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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二十五节

  寒雪不由在心中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感觉不由有些如释重负,更有一种全身力气均业已用尽的虚脱感。不过,她的整个人此时此刻却显得分外清醒,没有丝毫的睡意,思绪还分外的敏锐分外的活跃,往事不由像电影一般在眼前不断浮现。她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仰望着白茫茫一片的天花板出神,任自己浮想联翩、思绪万千……却没有半点激动的感觉。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宛如一杯索然无味的白开水,再不能在她心里激起丝毫的涟漪,当然也或者,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的整个人整颗心都显得有些机械有些麻木不仁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那阵阵刺耳的脚步声,总算将她从沉思一下子拉到现实中来。不过,她依然还是感觉有些恍惚,她真搞不懂那些久违的亲戚怎么会一下子全聚集在自己家里,而且偏偏凑巧的是,在自己刚刚比赛回来的时候!难道那些人业已听说了比赛的事情,难道那些人消息当真有如此灵通的?这样纷至沓来先睹为快,进也容易,退也容易,真要自己发达了,当然有了他们吹嘘炫耀的资本,即便是自己不幸名落孙山,跟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而且既然今天来了,当然也有本事率先得到自己的真实战况,然后也可以加入到那些编排诋毁自己的队伍当中趾高气扬耀武扬威了……真个是左右逢源,怎么都不吃亏,稳赚了!
  
  寒雪还在胡思乱想,母亲已然推开了房间的门,然后就那么生生地出现在她床前,一脸的关切:“雪儿,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寒雪撇撇嘴,有些不以为然不屑一顾,“倒是你们——倒是刚刚那些亲戚,怎么会一下子都出现在家里头的,简直就弄得我无所适从措手不及,可能是太久没有应付这样的局面了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还能有怎么回事?”做母亲的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一语道破天机,“当然是我跟你爸请来的——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你去N市比赛的时候就算传播得太远,就算那些人消息太灵通,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都听说的,更不可能全体不约而同地前来登门拜访的,不是么?但我跟你爸偏偏要这样破格也破费一次,让所有人都瞧瞧,我们家雪儿不是等闲之辈。她虽然人回来了,却并不盲目,更非不务正业无所事事,她心中有计划有宏图,并且已经开始着手做了,她生来是做大事的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她只是眼下稍稍失意了一些,但绝对不会是久居人下者!对此,我们有信心,也希望所有的亲朋好友不要小瞧她,不要对她心存异心另眼相看,也给她一份理应的尊重跟肯定!”


  
  “这——妈,你们这又是何苦呢?”寒雪心中一凛,不由苦笑了一下,“你们知道的,我这样做是为了自己,或者至多是为了你们,为了让你们晚年生活得更幸福安康一些,跟其他人无关。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真的,我不在乎。最重要的是,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问心无愧,我没有虚度此生,这就已经足够了,难道你们不这样认为么?”
  
  “那是自然。”母亲点了点头,脸上微微有了一些为难之色,“不过——我们真的是为了你好。说白了吧,人的忍耐力跟精力时间都是有限的,在这方面耗费得多了,难免在另外方面就有些不足。想想你为了创业兼职的事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焦头烂额了,我们真的不忍心你因为一些无谓的鸡毛蒜皮小事再劳心伤神。毕竟,人在相对宽松相对和谐的环境下心情也比较容易放松,更容易集中精神,当然也更容易做事取得成功。总之,我们就是想给你正名,就是不能让任何人小瞧辱没了你。说到底,这是我们家内部的事情,既然大家伙对我们家的困境一直熟视无睹袖手旁观乃至幸灾乐祸落井下石,那么耻辱也好,落寞也罢,统统都是我们家内部的事情,不劳别人费心。而况,你也并非真的一无是处一无所有,起码你还有机会,还有关心照顾你的人,不是么?再说我们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你,说得直白一些,我们也有私心,或者从某种意义上讲,那根本就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自己从今往后可以堂堂正正昂首挺胸地做人。我们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又何必非得看别人的眼色行事,何必受尽世间折磨,非得一直在一种压抑跟尴尬的状态下做事呢?”
  
  寒雪顿时无语,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说到底,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了谁都一样,在困境跟窘迫中生活了太久,就渴盼有朝一日能够时来运转扬眉吐气。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次机会,同样为人父母,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早已在颐养天年享尽清福了,可自己却承受了太多牺牲了太多也期盼得太久等待得太久,可不就是等这么一天么,又怎能轻描淡写一笔带过,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呢?寒雪实在无颜再指责父母做什么,但她还是不由感觉惭愧,总觉得亏欠父母实在太多太多,甚至不由得有些汗颜。她忽然再度感觉到了肩上那股沉沉的压力,事情绝对不会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纯粹那么简单,似乎这不仅仅是关乎自身的成败荣辱、大好前程能否受到擒来,更关系着整个家庭尤其是爸妈的颜面跟自尊,尤其是现在已经把大话放出去了,几乎就给了自己一片没有退路的悬崖,也无疑将自己置身于前所未有的高度,一旦事与愿违美梦破碎,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当然,这是谁都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尤其是寒雪自己,为之不知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更为之近乎癫狂魂牵梦萦过,但毕竟世事难料、人生无常,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很多事情并非仅仅努力跟实力就可以做好的,一如当年的中考、高考双双失利,这是任何人在做哪怕最恐怖的恶梦的时候,都不可能想到的情况。可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简直让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尽管让所有人都扼腕叹息痛心疾首,可除了接受除了面对,还能怎样呢?更别提这次——当然寒雪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整个过程也还算平静,而且自我的感觉也还算良好,但事情究竟会演变成怎样,谁知道呢?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何况,这次的比赛规模空前,竞争激烈程度也空前,正所谓高手若林,山外青山楼外楼,当然寒雪是有实力的,也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来参加比赛的谁都不是等闲之辈,而且哪个不是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恐怕相对于寒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呢!所以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她——不要说脱颖而出夺冠了,即便能得个微不足道的小奖,哪怕仅仅是入闱,也不是那么便当的事情,玄乎着呢!真要那样子的话,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还有爸妈,又该如何周遭的流言飞语呢——毕竟纸是包不住火的,该发生的始终还会发生,谁都逃脱不掉……


  
  寒雪还在任思绪胡乱飞舞,冷不丁母亲又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雪儿,你这些天过得还好吧?”
  
