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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第二十四节

  也不知过了多久,寒雪才总算冷静了下来,事已至此,追悔懊恼是没有用的,还是尽量弥补吧,真的,做永远都比想跟说来得实际来得有用,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压根无济于事,哪怕也是白搭,可哪怕仅仅是尽一纷心力,哪怕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也好——最起码已经尽心尽力竭尽所能了,也多少能找到一些心理平衡吧?
  
  此时,外面的天早已大亮——冬日的阳光,而况是大清早的,固然不怎么能给人以暖意,事实上此时此刻寒雪虽说已将随身的携带的衣服基本上都尽可能套在身上了,当然难免有些凌乱,不过也无所谓了,她素来穿衣着装就不怎么讲究,而况此时此刻身处异地,就将就着穿吧,人总是要讲究实际的。就目前而言,保暖才是最重要的,真是弄出个好歹乃至客死他乡的话,可就雪上加霜得不偿失的了!当然原本寒雪也不是特别怕冷的人,回想在家乡的时候,即便是最冷的时候,也就套上两件薄毛衣一条薄毛裤一双伪劣皮革棉鞋,就给打发过去了,一个冬天下来,居然相安无事有惊无险;而N市她也呆过,虽说相对于上次的身临其境也有一定的时候,但总体感觉还是差不多的,这边似乎并不比家乡冷多少,很多时候似乎还相对不如家乡那边冷呢。何况是现在,其实并没有到最冷的时候,再加上她现在是难得出门在外,家里虽说经济状况窘迫,可还是给添置了一些还相对还算上点档次的衣物,虽说相对于这个城市里来来去去的男男女女依然显得有些寒碜落伍不伦不类,可到底比在家乡的时候实在好太多了,怎么着都不至于那么夸张吧?可事实偏偏就是,她才从高档的羊毛被鸭绒被里面钻出来,就感觉一股刺骨的寒意直涌进了她的身子,即便穿上所有的衣服都没有感觉有丝毫的好转,而况屋子里还开着暖气空调呢——要不然想必当初她也不可能那么大胆那么出格了!想想当初穿着单衣单裤就这样从一个房间走进另一个房间,也不曾感觉到丝毫的寒冷,反而感觉热乎乎的,被满腔的热情跟信念充斥得浑身上下都感觉有一股暖流在蠕动在游移,更有一种不安的骚动,可现在……任穿得再多,任把暖气开得再旺,任把空调温度调得更高,任寒雪把衣服穿得再多,她虽然外表不由出起了虚汗,可整个身子还是有一股透彻心骨的冷意,都冷到骨髓去了,冷得她简直连站都站不住,浑身禁不住直打哆嗦——也许果真应了那句老话:“天寒不是寒,心冷才是冷”,失去了才懂得曾经拥有的难能可贵。寒雪这才恍然意识到,失去了夏老师的体贴跟关照,就宛如失去了太阳跟空气一般,她大概这一辈子永远都不可能感觉到人间的温馨跟暖意了,她简直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可是……她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只要夏老师肯给自己机会,肯回心转意,那么即便是要自己付出太大的代价,哪怕即便要自己跪下(这对于寒雪而言,可谓牺牲的及至了,古人云,跪天跪地跪父母,可对于她而言,她虽不是男儿,可似乎比男儿还要金贵,岂止是膝下有黄金,简直膝下有价值连城的翡翠钻石,就是面对天,面对地,在再大的困难面前都不曾屈服过,更不曾下跪过,更别提一贯将自己视若掌上明珠从来都再苦再难只苛求自己而对她倾其所有竭尽所能尽量有求必应说一不二的爸妈了,不要说她跟他们下跪了,那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恐怕他们跟她下跪还差不多,如若果真需要的话),哪怕跪上三天三夜,她也愿意。真的,她不在乎失去尊严,不在乎失去失去颜面,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没有夏老师啊!没有他的日子里,她简直不知道漫漫岁月,自己要如何度过……
  
  于是不知不觉中,她就开始了搜寻夏老师的漫漫征程——她相信他一定在家,今天可是周末,而且还在元旦长假当中,双重的休息日,他总不至于还去上班吧?再说,他当初邀请自己提前三天过来,不就为了好好地辅导自己关照自己,陪伴自己走过最关键的冲刺阶段么——若他真的没空,他又何必委曲求全勉为其难?可是她哪里知道,那个时候因为有爱存在,自然一切都好说,纵然再忙也可以安排妥当欣然为对方服务的;而现在既然已经失去了爱,既然明晓了她内心里已经另有所属,却又偏偏跟耍猴似地跟他胡乱闹腾胡乱取闹,他已经对她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跟隐忍,就差没有撕破脸皮直截了当将她逐出家门了,那就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跟迁就了,哪里还有她奢望别的的余地?他又怎么可能给她这样顺坡下驴的机会?所以即便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因为有她在,他也宁愿呆在外面流连忘返,也懒得回去了,省得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徒增尴尬,不是么?
  
  事实上,才走出房间,寒雪就感觉有些不大对劲,这个屋子怎么这么静的,大白天的,简直比黑暗中还要恐怖还要叫人心悸,乃至寒雪原本再正常不过的脚步声显得分外响脆,感觉上简直就跟毫无形象毫无风度地大喊大叫差不多。当然这个屋子原本就不是特别闹腾,可老早就听说了夏老师有听轻音乐的习惯,尤其是大清早的时候听一阵,一整天都轻松有劲;而自己虽说是昨天下午才到的,可也见识了他的这一习惯,到处都是轻音乐光盘影碟,而且昨天一到家,他就开门见山无拘无束地放上了,一放就是好几个小时,似乎他的身心也由此得到了很好的舒展跟松弛,精力大旺。可是此时此刻,音响就跟个哑巴似的,连半点动静都没有,当然最主要的是,整个屋子太静了。乃至,她不得不小心翼翼蹑手蹑脚起来,像是生怕惊扰了某个睡眠不怎么好好不容易才入睡的人一样,可感觉上还是很刺耳很心悸。而更叫人心悸的是,找遍了整个屋子,客房、厨房、盥洗室……门全都只是虚掩着的,而没有上锁,可就是不见夏老师的影子!寒雪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一贯爱清洁讲卫生的她此时此刻却顾不得洗脸刷牙漱口,甚至连头发都来不及梳理整齐,就那样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奔跑着寻找着,满怀希望夏老师忽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眼前,能再度见到他熟悉的灿烂笑容——可找了一遍又一遍,她也渐渐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夏老师果真走了,而且不像是临时有事出去的,倒更像是刻意在回避自己,只是她不愿意相信不愿意面对罢了。真的,此时此刻,她就宁愿相信,夏老师只是临时有事不得不出去一下,而且很快就会回来的。他怎么舍得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家中,而且是在最最关键的时刻,他又怎么放心自己一个人过?对了,昨晚不是还说今天还要一块去看赛场,先去适应一下环境的……就冲着这一点,就冲着他一贯的诚信跟责任感,他也没有必要就此一去不回啊——当然回是肯定要回的,毕竟这是他的家他的归宿,自己充其量只是一个外人,一个闯入者,但绝对不是现在,不是自己在的这段时间,难道他当真连跟自己见上一面都不愿意么?难道他当真对自己深恶痛绝到如此地步了么?不!不会的!是啊,想那夏老师可一贯将寒雪放在心尖尖上的,这怎么可能?寒雪摇了摇头,尽量不去想了!再说了,他要果真对自己心存芥蒂的话,那干吗不把什么都锁上——事实上甚至不止是房门,甚至包括那些橱啊柜子箱子桌子抽屉什么的,统统都没有上锁,就差没有大模大样地敞开着了——他怎么就那么放心,难道就不怕自己把那些杂七杂八虽不怎么值钱可累计起来也绝对不是小数目而且很难配制齐全的玩意儿都卷跑么?是相信自己还是满不在乎,真要依然相信自己的话,那就一切统统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若说是后者,也未免太大度了吧,这怎么可能?


