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七章第二小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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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芒辛作这番指责的时候,艾特尔却只管埋头抽烟。随后,他不动声色地掐灭了烟头。“你请我来,为的是什么,科利?”
“为我们的友谊。难道你不明白这一点?我想听听你的苦恼,也想对你说说我的。”
艾特尔稍稍前倾,宽宽的身子耸立着。“我没有什么苦恼,”他微笑着说,“听听你的吧。”
芒辛松了口气。“在这种事上,总有些恩恩怨怨。要嗤笑那女孩并不难,”他说,“我自己就曾嗤笑过她。我最初搭上她的时候,心想,不过是又一位夜总会舞女而已。一位有着炽烈拉丁血统的热情的意大利宝贝。喔,这其中的恩恩怨怨,就一言难尽了,查利。她也许谈不上有多少才华,而且她显然出身贫寒。”他朝我看着。“我一向对女人充满偏见。”芒辛谦和地说,“你知道,我一向只喜欢那些高雅卓越的女子,我得承认,在这方面我仍觉得埃琳娜有点美中不足。她比不上我所认识的另一些女人,但这并不影响她那极浓的人情味。”
“但你仍想甩开她,”艾特尔说,“你想甩开一个极富人情味的女孩。”
“我们这样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我承认,要知道,我承认是我的错。我像电影界的任何人一样,在这类事上是个懦夫。”
“因此,像别的懦夫一样,你对于一再拒绝她的结婚建议感到厌倦了。”
“埃琳娜不会耍花招。”芒辛肯定地说,“想听我说点儿什么吗?就在几天之前,我想给她一千美元。她不要。她求我娶她已不止一次了。她不是那种耍蛮要挟的人。问题便在于我一想到她跟着我不会有什么结果,就受不了。”
“赫尔曼·泰皮斯对此也受不了。”
芒辛没有计较这句话。“让我再说说她的情况吧。这是个因流言中伤而身心尝过痛楚的女孩,却富有感情,对爱一片赤诚。”他的话说得严密而明确,就像个刑事辩护律师,努力在吸引陪审团所有成员的注意。“我曾请我的精神分析医生把她送到他的一位朋友那儿,但这毫无用处。她没有足够的自我意识,精神分析无法对她施加影响。问题就是这么严重。”芒辛伸出他壮实的手掌,似乎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就以我和她的相识为例吧。那是在我组织的某次义演活动中,她作为临时补缺的舞蹈演员。我在舞台一侧见到她,已穿戴好,正准备上场。活脱脱是位卡门。只不过是位因怯场而颤抖的卡门。”芒辛看着我们说,“她紧紧拉着同伴的手,几乎要把那只手扯断了。‘这人正遭受折磨,’我对自己说,‘一位像动物一样狂野又敏感的女孩。’然而一上舞台,她便放松了。她的弗拉曼柯舞跳得不错。发挥不算稳定,但有才华。演出之后,我们交谈起来。她对我说,在演出的日子,她甚至连一片面包都吃不下。我说,我相信自己能帮她解决点问题,她就像只小狗一样显得十分感激。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芒辛的声音充满了感情,“你,艾特尔,估计你会说这是圈套。但我说这是件敏感的、令人伤心的、充满种种痛苦的事。她是个受尽心灵创伤的女孩。”
听芒辛这样娓娓道来,我有种感觉,他对她的描述,就像在电影故事讨论会上分析女主角的形象,而这样的讨论会往往比据此拍成的电影更多意趣。
“你得操心与意大利人有关的事了。”芒辛给我们上起课来,“我没法细说我所学到的东西,女人的极微妙的感情,好在我是个很开明的人。譬如说吧,如果在饭店进餐时是一位黑人侍者照应她,她总会觉得他对她显得过分亲热。我对她分析了这类问题,指出对黑人持有偏见是十分错误的,而她马上就理解了。”
“诸如此类。”艾特尔说,一边用手指打了个榧子。
“去你的,查利。”芒辛边说边很快扭动了一下身子,“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为自己的偏见感到惭愧。埃琳娜是这样的人,她恨自己身上存在的任何卑鄙的东西。她全身心受着激情支配,想成为更高尚更宽宏大度的人,完全受激情支配,你能理解么?”他挥动着拳头。
“科利,我真的觉得你很苦恼。”
“就说她的放纵行为吧。”芒辛继续说着,似乎没听见艾特尔的话,“她这个人,爱她的丈夫,也爱别的年轻人,那是种真诚健康成熟的关系。你以为她去与别人约会,我就不当回事吗?但我知道这是我的过错。我该受谴责,我会爽快地承认这一点。我又能给她什么呢?”
