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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痴情女知情断痴情 通情人交心获真心

  自从那天从车站回来以后,柳叶的心情一直很糟糕,想来想去,她还是下了决心,面见惠民,表明心迹。
  
  阴历八月十二,吃过中午饭,柳叶拿上那个包着两双鞋的包裹,到了惠民家。
  
  惠民的爹娘都睡午觉了。
  
  柳叶打开布包,取出一只布鞋,举到惠民面前,说:“惠民哥,我又给你做了两双鞋,一双夹的,现在就可以上脚穿,另一双是棉的,留到冬天穿。还是上次那个尺寸,我看上次那双鞋你穿着挺合适的。”
  
  “你家的活计那么忙,还抽空给我做鞋,让你受累了。不过,现在不像前几年了,那几年有钱也买不到鞋。如今城里的商店里有的是黄胶鞋。以后可不要再点灯熬夜做鞋了,我买胶鞋穿就得了。”惠民说。
  
  “胶鞋捂脚,容易长脚气。还是布鞋穿着舒服。”柳叶说。
  
  “总是穿你做的鞋,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说什么呐。我的命都是您给捞回来的,我累一点还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大长的夜,呆着也是呆着,老早躺在炕上也睡不着,就当是消磨时间了。我给你做鞋,一点都不觉得累。不管你要不要,你这一辈子穿的鞋,我全包了,一直做到老,到做不动为止。”柳叶说。


  
  柳叶把鞋放在炕上,对惠民说:“惠民哥,我想和你唠一会嗑。”
  
  惠民说:“我也正好要找你说话呐,还没倒出功夫来。柳叶,咱们到河边溜达一会吧。”
  
  柳叶说:“好吧。”
  
  柳叶和惠民边走边说话。柳叶问道:“惠民哥,听说你快要复员了,有啥打算吗?”
  
  惠民说:“还没往细想。到时候再说吧。”
  
  “惠民哥,你想过你个人的事吗?”柳叶进入正题。
  
  “能不想吗?不过想也白想,爹娘做主,哪容我自己去想啊?”
  
  “你想和黑丫结婚吗?”
  
  柳叶一提黑丫,惠民的脸色一沉。
  
  “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成亲?”柳叶又问。
  
  “我没想过。我不愿意想这个问题。”
  
  “黑丫对你好吗?”
  
  “好不好,无所谓,反正我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定婚十多年了,我和她没说过几句话。要是让我自己说了算,我是不会和她成亲的。不过,这事由不得我自己做主啊。”惠民望着天,叹了一口气。
  
  一想到这儿,惠民就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沉默了一会,惠民又说:“我现在不考虑这些烦心的事。不管我爹娘咋说,我就是不吐口,反正他们不能把我逼死。我要先干一番事业。”
  
  “对,惠民哥,你说的对,我支持你。一个大男人,就是要趁着年轻,干一番大的事业。可惜,我是女的,还是一个团圆媳妇,身子是人家的。我要是个男人,早就从这山旮旯里跳出去了。”柳叶说到这,转了眼圈,泪水在眼睑里打转。
  
  惠民看了柳叶一眼,说:“柳叶,人们都说你的公婆对你就像亲闺女一样,伟男对你也很好,你咋还不高兴哪?”
  
  “公公和婆婆确实对我很好。就是那个伟男,忒愚囊了,还结结巴巴的,一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我心有不甘。”柳叶的泪水撒落到前胸的衣襟上。
  
  “柳叶,你可要多往宽处想。”惠民劝说道。
  
  两人又沉默一会。
  
  柳叶说:“惠民哥,我听说到了年底,山南的矿上就来咱村招工。到时候你也复员了,咱俩一起去矿里打工吧。你要是不带我去,我也不敢去,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是去了,我就有扑头了。”
  
  “你一个姑娘家,身单力薄的,去干嘛啊。那里没有你们女人干的活。”
  
  “有,矿里有女工,我早就打听过了。咱村以前去的人说,有不少女人在矿上干零活,矿里有大食堂,有清洁队,有幼儿园,都用女工,都不少挣钱呐。”柳叶说。
  
  惠民说:“到底能不能复员,现在还说不准。到时候再说吧。”
  
  说话之间就到了村北河边。
  
  柳叶说:“惠民哥,在这歇歇脚吧。”
  
  两人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坐下。
  
  惠民脱了鞋袜,挽起裤脚,把脚伸进水里,对柳叶说:“好爽快啊。柳叶,你也泡泡脚吧。”
  
  柳叶也脱了鞋袜,挽起裤脚,把一双纤纤秀足伸进清凉的水里,弹打着水花。
  
  惠民问柳叶:“听说你家里正在操办你和伟男的婚事,准备好了吗?”
  
