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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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春节前,廷光收到了大哥廷硕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写道,新疆大学日语系将要聘请一名日语教师,他想去应聘。
廷光马上写回信,希望他去试一试。虽然,廷硕三十多年没有说过一句日语,但是廷光相信,大哥的日语是绝不会丢掉的。他相信他们钟家男人的记忆力。
这一年的春节,钟家过得热热闹闹的。喜事接连而至,廷光心花怒放,他对将来充满了无限的期待。午夜十二点,钟家又挑出去了鞭炮,他们家的爆竹声燃起了周围的激情。廷光也像当年自己的父亲一样,怀里抱着益强的大儿子,他的第一个孙子,享受着无穷的快乐。这个年,他过得爽心、过得心安、过得陶醉。
春节以后,益强抱着儿子返回济宁,佳燕也回农村了,廷光夫妇又回到了平静的生活中。
春天到来的时候,廷光越来越感到身体很不舒服,他开始浑身筋骨疼痛,夜不能寐。去医院检查,他被查出得了肾结石,于是他每天服用中药排石。石头排出来了,但是,他的身体还是疼痛难忍,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上开始鼓出了几个小包,他心里非常害怕。一个老同事来他家聊天的时候,劝他去做肿瘤检查,廷光听到“肿瘤”两个字的时候,额头上冒出了大粒的汗珠。他不相信自己会得肿瘤,没有去医院。
夏天,他身上的小包变大,他的疼痛感更加剧烈起来,益砚劝他:“爸爸,你还是去医院查一查吧,有病要赶快治呀!”但是他还是固执地不去看大夫。舜瑶感到丈夫不可思议,反复劝他:“我陪着你去医院,别这么硬撑着,现在医疗条件好了,看病也很方便嘛!”
廷光还是不去医院,他靠吃止疼片度过每一天。尽管他浑身疼痛难忍,但是他仍然非常乐观。
7月28日这一天的早晨,唐山发生了强烈的大地震,北京地区也感到了巨大的晃动,居民们慌乱地跑到院子里,站在雷电交加的倾盆大雨中。楼房没有倒塌,但是人们也不敢迈进楼房一步。昏黄的天空,人们穿着内衣、内裤望着楼房,胆子大的人,快速跑回家穿上衣服,拿一点吃的再跑出来。人们相互张望着,不知所措地等待上级的指示。
快到中午的时候,街道才传达了上级的指示,余震随时可能发生,让大家搭篷子暂时住在外面。人们又开始慌乱起来,快速跑上楼去,拿出可以搭篷子用的一切用品,仅一天的功夫,院子里就支起了花花绿绿,各种奇奇怪怪的篷子来。
到了吃饭的时间,各家派出一个人回去做饭,然后全家人缩在篷子里吃饭,晚上,人们背靠着背,相互依偎在一起睡觉。一条椅子上,大家轮流上去躺一会儿。廷光咬着牙、忍着痛,让女儿和妻子在椅子上休息,他自己却一直坐在板凳上,靠着烟卷的力量挺过艰难的一天。
地震的第二天,佳燕从农村回来。为了安全,生产队让所有的知青都回家了。看到小女儿平安地回到自己的身边,廷光夫妇松了一口气。
院子里的情况令人感到心酸,那些坐在用床单或者塑料布支撑起来的低矮的篷子里的人们,眼睛里露出呆滞的目光,脸上脏兮兮的,身上也是汗滋滋的,从身上散发着的汗臭味徐徐扩散开来。大人喊、孩子叫,各家都想方设法地寻找机会回家做饭。越是灾难当头,越是有人为了一块地皮而争执不休。
廷光看着一家人在外面熬着,心里很不舒服。居民们在外面熬过两天以后,小道消息便不断传进了人群当中,什么“北京要有更大的地震了”、“情况比唐山还要严重了”、“我们几个月也回不了家了”等等,真是火上浇油。
