个微笑,诡异而意味深长。

而宴过大半,他起身随宫人去偏殿更衣,也想就近出去透透气,呼吸一口殿外清新的夜风。

不想,却在琼华殿不远的凌月台看见了她的身影。

想来她只是顺道路过而已,身上此刻是端庄的素白短襦长裙,半臂外挽着雪绡纱。这样的装束,放在眼前的夜宴锦绣之中,应该是十分素雅的穿着。

可是就是这一身白衣胜雪,徐徐走在往那凌月台而去的台阶上,也似昙花吐露,只一瞬的风华,便已然绝代无双。

凌月台在琼华殿的后面,见她往那边而去,萧锦彦才想起来,今夜原是十五。南齐与北秦的女子,都有在月圆之夜对月祷告的旧俗。

难怪,这夜外头的月色这般的好,皎洁如同新雪。

心念一动,便让身边的内侍退下,自己就近从花丛中抄了一条小道,赶在了她的前面。

风挟着花草暖香迎面扑来,吹得人衣袂飘然。他隐身在一处假山石旁,见到宫人提了灯笼走在前面替她照着脚下,朦胧的一提晕黄灯光,绰约看见那鞋尖上绣的蝴蝶,蝶翅上缀有细小的银珠,步行来时微有铃声,零星的杂草枯枝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声音。

傅柔嘉正是准备登台望月祷告,不曾想长阶转角却斜剌里走出一个身影,像突然袭来的猛兽般的突兀。

她一惊之下步子微滑,身边的侍女连忙搀住她,扬声问:“是谁?”

萧锦彦挟着一抹淡笑,回道:“齐国三皇子,萧锦彦。”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眼见那身影从暗处转到灯火前,填金刺绣薄罗长袍,刺的人眼底一阵疼痛,黑暗里颀长的身影,如芝兰玉树般临风而立。

不得已,傅柔嘉只得上前道:“原来是殿下在此。”

萧锦彦不意她居然肯落落大方地相见,想起初见时那个眼神,便笑道:“公主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句话暗含无尽嘲讽与挪揄,傅柔嘉与身边的侍女都听得十分明白。只是凌后当日再三嘱咐过,若再见此人,绝不能有丝毫冒犯。

因此柔嘉唯有装作不懂,回道:“殿下何出此言?”

随后,跟随傅柔嘉而来的一个年长些的教引嬷嬷便出声提醒道:“殿下,公主赶着时辰要祭月祷告,还请殿下借一借道。”

萧锦彦也不纠缠,只是侧身避让之后,在柔嘉经过的时候,对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恭维话语。

“此次来秦,见到公主之花容月貌,果然是——当得上倾国倾城这四个字。”

“什么?”

柔嘉原本已经走出了几步路,闻言却又扭头过来。不想,那身影已经举步离去,仿佛丝毫没有听见她的问话一般的。

“你们可听见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柔嘉只觉得满心不安,看着那快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其后有幽幽冷香袭来。而细品他那句话,更是让她觉得心头一阵发凉。

见公主有些惊惶的模样,身边的嬷嬷便开解道:“不过是三皇子殿下称赞公主美貌罢了,公主,时辰快到了,咱们还是先上去吧。”

傅柔嘉哦了一声,心里却越发觉得疑虑和忐忑。待走到凌月台上的时候,见着天边那一轮圆而皎洁的月亮,她才静了静心神,自侍女接过香支,跪下开始对月祷告。

此事自齐国使臣回国之后,柔嘉也渐渐忘却了。因着凌后的百般宠溺,她在秦宫中的日子也愈发的肆意而欢快。待三个月后,九月初九的那天,齐国再度遣人来中京帝宫,这一次,却是正式的交换婚书,并昭告天下,秦与齐两国,缔结了姻亲之盟约。

而秦帝与凌后也决定为玉峥公主另改封号,经礼部和三司再三细思之后,最后定下来的封号,为金晽。

那段时日,凌后虽忙碌不堪,却也派着身边的女官跟着女儿,除了不许她出现在金晽公主与华妃母女眼前之外,其余的事情,倒也由着她去。

柔嘉自是有些不解,她不知道母后缘何对华妃母女戒备这般深。但身边的教引嬷嬷都十分隐晦地告诉她,大抵是因为她的缘故,金晽公主才远嫁齐国,而她出现在华妃母女跟前,只会刺激的她们更加失衡愤怒而已。

而柔嘉闻言只会又有多一层茫然,她问道:“可是母后如何告诉我,是金晽姐姐自愿嫁去的齐国?这件事,怎么你们个个都有不同的说法?到底是怎么回事?”

嬷嬷们一听这话,方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连忙告罪,只说一切便如皇后所言,自己只是胡乱嚼舌而已。

如此一来,柔嘉心中更是不安。她本是十分活泼好动的年纪,因为此事,却开始时常独自一人发呆出神。但凌后不许她去见金晽公主,身边的人自是严守此令,即便是她闹了几次,最后仍是碰了不软不硬的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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