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节 风雨初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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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黄下班时,碰到了年主任。年主任破天荒的对他笑笑:“小牛,下班啦?”,牛黄点点头。“你住的那房子,习惯不习惯?”,牛黄一下注意到了年主任的关心,这可是近一年来的首次。
“将就吧,还可以!”牛黄虽然理解他但仍感到滑稽:黑不溜秋,密不通风的,一个大活人住了这么久,你说习惯不习惯?“工区也没办法,没有多余的房。那些要退休的老师傅都一直没法解决,你多理解吧。”看样子年主任顺路,一路并排与牛黄走着说着,一边的师傅们都以诧异的眼光瞧着。未了,他停住脚步,望望牛黄道:“我往这边走啦,小牛,黎明前是最黑最冷的,再挺挺,一咬牙就过去了。再见!”
“再见!年主任您走好!”
第二天一早,牛黄随着师傅们到工区办公室领了维修工条,正要离去,不防年主任叫住了他:“牛黄,你坐在外面凳子上等等,一会儿公司领导要电话找你。”,牛黄坐在外面大办公室里等着,忽听见外面震荡的哭喊:“陶胖啊,你就这样走啦?你好狠心扔下我一个人呀?呜……”,办公室里人的都伸出头去瞧。
只见人们都往从楼下那条破破烂烂的巷子涌去,陶胖就住在那儿。一会儿,有哭声自远而进,陶胖的女儿出现在门口:“呜,我找年主任,我爸爸死了,让他去看看。”
年主任出现在小门口:“死啦?什么病?”,“不知道,昨晚他说他头昏,一早就睡啦,今天早晨一喊,就……呜!”
年主任烦恼的揪揪嘴巴下的胡须:这事儿难办哩。
陶胖不是工区职工,甚至连临时工都算不上:原来的国民党上校团长陶胖,春风得意时,江山易主,于是一下变成了无业流民。
苦了那才娶的二太太-----X县闻名的大地主千金小姐。可怜的千金小姐才嫁过来不到一年,就随着落难的陶胖成了人民专政的对象。一番风吹雨打自不可说,最后连简简单单的生活也过不下去了。
陶胖一咬牙便当起了免费搬运工----给工区搬运砖块水泥什么的,不分春夏秋冬,自备的挑子赤祼的脊背,冬天一身凉夏天一身汗,无论师傅徒弟,随喊随到。全凭工区的头儿或工人给点什么吃什么……
二十年这就么过来啦!也是世道变了,前天街道办来通知陶胖:政策变啦,对陶胖之流现在宽大处理了,取消原来的歧视和待遇,现一律视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被重新当作了人,陶胖高兴之下,多喝了几杯酒,就这样在梦中幸福的离开了人世。
牛黄瞧在眼中,唏嘘之余,轻轻对年主任说:“以公司名义。”
年主任大喜,逐以区房产公司名义,亲挽悼联又在工区出纳处借支了200元现金,和几个老师傅一起,热热闹闹的送到了陶胖家。
陶太太,一位至今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噙着一汪泪水接过了,双手拱奉在陶胖年轻时笑眯眯的像片前:“老陶啊老陶,这是区房产公司年主任亲自送的,你高兴了吧?你闭眼了吧?呜……可怜的老陶陶胖哟,呜……”
“爸爸!”