在外地有亲戚的街坊开始买火车票,到外地去避难,周围的动静影响了廷光的情绪,他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佳茗结婚不住在家里,益强在外地,所以,钟家还有七口人要在外面的篷子里过日子,每天提心吊胆地回楼房里做饭,谁也没有安全的把握,廷光更是不能合上眼睛睡觉。他看着一家几口人挤在一起,坐不能坐直,躺不能伸腿,他开始不停地叹气。三天以后,益砚的妻子执意要回外地娘家去躲难,非要益砚与其同行。益砚看着自己的亲人们,他难以拔脚。
廷光理解儿子的难处,他和舜瑶让益砚自己决定走与留。最后,益砚含着眼泪,还是告别了爸爸、妈妈和妹妹们,去了外地。
益砚走后,廷光的心里空了一块,舜瑶更是心疼儿子无法适应那种生活。这个时候,佳珍很沉静地对他们说:“爸爸妈妈,有我们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怕。”女儿的话让廷光夫妇感到了一阵温暖。
佳珍与男朋友回京探亲,赶上了地震,她带领着三个妹妹们支起了篷子,她的男朋友也全力帮忙,把篷子支得比任何人家的篷子都结实。廷光看着这个不是自己儿子的小伙子,心里有一种甜蜜感。
震情一天比一天传得邪乎,余震并没有经常发生,但是,没有上级的指示,谁也不敢回去睡觉。廷光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会维持多久,他想喝热茶,想躺下来好好地休息休息。浑身的疼痛令他几乎无法闭上眼睛,但是,他始终没有告诉妻子这些情况。
益砚走后的第三天,益强发来一封电报,他告诉廷光,山东一带没有震情,请他们到济宁去躲避一段时间。
廷光夫妇收到二儿子的电报,心里荡起了一层波纹。佳珍看到他们举棋不定的神态,便鼓励说:“爸爸,妈妈,这里有我在,你们放心地去二哥那里住一段时间吧。就让佳燕陪着你们一起去吧。路上她还可以照顾你们。”
舜瑶听着二女儿的话,心里热乎乎的,但是,她于心不忍。廷光看着佳珍的脸,心里感到一丝的酸楚。他心疼这个在草原上吃苦的女儿,他不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离开女儿们。
佳侨和佳欣是这个家每天必须去上班的两个人,她们也不放心爸爸妈妈白天待在家里的情况,因此,她们非常赞成二姐的建议,主张爸爸妈妈去二哥处暂住一段时间。
廷光夫妇望着已经长大的孩子们,最后,他们决定去山东。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佳珍带着两个妹妹与爸爸妈妈和燕妹话别,他们相互嘱咐、相互安慰、相互鼓励又相互提醒。廷光夫妇眼望着越来越远的站台,他们感到一种内疚撞击自己的心灵。
益强非常高兴也非常激动地迎接了自己的父母及妹妹的到来,他们家仅有的一间小屋子里,挤满了来探望他们的邻居们。
廷光更是激动无比,他感到儿子的家好像就在小城一样,听着乡土乡音,看着一张张山东人憨厚的面孔,他又一次陶醉了。尽管这里离小城还有很远的距离,但在他的心里,却感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乡。
益强的大儿子被送到了上海的姥姥家,第二个儿子,刚刚学会走路说话含混不清。廷光夫妇带着孙子,开始过上了祖孙三代的生活。
益强把廷光夫妇和佳燕安排在单身宿舍睡觉,白天,他们夫妇去上班,下班后,廷光夫妇把饭菜准备好,一家人围坐在拥挤的饭桌前吃饭,其乐无穷。
益强的工厂有很多工人和干部都是从小城搬迁到这座城市里来的,他们对小城的情况了解得比益强还要详细。廷光夫妇来儿子家的消息很快就在全厂传开了,几天以后,有几位厂里的工程技术人员来拜访廷光。
廷光并不知道他们,可是,他们却知道廷光。廷光热情地招待那几个技术人员,他们开始聊起了小城的一些旧事。厂里的人越说廷光的心里越发毛,他仔细想一想,这几个人正是三十多年以前,那栋小楼临街的邻居。他身上开始出冷汗了,面目表情也开始变得僵硬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几十年以后老邻居会在这里相遇!
