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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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夜的前一个晚上,阿斯特参加了尼科尔在家里举办的一个小型聚会。她邀请了自己专业圈里的一些同事和她所在的提供义务法律服务团体,包括反对死刑运动的一些成员。
阿斯特喜欢参加聚会。他喜欢与往后再也不会见面而又与他截然不同的人聊天。有时候他也会遇上一些有趣的女人,随后会有些简短的风流往来。他总是希望自己能坠入爱河,他十分渴望能有爱情。今晚尼科尔又使他回想起了他俩在年轻时的浪漫时光,尼科尔对他说话时并不显得忸忸怩怩或是在调情,而是十分温和,又很幽默。
“你当时听从了我父亲的安排,远走欧洲,真叫我悲痛欲绝,”她说道。
“是啊,”阿斯特说道。“但这并不妨碍你与其他男孩子的往来。”
不知为什么,尼科尔今晚十分喜欢他。她像一个亲密的小学女学生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嘴唇,依在他身边,仿佛知道他会又一次从她身旁逃走似的。
他有些心旌摇曳,旧时的柔情涌上心头,但他明白在此时此刻与尼科尔重续旧情将会是个可怕的错误。在这一他得采取一系列行动的时刻绝对不行。她终于把他引到一群来宾面前,并一一介绍。
聚会上有个现场乐队,尼科尔要阿斯特唱歌助兴,这是他十分乐意的。他现在的嗓音有些粗哑,但仍然充满着温情和节奏感。他俩合唱了一曲过去年代的意大利爱情民歌。
当他向尼科尔唱着小夜曲时,她依偎在他身旁,双眼凝视着他的眼睛,仿佛要读透他的心似的。然后,她叹着气,轻轻吻了他面颊,放开了他。
尔后,尼科尔又让他有点吃惊。她把他带到一位客人面前,一位十分文静,很漂亮,长着一双闪烁着智慧光泽的灰色大眼睛的女士面前。“这是阿斯特,”她说道,“这位是乔吉特•西尔克,是反对死刑运动的主席。我们经常一起工作。”
乔吉特与阿斯特握手,恭维他歌唱得很好。“你使我想起了一个叫西纳特拉的年轻人。”她说道。
阿斯特很高兴。“谢谢你,”他说道。“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能够默背出他演唱的全部歌曲名字。”
“我丈夫也是他的狂热崇拜者,”乔吉特说道。“我喜欢他的音乐,但不喜欢他对待人们的态度。”
阿斯特叹了口气,知道要在这个问题上争论的话,他准得输,但他仍然得像一个效忠的士兵那样为理想而奋不顾身向前。“这我同意,但我们得把艺术家和普通人这两种特性分别对待。”
乔吉特对于阿斯特在辩解中表现的豪侠气概感到颇为有趣。“是吗?”她逗趣似地眨着眼问道。“我倒认为我们不应该怂恿那种麻木不仁和小丑般的行为,更不用说暴力了。”
阿斯特看得出乔吉特在这点上是不会后退的,他随后所做的只是放声唱起这位主席所喜欢的一首著名情歌的几个片断。他凝视着她那绿色双眸,随着乐曲摇晃着身子,他看到她脸上露出了微笑。
“好了,好了,”她说道。“我承认这歌曲动听极了。但我仍然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的。”