  “好,好,好,我刚刚不是都跟你说了么,我好着呢,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寒雪有些莫名其妙,同时也隐隐有些不耐烦,内心却有了一种“东窗事发”的尴尬跟阴影,于是故做潇洒,越说越夸张,“只除了——除了比赛结果目前尚不清楚,可以说还是雾蒙胧鸟蒙胧混沌一片,我这几天简直是如鱼得水,要什么有什么……”
  
  “是么?那就好!不过——不过,我要说的并非比赛结果,真的,我不在乎比赛结果,这早在你前往N市参赛之前,我就把话给挑明了,就是不希望你带着压力跟负荷去参赛,更不希望结果的阴影或喜悦伴随你终生——说到底,这也就是一场比赛,仅此而已,充其量也就是人生路上的一个驿站一道还算亮丽的风景线,而非整个人生,也给人生活的全部意义所在……”母亲还没说完,寒雪却显得更不耐烦了:“这些我当然都懂,不过,这应该不是你的真心话吧?试想,真要那样子的话,你们何必在我才去参赛甚至尚未回到家中,就迫不及待地将亲戚朋友全体召集到家中,俨然就跟开庆功会似的,殊不知现在一切还是个谜团?殊不知现实跟想象根本就是两码事,你说现在就先把风声放出去了,你说真到了谜底揭晓的时候,这万一要事与愿违希望落空了,到时你们让我如何自处,你们的颜面又该搁在何处?你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为了赢得所谓双赢对我们彼此都好的局面,可是,我感觉到更多的却是浓浓的愁云惨雾,还有沉沉的压力,真的,整个人憋闷得慌,感觉都快透不过气来了……”


  
  “是么?”母亲不由露出了一丝大惑不解匪夷所思的神情,同时也显得很无辜,“可是,你到底在畏惧些什么呢?真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然更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而且你不是说已经看穿红尘,看透了这整个社会尤其是周围这些无聊好事者的可恶嘴脸了么,甚至你说过,要为理想而生,为理想而死——既然你连死都不怕,又何必畏惧流言呢?但丁就曾经说过:‘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这难道不是你一直追寻的生活方式跟理想境界么?再说了,为人处事其实不应该没必要也不可能那么死板而又一成不变的,要学会融会贯通举一反三——不管怎样,我们这样至少证明了这样一个事实,你当真去参赛了,而且是那种声势浩大可遇而不可求的全国性大赛,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比赛结果,就算当真虽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可也当真没有必要过于拘泥于现实——说到底,那些人也就是无聊,议论一阵事情也就过去了,其实并没有人真正把它当一回事的。再说,如若你当真死不承认这个事实,别人也是无可奈何的,就算心里有什么想法,可无论如何总不至于于横冲直撞明目张胆地跟你撕破脸皮——非得要看你的荣誉证书奖品什么的,如若不然,就咄咄逼人,非得将你置于怎样尴尬的境地!做梦去吧,你又不是可以任由他人摆布揉捏的泥人,你也有自尊有骄傲,真要逼急了,你也可以反击抵抗啊,不是么?说到底,其实最重要的是你的态度,是你自己心里究竟怎样想的,不论结果成败与否,只要你感觉问心无愧,只要你乐观开朗、可以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做人,积极勇敢不折不挠地继续向美好的明天冲刺,就没有人能把你瞧扁了,当然更不可能有人可以任意将你蹂躏践踏了!换言之,我们要的正是你那种在困境跟磨难面前满不在乎迎头赶上的态度,为了缓解你心里形形色色的压力顾虑,才故意将现在一切还处于蒙胧状态当然对为了也充满憧憬充满期待的你——也可以说是全新的你,隆重地推到了台前,就是想让你从此自信开朗起来,从此有一个崭新的起点,可以无拘无束地向着既定的方向大阔步迈进,而再不让任何人掌控在手心当中,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毕竟你没有做错,你就是你,你应该也必须保留自己的性情跟风格,而完全没有必要渠迎奉承随波逐流人云亦云……”


  
  寒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妈,我懂了。我已经尽力而为了,而且我一直相信自己在这方面的灵性跟天赋,我想,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可是……对了,妈,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啊?”
  
  “我……”做母亲的心中不由一紧,可既然话既然脱口而出,当然也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了——再说,有些事情逃避是没有用的,它绝对不会因为你的不肯不愿不忍面对,而不复存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真的,一想到这一点,做母亲的就胆战心惊啊!那几天,女儿究竟是怎么度过的呢,有没有……当然夏老师是老师,一贯对女儿有恩,而且一贯为人还算光明磊落正直无私,可毕竟在那样的境况下……而况是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而况彼此之前一直有好感的两个人,谁知道关键时刻,能不能把持得住呢?当然如今这个时代是开放了,尤其是外面的大都市里,同居试婚甚至包括婚外情一夜情等等都蔚然成风屡见不鲜,可寒雪毕竟是普通甚至有些卑微的乡下女孩,如若当真从此跳出农门、乃至当真跟夏老师到底喜结连理的话,这倒也罢了……可万一只是逢场作戏一时冲动就种下恶果,到头来她却又不得不继续回归乡里,那……她已然有了污点,往后还如何找到理想的归宿呢?当然知恩图报甚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都没有错,事实上这也是人之常情理所当然的,可如若仅仅是出于报恩的动机,动不动就以身相许,乃至毁了女孩子一生的幸福,这样子付出的代价是否太过甚太沉重了!或者最起码,对于出身于这片穷乡僻壤土地上的寒雪而言,真的不合适!当然这种情况似乎不大可能,甚至难免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之嫌,可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呢,还是早些知道,早些采取相应的措施,就算一切终究无力挽回,但最起码亡羊补牢,也可以少走一些弯路,少吃一点苦头,不是么?

  
  当然,做母亲的毕竟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过来人了,而况深知女儿的倔强跟骄傲,措词还是颇为小心翼翼的,简直就有了逢迎讨好的意味:“雪儿,我……我那天给你收拾房间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夏老师给你的那封长信,无意中看了几眼,才知道原来那份邀请函并非人家主办单位直接发给你的,而是他……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你争取到的。本来我们还在奇怪呢,想你一个名不经传的新人,就算再有天赋再有灵性,可毕竟你还尚未真正开始起步,未来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人家那么声势浩大的主办单位何以偏偏垂青于你呢?现在总算懂了……想那夏老师对你那么用心良苦,想必这些天他也邀请你去他家里住了吧?他家里一定很豪华很富足的吧,怎么样,你们……你们相处得还好吧,有没有……”
  
  “妈,你都想到哪儿去了?”寒雪不由又羞又急,听了半天,总算是听出味儿来了——原来,她老人家居然怀疑自己跟夏老师是否有出轨的行为,也真难为她了!回想往事,她心里不由酸溜溜的,甚至禁不住悔青了肠子,妈,你一定想象不出来吧,你的女儿并没有你想象或者说一贯以为的那么乖巧懂事洁身自爱,曾一度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差点酿成了大错,真正坐怀不乱的恰恰是人家夏老师,而且因为你女儿感情心事过于乱七八糟纷繁一片了,终于弄得人家不耐烦,乃至将自己跟他这么多年一贯和睦友好一贯亲密无间的良好关系都给葬送掉了!此时此刻,寒雪都想将这一切统统跟母亲和盘托出,然后伏在母亲胸前嚎啕大哭,可是此时此刻她还没有彻底地昏了头,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绝对绝对不可以这样做,真要将什么都脱口而出了,那一切就再没办法回到当初,恐怕自己在父母心目中就有了阴影跟污点,而且从此身价一落千丈恁是给打了另册,再别想得到他们的信任了,甚至就连恢复先前那种风平浪静的温馨生活,恐怕都是一种奢望。所以想了想,寒雪只得尽量用一种满不在乎若无其事而且很是受到侮辱跟伤害的口气反驳道:“妈,这段时间,你整日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人家夏老师可是你女儿的恩人,而你女儿可是一贯自尊自爱的,所以,这又怎么可能?你放心吧,我们可是最最纯粹的朋友跟兄妹关系!何况,你已经看了那封信,你应该明白的啊,难道你不为他的那种真情那份正气所感动么?难道到现在你还没回过神来么,我在他心目中其实也就是他妹妹的替身,自然而然地他为我做的其实也替他妹妹做的,我只是接替她妹妹接受了而已——你想啊,就这样的两个人,能有什么事啊?你是不是过虑、乃至想得太多了呢?”