从那次的探访以后,这几个技术人员便天天来益强的家里与廷光唠一唠,他们不断回忆过去的事情,再次勾起了廷光对家乡的怀念。那几个人非常坦诚也非常爽朗,他们不仅知道钟家的情况,还知道“天鹰”的家史。其实,他们每个人也都有过一段痛苦的磨难。
廷光听着他们的叙述,感到自己遇上了知音。他开始放松了自己绷紧的神经。每天当益强夫妇上班的时候,他就与妻子、女儿和孙子到外面乘凉,这个时候,厂里白天不上班的单身汉们便会聚拢在他们身边,听着廷光讲三国、水浒和史记。晚上,那些下了班回到宿舍的单身汉们,又会聚拢在树荫底下,听廷光讲各地的新鲜事情。
每一天,益强回到家,都会看到在自己家门口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听自己的父亲讲历史故事,人群中不时传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廷光从来没有感觉到累,他那活神活现的比喻和演说,把周围人们生活的气氛搞得都活跃起来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多不是厂子里的人们也都骑着自行车赶来听故事。
那几位工程技术人员特别愿意跟廷光聊天,他们越聊越亲近,越聊越感到思路展宽了,有的时候,他们把机械图纸拿给廷光看,让他在图纸上写上标题。廷光风趣健谈、豪爽大度,没有丝毫的架子,他渊博的知识和非凡的记忆,令人感到他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廷光随身总是备着几包烟,当人们围拢在他周围的时候,他一定会把几包烟分给大家共同分享。厂子附近有一个农贸市场,那里有很多鲜活的鱼虾,廷光非常喜欢到那里去采购东西。这让他也想起了小城的早市和那些刚刚打捞上来的海鲜产品。
每天晚上,廷光喝着儿子给自己准备的酒,吃着儿媳妇做的上海菜,抱着孙子享受着天伦之乐,他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痛,也忘记了北京的震情。但是,一到了晚上,他便会想念在北京的几个女儿,忍受浑身的疼痛,舜瑶和佳燕都没有发现他忍痛的状况。
舜瑶的家族知道了他们夫妇住在儿子家,便邀请他们回小城住一段时间。廷光对妻子说:“舜瑶,我很想回去看看,不过,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再过一段时间吧,我一定会与你一道回去的。”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圈红红的,舜瑶没有说话。
廷光夫妇在儿子家住了一个月后,山东地区发布了有震情的消息,于是,他们决定离开山东返回北京。
他们告别了这里已经成为朋友的老乡们,带着孙子乘上了火车,厂里的人们送了一程又一程,有的人还哭红了眼睛,希望他们夫妇再次来这里。
这是廷光最高兴的时光,他坐在车厢里,念念不忘每天坐在树荫底下与老乡们聚会的情景,他再次对妻子说:“等我的身体不疼了,我们一起回去。我想家了。”他的眼睛望着车窗外,家乡稻草的芳香从远方阵阵吹进窗口,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着。
八月底,他们回到北京后,眼前发生的变化令他们大吃一惊,各家的布篷子,变成了用木头或砖、泥土砌起来的小屋子。他们家有一间小小的房子,里面有一张大床和一张小桌子,他们不解地问女儿们。佳珍告诉他们说:“家属委员会传达上级指示,政府让大家做好长期的准备,可能要在外面过冬呐!”
这句话,让廷光有一种无家可归的感觉。他们全家仍然住在外面,不过,大家已经可以回去做饭了。
到了9月中旬,政府发布了可靠的消息,北京不会发生地震了。于是,宿舍区的人们开始搬回到楼房住了,佳珍也与男朋友一起返回兵团。
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廷光身上的小包也越长越大,他不得不靠大量抽烟来控制无法忍受的剧痛。益砚再次劝他去医院做检查,这个时候,廷光感到自己必须要去看大夫了。
在医院,大夫要他马上做切片检查以确定是什么肿瘤。廷光害怕听到可怕的诊断而拒绝做检查,大夫只好给他开了强力止疼药。