“那别的人能给她什么?”艾特尔插了一句。
“问得好,好。是你问的,很好。我来告诉你,查利,我不赞成双重标准。女人应该有自己的自由,应当享受和男人一样多的权利。”
“我们为什么不建立个俱乐部呢?”艾特尔嘲弄地说。
“我曾经竭力帮你说话,艾特尔。在《云彩啊》拍摄中断时我曾请求赫尔曼·泰皮斯不要解雇你。难道你就这么不领情,还要我来提醒,我曾多少次帮你争取到了你想拍的影片?”
“然后你又把它们说得一无是处。”
“我们有过分歧和争论,查利,但我向来是把你当作朋友的。我不在乎现在我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这决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态度。”
艾特尔微微一笑。
“我很想知道,”芒辛双手往膝盖上一搁,“我这样介绍了埃琳娜之后,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我觉得你配不上她。”
“听你这样说我很高兴,查利。这说明我已经把她的人品讲清了。”芒辛稍停片刻,将他晨衣的束带松开一些。“要知道,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我刚刚对埃琳娜说过,我和她的关系不能再继续下去。”
“一个小时之前!”
芒辛点点头。
“你的意思是,她就在这儿?”艾特尔问,“在这小镇上?”
“是的。”
“你把她带到这儿来,在这儿甩开她?”
芒辛开始在房间里踱步。“我并不是有意的,我好多次外出旅行都是带着她的。”
“就让她住另一家旅馆?”
“嗯,我已向她解释了情况。”
“你太太什么时候到?”
“她明天到这儿。”芒辛擤了一下鼻子,“我没料到事情会变得这样。已经好几个月了,我明白和埃琳娜的关系不能继续了,但没料到会在今天。”
艾特尔摇摇头。“你要我干点儿什么?开导她、照顾她?”
“不,我的意思是……”芒辛显得很痛苦,“查利,她在这地方一个人也不认识。”
“那就让她回城里去。”
“想到她一人独处,我便受不了。谁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来?我都急得快要发狂了。”芒辛盯着自己手中揉成一团的手帕。“埃琳娜自己说过,我们应该分手,我知道她心里的意思。她会只责怪自己,她会觉得她配不上我。”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不是吗?”艾特尔说,“你就是这样想的。”
“好吧。我是个卑劣的家伙,我一无是处。”芒辛走到艾特尔面前停住了。“查利,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这是你的原话,你说你年轻的时候老是想着怎样搞到女人,而现在你想的是怎样摆脱女人。”
“那是我吹牛。”
“你就不能发发慈悲?”
“对你?”
“你能不能去看看她?”
“我还不认识她。”艾特尔说。
“可以把你作为我的朋友介绍给她。”
艾特尔警觉起来。“告诉我,科利,”他说,“这便是两星期前你借钱给我的原因吗?”
“什么钱?”芒辛问。
“你不必担心瑟吉厄斯。”艾特尔说,随即便大笑起来,“我真替你害臊,两千美元对卡莱尔·芒辛来说,可是一大笔钱,用来让一位落魄失意的导演接手他甩掉的女人。”
“查利,你是个邪恶堕落的家伙。”芒辛大声说道,“我借你那笔钱,因为我把你当作朋友,我总不必提醒你吧,你说话实在应当慎重一点。要是这话儿传开了,我在这儿可就会遇上麻烦。”这位制片人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喉咙,“我现在只担心埃琳娜,让这位年轻人做证吧,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有部分责任。”
“你真是得寸进尺,科利。”艾特尔刚开始说话,却被芒辛打断了。“查利,我决不是开玩笑,不能让那女孩独自待着。我说过我无可指责的话吗?你看该怎么办?放我的血?总得想个办法。”
“把她交给马里恩·费伊。”
“你真是铁石心肠,”芒辛说,“有人正痛苦万分,你却说这种话。”
“让我去见她。”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说道。
“你是个挺帅的小伙,”芒辛直率地说,“但这事你应付不了。”
“不关你的事。”艾特尔厉声对我说。
“甚至这位年轻人都愿去,”芒辛说,“查利,告诉我,你的同情心丧失殆尽了吗?是否还剩几许?或许你已老得没法应付一位真正的女人?”
