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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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砚要求学生们精力集中,认真听讲,他从来不会重复教学内容,任何问题只讲一遍。所以说,听他的课,必须全神贯注,才可能完整无误地牢记他所讲的每一个要点。
化学是一门严谨的学科,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对待科学不能疏忽大意,更不能走捷径。他的化学实验课要求更为苛刻,学生们要丝毫不差地效仿他的动作去做实验。如果你完全按照他的指导去做实验,你绝对不会出现任何差错。如果在你的实验里得不到正确的答案,那你一定没有专心致志地听他演讲。他训练自己的学生做实验要一次成功,必须在实验前做到万事俱备,每一个实验步骤,每一个实验环节都要准确无误地记在脑子里。
尽管,益砚面孔严肃令学生们有些害怕,但是,他的化学课生动有趣,成为学生们最喜欢上的课程。在学校,他是一个既受尊敬又令学生们惧怕的老师。
对待教育事业,益砚严谨的教学态度完全来自于舜瑶的言传身教。他们母子的共同特点,就是“言必信,行必果。”严格教学,绝不误人子弟。
益砚的教学方法及独特的风格,很快就在学区里受到大家的关注。他独立教学以后,第一次全区通考中,他所教的化学班成绩名列区里第一名。虽然二十二中不是重点学校,但是它有出色的化学教员,严师出高徒的结论得到了证实。益砚的恩师也为自己的高徒而感到自豪与骄傲。
益砚并没有因为初次取得的成绩而沾沾自喜,要想保持不败之地,需要坚持不懈地努力。这次通考,区教育局把他列为观摩教学的重点老师,组织全区化学老师听他的化学观摩课。作为益砚本人,他只喜欢默默无闻地教授学生,绝不想把自己暴露在公众面前,因此,他拒绝了观摩教学课。
舜瑶夫妻的两个儿子解决了上大学与就业的问题,紧接着又迎来了大女儿佳茗考大学的现实问题。
1964年,成分论把更多的优秀学生阻挡在了大学校门外。佳茗因入学早,考大学的时候,正好赶上了这一年,她与在省会的表哥为同届高中毕业生。
祥润的儿子在市高考取得第一名的成绩,本该进入医科大学念书,而政治审查取消了他上大学的资格。佳茗一直住校念书,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她的高考成绩考取钢铁学院本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但是,她也没有进入大学。当舜瑶再次找到市教育局领导了解情况的时候,成分第一,其次才是成绩的回答,让她哑口无言。大女儿又是因为成分问题,取消了她上大学的资格。
廷光绝没有想到女儿连入学的资格都没有,这又是一个晴天霹雳炸在了他的头顶上。
1964年,成分论到达了顶峰,它剥夺了一大批学业优异的学生进入大学的权利。苦读六个春秋,一心梦想上钢铁学院的佳茗,一夜之间,她的梦想被残酷地打碎了。舜瑶夫妻看着痛苦不堪的女儿,只能望洋兴叹。六年的时间,他们夫妻为了满足大女儿的学习要求,给她创造学习条件。可是,无情的成分论让他们的希望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真是哭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本来脾气就暴躁的佳茗,便把积郁在内心的怨恨全部倾泻到廷光夫妇的身上,廷光成了女儿不能上大学的罪魁祸首。
本该走进大学校门的佳茗,因家族历史有问题而不能上大学,看到比自己学习成绩差的同学上了大学,她开始在家里大发脾气。舜瑶夫妻自知对不起大女儿,所以,每当她发脾气的时候,只能听之任之,这样一来,佳茗的脾气也渐长。在家里,哥哥们让着她,妹妹们躲着她。
理想不能如愿,佳茗的心里痛苦极了,那种被排挤在外的压抑令她到了疯狂的地步。廷光看到女儿时不时发脾气的情景,就会深深地陷入自责。他可以省吃俭用让女儿有个好的环境学习,可是,他没有能力去扭转已成定局的家庭成分,这个成分论就像一座大山把他压得喘不动气。女儿在家为所欲为,反而减轻了他心中的一点压力。有损失就要得到补偿,因此,廷光给予女儿的补偿,便是在她发脾气的时候,保持沉默和无条件地接受她的任何要求。
舜瑶为女儿打抱不平,可也没有办法,她感到对不起女儿,因此,对女儿随意发泄也采取了沉默的态度。
舜瑶夫妇的无言,让佳茗感到整个家庭都负于自己,这更加助长了她的坏脾气,她可以拿妹妹们出气,也可以嘲讽哥哥们,对爸爸妈妈耍性子。妹妹们和哥哥们理解她的不幸,对她的发泄给予了极大的忍让。
在求学的道路上,钟家几乎碰得头破血流。在成分论决定升学的社会里,家庭有历史问题的子女被拒在大学校门外。舜瑶夫妻不得不面对现实,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当中的一切。痛定思痛,唯一的办法,就是动员大女儿参加工作。
佳茗坚决不同意爸爸妈妈的建议,她仍然想在第二年再报考一次。廷光痛楚地劝阻她,说:“孩子,你就不要再往前走了,那是明知故犯嘛!”