  
  对于这一点,当初在走之前,夏老师当然是有所顾虑的,其实他也想表现得小心翼翼慎之又慎的,可古人尚且云,防人之口,胜于防川,而况是防人之心?人心那么叵测,要如何防范?她若真心怀鬼胎心术不正的话,恐怕怎么防都是无济于事的;若她果真不是那类人,一切都是自己太小肚鸡肠了,那当然也没有小心防范的必要,如若不然,也就当作投其所好做个顺水人情罢了!总之,大度一些总没有错的,一则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气度,二则当然也算是最后对她的一点关照跟补偿吧!而且不做则已,既然做了,就应该做得彻底一些。于是索性将什么都隐忍下来,还似乎心情很好颇有涵养地给她留了一张很自然得体很慷慨大度的字条,起码在他自己眼里是这样,至少不至于构起她不必要的胡思乱想,乃至影响了她参赛的心情吧——真要那样的话,对于她本人而言固然是损失,当然就自己的角度而言,也可以说是自作自受,活该;可事实上,对于自己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损失?想想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牵肠挂肚尽心尽力,又是所为何来?扪心自问,难道自己当真甘心让之前所有的心血跟汗水付诸东流了么?而且毕竟也算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真要那样斤斤计较瑕疵必报的话,岂不连半点风度跟形象都没有了么?事情要传开了去,恐怕受人责骂的不止是寒雪,恐怕首当其冲就是自己,自己不被人戳脊梁骨辱骂才怪呢!简直就成了大伙茶余饭后聊以打发空闲时光的大谈资、大笑话,不是么?
  
  而就在寒雪等得有些不耐烦,感觉所以的幻想跟期待统统化为了泡影,感觉都快支撑不下去了的时候,她终于在厨房一角的那张小餐桌上看到那张给压在了茶杯底下的字条——
  
  “寒雪:
  
  “真的好抱歉,学校忽然安排我去J市出一趟差,为期基本要在一个星期左右——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是在开始着手准备早餐的时候,才刚刚得到的通知,而且要我即刻出发,事情太过紧急,太过仓促,乃至我没有半点可以延误的时刻。当然本来我似乎应该跟你当面告个别的,事实上我也真想那么做并且已经准备做了,可想想我从你房间走出时你似乎很烦乱很激动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扰乱你已经够不堪的情绪,所以走到你门前,我还是不自觉地停住了前行的脚步,算了,就这样吧,写个字条其实也一样的,何必非得多此一举让彼此都感觉很尴尬呢?事实就是如此,我不能陪你走过这考前的最后一段岁月了!
  
  ”当然寒雪,你不必有多虑,不管怎样,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我都可以理解跟包容你的。毕竟我们师生一场,而且在我眼里,是一直把你当作小妹妹的。事实上在我,可能是因为我妹妹去世得够久了吧,我对她反倒已经没有了多少刻骨铭心记忆犹新的印象,倒是对你,我一直有着太多的牵挂跟放心不下,想想你那么高傲那么自负的一个人,可似乎命运总是对你不够关照,好像还在跟你作对一般,我的一颗心也就始终为你牵肠挂肚七上八下的——你,几乎占据了我的整个记忆,整个的命脉。所以不管怎样,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不会有丝毫改变的,甚至始终稳如磐石坚不可摧,你应该不会怀疑我的诚意吧?所以我想,即便没有我陪伴在左右,见字如见人,只要你准备足够充分,而且你有足够的实力,从你的那篇带来的稿子中我也领略到一二了,相信你一样可以发挥出理想水平的,不是么?
  
  “至于考场——就在霖雨路,《追梦世界》杂志社内部,进去随便找个人一问就一目了然了,起码不会耗费你太大的周折吧?对了,那条路,你以前在校的时候做兼职,不是经常走过的么——而且说不定你还不止一次从那家杂志社门前经过的呢!总之,那对于你而言,应该不至于是个太陌生太难找的地方吧!而且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立能力自主意识一贯又相对比较强,所以我想,这点小事你应该可以自己独自做好,起码不至于成为你前行路上难以逾越的壕沟跟障碍吧!所以加油哦,只要有心,你一定可以做好的!我心与你同在,别忘了,我还在其实并不是很遥远的另一个城市里等待着你的好消息呢!
  
  ”当然你这几天日常生活我都给你大致安排好了,饮料、汉堡、三明治、方便面,以及形形色色的荤菜素菜都在冰箱里,你更不必担心——呵呵,关键时刻,我不会让你有那些无谓的后顾之忧的。总之你要吃简单一些也好,要吃复杂一些更符合口味一些也罢,该为你添置的我都给添置齐全了,应该还算符合你的心意吧?如若这些都不合适,或者说你想吃热乎乎的饭菜,可又懒得或者也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做,你也可以叫送货上门的外卖,号码就在我那搁在床头柜上的小册子首页,那页就一个号码,很显眼的——当然那家店就在距离我们家不远处的闹市区,你要想自己去也可以,权当是下楼溜达锻炼吧;如若不想去,人家也附带送货上门的业务,只是要略略多收一些小费罢了。那家店规模还可以,手艺更堪称一流,形形色色只要能叫得上名的菜都能做得像模像样,色香味俱全,我以前想改善伙食的时候,经常去那儿。似乎,这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当然你不必操心钱的事情,再怎么着,你都是我的客人,自然理应请客,钱就在我昨晚睡的那个房间那张书桌的中间一个抽屉里面,就在一大堆零碎东西最上面,被一个黄色信封装着,很好找的,里面有五千多块,是我上个月工资的剩余额,应该差不多了吧?


  
  “总之,我希望你这几天在我家里能住得安心,住得踏实,其实我这个房子看起来还不错,并没有那么多规矩的,所以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只管放开手脚无拘无束地住就是了,高兴就好!
  
  “祝一切顺利!
  
  “夏翔即日匆草”
  
  看完夏老师的留言,寒雪虽然还心存疑虑,疑心那会不会只是一种借口,一种故意回避自己的婉转方式,但到底感觉踏实了不少。还好,夏老师没有跟自己撕破脸皮,还在处处设身处地推己及人地为自己考虑,这就已经足够了,哪怕是最后一次,不是更理应好好享受好好把握然后永久地珍藏在记忆深处么?而且就那行为本身,也当真刻骨铭心,从客观上讲,从长远上看,更是对自己大有裨益的,正如之前他跟自己苦口婆心所说的,人生在世,别人或者可以在关键时刻扶持一把,但终究唯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如若自己都无法放开手脚无法相信自己,还能指望谁呢?所以可以说,他这看似在放任自流似乎是一种有始无终不负责任的表现,其实任何事情都一样,任何旁人至多只能牵线搭桥提供那么一次机会一步台阶,接下来具体的事宜只能靠自己了。说到底,这并非特例,可以说当今社会最普遍的现象了,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尝试着独自走完人生最关键的第一步,尤其是想想从此以后他就得离开自己、从此就得“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这也算是他对自己最后的一点支持,扶持自己走完的最后一步吧——或者,整个人生就将因此改观。就此起步呢!至于事实真相究竟怎样,似乎也不重要了。就算他当真就此离开了自己疏远了自己,那也是天意,或者根本就是自己自作自受,那还苛求什么呢?总之,错也错过了,昏头也昏头过了,放纵也放纵过了,不幸中的万幸,居然到底有惊无险虚惊一场,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而且再也无力挽回了,还是顺其自然吧!她只能把孤单跟失意统统带走,将祝福跟思念全体留下……
  