  
  朋友?兄妹?是啊,这是寒雪一贯的说辞跟论调。想想如若不是这样的话,如若两人真有意发展为另外一种关系的话,那自己也懒得管那么多了,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省得整日里提心吊胆的心烦;而现在这样,才是做母亲的最最担心最最难以放下的,这是事实,还是仅仅两人逢场作戏后果自负的借口跟说辞?当然没事最好,做母亲的没有谁愿意看到自家一贯乖巧懂事的女儿莫名其妙一时冲动做出什么糊涂事,但万一呢,万一……毕竟世上的事本来就是扑簌迷离的,谁也说不清楚……可是,看着女儿一脸若无其事一脸正经八百的样子,做母亲的还能说什么?任凭脑中有千万种念头跟想法,任心中有千言万语在盘旋,可话到嘴边,还是不自觉地咽了下去。并不仅仅是面子问题,其实更主要的是,她深知女儿的傲气跟倔强,真要把女儿给逼急了,连半点都余地都不留,说不定她会当真顺水推舟,于是本来没事的,反倒弄得有事了!她不得不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啊!所以思量半晌,做母亲的也值得尽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笑脸:“那就好。真的,妈没有恶意,更非不相信你,不相信你们,只是你们还都太年轻,难免有虑事不周一时冲动的时候……既然是我多虑了,那好吧,我走了,你也……折腾了那么多天,一定累坏了吧,也早些休息吧!当然如若你感觉饿的话,楼下饭菜都还给你留着,都是你爱吃的;如若你想梳洗一下的话,也可以,洗澡水早已给你备好了,温度适中,量给你用也够了——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母亲就径直走出了寒雪的房间,去对过另一个卧室安歇了。
  
  房间里又剩下了寒雪一个人,静悄悄的,几乎连根针掉在地上甚至连人的呼吸连人的心跳喘息声都可以很容易地听清。寒雪当然没有心思再下楼梳洗或者填饱肚子了——虽说她一贯都是比较爱整洁的,更不肯随便委屈自己的肠胃,总觉得气死事小,饿死事大,可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乱七八糟措手不及的事情,再经过母亲一番又一番长篇大论般的洗脑,她的心早已乱成一团了,又哪有填饱肚子的欲望?更别提洗漱——不,此时此刻,她压根就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就想睡觉,想好好舒展一下疲惫不堪精疲力竭的身心。可偏偏她的思绪分外敏捷,分外活跃——非但没有丝毫的睡意,反而所有的往事尤其是跟夏老师相识相知以来一幕一幕动人的场景在眼前不断浮现,就像放电影一般,那么清晰动人,那么历历在目:初次相遇的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随着交往逐步深入的惺惺相惜无微不至、一波三折迂回盘旋的刻骨铭心“重修”经历、临别时的扼腕叹息叮咛嘱咐几多疑虑几多隐忧、分开后的心心念念牵肠挂肚煞费苦心见缝插针、久别重逢的惊喜跟激动、短暂相处的摩擦尴尬却还是难以掩饰其善意苦心的本质……如今,这一切的一切言犹在耳、记忆犹新,可是却早已成了明日黄花陈年往事,再也无力挽回了。而且更叫人痛心疾首抱憾终生的是,自己临离开N市时甚至都未能看到夏老师的送行身影——或者在一般人眼里照正常逻辑思维,这压根就算不得事儿,反而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试想,哪有老师依依送别学生的道理?老师何其少,学生何其多,真要把所有学生都这样送一遍,不把老师累得趴下才怪呢!可是寒雪心里明白,自己跟夏老师绝非一般的普通师生关系,起码自己在夏老师心目中不是普通学生那么纯粹,要不然,想必他也不可能为自己额外做那么多事情,更不可能单独召见自己去他家里住了!而且,当初可是他特意邀请前来N市参赛的,既然当初可以忙里偷闲专程去车站迎接自己,一等就是漫长的老半天,那么如若不是事出有因的话,他焉有不给自己送行的道理?可是现在……想不到这一切的一切全给毁掉了,而且是让自己给亲手毁掉的!当然寒雪不得不承认母亲的顾虑很有道理,或者这是这个地区的一种根深蒂固的陈习陋俗,也是一种无可奈何吧;而且,她得承认,她是个传统保守的女孩子,还真没办法那么肆无忌惮地随便放浪(当时果真是昏了头吧,或者根本只是一种不安的骚动而已),想想跟自己共度此生的人在婚前越过道德底线都感觉胆战心惊无所适从,而况……自己跟夏老师真的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要到那一步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现在,她却不由得为自己没有再积极主动地及时献身而久久耿耿于怀。那固然是一种残忍,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美丽的绽放,那样子的话,起码自己跟他之间还能留下那么一点回忆,一点美好的东西,恐怕他要将自己从记忆中彻底抹去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与此同时,她也有些气文俊,气那个其实什么都不是却偏偏在自己心中盘旋了两年多的幻影,两年多了,音信全无、几乎已经彻底脱离了自己的生活,已经成了一条不知在哪个角落里跟自己并驾齐驱而永远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可那晚偏偏神出鬼没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还那么清晰明了,那么咄咄逼人,那么理直气壮,乃至自己那么失态那么狼狈,简直就成了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典型——如若不然,即便自己在夏老师心目中的形象有所降价,行为似乎太出格了一些,可也只能被他理解为自己太爱他的表现,就算不那么自重,就算有些轻浮放浪,可最起码自己在感情上还算忠贞专一的,那么即便他有些措手不及,也是无从怪罪于自己的,先前的事实不是已经说明一切了么?可偏偏……镜头就像蒙太奇的电影一般切换得太快了,连自己都有些始料不及,何况是无辜而且付出远远多余支出的他呢?对他而言,这一切简直就如晴空霹雳、五雷轰顶,直砸得他晕头转向、血肉横飞,于是到底一步一步,事情终于演变到难以收场的地步……蓦然回首,事实偏偏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切的一切风淡云清,就像是一片树叶从枯木中的悄然飘落——想必有自己没有自己,对于夏老师而言是没有什么不同的;而且说不定没有了自己的羁绊跟拖累,从今往后,夏老师会飞得更高,走得更远……
  
  或者说,但愿如此吧!
  
  寒雪含着眼泪,笑了。
  
  之后,日子当然还得照常地过。悲也好,喜也罢,欢笑也好,泪水也罢,时间是最公平最公正的,绝对不会受到的干扰,还是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走着。
  
  转眼就到了比赛结果公布的日子——中间相隔了半个来月的样子,曾经以为会很漫长很难捱,可事实上,还是一转眼就过去了。曾经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成熟了,可以荣辱不惊,可以提得起、放得下了,可事实上越接近这一刻,寒雪越紧张的难以喘息,心扑通扑通的,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那一刻寒雪才明白,自己还是那个外刚内柔看似坚强实则压根不堪一击的寒雪,距离笑看风云、闲云野鹤那种不悲不喜的平常心态还远着呢,还有待于长时间的潜心修炼磨砺,而成功也绝对不像自己曾经奢望的那样近在咫尺、指日可待——或者,那只是一个过于遥远过于不切实际的梦想跟幻觉吧!为了尽早解脱,而且回避躲闪是没有用的,有问题迟早得面对,如若是个喜讯的话,当然也好早些让自己跟家人高兴起来,寒雪索性一咬牙、一跺脚,索性在第一时间内拨通那个业已开通的查询热线……结果,她居然得了个三等奖,谈不上有多出色,可相对于之前太多太多的优秀奖也算是一个质的飞跃,一个新的腾起点——而况,这可是她第一次到现场去参加如此像模像样的征文大赛呢,也算是有惊无险、可喜可贺吧!
  
