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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泰然过年

  过了冬节,新年就要来了。那时,虽然是在日军占领的战乱时代,但奶奶还是带领着我们全家泰然的过年,因为过年是我们中国人的习俗。虽然是处在战乱年代,可我总觉得那时的过年,年味十足。我们家在当时,应该是属于富裕人家,凡是我们想要的东西,只要市场上有卖的,我们都能夠买回來享用。所以冬节一过,奶奶就带了我到布店去买布,准备给全家人做几套衣服过年。
  
  我和奶奶逛了好几间布店,买了几种男人女人,大人小孩适用的布料。奶奶还请了一位裁缝师父,在家里给全家人量身缝制新衣。我也就天天的站在缝纫机旁边,看着裁缝师父缝制衣服。好容易地在裁缝师父旁边站了三天,才等到我的两套新衣缝制齐全。我怀着喜悅的心情,在房间里让妈妈给我试穿新衣。两套衣服做得很合身,我穿了照照镜子,觉得自己长高了,也更漂亮了!我真舍不得把穿在身上的新衣脫下,但妈妈说:”新衣是要等到新年才穿的,如果你现在就穿,穿旧了,到了新年,人人都穿着新衣服,你的新衣服却旧了,怎么办?”
  
  其实,不用妈妈说,我自己也知道,只好万不得已的把身上的新衣脫下来,让妈妈收藏好。就为了想穿这两套新衣,我就天天数着指头儿巴望着新年快快到来。
  
  正在心里惆怅万分的当儿,突然听到奶奶对我说:”陈陈,来,我们去市集买点东西,奶奶明天要熬腊八粥。”
  
  “熬腊八粥!”我惊喜起来,因为腊八来了,新年就更近了。
  
  我高高兴兴地随奶奶去了市集,但奶奶要找熬腊八粥的几种配料,就是找不齐全。奶奶又带我跑了几家专卖中国传统食料的店铺,再买了几样,终于还是缺了一样奶奶认为最具代表性的配料。沒法,腊八那天,奶奶只好将就着煮了。
  
  腊八粥熬成了,奶奶自己先尝了尝,还算差強人意,虽然奶奶心中仍有遗憾,但嘴角总算有了笑意。
  
  “陈陈,到隔壁去请荷兰婶婶和爱莉莎来尝腊八粥!”奶奶吩咐。
  
  荷兰婶婶和爱莉莎到了,奶奶对她们说:”今天是我们中国人新年之前的腊八日,按照习俗都要吃腊八粥的,吃了大家平安健康。”奶奶一面说一面就端了两碗在她们面前。
  
  “啊,你们要过年了,你们的新年是那一天呀?”
  
  “大约再过二十天。”奶奶说。
  
  荷兰婶婶吃了一口腊八粥就大叫起来:”哇一一这么好吃,就是在荷兰本国,我也不曾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呀!”


  
  我就很自豪地对她说:”当然好吃啦,是奶奶亲手做的!”
  
  “啊!原来林太太是烹饪高手,今天算是我有口福了!”
  
  “你过奖了,今天我煮的腊八粥,还缺少了一种重要配料,你就将就着吃吧。”奶奶谦逊地说。
  
  “还缺一种配料就已这么好吃,如果配料齐全,那可真要不得了啊!”荷兰婶婶惊叹不已。
  
  奶奶叹了口气说:”这里到底不是中国,要吃真宗的腊八粥,就要到中国去吃!”
  
  “说真的,我真想到中国去看看!”荷兰婶婶响往地说。
  
  “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奶奶说。
  
  “好呀,我们一起去!”她兴奋了,但说了这句话后,她的脸色却逐渐变得消沉起来,望着奶奶失望地说:”战争……到底会在什么时候才结束?”
  
  “快啦,我们一定会等到这一天的!”奶奶充满信心地说。
  
  “但愿如此……”她无力地应着,说了就低头静静地吃起腊八粥。

  
  腊八是过了,我又数着指头儿,新年的日期是更近了,我等待的心却更加焦急了。就在我心焦地等来等去的时日中,却等来了一个瘦瘦小小就像一只瘦猴的不速之客,他一见到奶奶就喊”妈妈”,见到爸爸就叫”二哥”,还亲热的不得了!
  