舜瑶也不同意大女儿第二年再去应考。她告诉佳茗:“孩子,还是要明智一些吧,那不是凭成绩就可以被录取的,成分是优先录取的基本条件呀!”他们夫妻劝女儿要看清眼前的道路,那不是一条让你知难而进的道路,而是一条知难必退的道路。
就在舜瑶夫妻劝女儿参加工作的时候,她收到了二弟寄来的一封信。祥润非常痛苦地写了儿子考大学的全部经过,他在信中讲,取消儿子上大学的资格是不公道的,考大学是每一个公民的权利,上大学需要竞争,我个人的问题是不应该强加在儿子身上的。但是,现实中的我们必须要让孩子们走出这片阴影,最好的做法就是让孩子们参加工作。
舜瑶读着二弟的信,心中虽然郁闷,但也从中获得了启发。二弟毕竟是在革命队伍里锻炼过来的人,尽管他的人生道路曲折坎坷,可是他对问题的清晰分析令舜瑶感到贴切。祥润告诉她,他的儿子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小工厂里当钳工。
这个消息给舜瑶增加了一股勇气,她决定劝大女儿也去参加工作。
经过一段时间痛苦的思考,佳茗终于放弃了再次考大学的打算,这让舜瑶夫妻多多少少地减轻了一点思想负担。舜瑶考虑到女儿从重点高中毕业,纺织企业急需有文化的年轻人,她想动员女儿去纺织企业工作,一来是国营企业,二来离家近。她希望女儿能够进入科室工作。
舜瑶所在的纺织厂子弟学校跃入好学校的行列,也让学生家长们脸上增光不少,虽然,小学校隶属于教育局,但地点在工厂区,百分之90%的学生是纺织厂工人子弟,因此,工厂与学校之间建立起的友好合作关系坚不可摧。无论小学校遇到什么困难,工厂都会全力以赴帮助解决,工厂也因教务主任的面子给予老师特殊的关照。
舜瑶从来不愿意张口求人,可是,为了大女儿,她不得不走了一次关系。厂长与她是山东老乡,他很同情佳茗的遭遇。六十年代,高中毕业生在全国也是为数不多的一部分,尤其是在新建的大型国营企业里,大学毕业生少之又少,高中毕业生也是凤毛麟角。很快,这位厂长就把佳茗安排在厂里最好的科室,检验科,佳茗成了一名实验员。
1964年,佳茗参加了工作,虽然,她没有进入大学念书,但却找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廷光也立刻感觉到家里的经济宽裕了许多。
佳茗很傲慢地走进检验科,这不仅仅因为她是钢铁学院附中的毕业生,而且,还有一个当教务主任的妈妈。当她身穿用舜瑶的衣服改成的西装走进工厂大门的时候,立即就成为女工们谈论的焦点。
廷光喜欢所有的女儿,但却最娇惯大女儿。不仅是因为大女儿生在一个非常时期,更因为家庭的历史问题带给女儿的不幸,让他深感对不起女儿,因此,为了补偿女儿的损失,他十分娇惯佳茗,对她小心呵护,百事顺从。
纺织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停机器,工人们也要围在机器旁工作二十四个小时。厂里实行三班制,各科室也必须二十四小时跟随车间运转,检验科里除了身体不好的科员安排上正常班,其余的人都要上三班。而夜班消耗体力,也是最难熬的时间。车间里的女工除了半个小时吃饭时间,七个半小时都要手脚不停地在机器旁接线头。所以,上完八个小时班以后,女工们便会腰酸背疼,累得腿脚肿胀。她们下班以后,一定会去冲个热水澡,消除身体的疲劳,然后再乘电车回家。如果家住在工厂附近,下班后可以从从容容地洗澡和逛商店。如果离家远,下了班顾不得疲劳就要急急忙忙去赶电车。
尽管纺织厂的工作十分辛苦,但福利条件却很健全。有困难,只要是厂里的职工就可以得到解决。纺织女工爱干净,爱打扮成为企业的一个特色,不少北京人都梦想成为这里的职工。