她在踱开之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在随后的聚会上阿斯特始终关注着她。她是个并不刻意展现自己美貌的女人,但她有着一种自然的优雅气质和柔和的温情,把伴随美貌而来的咄咄逼人气势给完全抵消了。阿斯特像屋里的其他所有人一样,对她有着那么一点爱慕之情,而她仿佛全然不觉自己对他人的影响力。她在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一点调情的俗气。
此时此刻,阿斯特早已读过了马科托尼奥对西尔克所作的纪实性说明。西尔克像条专门嗅闻人类缺点的顽固的猎犬,工作极有成效。他又读到过他的妻子真心爱着他。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聚会过半时,尼科尔走到他跟前,对他悄声说阿尔多•蒙扎在会客室里等他。
“真对不起,尼科尔,”阿斯特说道。“我有事得先走了。”
“没关系,”尼科尔说道。“我原希望你能更了解些乔吉特。她绝对是我见到过的最聪明,最好的女人。”
“是啊,她很漂亮,”阿斯特说道,他对自己暗暗说,对女人还是这么傻——一次见面就会有这么好感。
阿斯特来到会客室,阿尔多•蒙扎正浑身不舒服地坐在尼科尔那种虽然好看,但似乎十分脆弱的古董椅子里。蒙扎站起身,对他悄悄说道,“我们捉住了那两兄弟。就等你审问了。”
阿斯特觉得心里一沉。就要开始了。他又要再次受到考验了。“开车去要多久?”他说道。
“至少要三小时。外面在下暴风雪。”
阿斯特抬腕看表。这时已是晚上十点三十分。“就动身,”他说道。
他俩走出屋外,雪花在空中乱舞,路边汽车半埋在雪地里仿佛是一堆雪垛。蒙扎开来的是一辆黑色的大别克轿车。
蒙扎开着车,阿斯特坐在他身边。车中寒气刺骨,蒙扎打开了暖气。渐渐地车厢里暖和起来,散发着香烟和酒的味道。
“睡一会儿吧,”蒙扎对阿斯特说道。“还有很长的路,接上手后会忙到天亮的。”
阿斯特让身体松弛开,慢慢进入了梦乡。雪花掩盖住了前面的道路。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西西里那火烧般的炎热,唐培育磨炼他,为了让他最终肩负起眼前这一使命的那十一年光阴。
阿斯特•维奥拉在十六岁那年被唐送到伦敦读书。对此阿斯特并不感到意外。唐把自己的几个子女也都送进了私立学校,并在读大学期间住在学校里。这不仅是因为他相信教育的重要性,也是为了让他们远离他自己的生意和生活方式。
在伦敦,阿斯特与一对富裕的夫妇住在一起。这对夫妇是多年前从西西里移居伦敦的,这时在英国似乎过着很舒服的日子。他们都已人到中年,没有子女,把原来的姓也从普赖奥拉改为了普拉奥。他们看上去是地道的英国人,皮肤经英国的气候熏染变得白了,衣着和举止很安详,不再是西西里人的样子。普拉奥先生总是戴着一顶圆顶硬礼帽,手里拿着收拢起的雨伞出门上班去;普拉奥太大的衣着则是印花衣裙,下垂式样的无边帽子,一副衣着随便的英国家庭主妇模样。
在家里和私下时,他们会回到老家的那种生活习惯。普拉奥先生穿着有补丁的宽松便裤和无领黑衬衣,而普拉奥太太则总是穿着很宽松的黑色衣裙,用意大利古老的烹饪方式烧饭煮菜。丈夫叫妻子为玛丽扎,妻子称丈夫为佐。
普拉奥先生是一家私人银行的首席执行官,而那家银行是巴勒莫一家大银行的子公司。他把阿斯特看作是心爱的侄子对待,但仍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普拉奥太太十分溺爱他,给他做好吃的食物,仿佛把他看作是个儿孙辈的孩子。