  奶奶见到他就紧喊”大牛”,爸爸见到他也大叫”大牛”,他们三个人还高兴地拉起手来,我从来都不曾看到奶奶和爸爸有过像今天这样高兴。
  
  “怪了,这么小的人,怎么叫他大牛!”我心里嘀咕,看他站在爸爸身边,还长不到爸爸的鼻尖,这和”大牛”是风马牛不相对称的!更怪的是,他虽然身体长得比爸爸矮小,但还是一眼就看出年纪是比爸爸大的,却要称爸爸为”二哥”!
  
  他们高兴了一阵之后,奶奶这才记起我来,就对我招招手说:”陈陈,快来叫姑丈!这是你沒有见过面的姑丈。”
  
  我只好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姑丈”!
  
  那瘦猴笑嘻嘻地看住我,问奶奶说:”是大哥的孩子吧?”
  
  “是金凤的孩子,叫陈陈。”奶奶纠正他。然后奶奶就把伯母和妈妈叫出来,说是大牛来了,奶奶指着伯母抱着的堂弟说:”这才是金龙的孩子。”又指着妈妈怀里的妹妹说:”这是陈陈的妹妹。”然后就叫伯母和妈妈进去准备饭菜,替姑丈洗尘。
  
  当伯母和妈妈走进厨房炒菜时,我看到了伯父正从桥墩上走下,向着家门走来。
  
  “大牛!”只听伯父站在大门口一声大喝。
  
  大牛姑丈回头望向大门也是一声大叫:”金龙大哥!”
  
  “你从巴达拉朗消失到那里去了!”伯父一面走进来一面说,当走近大牛时又是一声大喝:”看掌!”
  
  伯父随着喝声就是重重的一掌朝着大牛胸口打出。
  
  “啊呀!”大牛急忙向后一弹,跳出两个公尺有余,迅即飞身双蹴就朝伯父面门踢来!
  
  “好快的身手!”伯父边向旁避开边说,一面曲起双掌手指一招双龙爪就朝他伏地的双肩抓下!
  
  大牛就像泥鳅一般地滑溜,只一滑就从伯父腋下钻到伯父背后,双掌马上向伯父的屁股摸去!
  
  一声”我的妈呀!”伯父赶快挺起下股向前走避,这一招滑稽的动作引得奶奶与爸爸哈哈大笑。
  
  大牛也站直身子说:”大哥的掌力是越來越浑厚了!”
  
  “你是比以前更加滑溜了,好在我避得快,要是我的屁股被你摸到了,那可不得了哇!”伯父說了身体还惊顫了一下。

  
  伯父这下的”笑招”,连刚才被他们激烈打斗吓呆的我也笑出声来。
  
  “好!很好!在这战乱的年代里,功夫沒有放下就是好!”奶奶满意地赞了一声。
  
  就在这时,妈妈从后面出来朝大牛姑丈说:”大牛妹夫,进来吃吧!”
  
  “对对对!我们都进去陪他喝两杯。”伯父左右揽了爸爸与大牛姑丈一起走到后面饭厅去。
  
  就在姑丈进去吃饭的时候,奶奶就跟我说起大牛姑丈的故事来。原来姑丈是不足月出生的长子,一生下来身体就瘦小虛弱,经常患病。他父母希望他会逐渐长得高大健壮,就给他取名”大牛”。但因他先天虚弱,在父母小心翼翼辛苦地抚养下,长到十二岁,身体才长到人家六七岁的孩子那么大。
  