  “我正为这闹心呢?”柳叶哭丧着脸说。
  
  “闹什么心?人生一世,成家是一件大事,为什么不高兴呢?”
  
  “甭说是结婚了,就是看见那个结巴磕子我都烦。我一想到要和他在一块过一辈子,心里就像刀剜似的难受。惠民哥,关于上煤矿的事,我说的话是真的。真要是能去得了,你就脱离了咱村这个是非之地了。我呢,也有了明路了。要不然,我这一辈子就和那个结巴磕子绑在一起了。”柳叶再次提起去矿上打工的话题。
  
  惠民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劝她说:“柳叶,遇事不要钻死牛角尖,一定要想得宽一些,看得远一些。我看伟男那个小伙子,除了说话结巴外,没有毛病,为人挺忠厚老实的,身体也挺好,过日子也是一把好手,跟上他,一辈子不受气。伟男的爹娘都是好人,这么多年了,一直把你视如亲生。要是结了婚,家里外头,你是一把手。你刚才说要到矿上打工,也是瞎想,办不到的。结婚的日子到了跟前了,你走得了吗?眼下我也走不了,黑丫家催着结婚,我爹娘也逼我。要是退不了这门子婚事,其他的都是瞎想。柳叶,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就像月亮似的,总有缺的时候。再不要想一东二西的事情了。好好忍耐着,和伟男过日子吧。”
  
  柳叶说:“惠民哥,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一见到伟男那个样,我的心里就翻个。”
  
  惠民说:“你从八岁就到了杨家,杨家一家人对你不薄,和亲闺女没什么两样。虽说对你没有生育之恩,却有养育之情。”
  
  柳叶说:“我也是看在他们家多年的情分上,才下不了出走的狠心。我在他家十多年的光景了,人家把我拉扯大,实属不易。咱咋也不能没了良心。我是想出去打上几年工,挣一些钱,都给他们老杨家,让他们用这些钱另给伟男说个媳妇。这样,我也算是圆上欠他家的情了。”


  
  惠民这才明白柳叶反复说要出去打工的真实意图。针对柳叶的这种想法,惠民继续劝说道:“患难之时结成的情意,是用金钱买不到的。柳叶,你可不要忘记杨家人的大恩大德,一定要和人家好好过日子。跟着伟男这样的人过日子,虽说少了一些浪漫,却多了一些踏实。我劝你把眼光放低一些,现实一些。”
  
  柳叶接着说:“不是我眼光高,也不是我不现实。我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吧,我的心里总是放不下的是你。自从你把我从山洪里捞出来那时起,我柳叶的魂魄就让你给摄走了。这你还看不出来吗?你上高中和当兵这几年,我是日日想,夜夜盼。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像你一样,占据着我的这颗心。有时候,我也清楚,你已经是一个定了婚的男人,我也克制着,告诉自己不要这样。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惠民哥,你说我该咋办呐?”柳叶终于把自己多年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
  
  惠民对这样的局面是有精神准备的,他知道,这些话柳叶迟早是会说出来的。
  
  沉默片刻,惠民说:“柳叶,我非常感激你对我的情义。你的情,你的义,我都感到非常珍贵。如果没有其他因素,我郑惠民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您的这份情意。可是,柳叶,我不能接受。为什么?不是因为黑丫的缘故。今天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我已经把我的这颗心给了另一个和你一样值得我倾心的姑娘。不用我说是谁,你早已非常清楚了。”
  