  寒雪的直觉当然不会有错。事实上,夏老师只是暂时离开了这座城市,就近去了另外一座城市,不过绝对不是临时受命匆匆去出公差的,而是出去放松发泄一番,调整一下已经绷得太久太紧的心弦的——毕竟自己还正当年轻,或者已然错过了最好的年岁,但起码还不算老,只要及时调整过来及时振作起来,来日方长,沿途应该还有很多亮丽的风景的,毕竟这些年为了寒雪已经付出了太多牺牲了太多,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的大好时光,到头来居然发现一点都不值得,总不能明知不合适,还要一错再错重蹈覆辙,继续为了一棵树乃至一片树叶,而不惜抛弃了整片树林吧?这些年已经蹉跎得够多的了,难道还不够么?当然还有一点,或者也是相对最重要的,经历了那尴尬的一幕,而且接下来又阴错阳差偏偏凑巧地知晓了寒雪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也许这真的是天意,也该让他幡然梦醒大彻大悟了吧,他真的不知同在一个屋檐下,自己还要跟她如何相处下去,虽说只有短短的三天,可在他,那岂止是三天,恐怕漫长的三个世纪都不止。事实上不要说三天了,恐怕连三个小时,甚至连三分三秒钟,他都不知道要如何支撑下去——想想他一贯也算是有点演戏天分的,可是现在,他就算要装就算再装也没办法装得那么自然得体若无其事,若非得强求,恐怕只会显得更尴尬更难堪,益发无所适从吧,何苦呢?与其那样的话,倒还不如趁早悬崖勒马及时退避三舍,再编织一个善意起码无伤大雅的谎言,这样于人于己都好,不是么?
  
  事实也是。那三天的时间里,寒雪的心情总算还很平静,虽说比赛迫在眉睫而且还在日渐迫近,可她居然没有了丝毫紧张的感觉——可能是之前紧张得太过火了,当然也或者夏老师的突然离去一下子掏空了她内心里所有的感觉,乃至她真个心胸都空落落的,反倒没有了紧张的感觉,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当然,寒雪也不可能当真如夏老师所说的那样完全按照自己的感觉按照自己一贯的习惯布置眼下的生活——她原本就不是喜欢铺张浪费恣意妄为的人,就算很执著很任性,可在一些实际的问题上,还是颇有些理性的;而况是现在身在异乡,而况虽然没有撕破脸皮,可寒雪心里明白,自己跟夏老师的关系早已貌合神离大势已去而变得支离破碎乱七八糟的了!说白了,她能够有个固定的住处,而况是这么考究的一个住处,已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又怎么可能继续得寸进尺执迷不悟的呢?一日三餐只要能够管饱就够了,她虽说小时候也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可也不是没有过过苦日子,靠相对最便宜的方便面充饥算什么,之前比这苦得多艰辛得多的生活她也见识得多了!所以,三天,她居然就吃了九盒方便面,至于别的奢侈品则纹丝未动,当然更不曾私自动用过他的厨房煮自己爱吃的饭菜了——她虽出身乡野,地位卑贱,可还是听说过有些人尤其是在城里混出一点眉目也算是春风得意的人是很忌讳他人随便动用自己的厨房的,说白了,这至多只是人家两口子之间的事情,自己又算夏老师的什么人呢,又哪来的这种权利跟资格?或者人家也就顺口一说,自己总不能拿个棒槌真顶真吧?真要那样子的话,自己也未免太盲目太看不清形势了!至于别的,她当然更不敢奢望了,或者是受之有愧吧,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而况自己已经亏欠了人家太多太多,恐怕此生都无以回报,再加上刚刚又发生了那么乱七八糟叫人匪夷所思瞠目结舌的事情,她真的没有勇气再得寸进尺继续唯我独尊了!这还不算,她也不是白吃那些方便面的,为此不惜将出门前老妈给的剔除吃饭路费等等必须开支之外,原封不动的一千块钱用另一个信封装着放在了那桌子上,并且也依葫芦画瓢一般也用茶杯严实地压好——当然那笔钱不多,却已是她当时身上的所有了,而且用来支付那些方便面的费用、甚至包括这几天的房租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算是绰绰有余的了!可是寒雪心里更明白,这点钱相对于夏老师长久以来对自己的诸多关照跟呵护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光是在金钱物质等一些现实的东西方面也是远远不够的,何况,她亏欠夏老师的又何止是金钱!当中更包括太多太多的人情债跟感情债,而那才是最难能可贵最难以估价也最难以偿还的!但就眼下而言,寒雪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就算偿还不了所有,能偿还多少算多少吧!曲终人散,喧嚣过后是无穷无尽的落寞跟寂寥,她只希望自己不要背负太多的良心债离开,哪怕尽一份属于自己的心力也好。就这样好聚好散吧,做不成伴侣做不成兄妹,起码还可以做朋友,至少在寒雪眼里是这样,或者最起码也还是无法更改无力抹杀的师生关系,就算这一切的一切统统都恩断义绝随风逝去了,也没有必要反目成仇吧!而况这次的错可谓完全在自己,而且是致命的是不可原谅的,想想夏老师其实很无辜啊,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相反对自己的事情尽了全部的心力,是自己太自以为是太不懂珍惜行事太鲁莽草率太不计后果,乃至弄巧成拙,一切都无力挽回,自己酿成的苦酒也只能自己独自吞咽。而况毕竟也曾有过一段漫长而又温馨的美好时光,就让那些定格成记忆中的永恒,成为人最美好最值得珍藏的回忆吧,或者,那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毕竟,说到底人人都渴望完美渴望永恒,可真正能算完美真正可以一直延续下去的感情又有几何?还不是或如昙花一现,或存在着太多太多的缺憾跟不足?而自己这段生活,虽说是人生最黑暗最无助的最低谷,可因为有他的一路相随一路精心呵护,居然绚烂增色了不少,几近趋向于完美了,而且居然持续了两年多,乃至老天都有些妒嫉了,于是暗中扰乱了自己的理智跟逻辑思维,终于让自己犯下如此不可理喻不可原谅的大错……遗憾跟痛心固然在所难免,而且是刻骨铭心的,但想想曾经太多太多的美好,自己也该心满意足了,不是么?
  