  他父亲史小马知道奶奶身具外太公的武木,医术及气功的真传,所以就把已长到十二岁的史大牛送到奶奶处学艺,希望经过武术和气功的锻炼,身体会长得健康高大。
  
  从前学艺的孩子都是住在师父的家里的,史大牛来到奶奶家,看到爸爸身体比他长得高大,虽然爸爸的年纪比他小四岁,他还是硬要称呼爸爸一声二哥,而称呼伯父就是大哥了。奶奶是个生性豁达的人,对这些称呼上的小节是不在乎的,就让他们小辈自己处理。也因此,他就跟随伯父和爸爸称呼奶奶为”妈妈”了。


  
  史大牛在奶奶悉心的教导下,加上奶奶的医术治疗,身体是健壮起来了,但是个子就是长得不能像常人一般高大。史大牛在奶奶家学艺,一学就是整整的十年。当他艺成”下山”之时,却随着一位走水的同乡出洋闯天下。后来,听那位走水的同乡说,大牛落腳东洋的日本,给人当护卫。后来,奶奶也接到了他从东洋寄来的几封信。不过在那几封信之后的好多年,就音信全无了,这使公公奶奶,伯父和爸爸,对他十分惦念。
  
  那时,公公还在福州的海军司令部当副官,常常被派到南洋一带,给南洋各地的华侨分发国父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著作,宣传爱国的革命思想。有一次,公公来到了荷属东印度(就是现在的印尼),在万隆城办好事之后,一个人在万隆郊区闲散,信步走在巴大拉朗镇的街道上,当走进一家小杂貨店想买点东西时,却沒想到这家店主原来就是惦念已久的史大牛!这个意外的发现,真让公公和大牛喜出望外!
  
  当公公回国把见到大牛的事告诉大家之后,都让大家欣喜不已,也放下了心中惦念的石头。
  
  “后来大牛姑丈是怎么和姑姑结婚的?我又怎么会多出了这样的一位姑姑?”我心急地问奶奶。
  

  奶奶说,那是公公再次被派到荷属东印度才促成了这段婚姻的。那次公公是到万隆东部的山城嘎芦特进行宣传爱国的革命思想。就在一次的聚会上,意外地见到了1911年辛亥革命战争时的同志周排长。周排长和公公都是在孙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部队里,又是同一个單位里的同志。周排长在一次战斗中伤了左腿,因行动不良而不得不离开了战斗队伍。后来不知道被上级分派到什么地方工作,他们两人就从此沒有再见到面了。
  
  “林同志!你是林同志吗?”周排长意外地见到公公,喜出望外。他拖着行动不良的左腿,激动地朝公公走来。
  
  “啊呀一一你是周排长!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公公大步地走上去,热烈地和他拥抱,两人欣喜的眼泪洒满肩襟。他们两人的激动与真情,感动了在场所有的人。当人们知道了公公与周排长的关系与经历之后,都为他们能够在嘎芦特这里见到面而庆幸。
  
  当晚,公公就住宿在周排长的家里。
  
  周排长的老伴早已过世,现在和十八岁的女儿周梅香相依为命,就靠茶馆的生意维持生计。当公公知道周排长十八年来坚持鳏夫抚育女儿的清苦生活时就问:”周同志,你怎么不续弦呀?”

  
  “我的心已如止水。我在想,等梅香已有了归属,我就要随哈莉玛去了。”
  
  “喔…谁是哈莉玛?”因为哈莉玛不是汉人的名字,公公才会有此一问。
  
  “哈莉玛就是我的妈妈。爸爸总是思念着妈妈。”梅香幽幽地说,在她秀丽的脸上,显出了愁苦。
  
  “你走了哪梅香怎么办?”公公问。
  
  “她有了归属我就安心了。”周排长说。
  
  “你是安心了,可梅香的感受呢,你有沒有替你女儿的感受着想呀?”公公问。
  
  “是呀爸爸!”梅香感激地望了公公一眼。
  
  “这…唉,我就是左右为难呀!”
  