  “我知道,是茉莉。”柳叶低声说。
  
  “对,就是茉莉。我们在三年前就说定了。要不是因为黑丫,我们早就公开了。柳叶,你也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我不负责任地冒然接受了你的情,就会伤害茉莉的心哪。那样,我惠民还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吗?所以,请你收回你的这片火热的心吧。惠民我一辈子感谢你,不但感谢你的情,更感谢你的理解。”惠民说到此处,喉咙里就像是被一块硬东西给卡住了。
  
  两人沉默。柳叶抽泣。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柳叶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惠民说:“走吧,回家吧,到了下地的时候了。”
  
  柳叶穿上鞋,放下裤脚,起身迈着趔趄的大步,朝着村里走去。
  
  每天想着惠民的还有黑丫,她也盼着惠民回家。爹给她看过那几张发黄的文书,爹也说过,等惠民复员回家,就给她操办喜事。
  
  黑丫早就感到,自己的婚姻受了很大的威胁。她心知肚明,茉莉和柳叶都喜欢惠民。
  
  她的心里充满了矛盾。
  
  有时候,黑丫对自己的婚姻缺少信心。她和茉莉、柳叶比过,感到自己各方面都差了大半截。

  
  有时候她也有一些信心。她觉得自己是惠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既有父母做主,又有媒人撑腰。尤其是惠民他爹,不止一次说过“那小子要是坏了良心,我饶不了他。”黑丫心里想,真要是惠民不要我,我爹和他爹都会说话干涉的。惠民是个听话的小伙子,不会和他爹闹翻。况且我黑丫走得直,行得正,没有对不起你惠民的地方,你郑惠民没有一点悔婚的理由。虽说我长得黑,但是我长得不算丑。人们都说“黑丫头这闺女黑俊黑俊的。”要是从健康的角度说,这叫健康美。哼,她钱茉莉和柳叶想健康美还美不了呢。再说了,茉莉家欠了我家那么多钱,她还得起吗。既然还不了钱,就得嫁给我弟弟。你柳叶小妮子也是瞎寻思,杨家养你十多年,你拿啥还这天大的恩情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每当想到这些,黑丫的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黑丫天天怀着这种矛盾的心情过日子。
  
  阴历八月十二晚,也就是惠民回家后的第五天晚上,黑丫来到惠民家。
  
  一进门,黑丫看见惠民仰卧在炕稍睡觉。只有惠民一人在家,老人们都出去串门了。
  
  惠民睡得很香,那张有棱有角的脸真好看。她从小就非常喜欢这张好看的脸。
  
  订婚那年,她才十二岁,还不明白男女之间的事,不过,她喜欢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子。可能是由于人们嫌她黑的缘故,所以她特别喜欢白颜色的东西。听到村里的人夸惠民长得白,长得俊,她的心里就美。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明白了男婚女嫁的事。每当人们提到惠民的名字时,她的心里就像有一只小兔子怦怦地跳。每当看见惠民的身影,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她想到自己要和这个英俊的小伙子一辈子同床共枕,就面红耳热,心跳加速。
  
  再大一些,她感到了自己和惠民的差距。论文化,论长相,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她很自卑。想见他,又怕见他。她觉得自己不配和他在一起。多少次,在没人的时候,她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的脸,埋怨爹娘给了自己一张黑面皮。
  
  人们说的那些风言风语,她起初半信半疑,但总是往好处想。后来,发现茉莉和惠民确实走得很近以后,她恨茉莉,恨惠民,她诅咒过他们。她几次想和他们去吵去闹,但是怯懦压倒了勇气,她选择了逃避和忍耐。
  
  惠民入伍要走的那一段时间,是她最难受的时候。想去见他,又怕去见他。见面说啥?他怕惠民说出那句绝情的话。在惠民走的头一天傍晚,他终于鼓足勇气,来到惠民家门前。她的胳膊上跨着一个蓝布包,里面是一双鞋。鞋是给惠民的,两年前就做好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在油灯下飞针走线,缝了拆,拆了逢,完成了她的第一件针线活。当她来到惠民家门前时,猛然看见茉莉和惠民在一起,他们挨得很近。她看见茉莉从一个布包里掏出一双鞋,塞进惠民的挎包里。黑丫愣住了,停住了脚步。她的大脑不转了。她想冲过去,把茉莉手里的东西抢过来,扔到大沟里。可是她没去,她转过身往回走,没回头,两行泪水流进嘴角,又苦又涩。

