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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田园脚踏车

旅游局的女士为我们找来两辆自行车,邀我们体验一下博纳旅游指南上特别推荐的一条tip(贴士):Burgundy by bike(骑车游勃艮第)。一天的租金是十七欧元,足以让你将博纳这个酒色之城的美尽收眼底。大片的葡萄园区有专门的自行车路牌为你指引方向。

一场细雨到午后才停,天空放晴。骑上自行车从童年出发,通向勃艮第风光中的维兹莱小镇。永远忘不了妈妈在操场上教我骑单车的情景,忽然回头发现她早已放开了手,感觉自己飞起来了。此时飞在法兰西的乡间小路上,自在得像风一样。远处的小红屋顶在大片矮矮的葡萄藤中探出头来,守护着土地。每一片葡萄藤都有自己微妙的变化,万物都在阳光下将色彩挥洒得淋漓尽致。

天边划出一道完整的彩虹,跨过远方的小山坡。《圣经》记载中,出现的第一道彩虹是诺亚从方舟上下来之后,神恢复了自然的秩序,并承诺以后不会再对人类施加如此残酷的惩罚,神赐福予诺亚和他的子孙还有地上的一切生物,并且在天空升起彩虹作为承诺的证明。每次看到彩虹我都会想,一定是神赐福予这块土地,或是某人。法兰西的这第一道彩虹,一定是神赐予我的。

清新的空气随那弥漫着植物香气的风拂过脸庞,开阔的视线让心房在这片土地上敞开,自由地跟随大自然的气息。我的小伙伴们已经从主路上开车去往前方某一个地点,在葡萄藤中架好摄像机,等待我慢慢悠悠晃过镜头,悠闲得意。几个穿着防风衣与短裤的骑行者从身旁超越,他们松开车把挥舞手臂,以这样的风采与路上的陌生人打招呼,瞬间就扬长而去,消失在高低起伏的田园中。

会飞的音符

到达维兹莱小镇,由自行车改为步行。身边精致的小咖啡馆和餐馆被鲜花与门窗的色彩装扮得清新又温柔,处处都可看见关于葡萄酒的书籍和酒杯等物件,显示着他们对于葡萄酒传统文化的虔诚。平铺着鹅卵石的小路在脚下延伸,《虎口脱险》里的许多场景都历历在目,慵懒的阳光让我不禁吹起口哨,吹起《鸳鸯茶》的旋律。那是指挥家和油漆匠与英国皇家空军在土耳其浴室里的接头暗号:“鸳鸯茶,鸳鸯茶,你爱我,我爱你……”

这曲调的摇摆与轻松成功地增加了戏剧喜感。而事实上,它原本来自于美国。一个名叫森特·尤曼斯的美国人,创作了这首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流行于百老汇的乐曲。同时代,一位伟大的前苏联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正在年轻气盛地探索各种新鲜的音乐元素想要打破闷闷不乐的社会环境。他尝试着将创作爵士乐、戏剧与电影音乐。肖氏《鸳鸯茶》的诞生源自他与一位指挥家的打赌,他们赌肖氏能否在听过一次之后便在四十五分钟之内改编出它的管弦乐版。结果是肖斯塔科维奇轻而易举赢得了一百卢布的赌注。这首管弦乐版的《鸳鸯茶》命名为Tahiti Trot,至今收录在他的爵士乐专辑中。

法国人在电影中的妙用使这旋律又一次流传起来。音符也在漫游世界,它们会飞,它们漂洋过海,它们遇见不同的人,赋予它们不同的诠释与生命。是多么神奇的事!

走过多少路的男人

“奥利弗先生的餐桌”是个与众不同的酒庄,它既是庄园,又是餐厅和特色式的家庭旅馆。庄园主奥利弗亲自带领游客参观酒窖,分享美酒的酿造工艺与旅途中的人生。很多慕名而来的远道客人相聚在此,尽享“杯酒人生”的快意。

奥利弗是一个年近六十的男人,不对,是一个大男孩,一个老顽童。现在,他的大女儿已然亭亭玉立,辅佐酒庄生意。最小的孩子,还是个不到两岁,抱在怀里的娃娃。他说,如果他老婆愿意的话,他还想继续生养孩子。他自豪地向我谈起年少轻狂的摇滚时代,曾经留着披肩长发,曾经游走许多地方,曾经过着波西米亚式的生活,曾经有幸和平克·弗洛伊德同台演出。

交谈中,跟随着他丰富的表情,我脑海里浮现出许多像电影一样的画面。有故事的人就是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总能让身边的人充满想象与激情。

带领游客们参观酒窖时,奥利弗说:“现代人都很忙,忙到没有时间跟家人一起欢度节日,没有时间运动,甚至连好好吃顿饭的时间也快失去了。如果你没有办法把心沉下来,是无法理解勃艮第葡萄酒的。”

有人问到奥利弗酿酒的秘诀,他一脸正经道:“其实酿酒就是把葡萄汁倒进橡木桶,然后等着,然后,就OK啦!”惹得大家一阵欢笑。

他还不忘介绍我说:“今天特别的是,有来自中国的节目组在此拍摄,我与这位美丽的主持人只聊了十五分钟,一起唱了一首歌,我就已经爱上了她!”

这时掌声连同口哨声都一起响起来。好吧,我承认这样的老头儿的确招人爱,特别是当他抱着吉他唱起歌,唱那首鲍勃·迪伦的《随风而逝》。

午餐时,他故意眯着眼睛坏笑,对我们说:“很遗憾不能陪你们用餐,我得回去陪老婆共进午餐,否则她会生气!”

曾经那个热爱摇滚乐,弹着吉他,玩着乐队,唱着鲍勃·迪伦的歌的流浪汉,经过岁月的洗礼,沉淀了那颗不羁的、漂泊的心,转而继承了家族的事业,并用独特的方式将它经营成符合自己理想的模式,将客人们留下来,给他们时间好好品尝与享受杯酒人生。他说:“有音乐,有时间,有美酒,有美人,人生还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呢?”

这位白了头却风采未减、谈笑风生的法国绅士,戴着黑色的礼帽,随性地拿起吉他,唱起电影《阿甘正传》的插曲《随风而逝》。鲍勃·迪伦的歌词从他嘴里哼唱出来,仿佛就是他自己的人生:“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 ……”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路,才称得上真正的男人?

别人的人生常常像一面镜子,

它反射在我们身上的,

或许是自己内心的一阵悸动,一些反思,一点领悟。

旅行的方式有很多种,

唯一不变的,

是那颗寻求自由的心。

真正的旅行,

不在于你站在了哪一个国度,

而在于你在那一方土地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的一切。

终点在哪里,

真的那么重要吗?

偷偷告诉你,

终点通向小镇中心的教堂,

那似乎正是心灵要去的地方。

游荡在博纳的街头,遇见了来自挪威的游人。

陌生人眼神对视后必然是微笑,甚至交谈。

我没有去过挪威,但我演奏过挪威作曲家格里格的钢琴作品,

那是我对那个遥远国度的唯一了解。

于是,就在初遇的地点,

我们欢乐地哼唱起格里格《皮尔金特》组曲里熟悉的旋律。

沟通需要很多言语?

不,音乐是这世上通用的,最美、最伟大、最动情的字句。

旅行总是为我打开一扇遇见美好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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