廷光回到家后,手里拿着药,眼睛里充满了对病症的恐惧,只有当孙子含混地喊一声“爷爷”的时候,他才会把心态转到孙子的身上。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抱孙子了,就连孙子坐在他的腿上都让他疼痛难忍,他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差,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虚弱,但是,他仍然烟不离手。
廷光越来越想念故乡了,他经常躺在床上与舜瑶念叨着:“舜瑶,明年开春我们一定要回去看看,那栋房子现在是什么样子?只是遗憾大大和娘的坟墓已经没有了。”说完这句话,廷光的眼睛里充满了哀伤。
10月中旬的一天,益砚约好了大夫,给廷光做全面的检查,当天,他因为早晨有课不能回家接廷光去医院,便让佳侨请假陪着廷光去医院。他嘱咐三妹:“你们去医院一定要坐出租车,我下课就去医院。”
舜瑶也劝廷光:“你的腿不好,就别省这个钱了。”廷光答应着,与佳侨走到车站。他们没有等来出租车,一辆电车正好驶了过来,廷光决定还是乘电车去医院。
正当他向前走去的时候,一群赶车的人把他冲倒在地上,廷光“扑通”一声仰面倒在了地面上,他大叫了一声,佳侨不顾一切地冲到他的身边,想扶起廷光,可是,他们再一次被人们拥倒在地上。
电车开走了,佳侨哭着试图扶起廷光,路过的行人马上拦住了一辆三轮车,把廷光扶上了车,送到厂卫生院。
一辆纺织厂的救护车,风驰电掣地驶向医院。廷光的大腿根骨折了,专家大夫会诊后,为他做了接骨手术,并从他的腿上取出了一小块囊肿。
益砚下了课后,急忙赶到医院,妹妹们早已守候在廷光的身边了。舜瑶急急赶到医院,看到丈夫躺在病床上,她的心碎了,她害怕看到这种场面。
廷光躺在病床上,疼得大汗淋漓,在京的儿女们轮流守候在他的床边。一个星期后,佳珍返回北京。
廷光的切片结果出来了,他身上的肿块被确诊为恶性肿瘤。这一声炸雷,让益砚不敢面对的现实得到了无情的验证,他拿着化验单与妹妹们躲到楼道里抱头痛哭了一场。他们回到家把这个诊断告诉了舜瑶。舜瑶彻夜未眠,抽了一夜的烟。
廷光非常想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病,但是,孩子们在他面前显露出来的却是轻松的面孔,益砚告诉他:“爸爸,没什么就是骨折,养几个月就会好的。”
廷光听了他的话,皱紧的眉头又舒展开来。他开始与病友们聊天,给他们讲故事,几个小时后,他们的病房里又聚集了一群人。病人们站着、坐着,听着他眉飞色舞地讲历史、讲民俗、讲趣闻。
有一天,他问佳欣:“四丫头,你要对我讲实话,我究竟得了什么病?”佳欣没有说话。
他又问:“四丫头,你告诉我,我究竟得了什么病?假若不好,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给你们呐!不要瞒着我。”
佳欣看着爸爸逐日消瘦的脸,轻松地告诉他:“爸爸,你的病没有什么,只要休息好,很快就会恢复起来的,你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佳欣诚实的脸,让廷光再次打消了自己的猜测。
佳欣走在回家的路上,失声痛哭了一场。她不想欺骗爸爸,可是,爸爸的身体已经再也经不住任何打击了。在电话亭子里,她给在乡下的佳燕打去电话,让她快速回家。
佳燕买了几只活鸡和一箱子鸡蛋从农村赶回来,哥哥姐姐们都去了医院,她恐惧地亲手杀死了一只老母鸡,炖好了鸡汤,端到了医院。她知道,爸爸最爱吃这种乡下的老母鸡了,每次她从乡下回来,一定要给爸爸买回几只活鸡和鸡蛋。
在医院,廷光看到突然回来的小女儿,特别高兴,他从柜子里拿出巧克力让女儿吃。佳燕强忍着悲痛,对他说:“爸爸,你吃吧,你知道我是不喜欢吃巧克力的。”廷光看着小女儿黑黑的脸,心疼地拿出点心让她吃,佳燕仍然没有动爸爸的食品。
廷光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起来,他全身开始长出了大小包囊来,疼得在床上辗转翻滚,每当这个时候,佳珍都会背着他偷偷地流眼泪。
益强从山东赶回来,他出现在病房的时候,廷光十分惊讶:“重庆,你怎么回来了?”