  
  望着惠民,想着往事,黑丫的心里发酸。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惠民一睁眼,看见黑丫坐在炕头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惠民爬起来,下了地,问黑丫:“玉叶,你啥时候来的?我睡着了。”
  
  “来了好一会了。”黑丫说话粗喉大嗓,像个小伙子。
  
  “咋不喊我一声呢?”
  
  “看你睡得挺香,没敢打搅你的好梦。”黑丫下地,打开自己带来的布包,取出一双黑帆布做的鞋,递给惠民,说:“穿上看看,合脚不?”
  
  惠民说:“我在泥土地里跋扎了一天,脚上全是泥,怕弄脏了新鞋,等洗了脚再试吧。”他接过鞋,放回布包上。
  
  “我们出去走走吧。”惠民说。
  
  两人信步来到村南,坐在坝沿上。
  
  黑丫想说结婚的事情。这是她爹娘吩咐了好几次的事,让她找惠民说,尽快把日子定下来。
  
  惠民想说退婚的事情,这是他早就想和黑丫说的事,一直没说出口。今天,惠民下决心要和黑丫当面说。
  
  黑丫觉得自己一个姑娘家,亲自找男人要求结婚,不好张口。
  
  惠民觉得张口就说退婚,怕说得太突然,一个姑娘家接受不了这种打击。
  
  两人都没说,一阵沉默。
  
  天幕渐渐暗下来,偶尔有一片乏云飘过,遮住残月和星光,田野里更黑了。
  
  惠民先开了口:“玉叶,这两年,家里的事,让你受了不少累。”
  
  “说什么呢,年轻的,干点活,是应该的。要是过了门,这些活计都是份内的事。我爹娘撵我多次了,让我找你,他们说,要给咱们办喜事,由你定日子。”黑丫转过头,看了看惠民的脸,天太黑,看不清。
  
  “这事,这事,我还没考虑过。我们都年轻,我还没复员,即使复员以后,我也想先干几年事业。”
  
  黑丫没搭话。
  
  又沉默一会,惠民说:“婚姻,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件大事。结婚,起码要有感情做基础。我们之间,你觉得有感情做基础吗?”
  
  “我不懂得感情是咋回事,我只知道,结婚是为了过日子。我知道,我能够好好和你过日子。”


  
  “当然,结婚过日子,这不错。不过,这需要有感情做基础。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发展为爱情。”惠民说。
  
  “我念的书少,不懂得什么是感情,什么是爱情。”黑丫说。
  
  “你要是不懂,咱们今天就不说这个。那我们就说一说结婚的话题吧。玉叶,你和我是一块儿长大的,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个人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没有弯子转子。我说下面这些话,你千万不要生气。”惠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婚姻自主,这是新社会法律规定的,是一个人的基本权利,任何人都剥夺不了。要结婚,起码要当事人愿意吧。要是本人不同意,任何人都不能强迫,包括父母。这就是新旧社会的区别之一。我和你的婚姻是包办的,是老人们把你和我强拉硬扯到一块的。那时候我们都小,什么都不懂。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就要重新考虑我们自己的事情了。
  
  “我本应该早和你谈开了,很无奈,当了兵,没有机会和你细谈。你知道,茉莉和我的关系,不是一天半天了。自打那年我把她从水里捞出来以后,我们之间就有了好感。我们都是青年人,都清楚感情是咋回事。我今天对你不隐瞒,茉莉和我之间,感情很深,各自在心里都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不知道你对个人的问题是咋想的。不过,我是这样看的,一个人,如果一旦对另一个人有了感情,是很难放下的。
  
  “我今天想把这个问题和你谈开了,请你谅解我。咱们的年龄都不小了,早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我不想再耽误你了。我想,现在的社会,婚姻应该自主,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幸的。希望你能理解我,也希望你原谅我。””惠民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完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惠民说得很慢,声音很低。
  