佳茗在检验科上三班,她最怕上夜班。她的工作得到了廷光对她的特殊照顾。佳茗上夜班的时候,吃过午饭就开始睡觉,中途绝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搅她,每天晚上,廷光下班回到家里,与全家人吃过晚饭后,就开始为大女儿做小灶饭,八点之前,妹妹们不能进入房间睡觉。晚上八点,廷光准时叫醒大女儿,然后热好饭,端到女儿面前,看着她吃完晚饭,再把一盒单独做好的夜餐递给大女儿,并看着她走出家门,才会松一口气。
佳茗的夜餐是一份特殊的饭菜,为了不让大女儿身体受屈,廷光把全家凭票的鸡蛋留给她吃,为她补充营养,因此,家里能吃上鸡蛋的日子屈指可数。妹妹们看到大姐上班辛苦,从来不与她攀比。
益砚和佳茗都参加了工作,家里的经济状况逐渐好转起来。1964年秋天,佳欣上小学四年级,佳侨在离家不远的一所中学读二年级,佳珍在北京女十一中念高中一年级,益砚和益强都住校,周末才回家。
益强作为大学学生会主席,社会活动多,因此,他必须每天熬夜才能完成作业。益砚在学校,也因教学出色成为主力教师。
周末,钟家会有另一番景象。儿子们分别从学校回家,带来很多新鲜话题。廷光也会早早从单位赶回家,在厨房忙着做晚餐。每到周末,全家人可以吃到一次凭票买的肉,偶尔,廷光也会买回一条鱼改善全家的伙食。因为鱼比肉贵,所以北京买鱼不需要凭票。冬天,店里的温度与外边的温度相差不多,鱼从冰柜里拿出来,看上去很新鲜,等到化冻后,就一点也不新鲜了。夏天,鱼放在冰块上,很长时间无人问津,冰融化以后,鱼池子里散发出来的鱼臭味便会弥漫整个菜市场。生长在海滨城市的廷光,只要一看到鱼,就会想起小城的早市。从菜市场买回家的鱼,必须要用烈酒浸泡一段时间才能去掉腥臭,然后再烹调。不新鲜的鱼经过他的手,就会变成一品美味佳肴。
尽管生活仍然不富裕,但是周末的晚餐,廷光一定要给孩子们多做几样菜。每一次吃饭的时候,他便会笑眯眯地抽着烟,与儿子们边聊天,边喝一点酒,边看着儿女们吃饭的样子,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有一种万事平安的感觉。
周六的晚餐,廷光高兴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两个儿子可以陪自己喝点酒。六十年代,市场上销售的都是二锅头,也有名酒。如茅台、汾酒、竹叶青等,价钱比较贵,他绝不舍得去买这样的酒喝,他必须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为了省钱,廷光也从来不买瓶装的二锅头喝,而是买散装的酒喝。
晚饭后,益砚和益强一定要比试一下力气,他们的举重机械就是佳燕。这个小妹妹也很愿意让两个哥哥把她高高举起来。他们先蹲在地上,一只手紧紧地掐住佳燕的后脖子,另一只手握住佳燕的两条腿,然后,慢慢地把她举过头顶,看谁举得时间长。
每当这个时候,佳燕都会大声惊呼,一是掐得她脖子生疼,二是她怕哥哥把自己摔下来。尽管这样,她还是乐意哥哥们耍着她玩儿。廷光看到儿子们比试力气,也会凑过去与他们一起比试。别看他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但他身上的力气一点不比儿子们弱。他们父子不仅比试力气,还有扳扳腕子,这些都是他们父子三人每周必做的事情。
比试完力气,廷光就会与两个儿子聊天,益砚讲学校的新闻以及与同事之间的事情,益强就会讲一讲“四清”时候的事情和学习情况。看到儿子逐渐成熟起来,一种成就感在廷光的心里油然而起。他感慨地对儿子们说:“我们来北京还是来对了,你们大舅家的儿子们因为成分不好,上不了大学,在城市还找不到工作,他们都去了新疆农林业。你们还能上大学,这要感谢党啊!”