  心里无数次这样想,并且告诫自己一定要坚强,一定不要哭,一定要笑着走出这个曾经留给自己太多遐思迩想太多美好记忆的屋子,可当终于收拾停当打算离开的时候,寒雪还是禁不住泪流满面——这是自己第一次来夏老师的住处,当然也是最后一次了,想不到这次原本以为是多么美好的相聚,可到头来却成了难以弥补难以挽回的遗憾,居然是如此的匆匆相聚而又匆匆黯然别离,居然连道别的对象都不知身在何处。明知了自己的罪无可恕,明知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可到头来居然连道歉的面都见不着,而且可能永远都见不着了,人生最大的遗憾或者莫过于此吧!寒雪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想了又想,寒雪还是禁不住将那整套房子精心收拾整理了一番,整理得有板有眼,打扫擦拭的屋子里的一切简直净如明镜,虽说原本那屋子也没什么尘垢,几乎就是纤尘不染的,或者那只是寒雪心中的阴影跟尘埃吧,换言之,也只是宽慰自己内心里的落寞跟感伤。不管怎样,自己总算又为夏老师做了一点事情,虽说他可能永远都感觉不到。但这无所谓,说白了,寒雪原本就不是打扫给夏老师看的,其实也就为了让自己宽心而已,覆水难收,再苦苦强求,又有什么意义呢?当一切总算收拾停当,寒雪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决定也给夏老师留个字条——不管怎样,自己打扰了人家那么久,乃至都喧宾夺主将人家“驱逐出境”了,如若就这样离去,连半点表示都没有,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真的,那似乎太自私了,虽说寒雪一贯都比较自私狭隘的,但这一次,在这间屋子的最后时刻,她真的不要,而且这样也算是礼尚往来吧,符合中国人交往的一贯方式跟原则:“来而不往非礼也”!


  
  寒雪的文笔或者算不上多好,可在这个跌打滚爬了那么久,要写这样一页像模像样自然得体的便条还是没多少问题的:
  
  “夏老师:
  
  “很抱歉,打扰了你这么久,现在我总算要离去了——蓦然回首,竟然有着诸多的不舍跟留恋。此时此刻,我的心里真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但我更明白,自己已经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了,早在当初我做出那么荒唐那么不可理喻的事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错过,再也无力挽回了——即便可以勉为其难,也早已面目全非千疮百孔的了,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真的不是。我需要的是那种发自内心两厢情愿自然得体的交往,而这些,大概我永远都失去了,在不经意间,此情可待已成追忆……
  
  “当然,我不怪你,当然也没有怪罪你的资格跟权利。一切错都在我,而且一错再错,错得那么荒唐,那么离谱,那么不可理喻。这是一个耻辱,换了谁,都难以承受,而况是对我寄予厚望几乎为我倾其所有的你,而况是承蒙你太多恩惠跟关照的我做出的。所以,我可以理解你。你这样不辞而别退避三舍是对的,这沉默本身就是无声的抗议跟指责,更胜过千言万语,就像是不怒自威的警钟,久久地萦绕在我耳边,久久地回响着,久久的,不绝于耳,简直令我无地自容了。如若有个地缝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的,而且再也不跳出来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不止是如此,更想让我知难而退好聚好散吧?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会及时放手,而且争取尽早自强自立,争取在没有你伴随你的日子里,尽量生活得很好——那样,你也多少能得到些许宽慰吧!
  
  “错误已经酿成,而况有些事情原本就不可以原谅,不是仅仅凭借简单的道歉诸如说一声对不起,就可以冰释前嫌的,对此,我无力辩驳,而且也根本不知该如何辩驳。或者,这一切真的是天意,是老天爷故意这样安排的劫难,对你如此,对我,其实又何尝不是?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虽说才短短的两天多一点,可于我却是那样的漫长,简直有一种没有尽头的错觉,简直时时刻刻都是莫大的煎熬跟折磨,明知不可能,还是禁不住时时期待着你能忽然出现在门前,期待着我们能和好如初,如若不然,能不留下那么多尴尬跟遗憾也是好的。或者,我还在憧憬跟幻想着两人还能共度美好时光的“奇迹”,若真有那样的机会,可以让一切重来的话,我发誓,我一切都会听你的,我再也不会那么唐突那么冒失那么莫名其妙的行事了,然而,这到底是不可能的。而我,到底也只能带着满腔的歉意跟不安悻悻离去——我不怨你,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的后果,是我必须承当的分内事,我责无旁贷。或者,这也是上苍对我的惩罚跟告诫吧,我想,经历了这些,我应该可以真正成长起来,知道往后的路该往哪走该如何走了,而不再彷徨,不再迷茫,不再困惑,不再感伤……
  
  “当然我知道,如若现在我说当时的一切完全是我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的,感觉晕滔滔的,感觉就像在做梦一般,你一定不相信,或者还会以为我太矫情,这分明就是‘鬼蜮伎俩,欲盖弥彰’的把戏,而且这把戏太低俗太浅显,几乎能让人一眼看穿,就算要编撰,似乎也应该弄点有新意的东西出来,不是么?我能想象得出你那充满鄙夷充满不屑的眼神,甚至你还可能不由得捂住耳朵捂住眼睛,不想再听不想再看,但我还是要说——因为我知道,这是我最后的一次告白机会,如若不好好把握让其白白流失了,大概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当然更不可能原谅我自己的。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事实就是这样,不管你相信不相信……