里间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响起年主任的吼声:“牛黄,电话。”
牛黄接过,电话中是神气活现的马抹灰:“你的问题,很严重,十分严重。我给姚书记反映了,姚书记指示:牛黄写出深刻检查,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过关。”
“去你妈的。”牛黄听得火起,骂了一句就将电话一扔:“你奶奶的,老子什么也不写,要关要杀随便。”……
晚上回了宿舍,牛黄兀自愤慨,不吃不洗不开灯地往床上一躺。
尔后,起来打开灯抓起本书就读。“……丕令日:七步内不成诗,否,犹杀之。植七步成诗也,诗日: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丕读之沧然而涕下,逐令植平身,赦免之……”,牛黄一下扔了书本,想起六亲不认的牛二……种种不顺心的事涌上心头,不禁热泪盈眶,一下扑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蓦然爬起,挥笔而就:
《关睢》
在河之州草绿绿
关睢依然是
那一湾浅浅清清的古韵
峨冠博带的平仄
被一枝长篙撑进
归鸟倦飞的意境
没有软白修长的纤指
水之湄悄弹出塞曲
只有枫林沉醉的身影
朦朦胧胧
摇曳芳心无法安宁
到哪儿寻那不改的颊影
云是你的脸
风是你的额
绵延千年的箫声是你气息
我青梅竹马的爱人呵
今宵
最怕梦醒
梦醒无汝
寥廊天涯人孤旅
自此,牛黄一发不可收拾,写得如痴如醉,不知疲倦的向外投稿。
终于有一天,牛黄收到一封信。拆开看,信上写着:“牛黄同志,曾给你几封信,一直未见回信。现告之,如有空,请来本市巨著路233号找扬名一叙。”,牛黄奇怪,什么人给自己写的?除了蓉容和周三,自己与外人并无联系呀。迷惑不解之下,牛黄决定去看看。
星期天,牛黄按照地址找到了市中区巨著路233号。
“找谁?”,牛黄把信递过。“哦,扬名。那边二楼第一间。”,按响门铃,一位目光睿智的老人开了门。“你是?”,牛黄递过信去礼拜地说:“我找扬名老师。”,“我就是。你是牛黄同志?”,“是我。”,“快进来坐,正等你哩。”
屋里有几位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女,旁边一位目光锐利的中年人,打量着进来的牛黄。
“这是牛黄,我的学生。”扬名向各位介绍:“文学青年,后起之秀。”
又逐一对牛黄介绍:“这是长篇《啊,人生!》的作者黄佳遥;这是获奖诗作《新小桥流水!》的作者谢砚虎;这是探索诗《红卫兵之墓》的作者向天,这就是引起巨大社会反映的长诗《问天》的作者姚祥瑞。这位吗?你瞧他一肚子的墨水和文化,大人物哩,是北京的《诗刊》编辑蓝天”
一行人复又坐下,热烈的争论重又开始。牛黄这才明白:这是本市的文学联合会,在座的都是文学青年;扬名,也就是写信邀请自己来这儿的老人,是市文联诗歌组的组长,闻名遐迩的老诗人,出过十余本《扬名诗选》。其风格短小精练意境深远,是青年诗人引为楷模的导师。
大家奇文花欣赏,疑义相与析,争论得互不相让时,门一响,又进来位青年。
来者矮小的个子,大热天却着长袖海魂衫黑短裤,甩手甩脚旁若无人的走进。
牛黄发现,扬名对这矮小个子很礼貌,请他入座。这厮一坐下,就变戏法似拿出一张油画,挂起让大家瞧。牛黄横竖瞅了半天,只见满纸的赤橙黄绿蓝颜料,实在瞅不出个究竟,便问:“这画到底画的是什么呀?”,大家也纷纷表示看不懂。
一片质疑中,矮小个子笑了,清清嗓门儿道:“这是美国现代派画法,你们看不懂才正常,看懂了就不正常了啦。”,牛黄不服:“这是什么艺术?未必故意让人看不懂?”,“真正的艺术不是给一般大众看的”
矮小个子一笑,自傲的说:“你瞧那十九世纪美国的怀特,克里姆特的作品有几人看得懂?结果人家是世界大师。”
“那未必”一位文学女青年反驳道:“十九世纪末艾略特的《荒原》,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我们一样读得懂。”
“你这是完全的投机主义,哪有一点自我的思想和技法?”
扬名站了起来:“同志们,大家见面就展开争论,很好。说明经过文革的一代人在思忖在成长,这正是我们新时期文学最需要的。往后,请大家认真写作,多来稿来好稿。”
门又一次被推开,扬师母进来请大家吃便餐。于是,一行人闹哄哄的往餐厅走去。
随着牛黄在报刊杂志上的各类文章陆续发表,周三不喜反忧:“反革命集组织的帽子还没脱呀,你写得越多麻烦就越多哩,你想过没有?”,牛黄道:“不管他,我心头烦得很,不吐不快!”,“你现在倒是快啦,以后呢?日子长着哩。”
年主任也找到牛黄说:“小牛呀,你聪明着哩,写了这么多文章。告诉你吧,听说最近组织上正在复查你的问题,这关键时候,是不是小心一点为妙?”
小肖也劝道:“牛诗人,愤怒出诗人嘛。你现在还是压抑着点,不要再愤怒了。写那么些愤怒的东西干嘛?干吗不写点光明向上的东西?姚书记说,从技艺上看,你是能写一些东西的;从政治上,你是十分天真幼稚的,这样下去弄不好要摔跟头的。”
牛黄付之一笑。
这天,牛黄正在上班,有人喊他:“牛黄、牛黄哥!”。
牛黄回头瞧,来人面带微笑,身着黑西装,腰杆笔挺。“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呀。”牛黄拍拍手上的灰沙团。来人一步跃过地上的灰沙堆,双手抓住牛黄的手使劲儿摇动,欣喜若狂的说:“我是陈星呀,陈星!你的徒弟,一中,省五七艺术大学,记起来了吧?”,哦,是陈星,就是那个儿时的吹笛伙伴,后来考上省五七艺术大学的陈星呀!