  黑丫低着头,认真地听惠民说话,两只手不停的撕扯自己的衣脚。听着听着,潸然泪下。
  
  一阵沉默。过了一会,黑丫用手背擦了一把泪,低着头,哽咽地说:“我知道,这些话你早晚会说的。多少次,我爹和我姑撵我,让我到部队去找你,找你们部队的官。我不敢去,怕听到你说这些话。在人世间,是个人都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连喜鹊老鸹都知道攀高枝,何况人呐。前些年,我曾经为我能和你有这种缘分感到高兴。多少次,我都在梦里笑醒过。可是,后来我听人们说,你和茉莉好了,我非常生气,也曾不止一次想找你闹,但是我没有勇气。
  
  “我经常拿自己和茉莉做比较,越比越感到我不如人家茉莉。人家茉莉要人样有人样,要文化有文化,要口才有口才,我比不过人家,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尽量压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到后来,我的脑袋麻木了。


  
  “惠民,既然你把话说开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缠着你不放。我黑丫别看脸黑,可我不是那种没皮没脸的人,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把这件事情了啦,我也解脱了。不过,我的话只代表我自己,家里大人们的事情我管不了。他们能不能放过你,那是他们的事。
  
  “我不和茉莉争了,我累了。我和茉莉是干表姐妹,一块长大,从小就很合得来。我想了一千遍一万遍了,掉个个,想一想,觉得她也挺苦,真不忍心和她吵。要是换了别的人,我是不会饶了她的。嗨,听天由命吧!”黑丫悲悲切切地说了很多话,说得惠民心里发酸。
  
  惠民说:“玉叶,你能说这些话,我非常感谢你,更感到对不起你。你是一个很明白事理的好姑娘。我惠民从心里祝福你。我今后一定要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对待你。”
  
  再次沉默。
  
  天上飘过一大块乌云,遮蔽了残月和繁星。
  
  漆黑的夜中,惠民听到了她抽抽搭搭的哭声。
  
  黑丫起身,跟头绊块地沿着来的小路向家走。
  
  惠民紧紧地跟在黑丫的后面。
  
  黑丫到家了,她紧走几步,进了家门。
  
  惠民和黑丫、柳叶见面交心后,心情好了许多。
  
  平心而论,惠民对黑丫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倘若没有那次救茉莉的经历;倘若没有茉莉在中间挡着;倘若惠民老守田园,在头道沟种地,不出去念这几年书,当这几年兵;倘若黑丫的脸不是那么黑;倘若……;也许惠民不会毁掉这门子父母包办的婚事。可是,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倘若了。茉莉和惠民的关系,已经到了海枯石烂不变心的程度了。
  
  惠民觉得,自己当面把退婚的想法向黑丫解释清楚,无论黑丫能不能原谅自己,起码对她的打击会小一些。
  
  惠民在对待柳叶的感情上,自始至终没有偏离正确的航线,他从来只是把柳叶当成自己的妹妹对待,没有掺杂其他的成分。至于柳叶怎样想,那只是柳叶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惠民认为,既然自己和茉莉的感情已经牢不可破,就不允许自己再涉足除此以外的任何感情纠葛了。他今生今世只属于茉莉一个女性。反过来,他也知道,茉莉的心中也只有惠民一个男性。因此,他才下了决心,快刀斩乱麻,切断了从柳叶那里飘过来的一缕情丝。
  
  和惠民见面后,黑丫的心情也觉得畅快了许多,她觉得自己甩掉了一个背了多年的沉重包袱。从前,他觉得惠民是水中的月亮,看似有形,一捞,却是空的。现在,水中不会再出现那个捞不着的月亮了,自己不必整天为心中的那个影儿闹心了。


  
  放下思想包袱的黑丫,轻装上阵了。
  
  在和惠民会面的次日,黑丫怀着轻松的心情,赶着猪群,随在哑巴的羊群后面,出了村。
  
  黑丫和哑巴分别是生产队委任的猪倌和羊倌。多年来,业绩突出,深得生产队领导和社员的信任。生产队里几次调整“倌员”,他们都得以连任。到现在,他们都是有五年“倌龄”的“老倌”了。
  