  寒雪的一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总算又恢复了平静。
  
  但,父母的欣喜跟激动劲儿实在大大出乎了寒雪的预料,简直就让她措手不及胆战心惊了!还说他们不在乎利弊得失,重在参与呢,实则他们可是太在乎结果了,不是么?这不,他们当即就胡乱打起了电话,打给所有的亲朋好友,甚至包括远在异地读大学的弟弟寒强——这是家里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他,可把他激动得一塌糊涂,与此同时也有些隐隐的不安跟心悸,不会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吧?父母都是太节俭不过的人,当然也是家里的实际形势所迫,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主动跟自己联系呢——不止是舍不得这区区块儿八毛的电话费,其实更主要的是,他们压根没有这个时间。真的,虽说如今寒强已经出门在外了,可毕竟他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而且在家里生活了整整十八年,对父母的作息习惯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尤其是家境一落千丈今非昔比之后,这五年他们那像陀螺一般转个没完没了早已不堪重负却依然百折不挠更不甘心就此放弃希望的形象,对于寒强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心底最深最真的烙印,刻骨铭心,恐怕这一辈子都难以摆脱了。就这个样子,他们怎么可能有闲钱有闲情给自己打电话呢?那一瞬,寒强禁不住手指直打哆嗦,明明该按“接听键”的,却偏偏按了“拒听键”,那一瞬,寒强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那手机(从地摊上陶来的二手货,还是最便宜最简洁最古董的那种,也就花了区区二百多块钱,就为了联络方便的)虽说不怎么上得了台面,可使用起来一些最基本的功能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自己早已摆弄了千遍万遍,也算是熟能生巧了,怎么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呢?也许是太紧张了吧,寒强不由深深地呼出了一口长气,心稍稍平静了一些,这才赶紧回拨,然后才听到母亲的应答,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妈,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么,需要我回来么?”“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疑的,巴不得家里出事啊?难道,你就不能往好的方面想么?”还好,母亲的声音满是轻松跟快意——寒强几乎能感觉到她洋溢得满满的笑容了,这才总算缓过神来,静静地聆听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姐姐在前不久去N市现场参加的征文大赛中得了一个三等奖,据说不止有红彤彤的烫金荣誉证书、奖品、五千块的奖金,还将被聘为那家刊物的特约采编撰稿员,将予以重点培养呢!”
  
  “是么?”寒强在电话那头听得飘飘欲仙的,感觉却更像是在做梦一般——这可能么?一直觉得姐姐寒雪在写作方面是有一定的天分跟灵性,可也仅仅局限于日常的练笔跟札记而已,真要见诸报端,抑或是要登上一个新的台阶,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脱颖而出破茧成蝶呢?疑虑归疑虑,这毕竟是一件好事,再说自己也正当春风得意如鱼得水,也没有猜疑妒嫉的必要啊!是谁说的,一个人好不能算好,大家好才是真正的好,再怎么着,比翼双飞共同进步总比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兀自前行来得强吧!寒强总算看开了一些,想着,终于敷衍性地说了一句:“那真是太好了!”
  
  “还是让你姐姐自己跟你说吧,那比赛规模空前,竞争空前,奖项多多当然也空前……总之,罗里罗嗦一大堆,具体我也说不清楚……”母亲急急地说着,电话那边沉寂了一会,然后就传来姐姐久违的声音——却冷静的出奇,甚至有些郁郁寡欢,而全然没有母亲刚刚的那种欣喜跟激动,“喂,强强,是我……”
  
  寒强千万句在喉头口盘旋了几千几万遍的话语再也说不上来,就姐姐这一句,就将那些话语直击得全军覆没溃不成军,好半天,他才总算鼓足勇气来了一句:“姐姐,祝贺你!”
  
  “没什么,不就一场比赛,一次尝试的机会么,人生谁无成败,又有谁可能真正的一帆风顺?说到底,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常胜将军,也不存在永远的失败者,仅此而已。”寒雪轻描淡写地说到这儿,总感觉电话那边的寒强一副满腹心事、欲说还休的样子,不由心里升腾起了片片疑云,“强强,怎么了,你——你有心事么?”
  
  “没,没什么。”寒强忽然觉得再这样说下去没有意义,甚至隐隐有些不耐烦起来,“我能有什么心事啊?你不要觉得你得了个奖就有多了不起,我早跟你们说过了,我的现状也并不差劲,事实上我要比你早太多走出困境,失意对于我而言更成了一种一去不复返的过去式——我们走着瞧吧,看谁能笑到最后,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英雄!”说着,不等寒雪应答,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寒雪不由一愣怔。然后,就有两颗硕大的泪珠顺着她滚烫的面颊悄然滑落了下来。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么?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天意,上天注定了自己得承受多少的苦,半分半毫都无法差离?难道自己当真原本就不应该参赛,更不应该得这个莫名其妙的奖项?可是,这又岂是自己可以左右的?
  


  做父母的显然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不由面面相觑、呆若木鸡。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可惜,一切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而对于电话那头的寒强而言,此时此刻,也显得分外落寞分外难捱,甚至感觉酸溜溜的。其实他并不想说话那么冲那么直白的,而且那压根不符合他一贯为人处事的风格跟气度——当然人都有脾气,可他总觉得,自己即便是发脾气的时候也是颇为含蓄颇为有风度的,非但不会得罪人,反倒给人一种隐忍谦让的悲壮形象,反倒让人心里隐隐不安、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就自我反思起来。可是这次……他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居然会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或者,这是他当时能想出的提醒姐姐注意的唯一方式,话当然说得不怎么动听,似乎太过火了些,可所谓忠言逆耳,是绝对不会出错的;而且姐姐的脾性他了解,所谓请将不如激将,一味的说好话说恭维话是没有用的,反倒还会滋长她骄傲自满盲目自负的秉性,唯有刺伤她的自尊心,将她激怒,将她逼到没有退路的悬崖边缘,才能迸发出她潜意识里无穷无尽的能量跟斗志,从而爬到人生的最高峰,创造前所未有的生命奇迹!说到底,人生在世,其实谁都不容易,痛苦挣扎心酸泪水似乎与生俱来,而且直到老死,谁都没有办法将其彻底抛却;而姐姐选择的行业在大都市里或者见怪不怪不足为奇了,可在乡村尤其在她所在的穷乡僻壤里,还是史无前例的,几乎开了这个行业在这个地区的先河,也就注定了她比常人吃多得多的苦,遭比常人多得多的罪,个中艰辛,一言难尽,更非常人所能想象的。如若没有过硬的专业技能跟良好的心理素质,未来路上的漫漫关卡还真没那么好过!何况,现在她是得奖了,谁知道这个奖究竟是怎么得的呢?是运气好,还是当真彰显了她的实力个能耐,抑或还有什么别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因素,谁知道呢?就算,就算她有这个实力,就算她在行业内部当真已经达到了这样的高度,那又怎样呢?毕竟成绩只能代表过去,而况山外青山楼外楼,外面高手若林,而且发展日新月异一日千里,如若不能继续保持积极向上的奋斗姿态,而就此沾沾自喜、骄傲自负、乃至滞步不前,那么迟早只有被整个社会给淘汰掉的份儿!都说“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学海无涯”,其实对于艺术,而况是这样一门看似自主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可以自由发挥尽情发挥实则总感觉太缥缈太虚无太空泛简直压根无从下手无处落笔的艺术而言,又何尝不是呢?他知道姐姐不是傻瓜,可能眼下无法理解自己,甚至会感觉憋闷感觉委屈,但他相信,真的相信总有一天,她会感觉眼前柳暗花明、豁然开朗,想来等到那个时候,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她会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甚至由衷会感激自己眼下的当头一桶犹如醍醐灌顶的冷水,从而让往后的路走得更平稳、更踏实,当然也距离希望距离梦想越来越近……
  