普拉奥先生给了阿斯特一辆车和一笔可观的生活费。阿斯特就读的学校是在伦敦周边的一家规模不大,没什么名气的大学,但学校里有企业管理和金融方面的课程,在艺术教学上还小有名气。阿斯特按规定课程注了册,但他却在戏剧表演和演唱课上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选修课选了音乐和历史。在伦敦上学期间,他喜欢上了猎狐时人们的神气模样,不是捕杀或追逐狐狸本身,而是猎狐队伍的壮观场面,那红色服装、褐色的狗、黑色的马匹。
在一次上表演课时,阿斯特遇见了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姑娘罗丝•康纳。她长得很讨人喜欢,身上有着那种令年轻男子神魂颠倒,令年长男子也难挡诱惑的天真无邪神情。她多才多艺,在表演班上演的几出戏里都扮演着主角。相比之下,阿斯特则是常常跑龙套。当然,他长得很英俊,但在气质上却有些什么东西总是难以得到观众的认同。罗丝没这方面的问题,观众往往对她如痴如醉。
他俩也一起上声乐课,罗丝很欣赏阿斯特的唱歌才能。但声乐教师却不这样看。事实上,他还告诫阿斯特不要再费神学音乐了。他那嗓子也只有那么一点悦耳而已,但糟糕的是,他根本没有乐感。
只相识了两星期阿斯特和罗丝就坠入了爱河。这事还是罗丝比阿斯特更主动些。当然,到这时候阿斯特是发疯般爱上了她,就像任何一个十六岁年龄的青年人会疯狂爱上异性一般。他完全忘掉了尼科尔。罗丝则似乎是感到很欢乐,而不是像他那样激情四溢。但罗丝充满了活力,两人在一起时,对阿斯特十分崇拜。她在床上很热情,在各方面都很大度。他们很快成了恋人,她为他买了一件很贵重的礼物:一件红色的狩猎服和一顶黑色的丝绒狩猎帽,以及一支纤细的皮鞭。她是仿佛开玩笑般地送给了他这些礼物。
像年轻恋人经常做的那样,他们互相诉述各自的生活经历。罗丝告诉他说,她的父母在南达科他州拥有一个很大的庄园,她是在乏味的平原小镇上度过童年的。她坚持要来英国学戏剧,这才摆脱了家乡单调的生活。当然,她的童年也并非一无是处。她学会了骑马、狩猎和滑雪,在高中时还是戏剧俱乐部和网球场上的明星。
阿斯特把心里的一切都掏给了她。他告诉她自己多么渴望做名歌唱家,多么热爱英国那种中世纪的古老生活方式,英国的皇家队列、英国马球比赛和狩猎。但他只字未提自己叔叔唐•雷蒙多•阿普里尔的事,也没讲他童年去家乡西西里的事。
她要他穿上他的狩猎服,又替他脱下。“你长得真英俊,”她说道。“很可能你上辈子是个英国的贵族。”
这是罗丝唯一一个让阿斯特感到不舒服的地方。她真诚地相信来世再生的观点。可是随后她就会与他做爱,他也就把不快抛之脑后了。除了在西西里那些时光外,阿斯特仿佛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快活过。
可是在临近一年时,普拉奥先生把他叫到屋里,告诉了他一则坏消息。普拉奥先生穿着马裤和一件农夫的针织外衣,头上戴着一顶格子花扁平状帽子,帽檐的阴影遮掩着眼睛。
他对阿斯特说道,“我们有你相伴生活得很愉快。我妻子很喜欢听你唱歌。但现在我们得很遗憾地与你分手了。唐•雷蒙多刚送来指示,要你去西西里与他的好朋友比安戈生活一段时间。在那里你会学到一些生意上的事的。他要你长大成为一个西西里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阿斯特听到这消息后很震惊,但从未怀疑过自己必须要遵守这安排。虽然他也很渴望能重返西西里,但想到不能再见到罗丝心里又十分难受。他问普拉奥先生,“要是我每个月来伦敦一次,能住在你家吗?”
“要是不住在我家,我倒是要见怪了,”普拉奥先生说道。“可你又为什么要回伦敦呢?”
