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月开始人多,已经有大客车正常接送。周六下午4点,大客车照常来厂里拉工人们回基地度周末(其实仅仅一个晚上)。由于现场各道路泥泞一遍,大客车只能远远地停在院墙外的马路上。每个星期人们就期盼这一刻。车未到,人们尽早收拾,早上车了。她不然,晚出来一步,最后一个上的车,在第二排空位子坐了下来,然后嘻嘻哈哈跟周围的同事说笑。
“小声点,注意影响啊。”后排一位老大姐捅一下她的后背。
这讲话声有什么妨碍的?她转身瞧一瞧她,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不理她。
不多时,邻坐的一位小青年对她说:“你今天该请客了,陈强就是冲着你来的。”
副总经理去干吗?她又是莫名其妙,并抬头向窗外张望,也没有看见小车过去。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回答道:“凭什么要我请客?要请也让队里请,我才不拉这个关系。”
“你怎么这么不开化?”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他就冲着你来的,你不请谁请?”
此时,正听见后排有人喊陈亮的名字——原来这个工人把陈亮说成是陈强了,她才恍然大悟。她扭转头看了看,发现他正坐在倒数第三排的座位上。
“他是怎么上的车?”她转过脸,表示极大的关切问那位工人。“我一点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副总经理,我还在纳闷。”
“下班时,我们几个人叫他上我们这边来玩,他说回去告诉总经理一声,然后就上车来了。”他回答道,然后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你该请了吧!”
“这可怎么搞的,因为明天不休息,我钱都没有带回来。”她掏出钱包看了看,钱包里只有几块钱。“下车还得借钱。”
“钱好说,我借给你。不过得下车回家拿。”
“行、行、行!太好了。!”
这一路上,她一直处在兴奋之中,心里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地想,他分明是冲着我而来的,我是理所当然的主人,当然由我来招待他。
大约1小时,车开进了一家大型化工厂以南的一片简陋的平房区,这就是他们居住地。——象人们经常看到的在大型化工厂附近、高楼林立的工地中间,那种板房、平房,房顶上压着一块块砖头和铺满树叶,那么破旧、那么显眼。
车缓缓地停在一家个体饭馆门前。她先一步下了车,等候在车下。刚好队长也随后下了车。她灵机一动上前找队长借钱,“队长,陈工来了,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今天还没有带钱,借点钱吧!”
“不要紧,我已安排好了,你们几个人就在这个饭馆里招待他一下吧!”队长很是慷慨而又大方地说。
不一会,他终于下车了。她热情地迎了上去,嗔怪说:“我开始还不知道你在车上,只是听见有人喊你,我才发现你在车上。”
“你怎么知道,你是最后一个上的车。”他充满激情地回答她。
“你们几个人就在这个饭馆里,招待一下陈工,队里掏钱。”队长上前热情地嘱咐他们,“把小张喊上。”
“我们先去串串门。”小王把自己的手提袋扔给她,领着他去串门。小王也是技术员,才去四五天。当然去那些已在同一战壕里奋斗了两个多月的工人师傅家串门,是理所当然的事,她是没有理由去阻拦。
“早一点回来。”她嘱咐他们。然后才悻悻转身去小张家喊他。因为小张妻子快临产,事先撤回来了,于是队长安排小王去帮忙。
饭馆是由三间平房围聚而成的,因陋就简。里面的桌子,象是从旧杂货店里收购来的,圆的方的各式各样;凳子有长的短的、高的低的,五花八门。
由于经济实惠,附近工地的施工人员,周六都纷纷来此改善生活,小小的饭馆几乎座无虚席。只有一张阳光直射的桌子刚空出来,别无选择,他们六人只好到此就坐。
六、七点钟,正是斜阳西照,只是远去头顶上有一个吊扇在幌幌悠悠,很是闷热。他倒象是主人似的,招呼她坐在他旁边避开阳光的位子上,他自己反而坐在夕阳下。
他们几位男士都喝啤酒,只有她要果茶。果茶刚上来,他居然抢着为她倒果茶。正倒着,工人小李师傅眼尖嘴快,以一种羡慕的口气对她说:“你看,我们陈工多够意思。你还要客人帮你倒,好意思?”
“谢谢!”她只是深情地望着他,毫不理会那位工人。
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互相劝酒,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很热情而有礼貌地叫多吃菜、吃好。整个晚餐是在一种宁静、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完成。怎么当时惟独没有感到小王的存在?小刘——与小张邻居,也凑热闹来了,都比他能摆糊。也许因为工作时间短,跟他合作时间也短的缘故,本来就与他们没有深厚的友谊,也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吃完饭,他们一起走出饭馆,一路上都纷纷回家了,惟独小王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一起走到她寝室楼前,站在楼前他问她:“你住在哪儿?”
“就在这个楼上。”她轻柔地回答他。
“还行,比那边住的强一点。”他略带肯定的语气说。
“强不到那儿,多简陋。”她毫不掩饰地加以否定。
是的,这所谓能够称得上“楼”的,仅仅是因为它是二层结构,只不过是在一层简陋的平房上再加盖了一层罢了!从外观上看,红砖、红砖砌的网格走道护拦、红砖围砌的石柱,——真正保持了最原始的本色。楼的东头有两步简易的斜钢梯,是通上二楼的唯一通道。
临楼一、二米远就是篮球场,远处是澡堂,东面是食堂,西边是马路,紧靠北边是一个仓库的院落,显而易见,这楼是硬挤出来的,这楼纯粹是为了住者有其居,而专横设置的。生活在里面的人,更切身感受到其简陋和不便。
每层七间窄小的房间,住着四五十人,每间有四五人之多,里面最富有特色的,是用木板自钉的大包装箱——特产,层层叠叠;一个公用的水房,只有4个水龙头,清晨洗脸刷牙需要排队不说,有时还闹水荒;楼下水房兼厕所,4个大便池坏了两个,冲洗阀没有一个好用,臭气熏天,每天楼上楼下,还有周围女职工、家属都来排队上厕所、倒尿盆。如同打工妹。——建筑单位永远只会为别人造福,不会为自己谋福利,更能自己糊弄自己,真是太悲哀了!
更有各种各样的噪音困扰着你,门前的篮球场上,清晨那震耳的砰、砰、砰……声,把你从梦中惊醒;傍晚有踢足球人声声叫喊和看球人嘈杂的呐喊声、沸腾声,劳累了一天的大脑又面临着新的挑战。从早到晚,阳台上小孩的嬉戏声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