  寒强的直觉其实没有错,这一切其实都是假象,是夏老师特意安排的——包括证书,包括奖品,甚至包括那份装帧精美作工精细当然也是寒雪最最梦寐以求的特约撰稿作者证书,实则都是他花钱买来的,至于那五千块的奖金,当然更是他私自掏的腰包。他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很纯粹,就想给寒雪一点奋勇向前的信心跟勇气,让她相信自己的能力跟才华,起码不是一无是处的——当然寒雪本身的文笔也很不错,写出来的东西也蛮像模像样蛮能打动人的,可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况是在这样一个大规模高水准竞争异常激烈的超级征文大赛中,她还是有一定差距跟不足的,若照正常评判标准,注定了她只能是名落孙山一败涂地——而且,偏偏就在比赛之前,就在自己跟她团聚之后,偏偏发生了那样尴尬至极简直叫而无所适从的事情,受伤的其实并非只有自己,其实她心里也好受不到哪儿去,可偏偏自己因为一时冲动居然选择了退避三舍、一走了之,虽说表面上不动声色,似乎还蛮有涵养蛮有风度的,可心里甚至还对她恨得咬牙切齿的,正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吧,当然初衷可以理解,也算是情有可原吧,可对于她的打击跟挫败也可想而知,几乎就是空前的,致命的!可不是么?原本她就是那么一个细腻敏感多心多疑而又过于好强好胜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又怎么感觉不出来?事实上那几天里,恐怕她所想到的东西比自己能想象能感觉到的要多,而且要多得多,关键时刻,她又怎么可能发挥得出正常水平?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夏老师又最初的不安忐忑转为懊恼自责,再往后就悔不当初了,俨然就把自己想象成了造成这一系列后果的罪魁祸首!强烈的反思跟自遣让他再也坐不住了,终于禁不住前去主办单位内部了解情况——果然不出自己的预料!结局居然当真是如此的残忍如此的无情!这要让寒雪、尤其是让已经为她吃了太多苦更付出了一切寄予了太多希望的爸妈家人知道了,他们的颜面该往哪儿搁啊,他们还能支持得住么?至于寒雪本身……她的路还能不能走下去,都是个问题,又哪来的前程跟出路?而真要放弃了,那她可当真一无所有一无是处了,无疑从此会更茫然,更困惑,说不定不止大好的前程就此毁于一旦,好好的一颗苗子就此被扼杀在萌芽状态,说不定以她的骄傲跟自负劲儿,她会根本没有活下去的信心跟勇气……不管怎样,事情一路发展演变到这样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地步,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一切因自己而起,若不是自己的盲目动员,她压根就不可能参赛,当然也不可能承受如此几近致命的打击,何况自己却并未能善终,反倒半道上临阵“脱逃”了,现如今,自己简直责无旁贷,又岂能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不管怎样,自己总得尽量为她做点什么吧,当然往后的路归根结底还得靠她自己,可就眼下而言,自己最起码应该给她牢牢把握住这么一次机会,哪怕是制造出这样一个她已得奖的假象——当然不能太好,倒不是自己舍不得代价,只是竞争太激烈了,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若做得太过火了,反倒弄巧成拙,反倒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哪怕是仅仅给她一点继续前行的信心跟勇气也好,算是自己的歉意以及给她的一点补偿吧!于是,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四处奔波劳碌,却别无所求,就希望她从此往后能过得更好一些,在这样一个发展平台支撑下,路可以走得更宽更广——若她从此当真能扶摇直上平步青云的话,那自己的心血跟汗水就算是没有白费,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有意义的,不是么?


  
  似乎不止是为了寒雪,更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妹妹夏颖——如若妹妹在天有灵的话,看到自己全身心地帮助另外一个跟各方面条件都跟她极其相似的女孩到底做成了她也想做的事情,那么她也会倍感宽慰,到底可以含笑九泉、闭目安息了!
  
  而况,照目前的形势,照目前自己跟寒雪时空的距离似乎差不多,可心灵的距离却越来越远,简直就能用“咫尺天涯”这四个字来形容了,照这样一种发展趋势,或者这是自己最后一次跟寒雪碰面,也是最后一次为她尽一己之力做一点事情了,自己又怎能无动于衷满不在乎?
  
  何况,他相信寒雪的选择不会盲目,既然她已经选择了这一行,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有志者事竟成。只不过,她眼下还处于一片荒芜一片混沌的状态,眼下还没有遇到那个慧眼识珠匠心独具的伯乐,充其量也就是英雄落难而已。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其实这只是狐狸一种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妒嫉心理,凤凰就是凤凰,落难的凤凰也是凤凰,又岂是区区雄鸡母鸡大鸡小鸡等等鸡类可以相提并论同日而言语的?所以他坚信,只要给她一个可以尽情发挥尽情展现的平台,迟早有一天她会真正脱颖而出飞黄腾达名利双收的!真的,他坚信,就凭她的执著跟坚忍,就凭着她那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积极向上精神,可以像她这样矢志不渝坚定不移的人又有几何?她又岂会是久居人下者,更别提这一辈子都出息不起来——这些都是无中生有造谣诽谤信口滋事的舆论压力,他不相信,绝对不相信……
  
  也算是苦心人天不负吧,在他经过了屡次三番的多方奔波之后,在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多方苦口婆心游说之后,在他信誓旦旦应允所有奖品、证书都用数倍的价格买下来、“奖金”更是自理的情况下,而况他也算是本市的一届名流,知名人士,就像上午的阳光那般光芒四射不可一世,好多人巴结讨好都来不及,只能远远瞻望仰视,而现在居然为了一个普通却很有个性的乡下野丫头的前程,如此不惜屈尊降贵、低三下四、屡次三番没完没了地在单位内部各个部门出现,怎么着,都得给他一些面子吧?于是几经辗转,主办单位当局终于答应将她“纳入”获奖者的名单之列,而且为做得更像一回事儿,他们甚至将这个“成绩”记入了档案,并且所有证书、奖品、奖金都由主办单位亲自颁发,总之就跟正式获奖的别无二致——至于内幕究竟如何,当然只有夏老师跟主办方自己最清楚了!
  