舜瑶在周末的晚上不会去备课,而是边缝补孩子们的衣服,边参加他们的闲谈,这两个儿子是她骄傲的资本。
佳茗参加工作以后,很快就结交了一个女朋友,她也是高中毕业生,她们前后进厂参加工作,成为知心朋友,对方也因家庭历史问题被取消上大学的资格。同样的遭遇把她们拉在一起,她们完全像亲姐妹一样相互往来。佳茗爱虚荣、争强好胜,并且讲究穿戴。她的休息日,所去的地方一定是王府井。受舜瑶的影响,她的头发必须定期在王府井的四联整理,买衣服和皮鞋也要去名店选购。在工厂,她以新颖的穿戴闻名,成为厂里时尚的先锋,只要她穿上一件新衣服,就会在厂里掀起一阵热浪,没有人能够超越于她。
六十年代,服装的式样简单朴素,颜色单调,除了灰、兰和绿,就是黑色。服装设计师们必须以政治武装头脑,他们不可以设计出带有资产阶级味道的款式来。走在大街上,人们的穿戴都一样。
工作以后的佳茗可不在乎那一套,她就是要与众不同,要标新立异。她不喜欢商店的样子,她求舜瑶拿出以前的衣服让她改成时尚的衣服穿,或者央求廷光拿出西服让她改成女服。舜瑶夫妻对女儿有一种内疚感,看到大女儿出落成大姑娘,似乎只有满足她的要求,才可以弥补内疚的心情。
廷光夫妇过去穿过的衣服因时代变化,早就锁进箱子里了,真正成为压箱底的东西。有些衣服,舜瑶只穿过一次就入了箱子。为了满足女儿的要求,舜瑶重新打开箱子的时候,看到那一件件毛料衣服和丝绸旗袍,过去的情景便会一幕一幕出现在眼前。旗袍的面料都是结婚时母亲亲自为自己挑选出来的,毛料子全都是进口面料,衣服的式样都是模仿法国流行款式做成的,看到做工精细的衣服,她有点舍不得让女儿改。
廷光的西服也都是用进口面料做成的,由于他穿得仔细,西装又多,看上去每一件都像新的一样。如果把西服改了,他也舍不得。可是,与其让它压箱底,还不如让女儿改着穿更有价值。
廷光看出妻子的心思,便开导她:“咳,为了生活,我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掉了,剩下的衣服也就不值得留了。孩子需要就让她拿出去改一改穿吧,放在箱子里什么用处也没有。”丈夫的话,让舜瑶想起了母亲曾经说过的话,多做一些衣服,多存一些料子,以后遇到急事就不用愁穿衣服了。此时,舜瑶才明白了,那个时候,母亲为自己置下大量衣服的含义了。最后,夫妻决定让大女儿任意挑选他们的衣服去改成她所喜欢的衣服穿。
佳茗非常想得开,也非常高兴爸爸妈妈同意自己去改衣服。家里的三只樟木箱子如同三只聚宝盆,舜瑶夫妻把一些贵重的东西都锁在里面,所以,它对女儿们来讲显得很神秘。每当佳茗想拿衣服的时候,舜瑶夫妻就会把其他四个女儿支开,只留下大女儿与他们开箱子,而每当这个时候,四个女儿也就越发想知道箱子里的东西了。
佳茗讲究穿戴,她不仅要穿得好,还要求面料好,爸爸妈妈以前所穿过的衣服都是高档面料,让她喜不自胜。王府井有一家叫蓝天的高档裁剪店,去那里做衣服的人,都是北京有钱或者有文化的人。尽管国家还很穷,人民生活水平低,但还是阻挡不了有些人的欲望。佳茗从来不买商店里的衣服,她嫌样子太俗气。参加工作后她自己挣钱,所以选择了这家裁剪店为自己做衣服。手工费很贵,那她也绝不眨眼地在那里做自己的衣服。她是蓝天的常客,也是非常挑剔的客人,蓝天的师傅们只要见到佳茗,都会小心翼翼地为她量裁衣服,不敢有半点马虎。
佳茗做了新衣服,马上就会穿在身上,她才不会管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呢。几千人的大厂子,能够天天换着样子穿,并且都是毛料子衣服的,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时髦,又有两个大学生的哥哥,还有当教导主任的妈妈,这也成了她盛气凌人的资本。在厂子里,她是有名的时髦女青年。
舜瑶并不心疼自己的衣服让女儿改着穿,她担心女儿这么张扬影响不好,她一再嘱咐大女儿:“孩子,别太张扬了,要考虑一下影响嘛!”
