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次买完衣服几天后,他居然在现场与她高谈阔论起来了,好象他很有欣赏水平。他有意无意说:“小姐买衣服应该找个男士相陪,男士买衣服应该得找小姐参谋。你应该找个男士参谋。”而她只是木讷讷地看着他说,差点没好意思说,没有人陪,压根儿没有想到说找他陪。事后想起来自己嘴巴要多笨有多笨,连一句最简单、最直接的话茬——下次找你陪,行吗?都不会接。如果有他相陪,不正好有机会顺便给他买点东西。她多么想买一对情侣表,送给他一支。因为她的表五月份就丢了,他的表正好坏了,每天只能看BP机上显示的时间。她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但表却迟迟未买,就是等机会。真恨他们为什么不当他们的面开玩笑呢?
紧接着六月十八日,偏偏要停电,回基地休息,她主要是想上县城买布做一条裤子。而基地买金子成疯,谣传金子要涨价。她也同样受到诱惑,一时心血来潮,去取了钱,买了一条金项链。其实她是这么想的:反正项链迟早总是要买的,我可不象别人,伸手向别人要三金,自己能买就买;再说穿上新买的大领口衣服,脖子上就是少了一件东西,大夏天总不能老披着头发,怪难受的。
然而,事与愿违。记得那天在二楼阳台上,尽管她一再强调是自己一时心血来潮的举动,并且说明一条项链并不很贵。他却偏偏大惊小怪说:“小姐好有钱,想买就买。”在她面前,他似乎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这时她才猛然发觉自己是大错特错,但后悔来不及了!
六月下旬有两男两女四个技校生来实习,他们分别带了一个徒弟,而且偏偏男女搭配,听说是他分配的。她有时不免觉得有点别扭,他却不然,仍一如既往。记得一天,他显得很滑稽可笑,当时才3点,不到下班时间,他们正在一楼北边讨论工作。
“二楼要加一台设备。”他对她讲,“我们去看看。”
“行。”
“你没有事了,可以先走了。”他毫不迟疑地对他的女徒弟说。随即就邀请她:“走,我们上楼去看一看。”
于是他们一起到了楼上一块空地方,他象回事似的,指手画脚一番。她却一直很兴奋,听的稀里糊涂。“给我们图纸吧。”她依然异乎寻常平静地说,“等干的时候再说吧。”
这也许就是她性格某些方面过于内向、压抑的表现,从来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怀。
直到有一天,她才真正有所改变。
那天,她一人在办公室,正在计算变更用料,他走了进来。什么也没有讲,自己拉过椅子坐到她的桌边,双眼微闭,颓唐地仰靠在椅背上,没有一声言语,只是叹息,好象十分劳累。望着他——更黑更瘦、疲惫不堪的面容,心底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累了吧?要注意休息!她安慰他,他竟一声不吭。紧接着又问:你的手下又做错了什么?看把你气成这样子。别对他们太苛刻。他仍然一声不吭。他就这么坐了七八分钟,她就一直怔怔地望着他,直到有人进来。
她仿佛若有所思,若有所悟。怪不得近几天来,他的情绪一直低落,象打不起精神,今天是达到了极限,非爆发不可了。此刻,她完全被他朴实的性格深深地吸引,完全被他的敬业精神深深地感动!人生难得一知己,她理所当然更好地协助他。
第二天一大早,由于发现新问题,第一次去那边找他。走进他们办公室,象发现新大陆——与他办公桌并排放置着一台电脑,她的眼睛陡然一亮——她太喜欢电脑了。于是事后,她告诉他,她很想学打五笔字型,他欣然答应了。
那天晚上,他又不走,他就叫她去那边。工作安排好后,她才去。
她一去,他就赶忙为她打开电脑。刚开始,没有书,看着五笔字型字根键位图,她简直无处下手。他也只会拼音打字,她也只好练练拼音打字。打着、打着,她就觉得拼音打字虽然简单,但重字太多、速度快不了,不值得练习。他就过来,教教她、陪着她玩玩游戏,还用电脑绘图给她看。他说这个工程的工艺流程图就是他们利用这台电脑绘制的。她与他肩并肩坐着,心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她看着他娴熟地操作,好有兴趣。第一个晚上,她过得多么轻松而又愉快。第二天晚上,他为他借来了一本汉字拆分编码书。她不得要领,只是机械地照书上按键盘,也没有了兴趣,他也爱莫能助。她只好等买了书,再来。