阿斯特说了罗丝的事,承认自己爱着她。
“啊,”普拉奥先生高兴地叹了口气说道,“与你相爱的女人分离应该是件幸运的事。这样才会有真正的渴望和欣喜。那个可怜的姑娘,她会受煎熬的。去吧,不要担心。把她的名字和住址告诉我,我会照料她的。”
阿斯特和罗丝痛哭着互相道别。他发誓每月飞回伦敦一次与她相聚。她则发誓再也不看其他男人一眼。那是次十分有回味的离别。阿斯特难免有些担心。她的美貌、欢快的仪态、微笑无时不在招人热眼。使他着迷,爱她的那些可爱之处正是危险所在。正像恋人总要犯的毛病那样,他以前也曾多次这般,认为世上的所有男人都会对自己钟情的女人垂涎三尺的,肯定会被自己恋人的美貌、智慧和风情所吸引的。
第二天,阿斯特就乘飞机动身去了巴勒莫。比安戈来接他,可此时的比安戈已完全改变了以前的形象。这个身体魁梧的人穿着裁剪缝制得很得体的丝绸外衣,戴着宽边帽。他的衣着合乎他的地位,他的帮派现在控制着备受战争蹂躏的巴勒莫市内大部分建筑业。这是个赚大钱的行业,但远比过去年代要复杂。他得买通所有市里和罗马的部里官员,并保护自己的地盘不受对手如强大的科利思帮派的侵犯。
奥克塔维厄斯•比安戈拥抱着阿斯特,回忆起了很久以前的绑架事件,并告诉了他唐•雷蒙多的指示。阿斯特将充当比安戈的保镖接受训练并跟他学习如何处理圈内事宜。这需要至少五年时间,可到那时,阿斯特将成为一个真正的西西里人,不辜负他叔叔的期望。他有个很大的优势:他在童年时代多次来过西西里,能够像当地人一般讲西西里的方言。
比安戈在巴勒莫郊外有一幢很大的别墅,全天有仆人服侍和一个排人数的警卫把守。他有财有势,与巴勒莫的上层社会关系十分密切。在白天,阿斯特接受射击和使用炸弹与绳索的训练。晚上比安戈带他去拜访朋友或与朋友在咖啡馆见面。有时候他们也出席社交舞会,在这种场合比安戈总是那些富裕但保守的寡妇的青睐对象,而阿斯特则对她们的女儿们唱着柔和的情歌。
令阿斯特最为惊异的是罗马来的高官竟然明目张胆地接受贿赂。
一个星期日,国家重建部长来访,他神情自若、毫无愧色地接过一大箱现金,又点头哈腰连声谢着比安戈。他还带着歉意地解释说其中一半是要给意大利总理本人的。阿斯特和比安戈回到家里后,阿斯特问道这是否是真的。
比安戈耸耸肩。“不会有一半的,只希望有那么一点就可以了。能为总理阁下送点零用钱还是很荣幸的事。”
在这一年里,阿斯特常去伦敦看望罗丝,但每次飞过去后只呆一个白天和一个晚上。对他来说,那些夜晚真是天堂里才会有的幸福。
也是在那一年,他接受了火的洗礼。在比安戈和科利思帮派之间达成了停火协议。科利思帮派的头目是个叫托斯西•利蒙那的人,他身材矮小,整天咳个不停,但脸相凶狠,像只凹眼利啄的老鹰。甚至连比安戈也怕他三分。
这两个帮派头目之间将举行一次会晤,地点安排在中立地盘上,并有一位西西里的高级法官在场。
这位雅号为“巴勒莫雄狮”的法官反以自己的彻底腐败堕落为荣。他为被判有杀人罪的黑手党成员减刑,阻挠对黑手党成员的起诉。他并不隐瞒自己与科利恩帮派和比安戈的帮派之间的友谊。他在巴勒莫市外十英里处有一个很大的庄园,那两个帮派头目之间的会晤就是安排在此举行,以确保不会发生暴力行为。两个头目都可以各自携带四名保镖。
雄狮安排并主持这次会晤所需的费用,当然还有借用他房屋的费用都由他们两人分担。