  前面说过,黑丫和哑巴的母亲是干姐妹,两家来往密切。论亲戚,他们是外表兄妹。哑巴比黑丫大五岁。黑丫很小的时候,哑巴就带着她玩耍,时时处处护着她。由于自身的缺陷,哑巴从小就受歧视,同龄的孩子把他划入另类,不愿意和他玩耍,只有黑丫愿意和他在一起玩耍。自打黑丫记事起,就对哑巴哥有好感。在她的心目中,哑巴哥不残,他比任何人都精明。
  
  这两个孩子亲密无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胜过亲兄妹。黑丫和哑巴“当倌”后,两人出村成双,入村成对。牲畜赶上山,就是他们两个人的天地,朝夕相处,久而久之,感情渐深。无须语言,只须一个手势,或一个眼神,他们就可以完成心灵的交流。虽然知道哑巴听不见,黑丫却总是一口一个“哑巴哥”,叫得格外甜。哑巴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无论是缝新的,还是补旧的,都是黑丫的活。
  
  为了彼此之间沟通方便,黑丫只要有时间就教哑巴识字。她有一套特别的教学方法,叫做指物识字法。随时随地,看到什么就写什么。大地就是黑板,随手折一段树枝草棍就是笔。哑巴很聪明,过目不忘。不到两年,眼目前的常用字都学会了,日常交流满够用了。
  
  黑丫和哑巴两人把牲畜圈到瓜地边的树林里。吃饱了肚子的牲畜都趴在树下乘凉。
  
  他们两人坐在树荫下,黑丫又开始给哑巴写字看。她折了一段树枝,在地上工工整整地写了“惠民不要我啦”六个字。
  
  哑巴写了三个字“为什么?”
  
  黑丫写“他可能是嫌我黑。”
  
  哑巴写了“我喜欢你”。
  
  黑丫写了“我也喜欢你”。
  
  她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他亲吻了她的额头。
  
  无巧不成书。这时候,他们身后的瓜地里有了贼。放了暑假的狗剩子、猫剩子和小混子钻进了生产队的西瓜地。
  
  每年瓜果成熟的时节,都是以狗剩子为首的孩子帮收获的时候。这三个小家伙早就掂心着生产队的这片瓜地。西瓜熟了,还没开园。他们按着约定,到瓜地摘瓜尝鲜。
  
  在农村,青瓜绿枣,谁见谁咬。即使是大人,不打招呼摘几个瓜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孩子偷瓜,就是被瓜把势看见了,也只是赶走了事。
  
  这仨淘气包是偷瓜的行家里手,有一套绝招。他们每次偷瓜,都在事先用树枝编一顶帽子,戴在脑袋瓜子上,然后找一个河流沟子或者是和瓜地相邻的高庄稼地接近瓜地,匍匐前进,直接奔有熟瓜的地方去。哪里有大瓜熟瓜,他们心里一清二楚。猎物到手后,顺着原路,用头拱着瓜爬,一口气把瓜拱出地。
  
  这次作案,故伎重演,不一会,他们每人拱着一个大西瓜出了地。
  
  此时,黑丫和哑巴正在卿卿我我的亲昵之中。突然,有三个大西瓜顺着身后的坝沿滚到面前,他们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三个坏小子正在他们身后的坝沿上捂着嘴笑呐。
  
  黑丫用放羊叉挑起一块土坷拉,朝着三个淘气包撇了过去,哑巴也抽了一个响鞭。
  
  狗剩子跑下坝沿,抱起一个西瓜就跑,边跑边笑着说:“姐,有一个西瓜管够我们仨吃了,那俩瓜就慰劳你和我哥了。你别不好意思,我们啥都没看见。”
  
  小孩子的嘴,没遮拦。很快,哑巴和黑丫亲嘴的新闻就家喻户晓了。


  
  这正是:
  
  无情之人,
  
  话说开了,
  
  通情达理,
  
  好聚好散好分手。
  
  有情之人,
  
  心品透了,
  
  两情相悦,
  
  心心相印可定情。
  
  若知哑巴和黑丫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且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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