有一个星期她没有去,期间他还问过她一次,书怎么还没有买?她遗憾地说:你看我们每天都这么忙,每个星期又加班,还没有时间去书店。
书终于在那个星期天,叫同事小张帮忙买了一本——王永民的《五笔字型》电视讲座。拿到书,她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兴奋地从头到尾饱览了一遍。下午,在工地上,她告诉了他。晚上,她就迫不及待地去了。她是兴致勃勃地,边看边打边学,第一次饶有兴致地打出了王之涣的绝句——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还有25个键名汉字及其它不规则的字。那晚,近12点了,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当他过来关机时,还特地问她要不要贮存起来?“不用。”她轻声地回答。因为她已记入大脑里了,贮存起来已失去意义了。随即,他主动送她出院后门。院门已锁,他叫来门卫来开门,还问她怕不怕,看着她走远。
尽管兴趣高涨,由于晚上工人加班,她还得指导工人施工,解决施工中的问题;他每个星期也得回去一两次,所以每个星期她也只去学两三次,还得在安排好工作、八九点以后才能去。他同样,更多是在孜孜不倦地工作,编写操作规程,为生产做准备。因为他是集设计(流程、变更)、建设、生产于一身。
第二次去,他正在埋头写。她走上前去轻声招呼:“你在写什么?还挺忙的。”
“写操作方案。”他抬起头望着她,“你又不能帮我的忙。”
“你写完了,我可以帮你抄。”她拿起来看了看,柔柔地说。因为打的草稿有点乱,字也没有她写的好。
但他还是急忙放下手中的笔,走过去,打开电脑。
她发现有一点,他们是多么的相似,喜欢边工作边听音乐、歌曲,还特别爱换台,把频道调到自己喜欢听的节目上。他调换了3次台,居然3次都停留在《笑脸》这首歌曲上。这是近阶段电台点播率最高的一首歌,也是近来在她心底最流行的歌;她听了几十遍,哼唱了上百遍,且最能表达她此刻的心绪。但此时此刻,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哼唱:
常常地想,现在的你,就在我身边露出笑脸。可是我,总搞不清,你对我是近还是远,但我永远,永远相信,你和我今生一定有缘。……书上说,有情人千里来共婵娟,可是我现在只想把你手儿牵。……
而此刻,她却清晰地听见他在小声地哼唱着……
爱还需要更多的表白吗?这已唱出了他们彼此共同的心声!
爱,不问为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
……
学电脑时,她们也是同样的“关心”,有同样的兴趣。
“今天怎么不去学电脑了?”
“回去了。”
“回去,向你请假了?”
“嗯,告诉我了。只要他回去,他总直接或间接地告诉我。”
“还行,能向你请假,你没有问问他回去干啥?”
“我才不管这么多,那是别人的自由,我从来不问。”她显得十分大度——一个恋爱的女人对男人的宽容大度,并很有见地地地说:“不用管得太死。”
其实,不用问,她对他已经十分了解。他是一个单身,家在外地,一个人在京工作,他回院里去,无非是洗洗澡,换换衣服或工作上有需要找那边帮忙。
然而,有一位热心的钳工师傅,多次向她提起:你们关系挺不错,郎才女貌,挺般配的一对,都是大好人。你们之间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要不好意思,我去帮你点破。
“不、不、不,不用!”每次她都羞涩地一口回绝了他的好意。“别拿我开玩笑了,我比他大。”
“大点有什么不好,现在就兴女的比男的大。——女的大会心疼人。”
无论如何,她就是极力阻止他去说。让别人去挑明,未免太俗气了!她总想等有机会,自己去试探。机会终于来了。那是大约七月初的一个星期六下午,未经她邀请,他居然坐着车到了她的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