牛黄笑了上下打量着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问呗”陈星显得十分激动:“走,我们出去谈谈。”,“下班吧,你到处走走看看,下班时到这儿来找我。”
一桌二人三汤四菜五碟六盘七碗,灯光下牛黄与陈星喁喁而谈。
那年陈星接五七艺校录取通知后,当即来找牛黄,不巧牛黄和周三正在收容所工作。第三天,陈星就收拾好行李,搭艺校来接的班车走了。二年后,陈星全家随着支左有功被军部提拔为副团长的父亲,转落到了另一个城市……
没想到就此一别十年。十年啦,“物是人非两茫茫”,陈星和牛黄在各自的生活位置上旋转,都大啦。曾是不谙人事的追风小子,那么天真烂漫朝气蓬勃的吹笛少年,如今天各一方,鬓发浓郁。再相见时,你望我我望你,唯有会心的微笑依旧,唯有熟悉的眼神依旧。
二人好一阵唏嘘,相视无泪,眼帘泛红……
阵星留下自己的地址和联系电话走啦,牛黄望着他的背影,久久的挥手,感觉自己的思念被牵引得好长好长。
“走啦,都走啦,都走啦!”儿时的情景又浮现他眼前:老房、花海、斗殴、执勤排、收容所……哦,真想重回儿时的岁月!
记忆,你们好呵,你们好!你们好!
这天,扬老师给牛黄打来电话:“小牛呀,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中国正逐步冲破旧有的樊篱,各种思想异军突起,最近,报上不是在开展《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吗?看来,又到了百花齐放,百家争呜的新时代。明天西区公园里有一个千帆画展,一大批新青年画家展出自己的作品。你去看看吧,作作记录,再回来给我讲,行吗?”
怎么不行?明天正是星期天,牛黄满口答应。
好家伙,庞大一个西区公园,游人如织。广播里播送着时下流行的歌儿:“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风和日丽,阳光灿烂,人人脸上带着欢笑。
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举着一大束花花绿绿的汽球,嘻嘻哈哈跌跌撞撞的跑着,年轻的母亲着急地跟在后面追逐……牛黄指给周三瞧:“上次我们来玩耍时,那河水多脏,绿荫荫的水面上遍是浮渣;可今天,嗬,水清人美,笑语欢歌的,这些年的变化可真大。”,“当然,这些年,该死的票证一样样少啦。人民肚子越来越饱,何况这水哩?”
周三瞅了瞅,笑牛黄道:“你忘了你跌下河,还把蓉容也带下了河,那个狼狈样,不摆啦。”,想起那次牛黄蓉容周三二丫头四人,同游西区公园的种种有趣事儿,二人不禁都开怀笑了起来。
在一处平坦宽泛的广场上,二人找到了千帆画展。
广场四周,摆满了各种油画,不论风景或人物,都被作者涂抹得朦朦胧胧;一副像是裸女又像裸男的大副油画,像故意弄得似是而非,摆放在最里面;众多的画们,引人注目的迎着观众的挑剔的眼光,仿佛挑衅般地说:“你挑剔吧,你咒骂吧,尽管好啦!我不会回答。”……
观众很少,散落在四周的主办者们双手抱胸的望着每一个走近观看的人,脸上浮着莫衷一是的笑容。
真是不愧为画家,径直就跑到了时代前面:男女青年们个个身着喇叭裤留长发,还有几个戴着像个大蛤蟆的墨镜,阳光下咋一看,还以为是近期上演的电影里的美蒋特务哩。
二人对望望,无言道:“真新鲜,没见过,这是什么穿着?”,牛黄向几副似山水写意又像人物写实的画走去,而周三则更喜欢上那副是裸女又像是裸男的大副油画,仔细捉摸着个中内容和奥秘……
牛黄的目光慢慢落在那像征性千张船帆重叠远航的大油画上。
“喜欢画画?”一个鬓发长长的眼镜青年上来搭讪。
“嗯!”牛黄望望他:“这恐怕是今天这画展的主题画吧?”,“不错!”眼镜青年赞扬地朝牛黄笑笑:“极左的路线行动上被国家机器粉碎了,可思想上却还是存在。表面上看社会在进步前进,可思想上的禁锢却一样严厉专制。我们就是要打破这种文化思想上的禁锢和专制。”,“谈何容易哟?”,“五十年前的‘五四运动’不也在万马齐喑中爆发?”
青年有些激动:“新的时代来到了,你没感觉到?”
