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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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傍晚的时候,华姨家楼下的菜场里涌来越来越多的人,我和姐姐就在这夹杂着腐臭腥臊的人群里走着。姐姐说,吃不吃豆脑?我问吃豆脑补什么啊?(这是高考的人常关心的,你别觉得奇怪,只要你经历过高考,就一定曾关心过吃啥补啥的问题)。姐姐笑了,说吃豆脑就补脑。我说,那我不吃,我要吃补气的,我气不够用,闷得慌。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然后,我的眼睛就感到一阵酸涩,笑容在脸上僵了。姐姐问怎么了,我说,“笑”这个动作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了,肌肉没发挥好,僵了。
姐姐回过头,一脸认真地问我,秀,你在华姨家习惯吗?
习惯,我回答说,就是对宏叔不习惯。
姐姐说,废话,要你习惯宏叔干嘛?你看你的书,关他什么事?
我长长舒了口气,好像是个理,我看我的书,关他什么事呢?于是不再说话,踩着姐姐的影子继续往前走。
菜场里的热闹喧嚣像一只鼓棒,撞击着我的皮肤我的肌肉,血液也开始沸腾起来,之前的多少个白天我也这样一个人跑到菜场里,站在一堆腐臭的菜叶旁看着人们脸上的表情,我想起每次从华姨家逃似的跑出来的时候,我就是想看看人,多看几个人,活生生的正常的人。现在姐姐就在我旁边,这个活生生正常的人还是我的姐姐,我可以牵着她的手,可以和她说话,还可以抱她。于是我赶紧快步走上前,用手搭着姐姐的胳膊,我喊:姐。姐姐应着:哎。我又喊:姐。姐姐应着:哎。我又喊,姐姐就不耐烦了,问怎么了?我撇着嘴说,没什么,就是想喊你。然后我又对她说,今晚别走了吧,陪陪我吧。还没等我说完,姐姐就跳了起来,说,不行咯,我要回学校呢。然后看了一下表,说,不得了了,最后一班车要走了。
我迅速地拽住姐姐的胳膊,委屈地说,宏叔他有精神病。这句话从嘴里出去的时候,我也愣住了,好像是自己扔出的一颗手榴弹,正等待它炸开。我怔在那里,姐姐也怔住了,转过脸看着我,她的眼神难以琢磨,也很严肃,严肃得就像那个导医大妈看我的眼神。这句话在我心里放了很久,我也用嘴唇表演过很多次,每次往家里打电话的时候,我都会无声的演绎一遍,我不敢说出来,就是怕别人说我嚼拼话。
现在我就站在姐姐的面前,离她很近,忐忑地等待着那颗扔出的手榴弹在姐姐那里如何炸开。
夕阳下,姐姐的脸上像镀了一层金色的膜,她又把那张脸拉得很长,用圆鼓鼓的眼睛瞪着我,然后抛下一句话,就急匆匆的往七桥上跑去。
姐姐说,嚼拼话,你肯定是高考压力太大了。无疑,又是嚼拼话三个字。我常常有一种感觉,就像溺水时突然抓到了一根稻草,总以为它是可以救命的,于是拼命地挣扎,可越是挣扎越是往下陷,当沉到水底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抓住的是一根毫无作用的稻草。
或许姐姐就是我的那根毫无作用的稻草,当我想到这点的时候,又立马颓废起来,脚步也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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