  
  “我知道,在你眼里,我的形象早已一落千丈,简直就是恬不知耻,轻浮放浪的代名词,简直就成了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典型。在残酷事实面前,所有的理由都不再是理由,所有的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也难怪你心存芥蒂难以释怀,换了谁,都没办法那么从容应对若无其事的吧?可我还是想说,我真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羞辱你的,真的不是,事实上连我自己都不知怎么回事,整个过程都感觉恍恍惚惚的,一切在我还没有清醒过来就匆匆开始,而又匆匆拉上了帷幕——也真难为你了,幸好你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幸好你有超强的自我克制力跟压制力,要不然可就更荒唐更离谱了,对你造成的伤害可能是终生难以愈合的,而我……当然阴影还是有的,但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一直以来就对你充满了感恩跟感激,总觉得亏欠你太多太多,而我除了这一身的清白压根就无以回报,就让我们放纵一次吧,哪怕是仅仅留点美好的回忆,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可不就是当今时代一贯的爱情快餐么?当时迷迷糊糊的,好像我是这么想的,然后就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到底偏离了正常的轨道,越陷越深,越来越错,到底……一切一发而不可收拾,再也无力扭转。可是……毕竟你只是把我当妹妹的,对我并没有那样的想法,而我……要怎么说呢?当然你是我的恩师,更是我的蓝颜知己跟可遇而不可求的好哥哥,你在我心目中简直有着难以抹杀无可取代的位置,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故意羞辱你为难你的,可在客观上,我还是做错了,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罪无可恕!至于文俊,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一切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当然我们是高中校友,而况同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说完全素昧平生是不现实的,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但整个高中时代,我们真的没有过多的交流跟接触,至多也就难得见面时点个头微笑一下或简短问候一句,也就仅此而已,平日里基本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典型,更是强而有力的竞争对手,争为数不多的奖学金,更争大好的前程。然而世事无常,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最终由于太多意想不到而又无法避免的因素,我们双双失败了,虽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落榜,但跟我们的真正实力,跟我们曾经的憧憬跟期待,真的有着太大太大的差距。如果事情仅此而已,那大概也没有我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绪了!历年来在高考中意外落榜的尖子生特优生都大有人在比比皆是,竞争是激烈残酷而又自私自利的,谁也管不了谁,当然谁也没有必要非得管谁!可偏偏我在来学校报到的时候,居然跟他不期而遇了——那一瞬,我们都有些恍惚。短短的两个多月没见,我们实在改变得太多太多,不止是人憔悴了,更显得未老先衰,头上甚至还隐隐出现了银丝。不过,他却不是来学校报到的,过于沉重的现实压力让他不得不就此告别纯真简直堪称一方净土的校园生活,过早加入了千千万万平凡甚至有些卑微的打工者行列,可在他身上却不见丝毫的居丧跟颓废气息,相反他显得很是乐观开朗——跟至今还耿耿于怀于当初的高考意外失利简直好了太多太多,分明有着天壤之别——而且显得很有胆略很有见地,并且对未来对前景都有了一番较为相近较为规范的打算跟安排……也就是从他那儿,我对自由撰稿人这个行业有了比较全面比较透彻的了解,可能就从那个时候起,那个隐隐的梦想就已经在心中生根发芽了!那一刻,听着他的侃侃而谈头头是道一套又一套的,我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当然不排除对他这个人也产生了蒙胧的好感,或者也可以算是所谓的一见如故一见钟情吧!但,我们的交往也就到此为止了,匆匆相见而又匆匆相别,临了甚至连个联系方式都不曾交换过,只说一切全凭缘分跟天意,如若有缘的话,自会再度相见的,如若不然……那也是天意,我们也唯有尊重事实,顺其自然。这样,转瞬就过去了两年多,对,比我们的相识相知还要更久一些,可我跟他却不曾有过哪怕仅有的一次联系,哪怕想是简短地说上一两个字都只是一种奢望,我甚至不曾得到过丝毫有关他的消息,而在他,想必也差不多吧——当然具体怎样,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者他也在默默地关注着我,期待着跟我的再度重逢;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在他的人生旅途上,我只是匆匆而又无足轻重的过客,大概,他早已将我抛到九霄云外,再找不到丝毫的痕迹了吧?说白了,极有可能文俊只是我心目中一个虚无缥缈的形象,是我在困境窘迫中挣扎时聊以自慰的精神调节剂,换言之,我牵肠挂肚耿耿于怀的只是我想象中的他,跟现实生活无关——若真要跟现实生活联系起来,大概一切只是我的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吧!毕竟,我跟他从头到尾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算情投意合相见恨晚心有灵犀同病相怜(当然也或者那根本也只是我内心里的一种感觉),可自始至终我们都小心翼翼避而不谈感情的问题,内容始终就不曾偏离人生发展的主题,或者当时他的脑海中压根就不曾有过丝毫暧昧的念想,也就跟老同学聊聊天,探讨一下对人生对社会的一些感悟而已,而我……我却不可救药地掉下去了!当然也或者,我爱上的其实并非他这个人,而是当时在一块畅聊的那种感觉,是当时的那种有如醍醐灌顶眼前顿时豁然开朗的一种心态,也就仅此而已……到如今,时过境迁,谁知道现实中的他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我想象不出来,我心中始终耿耿于怀难以淡忘的还是他当年那种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那种意气风发不折不挠的气度跟形象,真要见了面,还不定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说不定他早已风光不再乐观不再,在太多的碰壁跟挫败之后,早已给击垮而变得一蹶不振了;说不定他已经做到了他想做的,却对我没有了丝毫印象,而且极有可能已经有了知心的终生伴侣……沧海桑田,外面的世界每天甚至每分每秒都在改变,而况是漫长的两年多,谁知道现实生活中,他究竟已变成了什么样子……现实跟想象总是有着太大的差距,不是么?所以与其说我依然还爱着他,倒还不如是在缅怀那段一去不复返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青春岁月,当然在落寞挫败的时候,能找到些许的精神支撑,不至于那么迷茫,那么感伤——当然这跟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矛盾,朋友总是多多益善的,不是么?


  
  “我心里明白,如若没有那晚我不可理喻的荒唐甚至近乎疯狂近乎疯癫的行为,那么我心里的这种感觉你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你不是那么小心眼那么瑕疵必报的人。再说,我们之间也从来不曾挑明过告白过什么。可是现在……大错毕竟已经酿成,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我再懊恼再自责再悔青了肠子,也是没有用的,并不能挽回什么。但该说的我还是要说,当然并不敢奢望挽回些什么,更不敢奢求能再度得到你的谅解跟包容,但哪怕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我还是得开诚布公、坦诚相见,就算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少留下一些遗憾,让自己可以尽量心安理得地离开吧。过去的是已经过去了,错过的也终究无力挽回,但我真不想一错再错,再失去得更多。请允许我最后再由衷地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吧,虽然我明白,我给你造成的伤害跟损失远非简单的一句道歉就可以烟消云散了无痕迹,但就目前而言,这确实是我能做的极限了,所以……
  
  “纸短情长,到此为止吧!虽然我要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真的不止只有这么一点点,但还是点到为止吧,毕竟我要说的意思大体都在这上面了,时间仓促,就不赘述了!
  
  “珍惜还请珍重!
  
  “但愿一切安好!
  
  ”寒雪匆匆敬上
  
  即日”
  
  完了,寒雪将字条(说是写便条的,可结果还是情不自禁洋洋洒洒写下了几大页,她忽然觉得如若不然,她就没办法把想说的都说清楚,该说的不说,还是等于什么都没有说)就带着自己的简单行李依依而又果断地离开了那个才住了短短三天却早已滋生一份情感跟留恋的屋子——当然没有忘把防盗门钥匙带出来,交到下面传达室那边。她这是去参赛,当然也可以说是回家——赛完,她就不再走冤枉路,而打算从赛场直接回去了。反正行李不是很多,当然相对于去比赛的其他人而言,还是比较烦琐没那么雅观的,但她相信,偌大的赛场,一定可以找到可以寄存自己这点东西的;再说,回来干什么呢?夏老师又不在,回来还不是独自一个人,又何必自找麻烦多此一举的呢?还是算了吧!一切都是天意,人生有得就有失,拥有的时候固然应该好好珍惜,而一旦失去了,就应该提得起,放得下,及时放手,不是么?
  
  但寒雪不知道,经历了这几天的放松跟冷静,夏老师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窝火,相反还对寒雪充满了越来越多的不安跟放心不下——这儿毕竟不是她的家,就算之前自己为她安排得再妥帖又怎样,自己不在,她难免会感觉孤单感觉无所适从的,不是么?于是,自欺欺人到今天凌晨,他再也没有办法伪装做作下去了,于是当即就爬起身来,叫了一辆出租车,本想直达打的的,谁料司机偏偏是个胆小鬼,天黑路又远,他说什么也不肯放行,再说他本来运营的区域就局限于本城,若要越界人生地不熟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啊?所以任夏老师磨破嘴皮,任夏老师一再抬价猛发金钱攻势,他都稳若磐石毫不动摇,至多只肯将他送到长途汽车站。而最早的那辆班车也要到上午八点,这样当他好不容易上车,再辗转在他家所在的城市里打的什么的,总算回到家所在的生活小区的时候,已经中午时分了——比赛早已结束了。他不甘心就这样跟寒雪错失交臂,又马不停蹄地匆匆来到比赛现场,他的预感没有错,比赛的事已告一段落有一会了,偌大的现场空荡荡的,甚至丝毫不见了刚刚比赛时的紧张气息,预料中寒雪会暂停一会的“奇迹”到底没有发生。他又满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她赛完之后会再度回到自己的住处逗留片刻,可是找遍了整个屋子,还是一无所获,除了那厚厚的一叠钱以及那封洋洋洒洒字字泣血的长信……