这时,一个中年便衣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乱说什么?展就展,看就看,莫要惹事。自觉点!”,牛黄瞟他一眼。
便衣瞪着他们冷冷道:“要与中央保持一致,懂吗?”,牛黄问:“未必这些作品没与中央保持一致?这是艺术品呀,我们议议有什么关系?”,“你弄清楚,报纸上正在开展《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我们就是在讨论这个,你干涉什么?想与党中央对着干么?”,“放你妈的屁,谁和党中央对着干?”
便衣被周三呛得涨红了脸:“我是说你们,信不信我抓你小子?”
“哟,真抓?”周三滑稽的做了个鬼脸,害怕极了似的缩起身子:“你是大爷,行行好!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可怜兮兮的妻儿,抓不得也大爷。”,便衣发现受了对方戏弄,可憋着说不出口:“看就行了,不准议。”便扭头自顾自的咕嘟着:“依我,早封了。哼!”
这时,他屁股兜里对讲机响了:“王队长王队长,有什么动静?”,王队长取出来凑近嘴边答道:“暂时还没有,我提防着呢。请魏头放心,我守着哩,放心。”
观众陆陆续续来了又走,真正逗留在画展前思索捉摸的不多。
牛黄发现,那个在扬老师家看见过的矮小个子画家拎着几副画,也甩手甩脚的来了。
依然是一件长袖海魂衫套在身上,一件黑色短裤笼在下面,足蹬一双军用破胶鞋。他旁若无人的径直走到广场中心放着千帆画展大副主题画前,将自己的几副油画一一展开,恰好就遮蔽了主题画一大半。
眼镜青年当然不干了,愤懑的走上去质问:“攀龙,你也怕太过份了吧?”
名叫攀龙的矮小个却双手一抱,骄横的回答:“这地方是你们买了的吗?不要以为现在又提倡知识文化,又成了你们学院派的天下。我看啊你们那些所谓的油画,早该退出历史舞台啦。要不,再倒退回去为无产阶级革命派,为全人类的彻底解放摇旗呐喊。”
几个主办者围了过来:“莫要欺人过甚!那你攀龙是在野派啰?我看连油画基本的技法都没弄懂,再去读读读柯罗,莫奈、安哥尔,弄懂什么是艺术再来混。”,“胡乱抹几笔也叫油画?不如叫油抹算啦。”,“我们应当团结,唤起民众,怎么能搞窝里斗?”
“同学们,冷静,冷静,不要给人口实哟!”
中年便衣则站在一边叉着腰幸灾乐祸的瞅着他们,没有横加干涉。
临近中午,二人才离开。
刚拾级而下离开广场,他们就听见了一旁小树林的空地上响着音乐。那是久违了的青海民歌《花儿与少年》,优美轻快的旋律,让人如沐春风。
牛黄欣喜地快步走拢,见空地上放着一架很少见的手提录放机,正曼妙地唱着:“春季里那个到了呀/满山花开,满山花开/小呀的那个小呀哥哥/踏呀嘛踏青来呀/踏呀嘛踏破铁鞋青来/小呀哥哥呀/小呀哥哥呀/……”
几个年轻姑娘正与心上人手牵手的跳着,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人人脸色放光,欢喜异常;不少年轻人和中年人嘴里轻轻哼着,脚尖悄悄的踹动、踹动……
周三欣喜道:“哟,真的干上哪?你跳不跳得来?”,牛黄摇摇头:“还没学,你呢?”,周三哼哼叽叽的用鼻孔回答:“我比你稍会一点。”便随着音乐将自个儿的身子扭来扭去的。
众人正在高兴,不防一个便衣冲了进来:“谁叫你们放的?想聚众闹事吗?关掉。”,便衣高高的撸着衣袖,故意露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和钢铐,瞪眼朝众人恶狠狠扫去:“散了,听见没有?快散开!”,众人沉默地三三两两散去。
那个年轻姑娘大约是录放机的主人,一边收拾机子,一边咕噜道:“什么时候了,还不准人家跳舞?哼,狗!”,“你骂谁?”近在咫尺的便衣听得一清二楚,盯住她:“你是哪里的?”,“中国的,犯法吗?”,“我问你骂谁?”,“骂它。”正巧一只浑身肮脏的流浪狗跑出,“该死的走狗,你还不快滚远点?想挨揍吗?”
姑娘拾起一块石头扔去,吓得流浪狗汪汪的叫着夹着尾巴逃之夭夭,现场响起一阵哄笑。
便衣唬着脸瞪着眼,咬牙切齿。
公园的广播里仍在欢快的唱着:“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挺胸膛/笑扬眉/光芒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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