  而且他们约法三章,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任谁都不肯轻易透露。只要寒雪肯争气,从此真正能展现出自身的优势跟闪光点,就像是一块被埋没了太久的金子,从此真正能发出应有的熠熠光亮,就已经足够了!夏老师的苦心就算是没有白费,而主办单位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顺水推舟——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当初那《追梦时节》刊物举办如此有声有色如此超大规模的征文大赛,宗旨跟目的可不就是为了发掘新人,发掘出其应有的潜能跟天分么?当初的评判标准无外乎文章本身,做到公平、公正、公开,可现在看来,似乎这个评判标准还是太偏颇太过激了一些。毕竟,一个人的水准是长久锻炼长久积累长久打拼的结果,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更非仅仅从一篇基本即兴发挥的作品就足以反应出来的——虽说一滴水足以反映整个太阳的光辉,可还是难免太狭隘太片面了,文学世界浩如烟海,深不可测,又岂是简简单单的一篇文章就能反映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人而且而绝非等闲之辈,如此地肯定当中的一个参赛者,为之甚至不计一切代价,用心之深邃之良苦不由人不慨叹,不由人不动容,作为主办方,又怎么可能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呢?毕竟人家也就普通的师生关系,至多也就比较投缘而已,而况是那么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能使之为其付出一切豁出一切成就一时名声一时的发展平台的,能是一个一般默默无闻久居人下的人物么?所以,他们唯有全力支持跟配合……

  
  寒雪当然无从知晓这些内幕,或者这些对于她而言,也根本就无所谓。重在参与,原本得不得奖在她就没什么,重要的是这次可遇而不可求是可以尽情展现自我的这么一个舞台一个跳板。当然能够得奖,也算是个意外的收获吧。只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经历了这么多的坎坷曲折风风雨雨,她真的兴奋不起来了,尤其是想想刚刚小弟寒强不冷不热到后来简直是冷嘲热讽歇斯底里的强硬态度,她就不寒而栗胆战心惊了——真的,她就想不明白,家人不是都盼望着自己有出息的么,可如今为什么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良好开端,一贯通情达理乐观开朗积极向上的弟弟非得这样咄咄逼人不依不饶的呢?
  
  在不经意间,她满腔的信念跟热血已在渐渐冷却、消退,直至固结成岩,再也无力动弹……
  
  这样,等到终于拿到那份还算厚重的“奖金”以及一系列“获奖”成果,她依然有些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感觉晕陶陶的,就跟做梦一般。
  
  还好,恰在这时,可斐的来信及时驱散了她眼前的迷雾,让她及时茅塞顿开、豁然开朗起来。当然可斐的信并没有什么新意,几乎就是老生常谈,由此也更明白了自己内心的症结所在,也许这是人类的通病吧,对于拥有的东西永远都不懂得珍惜跟呵护,等到失去了,才意识到曾经拥有的难能可贵,也终于追悔莫及……
  
  “雪姐:
  
  “好久未曾联络了,近日可好?时光荏苒,光阴飞逝,转瞬我们已经分道扬镳、天各一方了大半年,眼看着新年在即,翻过这个冬天,我们的别离就已成了去年的事,真的已够久远的了!这半年,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浑浑噩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了,而你——你的变化也不小了吧?只是,你是否还记得远方的我,是否还记得N市永远有一个关注你在乎你一切的小妹妹——真的,我对你的心始终如一,可是你呢?
  
  “喜闻你在本市的《追梦时节》征文大赛中荣获了大奖,虽说只有区区三等,奖金可很丰硕的哦,而且你毕竟是一位新人,能够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真的是恭喜恭喜哦!只是,听说你还来过N市——听说你是来现场参赛的,那你怎么都不来看我啊?难道你不知道我在想你,我的一颗心时时刻刻在为你跳动,为你欢欣为你难过,以你的喜为喜,以你的悲为悲,可是你……你居然来了都不来看我一眼,你真的好自私好残忍哦,你知不知道?
  
  “听说你在N市也呆了两三天——听说你是在夏老师家下榻的,想不到你还真的很有魅力,居然让他至今还念念不忘心猿意马,怎么样,你们俩没做什么吧?嘿嘿,开玩笑的,我知道你是特别传统自重的女孩子,而夏老师则可以算是正襟危坐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乱子的——对此,我坚信不疑。说穿了,其实这也没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若你们当真情深意重两厢情愿,就不要轻易错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该珍惜把握的时候就要好好珍惜好好把握,一旦错过了,也只能望尘兴叹追悔莫及了!珍惜,还请珍重,我真心的祝福你们!
  
  “别问我是怎么得知这一消息的——世上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我们当年的同学也是我的室友梦娜家新买的商品房也即她的婚房就在夏老师家楼下对门,个中曲折,就不必我一一细说了吧?呵呵!但不管怎样,如若你当真跟夏老师走到一块,我还是蛮高兴的,这也算是一种难得的稀世情缘,哪有不好好把握的道理?只是,你是不是做得太过火了,为了跟他厮守在一块耳磨厮鬓,居然将老朋友、老妹妹都给忘记了,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对了,梦娜的婚期就在下个月了,你们呢,也快了吧?别忘了我们曾经约定过,要去赴对方的喜筵的,你不会这么快就再度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居然会再度把我给忘了吧?
  
  “至于我——唉!一言难尽,惨哪!当然我知道,我这次入学的机会不容易,简直就耗费掉了自己跟家人的九牛二虎之力,可以再度入学,坦白说刚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兴奋的,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尤其是看看这个相对于你相对于我们携手并进在校的时候实在是发展了太多完善了太多的校园,真个是满心欢喜心旷神怡。可是现在呢?我却越来越迷茫,越来越找不到自我了。当然学校的建设跟完善还在继续,可是当时那种美好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却早已烟消云散灰飞烟灭了!究其原因,主要在人际交往上,当然也可能我这人太敏感太多疑了吧,本来也没什么的,到头来反倒弄得跟有事似的。总之,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更是前所未有的感觉。我已经尴尬到了极点,感觉都有些无所适从无地自容了,因为我没有考上本科,虽说并非尽人皆知,可也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这样再度在校园里跟那些如愿考上本科正当春风得意的老同学偶然在校园里邂逅相遇,人家脸上就多了一些诧异的神色,然后我小心翼翼斟字酌句,再三解释,人家依然心存疑虑——当然也可能什么都没有,一切只是我的自卑心理在作祟。真的,我太自卑了,自从在专转本考试中再度失败以来,我就在感觉上没有抬起头来,虽说家人从来不曾动怒过更不曾辱骂殴打过我,可我还是感觉压抑郁闷,感觉甚至还不如挨打挨骂来得爽快——那样家人心中的怨气发泄出来了,我也会如释重负的。可事实偏偏……当然更同班同寝室的同学相处起来也好不到哪儿去。说到底,我跟他们不是从一开始就走到一起的同学,而是半道上认识的,而且我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大,个子也高——这简直是一种耻辱,一种压得人抬不起头来的讽刺!自然,我跟他们也说不到一块去,事实简直就是格格不入——现在我总算理解当初入学时你的尴尬跟无奈了,想是也跟我现在差不多吧?可是在当时,我对你只是充满了怜悯跟同情,我以为自己一直是顺风顺水高高在上的,毕竟我跟你不同,无论从哪一方面,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也会沦落到如此苍凉如此可悲的下场!或者从根本上,我们根本就是一路人,一样的骄傲,一样的自负,却又偏偏一样的历尽沧桑,一样的命运多劫造化弄人——也许,这真的是天意吧!
  