益强听爸爸叫自己的小名,一股悲痛涌上全身。他镇定地告诉廷光:“爸爸,我回来出差,可以在北京待半个月。”廷光很是高兴,他没有怀疑儿子回来的目的。那一夜,益强在医院里陪着廷光,一直聊到深夜;那一夜,廷光对他讲了很多以前他不知道的事情。
钟家的孩子们听说有一个民间大夫专治这种肿瘤,便租车到几百里之外的地方把大夫接来。那位大夫看过以后,摇了摇头对他们说,如果早几个月,我的药还能起作用,现在就真是不好说了。
这最后的一线希望也被打碎了,钟家的孩子们决定给爸爸买一块手表,让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到一块他想了很久但始终也没能实现自己心愿的手表。
廷光腕子上带着的那块老表跑跑停停,他一直不舍得扔掉,他不敢奢想买进口手表,但是,却十分想买一块北京牌子的手表。可是,凭票买表阻挡了他的这个愿望。
就在廷光住进医院的时候,他依然流露出一种遗憾。
益砚与家欣去王府井表店,拿出医院的诊断书哭着对店员说:“我们没有票,能不能让我爸爸在临终前得到一块手表?”益砚和佳欣是从来不求人的倔牛,可是,在那一天,他们却为了爸爸,给店长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当他们兄妹把手表带在廷光腕子上的时候,廷光青灰色的脸颊上闪出了一层暗暗的红色,他高兴地问:“你们得到票了?还是给你妈带吧!”他打算摘下那块手表。
益砚看着爸爸的脸,笑着说:“爸爸,是佳欣厂子里发给她的票,爸爸你带着吧!”
表链子似乎有些大,它在廷光的腕子上晃动着,可是,廷光却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抚摸着……。
廷光想吃什么,孩子们想方设法买来做给他吃。廷光想吃小城的螃蟹,可是,那个季节到哪里去买?他想吃甲鱼,可是,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买了。佳珍把炖好的鸡汤一勺一勺送进廷光的嘴里,可是,廷光已经吃得很少很少了。
益强的妻子也突然出现在廷光的病床前,他不知所措地问:“你怎么也回来了?你也是出差来的吗?”
益强的妻子见到公公的时候,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床前,大声叫着:“爸爸!爸爸!”眼泪扑簌扑簌流了出来。廷光也很激动,他说:“其实,我挺想你们的,回来几天呀?”
二儿媳告诉他,此次回来,可以多住几天。
第二天,大儿媳也从外地回来了,廷光更加感到有些意外,他不明白,短短的几天时间,一家人从四面八方聚在他的床前,他无法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不过,从儿女们没有光泽的脸上,他已经猜出了自己的人生命数。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想知道自己的病情了。
廷光用最后的时间告诉益强:“重庆啊,我想过不了多久,你一定还会出成绩的,咳,我就怕你祖父的事情会影响你的前途。就怕你是一条龙,腾跃不到天空中去呀!”他握着儿子的手,儿子也握紧了他的手,他的心颤抖起来。
益强走后,廷光又把益砚叫到身边,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平进啊,你妈妈这一辈子很不容易啊,我没有能力让你妈过上好日子,今后你要多照顾她。你弟弟不在北京,你妈后半辈子的生活就交给你了。”廷光似乎还要讲些什么,这个时候,他的眼睛里已经流出了眼泪。
益砚出去了,佳欣坐在廷光的床前,她的眼睛红红的,廷光注视着这个有着男孩子劲头的四女儿,说:“四丫头,你们书记是个好人,你要好好干呐,将来你一定会有出息的。”佳欣咬着牙点着头。
佳欣出去了,佳侨又坐在了廷光的床前,她一句话也不说。廷光看了好一会儿,才吃力地对她说:“三丫头,你妈妈不会管账,她从来没有动过钱,你要帮助她管好这个家呀!”佳侨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廷光的手上,廷光用手擦去了女儿脸上的泪水,心疼地说:“我还记得你去嘉峪关的时候,冻红的脸,真可爱呀!”佳侨看了看他的脸,低着头走出了病房。
佳燕一直站在病床边上,她的心已经麻木了。廷光把她叫到床前,轻声地嘱咐她:“五丫头呀!我就是不放心你,你的嘴总是不饶人,今后可别欺负你妈妈呀!她很苦,你要多体贴你妈妈。”佳燕哽咽着向廷光保证,她绝不会欺负妈妈的,一定会孝敬妈妈的。廷光满意地点了点头。
佳珍痛苦地来到廷光的床前,她好像刚刚哭过,廷光心疼地望着她,说:“你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孩子了,只有你吃了那么多苦,现在仍然在大草原工作。听说子女可以顶替父母回城工作,如果你办不了病退,就到我们公司去吧,我的老同事会帮助我们的。孩子,我对不起你呀!如果当初让你去了艺术学校,你早就成了歌唱家了。别怪罪你爸爸。”佳珍难过得哭出了声音,她让廷光不要想太多的事情,好好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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