雄狮那满脸雪白的胡须几乎遮住了他的整张脸,那模样仿佛是令人肃然起敬的法学象征。
阿斯特统领着比安戈的保镖组。他看见那两人见面时十分亲热,利蒙那和比安戈热烈拥抱,亲着面颊,用力握手。他俩在雄狮特地为他们而设的宴席上时而放声大笑,时而亲密地低声耳语。
会晤结束后,当阿斯特和比安戈两人单独在一起时,他十分吃惊地听到比安戈对他说道,“我们得千万小心,这个狗崽子利蒙那想要杀尽我们呢。”
比安戈这话说得没错。
一星期后,一个受比安戈控制的警长在离开情妇家时被人打死。又过了两星期后,巴勒莫的社会名人之一,比安戈建筑生意的合伙人被一伙蒙面歹徒闯入住宅开枪打死。
为此,比安戈增加了保镖人数,对他出行乘坐的车子改进了防范设施。科利恩帮派是以善用炸弹而著称的。平时比安戈尽可能足不出户。
有一天,比安戈得去巴勒莫市内向两位市里的高官行贿,并决定在市内一家他十分喜欢的餐馆用餐。他选了一辆默西迪斯车和一个技术最好的司机。阿斯特与他坐在后排。前面有一辆车开道,后面也有辆车殿后,这两辆随行车上除司机外还配备了武装人员。
他们沿着一条宽阔的街道疾驶。突然,从旁边的岔道上驶出一辆载着两个人的摩托车。摩托车后座上的人端着卡拉什尼科夫①枪向汽车扫射。阿斯特已把比安戈按倒在车厢地上,并掏出手枪对快速驶离的摩托车回击。摩托车最终驶进另一条岔道消失了。
①卡拉什尼科夫:20世纪苏联设计师,卡拉什尼科夫枪即为他设计的苏制冲锋枪。——译注
三星期后,在夜幕的掩饰下,有五个人被捆绑着押进比安戈的住宅,关在地窖里。“他们是科利思帮的人,”比安戈对阿斯特说道。“跟我去地窖看看。”
那些人仍然是按照比安戈当农夫时的捆绑方式被手脚捆在一起,手端枪支的看守站在一旁。比安戈从一名看守手中拿过枪,一言不发,在那五名囚犯脑后一一开枪把他们打死。
“把他们扔到巴勒莫市内的街上去,”他命令道。他转身又对阿斯特说道,“你决定要杀某人后,不要再多费口舌。否则会使你和他都感到别扭的。”
“他们就是那些骑摩托车的?”阿斯特问道。
“不,”比安戈说道。“可用他们也够了。”
确实如此。此后巴勒莫帮派和科利思帮派之间又恢复了平静。
阿斯特几乎有两个月没有回伦敦去看望罗丝了。一天清晨,他接到她打来的电话。他曾经把电话号码告诉过她,但要她在有紧急情况时才打。
“阿斯特,”她说话的口气很镇定平稳。“你能立即飞回来吗?我这儿出了大事。”
“告诉我是什么事,”阿斯特说道。
“不,我不能在电话上讲,”罗丝说道。“要是你还爱我的,你就马上来。”
阿斯特向比安戈告假,比安戈说道,“多带点钱。”他给了阿斯特一大捆英镑。
阿斯特来到罗丝住所时,她让他进屋后马上关上门并仔细上了锁。她的脸色十分苍白,身上穿着一件他以前从未见过的宽大浴袍。她飞快地满怀感激之情吻了他。“你会对我生气的,”她一脸悲伤地说道。
在那一时刻阿斯特以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他很快说道,“亲爱的,我永远不会生你气的。”
她紧紧伏在他的胸前。“你也知道,你离开我有一年了。我一直想对你忠心不贰,可这时间太长了。”
突然间,阿斯特心里明白了些什么,他的头脑很冷静。这里也有背叛。此外另有隐情。否则为什么要他这么匆忙赶回来?“那么,”他说道,“为什么要我赶回来?”