  
  看完那封信,夏老师不由愣住了。他真的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会是这个样子,他更没有想到,自己当初不负责任意气用事的一走了之居然给她带来了那么大的困扰跟阴影——无须说得再多,那叠钱已经说明了一切,剔除之前林林种种自己为她做的不算,这笔钱应付她这几天在家里的所有开支是绰绰有余的了;而况事实上,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动用,只除了那几盒值不了几个钱的方便面;更何况,她的家里状况并不是很好,看她的样子,好像这些日子她也混得不怎样,天知道这笔钱她或者说她的家人花费了怎样的代价几经辗转才积攒起来的,区区一千块,恐怕相对于自己的生活状况,一万、十万,恐怕都不止!这是怎样惨重的代价啊!夏老师的心给深深地揪疼了,感觉顿时凝重起来,简直都喘不过气了!其实他应该想到的,寒雪是那么好强好胜不肯服输那么细腻敏感的一个人,虽说当时自己的留言很委婉,而且还妥善地为她安排好了她这几天的生活,可自己的回避本身就说明了问题;而况之前,因为一时冲动因为过于着急心疼而口不择言说话过于直白过于刺耳了一些,两者联系起来,傻瓜也明白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何况是天资聪颖思绪敏捷的寒雪!说不定在她眼里,后者根本就是前者的蔓延跟扩展,根本就是将讽刺跟嘲弄演绎到了最高境界!她的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阴影?她又怎么可能安心受用?但,他又能说什么呢?“好马不吃回头草”,这是寒雪一贯的秉性,错过的就是错过了,任再惋惜再扼腕,任再好的机会再度在眼前重现,她也不会怦然心动,更不可能及时回头的……这是寒雪的性情,更是她一贯为人处事的作风,怎么当初就给忘了给忽略掉了!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现在,他唯一希望的就是她在考场上能发挥得顺利一些,没有因此受到影响,如若不然,大概他会抱憾终生的,虎头蛇尾、有始无终,这算怎么回事啊?哪里像一个接受过最好教育在最高学府任教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应该做的事情啊?有问题就该及时疏通及时解决,如若一味听之任之放任自流那非但于是无补,还会将局面弄得更尴尬,更复杂,不是么?


  
  而此时此刻,寒雪——当然已经坐在回去的长途客车上了。比赛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曾经以为会很隆重很庄严,会是一个特别难捱的过程,但在不经意间,一切就已经结束了!真是想象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夸张离奇,真要做起来,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就宛如过眼烟云,转瞬就成了明日黄花。当然场面是壮观的是惊人的,但再精彩的剧目只要开幕了,就终究有匆匆谢幕的时候。比赛其实也是,那五个小时别看之前宣传得沸沸扬扬那么煞有介事有声有色的,其实随即就成了明日黄花。当然现在,一切还是个迷,寒雪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究竟是好,还是坏,总之一切都结束了。唯一敢肯定的是,她在考场上的心情还算平静,也算是发挥出了应有的水平,尽了最大的努力,那么是成是败,就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情了,当然也由不得她。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其自然、静待结果。当然她的心中一颗已经悬浮了太久的大石头总算又落回到了原点,她总算可以问心无愧了!这是一次挑战,也是一次尝试;这是一个终点,更是一个新的起点……成也好,败也罢,统统都已经过去了。毕竟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
  
  但寒雪的这种平和安详的心情并未能维系太久,真的,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旁人对这事的积极态度跟反响程度要远远大于她自己,似乎不止是风风雨雨中陪她一路走来的爸妈,甚至就连那些原本并不相干就爱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邻居也显出分外的热心跟积极性。当然那些人这样做的动机跟目的究竟如何尚不明了,也压根无从考究,寒雪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人的想法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那么纯粹,这光从他们的闪烁其词跟躲躲闪闪的眼神慌慌张张的表情,她也能觉察出些许只可意会无法道明的端倪跟奥妙。想来或者这是随波逐流人云亦云见风使舵墙头草的典型吧,既然寒雪一家子将这事看得那么慎重那么小心翼翼,甘愿为此豁出一切代价投入全部的心力跟精力,那可想而知,这事就真的非同一般,起码对于寒雪的一定阶段乃至整个人生都有着不可抹灭的影响,甚至具有里程碑意义,一前一后天壤之别,简直就是两番截然不同的世界跟天地——面对这神乎其神至关重要的时刻,他们没办法再跟平时一样那样嬉皮笑脸若无其事了。说到底,他们这些人其实也就是无聊,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引人瞩目受人瞻仰的能耐,当然或者也根本没有恶意,更谈不上非得跟某个人作对非得置某个人于死地的邪恶跟卑鄙,说穿了,他们所做的这一切的一切其实就是闲得发慌没事找事,就为了打发那些因为无所事事碌碌无为不务正业而显得分外漫长分外难捱的大好时光,就算当真伤害了人,也是无心的,真要跟他们顶真较劲,那是不值得也没有必要的,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云里雾里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究竟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人家,这毕竟是很尴尬很麻烦的事情,简直就是自讨苦吃自取其辱。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类似的难堪场景经历得多了,他们自然也变得理智变得小心翼翼了好多,尤其是在关键时刻,再不敢信口胡说八道了!想想得罪一般人都够呛的,真要有意无意得罪了随即就飞黄腾达简直就成了可以呼风唤雨的土地爷,那简直无异于自掘坟墓,恐怕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说白了,那些人看似风光无限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畏惧,其实胆儿小着呢,一切都是假装的,而且那层伪装其实很稀薄很不堪,一捅即破乃至不攻自破了,特别的怕事,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作鸟兽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还装出很无辜很正义的样子……那演技实在是到了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不由人不叹为观止高山仰止!虽然已经看透了那些人的真实面目,可当事情当真再度临头的时候,寒雪还是感觉又好气又好笑,不就是一场比赛么,至于这样小题大做大惊小怪的么?与此同时,她心里也不由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云,毕竟“人言可畏”,而且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真要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恐怕先前付出的心血跟汗水统统都付诸东流了,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平静祥和的局面恐怕又会回复到先前最原始最荒芜的状态——事实上,天知道无聊的大家伙又会将自己编排到怎样的境地!并非寒雪多心,只是见识得多了,她心里真的明白,眼下的这片安详这片难得的温馨氛围都是假的,做作的气息几乎都洋溢满了整个空间;换言之,大伙只是由于眼下的形势尚没有明朗化,好些事情还不清不楚的,还多少有些顾忌有所心迹,才不得不有所收敛,静观其变,拭目以待——一旦事情真相揭晓,如若一切并不像先前的想象一样,对于寒雪固然是事与愿违希望落空,对于那些无聊的好事者而言,又何尝不是有惊无险雨过天晴,于是先前所有的顾忌跟伪装统统都抛诸脑后,于是一个个原形毕露,想必翻脸不认得寸进尺乃至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可精力了这么多事情,现如今好不容易才再度平静下来,寒雪再没办法回到当初了,真的,想想她就不由胆战心惊不寒而栗——世事无常,谁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怎样一个尴尬难堪的局面呢?
  