  “而且,我跟我先前的男朋友也分手了——随着我的再度入学,他就露出了一脸的讶异跟困惑,当然还有鄙夷不屑,再往后就越闹越凶,终于弄得一发而不可收拾,到底分道扬镳了!到现在,我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简直比当年的你还惨!那时的你,至少有我,有夏老师的关照,可是现在的我呢?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当然我不是怀疑你的真心,只是你距离我实在太遥远了。人在孤单的时候总是比较敏感比较脆弱的,我常在想,要是你当初没有回去,要是我们至今还在一块的话,那该有多好啊!可惜,‘要是’只能是‘要是’,事实情况是覆水难收,一切的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如今的我是身心疲惫,伤痕累累,精疲力竭,我是真的不想再学习了,可我却又不得不咬紧牙关匍匐前行在学业这座高不可攀的崎岖山路上,我有心放弃却偏偏不能放弃——人类的悲剧怎么可以无奈到如此的地步!
  
  “可是,我又能怪谁?或者,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是我自己造的孽——悲剧并非今天才有的,其实早在我当初自以为是一意孤行的时候,就已经为后来的恶果埋下了隐患,而后来在高考中偶然而又必然的失败,更是将隐患变成了事实,我不得不勉为其难自欺欺人,咬紧牙关继续勇往直前,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学进去多少,甚至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然后就一步一步错下去了,而且越错越离谱,专转本考试中的意外惨败更是将这悲剧演绎到了极点!雪姐,我的这种心情,大概只有你才能懂吧?要不然,我们当初也不会称姐道妹的了!回想前一阶段刚刚落榜的时候,看着家里每天从早到晚愁云惨雾不断,家人屡屡似无意更似有意的长吁短叹眼眶湿润,我真感觉心如刀割、生不如死,感觉内心里简直给一块沉甸甸的硕大石头死死地压着,压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那时候,我无数次幻想着老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真的,只要有那么一次机会,如若真有那么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好好把握,不再错过——不再让家人担心受累伤心难过了!说到底,家人没有错,他们的心愿是那么朴实无华,那么的简单明了,可怜可叹天下父母心,想必这也是普天之下所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的共同心愿吧!他们其实很容易满足,真的一点都不贪心,而且全然不是为了自己,只要看到儿女美梦成真过得幸福——为此甚至不惜倾其所有倾家荡产却无怨无悔心甘情愿——他们也就跟着高兴。所以,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太不争气太不出息了吧,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个样子,为什么别人能做到的我却偏偏做不到,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呢?可是又有谁知道,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是大家想象中的坏女孩,好像我也没有那么愚不可及,可是……我实在勉强不了自己的心哪!身在曹营心在汉,又怎么可能学得好?可是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除了接受跟尊重事实之外,别无选择,哪怕明知是个错误,也只能咬紧牙关坚持到底,并且尽量不去想内心里的失意跟落寞……但再怎么着,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也应该真正成长成熟起来乃至脱胎换骨,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了,而不再迷茫,不再彷徨。我相信,如若老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可以做到的,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可同样的错误,或者说明知是个错误,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故伎重演,那这个人真的是傻大家了——但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我,绝对不可能!
  
  “也算是苦心人天不负吧,峰回路转、山重水复之后,我居然当真盼来了柳暗花明、拨云见日的那一天。机会怎么得到的上次已经说够了,这次就不赘述了,总之那一刻,我真有一种扬眉吐气、豁然开朗的感觉,好像已经快乐得飞上了天。我以为从此我可以真正做回自己,而不再束手束脚患得患失的了,毕竟重新走进校园,就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往昔的一切就像用过的抹布,自然只有给丢弃在废纸篓垃圾箱里的份了。可是,我没有想到历史是没办法轻易抹杀掉的,即便自己尽量乃至刻意地不去想,它也无法凭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别提还有别人——不论是我们这一届,还是下一届的,同届的能够依然逗留在校园里当然是幸运考取本校本科的佼佼者,而下一届的……原本我跟他们就不是同一路人,虽说仅仅大了一岁,却是一个无法逾越无法忽略掉的差距!总之,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局外人,跟四周围所有的人跟事都有些格格不入,往往别人的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嘴角,就足以让我耿耿于怀,几近崩溃了。我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学习?可我却不得不继续学习,而且眼看着一个学期就要告一段落了,距离下一次的专转本考试自然也越来越近了,我不得不抓紧再抓紧,坚持再坚持,努力再努力……虽然我不知道,以自己这样一种消极懈怠提不起精神来的状态,这样下去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恐怕我付出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在劫难逃的,对此,我有预感,真的有!


  
  “至于追梦——好怀念当初我们相互扶持携手并进的日子,虽然苦,可也充实,更有一种奋斗中的幸福跟甜蜜,尤其是当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有了那么一点尽管在旁人眼里微不足道根本不足挂齿的收获,对于我们而言简直无异于天赐的巨大恩惠,那种激动喜悦那种欣喜若狂的样子至今依然记忆犹新、历历在目,让人倍感温馨倍感鼓舞,可对于现在的我,虽说才过去了大半年,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大半个世纪,于我简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现在我,是再也没有办法为了心中那么一点想法而执著坚持乃至豁出一切了——生活毕竟是现实的,于我,那样一种生活状态实在是太虚无太奢靡了,那根本不像是真的,大概是梦里才能有的情景吧!当然我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的闲暇跟过旺精力——专转本考试迫在眉睫,而且还在日益临近,我必须将全部的精力跟时间投入到其中去。虽然不喜欢,或者对于我本身也无所谓,可哪怕仅仅是为了爸妈脸上可以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为了他们的诸多付出良苦用心以及满腔期盼,想想我已经亏欠了他们太多太多,也让他们失望了太久太久,可以说这是眼下我唯一能回报他们的机会,我又怎能不好好珍惜好好把握?而且,竞争真的很残酷,稍不留神稍一懈怠,就有可能事与愿违万劫不复,类似的苦痛尝过一次就已刻骨铭心已经足够了,我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我又怎能在这种关键时刻一心二用心不在焉?就算到头来当真再度在劫难逃,可如若当真业已竭尽了全力,最起码可以问心无愧,也算是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了,最起码良心上没有那么不安了吧……
  
  “所以,追梦的事情还是等考完以后再说吧!跟你一样,我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苦苦追寻的梦想——但现在,也只好暂时委屈自己,边暗暗羡慕你了!毕竟现在你可以全心全意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可是我呢?不过也无所谓,追梦是终生的事情,而不急于这一时半会的,就眼下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备战好好应考,争取在关键时刻顺利过关——然后专业上的事情就算是结束了,自己也可以从此轻装上阵全心全意地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了!磨刀不误砍柴工,暂时的成败先后决不代表永远如此,放心吧,我会很快迎头赶上,继续跟你并肩奋斗的——记住,我们的竞争是无休无止没完没了的,而绝对不会这么快就结束,绝对不会……
  
  “所以,雪姐,加油哦!毕竟,做姐姐的万一要输给了妹妹,虽说算不上丢人,可总是不怎么雅观的事情——你一定也不希望如此吧?呵呵!
  
  “也为我祝福吧!
  
  “不管怎样,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的真情不会改变,我们永远是最好最好的姐妹!‘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情,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永远是我们最真实的心声跟呢喃物语!
  