艾特尔仰靠在椅背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两腿摊开着。“好吧,科利,”他慢吞吞地说,“好吧。贷款出去总该有回报,我会陶醉于你的女孩的。”
“你真够朋友,查利。”芒辛的嗓音都有点沙哑了。
“要是你担心的事发生了怎么办?”艾特尔慢吞吞地说。
“难道你是个施虐狂?”芒辛说,“我甚至没有设想过那种情况。”
“那么在你想来会怎么样?”
“你会喜欢上埃琳娜,她也会喜欢你。见到像你这么大名鼎鼎又仪表堂堂的男人也欣赏她,这会使她非常高兴。”
“哦,天哪。”艾特尔说。
电话铃响了。
芒辛想再说上几句,似乎他害怕艾特尔会改变主意,但电话铃声太搅人了。就听任接线员去处理吧,反正它会停止,它会静下来,然后再响起来的。
“去接电话。”艾特尔烦躁地说。
芒辛将话筒夹在颌下,准备再调制点酒,但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使他停止了一切活动。我们听见一位女人在狂笑大叫,她的恐惧在整个房间里震颤。那声音里有着太多的惊恐和痛苦,以致我震惊得只能呆呆地盯着地板。一声哭喊传来,在那份孤寂凄清中显得如此突兀喧闹,我简直承受不了。
“你在哪里,埃琳娜?”芒辛对着话筒厉声喊道。
一阵发作过去了,可以听见低低的啜泣声。“我马上就过来,”芒辛说,“你待在那儿别走开。你待在那儿,懂吗,埃琳娜?”他挂上电话时,已经在穿裤子了,并飞快地扣上纽扣。
艾特尔脸色变白了。“科利,”他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你要我一起去吗?”
“她在旅馆的房间里,”芒辛从门口回头说,“等一会我会打电话叫你。”
艾特尔点点头坐下了。芒辛一走,我们便陷入沉默。过了几分钟,艾特尔站起来,调了两杯酒。“多么可怕的事。”他喃喃说道。
“一个男人怎么会,”我问,“和这样的女人相处,这么……这太难对付了。”
艾特尔抬起头来。“只要有点儿同情心,瑟吉厄斯。”他说,“你认为我们是自己在挑选伴侣吗?”他郁郁不乐地低头啜了一口。“我真不知道与这个人相处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便一直坐在那儿,喝着卡莱尔·芒辛的酒。渐渐地,下午过去了。看来再待下去没什么意思,但离开却又不妥。屋外只见悬在沙漠上空的太阳。“实在太令人沮丧了。”喝过五六杯酒之后,艾特尔满脸苦笑着说。我似乎觉得,他的脸一定麻木了。他缓缓地、不无快意地拍着自己头上的秃顶。“想知道科利这事情进行得怎样吗?”稍稍停顿后,艾特尔问。
仿佛是对此的回答,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我走过去开了门,一位上了年纪的人用肩膀把我挤到一旁,径直进了起居室。“卡莱尔在哪里?”他并没有对着谁发问,我只好跟在他后面。
艾特尔站了起来。“噢,泰皮斯先生。”他说。
泰皮斯颇含敌意地瞟了他一眼。泰皮斯身高体胖,头发银白,面色红润;但即便穿着雪白的夏装,系着人工彩绘的领带,他依然毫无吸引力。那张脸除了皮肤因日晒而呈棕褐色外,别的就不敢恭维了:双眼细小而眼袋松垂,鼻子扁平,下巴陷在肿胀的脖颈里。那样子看起来活像只牛蛙。他说起话来声音细微而嘶哑。“好哇,”他说,“你待在这儿干什么?”
“你知道吗,”艾特尔说,“这个问题问得好。”
“科利真成个人物了,”泰皮斯这么说着,“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见你。我甚至都不要呼吸一个颠覆分子呼吸过的空气。你知道那部《云彩啊》让我损失了多少吗?”