  “周同志,我们是干革命的,是经过了枪弹砲火的洗礼的,是不是?你虽然迁来印尼居住,但你的心还是革命的心,今天我能遇到你就是明证!革命志士不仅要对国家民族负责,还要对父母,妻子儿女负责!十八年前周大嫂走了,你女儿梅香就是付托给你了,你可要对周大嫂负责呀!”公公说。
  
  “就是呀,所以我才抚养梅香到大呀!”周排长激动地说。
  
  “这不夠,周大嫂一定希望你能代表她,代她看顾梅香,给梅香选个好夫婿,代她抱孙子的。可不是只让你照顾梅香到半途就一走了之的!”
  
  “是呀爸爸!”但她一想起公公说的”选夫婿””抱孙子”的话,就羞得满脸通红。
  
  “这……”他看着公公坚定严肃的脸,又再看看梅香那张就像她妈妈一样秀美、但现在正充满着期望、却又担心凄苦幽幽的脸。他挪动身躯坐到梅香身边,伸手揽肩抱住梅香说:”爸爸不走啦,林叔叔说得对,如果真的我丟下了你,一定会令你妈妈生气的。”
  
  “爸爸……”梅香伏在她爸爸怀里,大哭了起来。
  
  “別哭別哭,”周排长又拍又哄爱怜地说:”爸爸決定不走了,你怎么反而哭了?”
  
  然后周排长转对公公说:”我年纪比你大,行动又不方便,真怕等不及她有了归属,我却已撒手人寰。”
  
  “不会不会,爸爸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呜呼呼一一”梅香哭得更伤心了。
  
  “林同志,我想求你一件事,在我死了以后,你要常常來看顾梅香。”
  
  “爸爸不会死的,我不要爸爸死呀,不要爸爸死呀一一”
  
  “对!爸爸不会死的!”公公大声对周梅香说:”你妈妈也一定不让你爸爸死的,她一定会在暗中保佑你爸爸的!”
  
  周梅香听到公公这么说,停止哭声,望着她爸爸说:”对,林叔叔说得对,妈妈一定会保佑爸爸的!爸爸,你說对不对?”
  
  “对!爸爸交托林叔叔看顾你,只是预防万一。爸爸决定不走了,你放心。爸爸也捨不得走啊!”他说着说着自己的眼泪却滴了下来。
  
  公公说:”周同志,我刚好膝下无女,我真想有一个像周梅香这么美丽的女儿呀!你就让梅香给我做个义女好不好?”
  
  “啊一一太好啦,太好啦。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哈莉玛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哈莉玛呀一一你说是不是,你一定高兴的!是不是?哈哈哈……”公公意外的请求,让周排长喜出望外。他高兴了一阵之后就问公公说:”是不是要选个日子举行结拜仪式?”
  
  “我们干革命的不讲这一套,说做就做。今天此时就是最好的时辰!”
  
  “哪…至少我们也要预备些什么呀!”
  
  “香烛纸宝是不用啦,革命的承諾胜过香烛纸宝的保障!我只要一杯茶,梅香斟一杯茶敬我这个做义父的,向我拜三拜就可以了!”公公认真地说。
  
  “好!说得好!梅香,快倒杯好茶敬你的义父,然后跪下向义父拜三拜。”周排长兴奋地说。
  
  梅香的妙目深深地朝公公审视,公公慈祥地望着她,发现到梅香不单美,还是一个充满智慧的女孩,心里很是高兴。就这一望,他们父女的心灵相通了。梅香高高兴兴地去倒了一杯香茶,捧到公公面前,恭恭敬敬地交在公公手上。公公接过一饮而尽。梅香就赶紧跪下地来,恭恭敬敬地朝公公拜了三拜,口中叫道:”爸爸!”
  
  公公好高兴地扶她起来,满意地说:”乖,我的乖女儿,快起来吧!”
  
  他们两人结拜,看得周排长泪流满面。不信神的周排长,这时却忍不住双掌合十,朝天拜了拜,口中喃喃地说:”感谢天地,感谢天地……”
  
  结拜完了,公公就走到周排长面前说:”大哥,我们现在是一家人了,我们就兄弟相称最好。”


  
  “是!是的兄弟,我的命真好!这一定是哈莉玛在天之灵撮成的!”周排长激动地紧紧握住了公公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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