  当然,那天寒雪刚刚从N市回来的时候,大家伙还是很热情的,事实上那种热情关注劲儿都有些太过火、反倒让人无所适从了!总之,一切都是那么的出乎意料那么的叫人措手不及!距离村口还有老远的一段路,寒雪就敏感地注意到村口的那家其貌不扬又简陋又矮小还很陈旧却堪称本村舆论发布中心的小店门口挤满了人——这本身倒也无所谓,眼下正是农闲时节,可是广大农民尽情娱乐恣意挥霍的大好时光;再说那家小店原本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以其特有的魅力跟优势,吸引了四周围的邻居乃至八方来客。可让寒雪始料不及的是,这个时候已然感觉到了脸上火辣辣的,虽然看得很不清晰,可凭直觉,她就知道前面有无数道炽烈而又含义颇丰的目光正密切而且毫不动摇地“关注”着自己,就宛如无数盏闪烁的聚光灯一般,明晃晃的,刺得她简直睁不开眼睛来。事实上她的直觉也没有错,因为随即那些“聚光灯”就距离她越来越近——那些一贯对她冷若冰霜漠不关心的邻居竟纷纷“离席”而向自己蜂拥而来,像是大家伙事先预约好了似地,步调难得的整齐协调,更似乎他们对此已经期待筹划了太久似的,此时此刻都有些焦灼有些迫不及待了……

  
  那一瞬,寒雪不由有些呆若木鸡,有心避开这看似风光其实更有可能为往后埋下隐患的局面——再说原本她就为人很低调,素来没有出风头的习惯——却感觉脚下沉甸甸的,两条腿就像灌满了铅一般,怎么都挪不开步来。似乎她的整个身心已经麻木,几乎没有了丝毫拒绝的意识,只有认命跟接受的份儿。而那些人的速度也真够迅捷真够灵敏的,不要说寒雪反应不够迅速,未免有些机械有些麻木,即便她当真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全身而退,恐怕也没有那么便当的,极有可能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白搭,还会再度白白沦为笑柄跟谈资。总之,就如风卷残云一般,仅仅一眨眼的功夫,那些人就已经赫然来到了寒雪的眼前,然后就不约而同地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似嘘寒问暖更似打探内幕般皮笑肉不笑地问个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哟,这不是寒雪么?这才几天没见面,就出落得那么标致,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怎么样,这些天你过得还好吧?”“是啊,你不知道,这些天你不在,大家伙都想死你了,叨嗑聊天都心不在焉的,甚至有些空落落的,感觉特没劲儿——你这些天过得还好吧?毕竟已经在家这么长时间了,贸贸然再度出去,难免感觉有所不适应吧?”“对了,这次比赛都比些什么东西啊?听说是全国性的征文大赛,而且不限参赛者的资历学历先前的成就等等等等,就事论事,任人唯贤,就看这次当场发挥的水平,诸如此类,规模一定特大,参赛的人一定特多吧?怎么样,题目难不难啊,你现场发挥得还算顺利吧,当时一定紧张得不得了对吧?”“唉!你要能脱颖而出一举成名就好了,不止肯定了你自身的选择跟价值,这么多年的努力跟期盼也总算有了一个结果,虽然仅仅是阶段性的,但所谓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毕竟这是一个新的起点,也孕育着新的希望,不是么?这样,你爸妈这么多年的磨难跟痛苦也算是没有白受,一颗悬着的石头总算又回到了原点,心里也会感觉舒坦感觉快慰的,连我们做邻居的也跟着高兴跟着沾光——虽说平日里我们也没什么瓜葛,可毕竟在一个地方住了那么多年,总不至于连这点情分都没有吧?”“不过也很难说,毕竟世事无常,计划永远都不可能赶不上变化——谁知道事实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当然我们不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我们觉得,在结果没有正式公布之前,我们谁也不好妄自下定论,对吧?换言之,在眼下这个时候,我们也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等待的份——等将来有一天结果公布了,别忘了及时告诉我们哦,不管结果究竟如何,我们都愿意面对愿意接受。当然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想让你知道,关照你在意你的绝非只是你的家人,说白了,我们也是你的坚强后盾,我们真的愿意跟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管怎样,请相信我们的诚意,不要轻易拒绝排斥我们,好么?”


  
  ……
  
  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寒雪表面上唯唯诺诺有求必应,总之小心翼翼慎之又慎地选择了最自然得体的语言,尽量不卑不亢而又温文尔雅地周旋在大家伙中间,尽量把每个人都服侍得周周到到舒舒服服的,其实内心里早已没有了太多的想法,几乎可以用荣辱不惊、心如止水这几个字来形容了。相信他们的诚意?不要排斥他们?及时告诉他们结果?做梦去吧!事到如今,如若寒雪还没有看透他们的嘴脸,如若她还把他们的话当一回事儿,恐怕她真是比傻瓜还傻瓜的傻瓜了;如若真那样的话,那万一她被那些人卖了,还兴致勃勃乐颠颠地给人数钱,也是情理当中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他们是什么人啊?从来都是唯我独尊自私自利的小人,当然也附带了趋炎附势欺软怕硬嫌贫爱富等等不怎么说得过去的势利习性跟臭毛病,他们什么时候关心在意过各方面条件都不如自己的人啊?说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恐怕都太抬举他们了。至于跟寒雪以及其家人,恐怕连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都是一种奢望——蓦然回首,这些年来(当然是指家境一落千丈今非昔比之后,之前由于承蒙这一家子的诸多关照,大伙跟他们家相处得还是很融洽很和睦的,呵呵),寒雪这一家子承受周围的舆论压力实在太多太多了,可以说所有该受不该受的都承受了,并且坚强而又坚定地将这一切都或抗在肩上或践踏在脚下,到底一路勇敢地走过来了。这些年,这一家子是孤立无援,是有苦难言,是忍辱负重,是不折不挠,可在大伙眼里,这家人却更成了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的典型,分明是异想天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另类,是没事找事自讨苦吃的下贱坯——简直就是茅坑里又硬又臭的大石头,熏得所有人都纷纷逃窜退避三舍,唯恐躲闪不及,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又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楚的?恐怕相对于这残酷甚至近乎悲壮近乎苍凉的实际形势,所有的言语都太苍白无力了,如若有知觉有生命力的话,想必都会不自觉地为之动容,为之呜咽,又何曾指望过及时伸出援手,哪怕是仅仅是助上一臂之力?事实上太多太多的时候,这在苦难中百般挣扎的一家人压根不敢奢望这些,仅仅希望大家伙不要那么尖锐那么直白,不要太过明显地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哪怕仅仅是熟视无睹充耳不闻仅仅是三缄己口袖手旁观也好——事实上更多的时候,连那其实并不过分相反还很渺小很卑微当然也是人在困境中挣扎最朴素最现实的心愿,到头来都不得不成了一种奢望。毕竟寡不敌众,细胳膊从来就拧不过大腿,而况流言传播的途径很多,速度更是快得简直就叫人瞠目结石,而且更多的时候就宛如空虚来凤,来无影,去无踪,总之在这一家子终于意识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天下大乱远远不是人力尤其是一己之力所能控制的了!流言本身或者无足轻重,可在早已不堪重负的这一家子眼里简直就是雪上加霜,是在血淋淋的伤口上疯狂疯狂地撒上的大把大把盐,是那头本已到背负能量极限的毛驴背上最后一根足以将它彻底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个中意义,不言而喻,又岂是简短的言语可以说清楚道明白的?事到如今,寒雪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浪漫无忧无虑对人情对人性更有着无穷无尽希冀跟梦幻的小女生了,对人对事都看透了好多好多,这几天更是明白了太多之前不曾明白的东西——原来,真的所有的海誓山盟都只是过眼烟云,想想这些年夏老师对自己多好啊,几乎到了有求必应无微不至的宠溺地步,曾经一直以为他会一直这样矢志不渝地做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想不到这一切都是假象,其实根本就是脆弱而又不堪一击的,居然就给那么一个出乎意料当然也不怎么雅观的插曲给完全摧毁了,乃至再也找不到丝毫往昔的温馨跟甜蜜(寒雪当然无从知晓之后夏老师的心理跟所作所为,再说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知道怎样,不知道又如何,覆水难收、好马不吃回头草,一切都没有办法回到当初完好无缺没有丝毫裂痕的状态了,既然如此,与其苦苦纠缠执迷不悟,还不如最彻底地放弃,一如壮士断腕、凤凰蘖磐,是何其的凄美跟壮丽,也算是物有所值了),何况是他们这些连泛泛之交君子之交都算不上根本就什么都不是的邻居呢,要自己相信他们?要他们做自己的坚强后盾?寒雪想想他们那煞有介事说得就跟真的似的的样子,就感觉好笑,真要把他们的话当一回事儿的话,那自己也未免太不可救药了,那才是真正的傻到家了呢!当然都是乡里乡亲地住着,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太直接太横冲直撞了不好,爸妈平日可一直要她注意形象注意风度的,当然这也是活得有尊严的一种表现方式,而且人越穷越要活得有尊严,类似的谆谆教导可谓太多太多,到如今寒雪几乎都记得滚瓜烂熟几乎能倒背如流了;何况再怎么着,他们都比自己年长,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算是长辈乃至祖辈,虽然他们从未将自己当小辈过,可自己又怎能以下犯上不顾长幼尊卑秩序呢?所以想了又想,寒雪还是没有办法撕破脸皮,唯一能做的除了敷衍了事逢场作戏之外,就是隐忍谦让……