“你忘了我为你赚过多少钱……赫尔曼。”
“哈,”泰皮斯说,“现在他叫起我的名字来了。他们都离开我,在社会上步步高升了。艾特尔,我曾警告露露要提防你。和一名优秀的美国年轻女演员结婚,一个条件比你好得多的女孩,你只不过往她的芳名上泼了烂泥脏水和污秽而已。要是有人看见我和你说话,我会为此感到耻辱。”
“你应当感到耻辱。”艾特尔说,“露露是个很不错的美国女孩,你却让我使她成了个大众娼妓。”他的声音冷冰冰的,但我能感受到,对他来说,和泰皮斯对话很不容易。
“你的嘴很脏,”赫尔曼·泰皮斯说,“别的更一无是处。”
“别这样和我说话,我已不再为你干活了。”
泰皮斯踮起脚前后轻晃,仿佛在积聚能量。“如果我靠你的影片赚了钱,我会感到耻辱。五年之前我曾把你叫进办公室,告诫过你。‘艾特尔,’我说,‘任何人想要冒犯这个国家,都只会落得可耻的下场。’那就是我说的话,但你听进去没有?”他伸出手指挥动着,“你知道在制片厂里他们是怎么说的吗?他们说你会东山再起,重振你的事业。但没有制片厂的帮助你什么也干不成。我已让大家明白了这一点。”
“来,瑟吉厄斯,我们走。”艾特尔说。
“等一下,你!”泰皮斯对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对他说了。我说这名字时带着爱尔兰的拗口声调。
“像你这么个英俊的小伙,干吗取那么个怪名字?你该改个名。约翰·亚德,你应该取那样的名字。”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仿佛他在买一匹布似的。“你是谁?”泰皮斯说,“你是干什么的?希望你不至于是个流浪儿。”
要是他有意要刺激我,那他算是成功了。“我过去在空军服役。”我说。
他眼中一亮。“是飞行员?”
艾特尔正站在门口,他灵机一动,想开个玩笑。“你是说你从未听说过他,赫尔曼·泰皮斯?”
泰皮斯谨慎起来。“我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他说。
“瑟吉厄斯是个英雄,”艾特尔很有想象力,“他曾一天击落四架敌机。”
我根本没机会插话。泰皮斯微笑着,似乎得知了什么极有价值的事。“你的父母必定为你感到非常自豪。”他说。
“我不知道,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也许我的嗓音有些颤抖,因为我看见艾特尔的脸色变了,显然他明白我说的是实话。我感到很懊丧,居然这般轻易地袒露实情。但我向来便是如此。好多年里心中守着秘密,却像吐一口咖啡似的把它吐露出来。也许是泰皮斯使得我吐露了这一秘密。
“是个孤儿,”他说,“我感到惊奇。你可知道,你是个非常引人注目的年轻人?”他和蔼亲切地微微一笑,并朝艾特尔看着。“查利,你过来,”他沙哑着嗓音说,“你干吗那么激动?你以前听到过我这样说话的。”
“你一贯粗暴无礼,赫尔曼。”艾特尔站在门口说。
“粗暴无礼?”泰皮斯像位慈父一般将手抚在我的肩膀上,“哎呀,就是对我的看门人我也不会粗暴无礼。”他笑了起来,而后又咳嗽了几声。“艾特尔,”他说,“卡莱尔出了什么事?他上哪儿去了?”
“他没有告诉我。”
“我再也没法理解别人了。你是个年轻人,约翰尼,”他指着我说,仿佛我成了泥塑木雕似的,“你对我说说,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说了起来。“在我们那时候,男人一结婚,选准了对象就很幸运,否则就倒霉,但不管怎样他是娶亲成家了。我当了三十二年丈夫,愿我那位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她的照片始终供在我的办公桌上。你能说这话么,艾特尔?你的桌子上摆的是什么?都是些美女像。我再也见不到尊重社会责任的正派人了。我告诫过卡莱尔。结果怎么样?他只知放纵。正是这样一个人,我女儿却一定要嫁给他,嫁给他这么个东躲西藏死抱住个破烂舞女不放的傻瓜。”
“我们人人都有自己的癖好,赫尔曼。”艾特尔说。
这句话使泰皮斯十分恼火。“艾特尔,”他大叫起来,“我讨厌你,你也讨厌我,但我仍努力和每个人好好相处。”他随即平静下来,并仔细打量了我一番。“你是干什么的?”他又问我,就像刚才没听到我的答复一样。“你是演员吗?”
“不是。”
“我知道。再没有英俊潇洒的人来当演员了,尽是些丑陋猥琐、獐头鼠目的家伙。”他清清喉咙,发出几下吠叫似的声音。“喂,约翰尼,”他继续说,“我喜欢你。我会让你时来运转。明天晚上有个小小的聚会,是我特意为在这儿的本公司员工举办的,请你光临。”
他一发出邀请,我便明白自己很想去参加。住在沙漠道尔的人,这几天个个都在谈论这即将举行的聚会;而且,这是我在这度假胜地受到邀请参加的第一个盛大聚会。但我立即恼怒起自己,因为我几乎忘记了艾特尔,而差点儿应允下来。于是我告诫自己,我不能撇下老朋友,要是泰皮斯想邀请我,而我不明白其中原委,我得设法让他同时邀请艾特尔。
“我不知道我是否愿意单独赴会。”我对他说,我很满意自己的口气十分平淡。
“带个女孩来,”泰皮斯出了主意,“有没有心上人?”