佳茗毫不在乎地顶撞舜瑶,说:“那有什么?我穿衣服难道也犯法吗?”
廷光喜欢看大女儿天天换衣服,大女儿爱打扮,他心里高兴。女儿做衣服买皮鞋,学徒期间挣的钱月月花光,他开始为女儿担心起来。于是,他主动帮助佳茗按月存钱,从而控制了女儿乱花钱的习惯。佳茗在钱上受到廷光的管制,但是,她还是继续做衣服,买新皮鞋,这些都成了她寻找生活乐趣的一种途径,她从那里找到了自己的欢乐,以此摆脱上不了大学的痛苦。
佳珍上高中并不是情愿去的,她嗓子好,并且一直喜欢音乐,在学校是表演队长,同学们称她是“金嗓子”,学校有重大庆祝活动,一定会有她唱歌的节目。她和宿舍区的一个女孩子是初中同学,关系密切,那个女孩子喜欢跳舞,她们商定初中毕业去考文艺学校,以后去文工团当演员。
佳珍一直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次次考试,成绩都是全年级的第一名。即使受到成分论的限制,舜瑶夫妇还是希望她去读高中,起码也要有一个高中毕业的文凭。佳珍想当演员的想法一说出口,就遭到了他们夫妻的强烈反对。廷光坚决不同意二女儿去报考文艺学校。他对佳珍说:“我的女儿绝不能去当戏子,演员是什么?这跟我们家的身份太离谱了,还是去念高中才是正道。”
舜瑶也不赞成二女儿去考文艺学校,她说:“我们家的女儿要稳重,要矜持,演员这个职业都是女孩子没有生活出路才选择的一条路,我就是再难,钱再紧,我也希望你去上大学,起码要高中毕业。”
佳珍没有得到廷光夫妇的支持,心里很是委屈,她对廷光讲:“爸爸,上高中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成分论不会到了我这里就能改变的,我还是上不了大学。”女儿的话,让廷光夫妻心里感到不舒服,他们不愿意多评论阶级成分。不管女儿高兴与否,佳珍还是在女十一中继续上学。
佳侨是个默默无闻的女孩子,在学校,很多老师都喜欢她,她的一言一行在班里都起着不小的作用。佳侨从来不跟别人发生矛盾,大家有事愿意找她说一说。她的热心与耐心赢得了大家对她的拥护,一致推荐她当班长。可是,佳侨却不愿意出这个风头,她喜欢生活在既受欢迎,又不影响自己生活的环境里,她希望有更多的时间回家跟两个妹妹在一起。
佳侨也是大家公认的相貌出众的女学生。虽然她穿着朴素,但却遮掩不住大家闺秀的气质,她对人说话,自始至终都会面带微笑。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或有什么苦水,跟她念叨念叨,再看一看她的笑容,一切问题就会化解。
老师们之所以喜欢佳侨,就是她严格遵守学校的时间,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下雪,只要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佳侨一定会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等待老师。如果,你看到教室只有她一个学生,而且裤子衣服被雨水打湿的情景,一定会产生疼爱的感觉。遇上雨雪的天气,很长时间等不到电车,学生们迟到可以得到老师的谅解,可是,佳侨却从不因为天气不好而迟到。每当老师问到她的时候,她会甜甜地一笑,告诉老师:“我妈妈说过,迟到和早退是不尊敬老师,所以我不能迟到。”