  “祝:一切安好!
  
  可斐
  
  2001/01/18”
  
  看完,寒雪的心情不由久久难以平静。当然可斐在信中的笔调还算乐观还算开朗,可寒雪感觉得出来,她的心在流泪,在滴血——也许相对于可斐,自己要算是幸福的了,尽管一波三折坎坷连连荆棘丛生,可到底一直在全心全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到底也算是时来运转、苦尽甘来、初战告捷了!可是可斐呢,压抑、郁闷、失落、惆怅……无穷无尽、铺天盖地,什么时候都是个头啊?当然自己的生活也谈不上有多完美,可人生本来就无所谓幸运跟不幸,只有一种境遇跟另一种境遇的比较,说到底,凡事都是相对的。而况之前自己可是一直在羡慕可斐,向往她那种锦衣玉食、应有尽有的体面生活,向往她在祖辈父辈的光环笼罩下走到哪都吃香甚至备受人顶礼膜拜的优越地位,向往她……可是现在,寒雪忽然意识到,这一切居然都只是表象,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得到,这当中更包含了多少的压力跟潜规则;再说,幸福原本就不是仅仅靠物质生活就可以衡量的,此外还有很多很多金钱压根买不到的东西。而且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的,拥有的越多,渴求的也越都,最后自然只能偏离正常的人生轨道越来越远,哪有普通百姓尤其是穷人仅仅满足于吃饱穿暖那么纯粹透明?事实上,或者那才是生活的本质,毕竟,平平淡淡才是真啊!


  
  只可惜,真正能领悟这些人的又有几何?
  
  就说自己跟可斐吧,应该说两人的生活都还算精彩,就算历尽沧桑,就算尝尽苦头,但至少还有希望,还有追寻的机会——应该说,这对于那些身处真正身处逆境的人是梦寐以求却终究可望而不可即的了,怎么着,她俩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也应该知足了吧。或者说如若仅仅满足于可以追梦,那她们拥有的真的已经够多、简直绰绰有余了!可其实不然,更多的时候,她们还是感觉茫然,感觉困惑,简直不知所终不知该何去何从,因为她们真正想要的实则要比她们本身想象的要多得多,既要保持个性,又要名利双收,还想博得家人的宽心跟安慰,而不肯安于清贫安于忙忙碌碌的现状,哪怕仅仅是暂时的,还要拥有一份完美的感情,拥有一个理想的归宿,还要……真的,她们想要的太多太多了,自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而况是竞争异常激烈的今天,上苍从来不会给谁太多,所谓舍得舍得人生有舍才有得,而她们哪样都不忍放弃,哪样都无法辜负,哪样都不能割舍,自然也就注定了她们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无法如愿,并且到底在不经意间就已经在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同时,也已经深深伤害了四周围所有不愿伤害的人,到底偏离正常的人生轨道越来越远,感觉越来越累,越来越力不从心……

  
  可是,那有这样呢?毕竟,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她们两个人,她们没有办法只顾自己内心里的感觉,真的,她们没有办法做得那么自私那么彻底,如若不然,就会失去太多太多的情和义,让她们的良心从此背上沉重的十字架,从此再也无法安身,当然也再无法在自己心仪的行业里大展拳脚了!她们当然也想过什么梦想,什么追求,算了吧,人生一世,黄土一掊,还是按照家人的意思去做吧,让家人开心让家人欢欣就好,可可悲的是,她们同样无法忽略掉自己内心的感觉,她们压根勉强不了自己的心哪……
  
  而况,生活毕竟是现实的,而且很残酷很无奈,绝非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么透明,绝非你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甚至绝非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相应的回报……这也就难怪家人有着太多的牵肠挂肚提心吊胆,有着太多的放心不下。这一切的一切,你根本回避不了,而且也压根无法回避……
  
  或者,这是整个人类的悲剧吧。
  
  都说人类是世间万物的主宰,似乎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可事实上,当人企图改变什么尤其是想跟命运抗衡挑战生命极限的时候,才会蓦然发掘自身力量是何其的渺小何其的不堪,想法太多太美,可偏偏都什么都做不了,也根本不知要如何去做……
  
  想着,寒雪不由泪如雨下,为自己,更为可斐——为可斐在祖父辈光环的笼罩下风光无限的同时也不得不更多地迁就祖辈父辈,更多地遵循家人的意志,压抑自己内心里的真正欲望,不得不委曲求全自欺欺人,而且还不能在人前掉半滴眼泪,只能强颜欢笑。因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势必关注仰仗的人也很多,别有用心浑水摸鱼鱼目混珠的当然也不在少数,长辈们的面子跟尊严显然在不经意间就给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简直就到了稍不留神就功亏一篑万劫不复的境地,她又怎能不小心翼翼怎能不如履薄冰,而且在人前还得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满不在乎、拼命微笑,而只能满腔的苦水跟心酸往肚子里咽……
  
  所以,寒雪又能说什么呢?除了拼命宽慰开导可斐,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而且不敢肯定,自己的话对于可斐而言就一定能起到怎样立竿见影的效果,也就尽点心力而已,或者说自己宁愿相信这样对可斐有一定的益处吧。试想,如若压根就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她又何必煞费苦心喋喋不休地跟自己通信呢?至于自己的事,至于自己内心里的压抑跟烦闷……算了吧,人家可斐已经够烦乱够不堪的了,自己又何必再给人家添乱?再说,其实说了又怎样,不说又如何,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想哭的时候甚至连个臂膀都靠不着,又何必非得勉为其难自欺欺人呢?

  
  这样想着,寒雪甚至连可斐在信开首就出言不逊,就对自己跟夏老师的事情妄下定论的事情,也懒得多费唇舌了。算了,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而且这样也好,寒雪不由固执地认为,如若非得有一个人这样想的话,就好像夏老师还伴随在自己左右,关照自己的一切,就好像自己跟夏老师之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压根就不曾发生过,自己跟他还是之前那种亲密无间不分彼此的兄妹关系,寒雪忽然有了这样一种错觉,哪怕安慰安慰自己也好,又何乐而不为呢?再说,那压根就不是信的重点,只是顺手拈来一笔带过吧,说过也就忘了,真要追究起来恐怕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当初说了些什么了吧;何况,她要当真介意自己跟夏老师之间的关系,当真介意自己的“重色轻友”,当真对自己去了N市而没有及时去看她的事那么耿耿于怀斤斤计较的话,她又怎会像之前一样没心没肺的跟自己说那么多体己的真心话?恐怕,她压根就不会给自己写信;恐怕她们之间的友情,就跟那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就此飘飘悠悠、渐行远去,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吧?
  
  但有一点,寒雪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有必要申明一下的,即自己是个事业型的女孩子,暂时还不准备步入婚姻的殿堂——如若不然,她要在下封信里当真趁热打铁、追根刨底婚礼的具体时间跟细节问题,那事情可就真的闹大了,自己当真也无法下台了,不是么?
  
  临了,寒雪又禁不住套用了一句稍稍修改了一下的歌词:“无论相隔多少年,无论相距多少年,我对你的真心也永远不会改变。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不管如何的沧海桑田,我们的心依然紧紧贴在一块,永远不离不弃,永远携手并进!”
  
  或者说,但愿如此吧!
  
  事实究竟怎样,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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