“你得帮我,”罗丝说道,她带他来到卧室。
床上有样东西。阿斯特掀开被子,床上仰面躺着一个中年男子,全身赤裸着,脸上模样还算端正,也许是那下颌端的山羊胡子,或更可能是面部柔顺的线条缘故。他的躯体很单薄,很削瘦,胸前长着很多毛,最稀奇的是,他还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两眼仍然睁开着。头部在身体比例上显得很大,总的来说还算是个英俊的男人。他身上无外伤,但那模样肯定是死了一些时候了。眼镜戴得有点歪,阿斯特伸手把它扶正。
罗丝悄声说道,“我们正在做爱,他突然痉挛起来,模样可怕极了。他肯定是突发了严重的心脏病。”
“什么时候的事?”阿斯特问道,他也有点惊恐。
“昨晚,”罗丝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叫紧急医务队来?”阿斯特说道。“这也不是你的错。”
“他有家室的,这事还可能是我的过错。我们用了戊基硝酸盐。他达到高潮有困难。”她说这话时一点也没难为情的样子。
阿斯特对她表现出的镇静极为吃惊。他望着这具尸体,奇怪地感到自己应该替他穿戴好衣服,把他的眼镜给拿掉。他的岁数这么大——至少有五十了吧,这样赤裸着全身,总不是件事情。他并无恶意,但带着年轻人的怀疑口吻问罗丝,“你看中了这家伙的什么了?”
“他是我的历史老师,”罗丝说道,“对我很好,很和气的。那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这只是第二次。我是太寂寞了。”她停顿了一下,抬头望着他的眼睛又说道,“你得帮我。”
“有人知道他来你这里吗?”阿斯特问道。
“没人知道。”
“我还是认为我们应该报警的。”
“不行,”罗丝说道。“要是你害怕,就我自己来管这事。”
“去穿好衣服,”阿斯特脸上神情严厉地说道。他伸手往上拉上被子,盖住了那具尸体。
一小时后他俩来到了普拉奥先生的家。普拉奥先生亲自来开了门。他一言不发把他俩带到里屋,听他们讲了事情的经过。他对罗丝很同情,安慰地拍着她的手,罗丝终于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普拉奥先生脱下帽子,不停地安慰着罗丝。
“把你的住处钥匙给我,”他对罗丝说道。“就在这儿过夜吧。你明天就能回家去,一切都会正常如初,你那朋友会消失不见的。你再住上一星期,然后回美国去。”
普拉奥先生带他们去卧室,仿佛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会影响到这对年轻人互相爱慕之情的事。随后他离家去办他们留下的事了。
阿斯特永远铭记着那个晚上的事。他和罗丝躺在床上,安慰着她,替她抹去眼泪。“那只是第二次,”她对他悄声说道。“这并不意味什么,我们还是知心知底的朋友。我很想念你。我只是敬佩他的知识渊博,后来在一天晚上就有了这事。他达不到高潮,我不愿这么说他,但他甚至连勃起也不行。他就要服用硝酸盐。”
她一副被这个不幸事件弄得手足无措,深受伤害,十分痛苦的样子,阿斯特唯一可做的只是尽力安慰她而已。但他在脑子里深深记住了一件事。她在家里与一具尸体一起呆了二十四个小时,直到他赶来。这真是个谜,如果有一个谜,那就会有其他谜。但他只是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亲着她的面颊安慰她。
“你还会来看我吗?”她问阿斯特,一边把脸紧靠在他肩头,让他感受到她那柔软的躯体。
“当然会的,”阿斯特说道。但在他内心并没这般肯定的回答。
第二天早上普拉奥先生回到家里,他告诉罗丝说她可以回自己家了。罗丝感激地拥抱了他,普拉奥先生热情地拍了拍她的头。他在门外替她备好了车。
罗丝走后,普拉奥先生戴好圆顶帽,拿着雨伞送阿斯特去机场。“不要为她担心,”普拉奥先生说道。“我们会照看好一切的。”
“也让我知道她的情况,”阿斯特说道。
“那当然。她是个出色的女孩,一个具有我们社团精神的女人。你得原谅她那小小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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