  
  还好,这一切总算过去了,总算是有惊无险、波澜不惊——起码,是没有太大的波折吧!
  
  应付完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寒雪继续向前走,她是真的累了、倦了,满以为回去之后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甚至连澡都不必洗,反正从明天开始,生活又回归了原先的秩序,按照计划,那是正常创业的日子,不必出去,呆在家里自然也没必要讲究那么多了,邋遢一些也无所谓。却没有想到,大老远的,寒雪就听到了院子里一片喧哗,寒雪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下步伐——见到她,家里那条养了多年的大白狗大声地嚷嚷了起来,看似凶悍看似示威,其实更像是巴结讨好,因为它又是点头哈腰又是摇尾乞怜的,要不是给栓着,大概老早就朝她狂奔而来,乞求她的呵护跟爱抚了;要在往日,她也乐得顺水推舟,甚至扔一些特意给它带的香喷喷的肉食甜品过去。可是此时此刻,寒雪却有些熟视无睹,说得更确切一些,是心不在焉吧!此时此刻,她的心早已给家里反常的氛围给牢牢地吸引住了。眼下虽然不是农忙季节,可在寒雪的记忆中,在家里落败下来之后,爸妈从来就不曾有过闲暇的时光,一年到头、一天到晚,都是忙忙碌碌的,甚至还起早贪黑,连逢年过节都不例外;至于这等热闹的场面,算了吧,随着家境的落败,平日里一团和气好得就跟一个人如影随形形影不离似的亲朋好友不约而同纷纷作鸟兽散,再也不登门了,几乎一夜之间,这个家就由先前的门庭若市变得门庭冷落门可罗雀起来,即便是逢年过节,任别人家里喧嚣闹腾得差点没掀翻了天,这一家子还是冷冷清清的,甚至连鞭炮焰火这类以往最喜欢的娱乐都懒得再放了,一则是家里早已今非昔比也费不起这个钱了,二来他们也不想由此将自己映衬得更穷酸更落寞,只能装作冷漠装作超凡脱俗装作对这一切压根就满不在乎而且充满不屑充满鄙夷的样子来,说白了只是想维系自己那点可怜的骄傲跟自尊,可内心里那种酸溜溜那种苦涩涩的感觉欺瞒得了周遭所有的人,又怎么欺骗得了自己敏锐多疑的心?可几多心酸,几多哀愁,也只能兀自承当了,谁让现如今自家落败了,什么都比不上人家了呢?他们只能认命,而且必须认命,这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他们责无旁贷!可现在……一不过年二不过节,甚至连家里人的生日,甚至包括已逝的人的周年冥寿都不是,而且此时此刻虽说太阳已经偏西,可也就下午四点刚过而已,要放在以往,父母正在地里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的呢,可是现在,他们哪来的这种闲情逸致呢?而且看样子,他们不像是在吵架,好像还相谈甚欢呢,家里发生什么天大的喜事了么,那一瞬,寒雪不由有些恍惚,更不敢相信有这等难得的天宠吧,但到底还是来到了家门口——


  
  眼前的一幕似曾相识,可又实在是太遥远的事情,感觉都有些陌生了,居然客厅里满满的都坐了人,简直连立锥之地都难以找寻,七大姑八大姨都到齐了!大家伙正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块兴致勃勃地商谈着什么,听到门口有动静,才又不自觉地纷纷转过头来——脸上有愕然,更有惊喜,随即更是纷纷围拢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简直就跟刚才一幕如出一辙,寒雪不由在心里犯起了嘀咕,可在表面上却还得装做不动声色,挂着一脸乖宝宝一般懂事的笑容,一一应承着那些显然言不由衷逢场作戏般的恭维话:“恩,不一样啦,真的跟之前不一样啦,才几年没见,就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听说还是名作家,虽说目前还没什么出息,可毕竟人不可貌相,而且你都已经参加了全国性的大赛了,你的实力跟能耐还容小觑么?”“是啊,一看就是与众不同,能跟你相提并论的又有几个?真的不是我胡乱吹捧,打小我就认定了你是有出息的人,而且不是一般的出息,而是做大事成大器的人,果不其然!”“可不是么,这个行业我们先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而你居然孤注一掷大刀阔斧地做了,而且做得颇为有声有色的,难得啊,实在是难得,我们做亲戚做长辈的可真有福了!”“是啊,寒雪,你往后可要来我们这些浅薄亲戚家里常走动都动,你是作家嘛,我们也想沾点光,祛除一些俗气跟市侩气,变得高雅起来”……偶尔敷衍性地搭讪敷衍几句。但她的耐性或者说是精力有限的,敷衍性地应付了一段时间,到底感觉身心疲惫,耐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了,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母亲。


  
  母亲果也算是机灵,立马心神领会,赶紧出来圆场,继续接下了招待大家的担子:“好了,我们家雪儿你们也见识到了,就说到这儿吧!你们不知道,她做的事情有多辛苦,工作起来简直不要命了!再加上这些天她的精神又一直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如今好不容易才得以解脱,随即又得开始新的征程,大家就行行好,先放她去休息吧!改天,我保证带她去给你们大家伙赔礼致敬!好了,你们就在这好好坐一坐聊一聊,难得碰面,你们之间也一定有好多好多的话要聊吧,我去准备晚餐!”
  
  说着,冲寒雪使了个眼色,就搭讪着去了厨房。
  
  寒雪赶紧顺坡下驴。勉强给了大家伙一个充满歉意而又充满疲惫的笑容,就匆匆径直退回到自己的房间。
  
  楼下依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片欢腾。
  
  那一瞬,寒雪不由有些心痒痒的,真想加入那些难得碰面的亲朋好友当中,可到底理智占了上风,硬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跟草率。她心里明白,即便自己真的走下去,扮演的角色跟那些原本就春风得意应有尽有的所谓亲戚朋友截然不同,说不定又要疲于应付刚刚那种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尴尬局面了!
  
  还好,总算曲终人散。亲朋们纷纷起身告退,寒暄道别的话久久不绝于耳,但总算终于烟消云散了。


  
  这漫长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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