“称心的人儿不容易找,”我说,“我驾驶飞机耗去的时光太多了。”
我对于赫尔曼·泰皮斯的直觉似乎在起作用。他明智地点点头。“这原因我懂了。”他说。
“我在想查利·艾特尔会帮我找个女孩。”我补充说。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失策了,泰皮斯居然大发雷霆。他怒气冲冲地瞪着我们。“谁邀请艾特尔啦?”他狂怒地吼着。
“你没有邀请他?”我说,“我以为你或许已邀请他了。”
泰皮斯不知哪儿来的自制力,居然和蔼地微笑起来。“约翰尼,你是个很重情义的朋友。你很有胆量。”几乎是转瞬之间,他便对艾特尔说:“告诉我,艾特尔,凭良心说,你是不是赤色分子?”
艾特尔没有立即回答。“你什么都知道,赫尔曼,”他终于喃喃地说,“为什么还要问呢?”
“我知道!”泰皮斯吼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可我永远不明白你为什么弄得自己这样丢脸出丑。”他扬起了双臂。“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内心是清白的,来参加我的聚会吧。”泰皮斯摇了摇头。“只是,帮我个忙,查利,别说是我邀请了你,就说是麦克·巴伦泰恩邀请的。”
“这算是什么邀请啊。”艾特尔答道。
“你还这么认为,嗨,别吹毛求疵了,懂我的意思吗?过几天去找找政府,把自己的事说清楚,那样的话或许我们还可以共事。我并不反对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起赚钱。这是我的座右铭。”他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同意我的看法吗,约翰尼?那便是入场券。愿明晚见到你们两位。”
开车回艾特尔寓所的一路上,我的心情格外舒畅。看来泰皮斯对我十分青睐。我甚至激动得对艾特尔大谈特谈自己第一次独自驾机时的感受。随即我意识到,我越谈得多,就会使他变得越沮丧。于是,为了改换话题,我匆匆忙忙随便想到什么便问:“我们受到了邀请,你觉得怎么样?也许,在你露面的时候,那些人脸上会有一番小小的吃惊呢。”我又笑了起来。
艾特尔摇摇头。“他们或许会说,我已经私下里向调查委员会交代过了,否则,泰皮斯怎么会允许我出席?”随即他对这种灰心丧气苦笑了一下。“老弟,”他模仿我的口气说,“难道你不是得占尽上风出人头地吗?”但在这个想法上有太多的东西引人思考,车子到达目的地之前我们谁也没再说话。最后艾特尔猛地停下了车。“瑟吉厄斯,我不打算出席那个聚会。”他说。
“好吧,要是你不想改变主意……”我很想去参加,也有所准备,但艾特尔不去的话可就为难了。在那儿几乎所有的人我都不认识。
“你今天表现得不错,”他说,“你去吧,你会感到高兴的。但我不能去。我曾经给泰皮斯当助手,干了好多年。”我们走进屋里,艾特尔一下子瘫坐在扶手椅里,双手按在前额上。那部手稿就在他旁边的茶几上。他拿起手稿,很快翻了一下,便把它扔在地上了。“别告诉任何人,瑟吉厄斯,”他说,“这部手稿写得糟透了。”
“你能肯定吗?”
“我不知道。我总是定不下心,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读它。”他叹息道,“要是我把它完成了,到时你能不能提醒我,想想今天我们这场谈话?要知道,我一直想努力记起,过去稿子写成的时候,我是否也像这样沮丧。”
“我会提醒你的。”我说。
一会儿之后,芒辛给艾特尔来了电话。他说,埃琳娜没问题了。她已睡觉了。今晚他会照顾她。但他请求艾特尔第二天前去,好好陪伴她一阵。
艾特尔说他会去的。电话讲完后,他的双眼闪烁着光芒。“你知道吗,”他说,“要是我接纳了科利的女友,我就几乎可以心安理得地去与泰皮斯周旋了。”
“科利的女友怎么办?”
“那将是让她摆脱芒辛先生的最佳办法。她会发现我这位新相识一个晚上为她做的事,比他三年里所做的还多。”
“你想到了什么主意?”我问。
“再好不过的主意,我将带她去泰皮斯的聚会。”艾特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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