就连学校看大门的大爷都认识佳侨,因为每一天,她都是第一个走进学校的学生。有一次,早晨开始下起了大雨,舜瑶让佳珍和佳侨早一些出门,以免迟到。佳珍去学校必须要坐电车,而佳侨的学校离家只有四站地,当她看到路面上没膝盖的水,索性卷起裤腿,打着雨伞,趟着水走到学校。那一天,学校因下雨停了两节课,教室里却只有她坐在位子上看书。
老师们喜欢佳侨,对她办事很是放心,任何工作,只要交给她去做,就像进了保险柜,她绝不会延误时间,还会提前准确地完成一切工作。
在钟家已经上学的孩子当中,只有佳侨上中学后学习英语,其余的孩子都学俄语。每当听到孩子们“咕噜,咕噜”背外语单词的时候,舜瑶一脸的迷茫。直到佳侨背英语单词,她才有了一种亲切感。
舜瑶教育自己的孩子们,要努力学习,认真工作,尊重老师,尊重长辈,不可自大,不可张狂。她的孩子们始终遵循这一家训。
廷光配合妻子把教育孩子的工作放在第一位,他常对孩子们说:“任何时候,都要老老实实地做人,要热爱国家,热爱共产党,积极上进,靠拢组织。”
他们是一对有才华、有胸怀、有自尊的优秀知识分子,他们对工作认真负责,对部下关心备至,对上级的指示坚决贯彻执行。他们夫妻严于律己的风范得到了社会上的肯定,并得到了来自于广大工人阶层的敬慕。
自从国家实行了票证制度,按照每户人口的多少,每月每户到指定的地方去领票。政府发放的有粮油票、布票、香烟票、糖票、火柴票、日用品票、副食品票,绒线票等,人们可以拿着这些票去购买东西。有了各种票,若没有钱也是买不了东西的。当时,有很多生活困难的家庭,有时会把票卖给生活富裕的人家,这是一种等价交换。凭票买东西都是平价,如果没有票也想买东西,只有去买高价商品。而那些高价食品和物品,只有有钱的人家才敢问津。
在人口多,物资缺乏的年代,凭票制是一种最好的控制手段,人们并没有因为受到这种限制而对政府不满。那个年代有件衣服,一年四季都可以穿,脏了,脱下来洗一洗,第二天再穿上,不会有人说闲话。如果,某个人经常换衣服,就会被戴上小资产阶级分子的帽子。因此,人们宁愿脏一点,也不喜欢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说自己有这种思想。
对于舜瑶一家来说,按人口发下来的各种票,满足不了他们的生活需要。如果他们想要吃得好一些,家里所得到的票明显不够。高价物品,他们的工资显得底气不足。
廷光是一个烟鬼,烟票使得他不得不收敛一些,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烟瘾,单位有不抽烟的同事,就把烟票给了他,他一天两包烟的量,还是难以满足。于是,他开始买烟叶(那不是凭票买的东西,也不是高价商品,是农民种的烟草),自己卷烟抽,那劣质草烟冒出的烟雾充满了房间,每当这个时候,孩子们都会被熏得跑到外边去。时间一长,舜瑶就下了一道戒令,不可以在家抽烟叶。为了不惹怒孩子们,自己还能过烟瘾,廷光只好在很晚的时候,跑到厨房打开窗户痛快地吸上几口。
有些工人家属因为经常得到廷光夫妻的帮助,他们生活困难,买不起更多的衣服和副食品,就把家里多余的小票送给他们夫妇。廷光夫妇也会以等价交换的方式,去买他们的小票。为了回报人家,舜瑶时常把儿子们穿不了的衣服洗干净后,送给那些生活困难的工人家属们。
佳茗除了爱打扮,她在工作上的表现也无人可比。尤其是在打算盘上,她得到了廷光的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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