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节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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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的实际跳伞考核,让益强终生难忘。
那一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为跳伞创造了一个极佳的天气。一架飞机载着四名学生飞向天空。当机舱门打开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气流冲了进来,老师告诉大家,现在的高度为三千米,四名学生依次走到机舱口,第一名学生向下望去的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没等他吐出冷气,老师用力一拍他的屁股,他像一片叶子一样飘了出去。益强是第二个学生,在他前面跳出去的学生瞬间的表情令他的步子开始向后错动着,他看到机舱外面,一片片白云飘来飘去,时隐时现地看到飞机下面的陆地,他也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师没有给他多想的时间,用手推了他一把,等他站在机舱口的时候,照着他的屁股猛力一拍,他便飞了出去。
益强只觉得云朵在空中飘浮着,隐约可见的大地星星点点的房屋和线状的马路,瞬刻之间,他就被气流卷入了空中。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充满强烈刺激的高空感觉。益强准确无误地完成了跳伞中每一个动作,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
益强通过了第一次实际跳伞考试,接下来的两次,高度一次比一次高,但是,他早已忘记了胆怯。最后,他和另两名同学拿到了合格证书。
听了益强的叙述,廷光为儿子捏了一把汗,等儿子一讲完,他早已被冷汗打湿了衣服。
廷光是一个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着脑袋的人,父亲的问题让他饱尝了政治运动的可怕,他不希望在自己的生活中再出现任何意外,他希望家庭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而不是轰轰烈烈地让周围的人都注视着自己一家人。他忍受不了儿子的那种危险的训练,一想到从千米以上翻滚而下的儿子,就感到一阵眩晕,儿子是钟家的根,他绝不允许儿子再继续往前走了。
舜瑶是一个非常喜欢运动的人,她支持儿子们参加各种活动。她认为,飞行训练有严格的纪律和安全保护措施,去试一试对培养孩子的毅力及胆量都有益,因此,当她了解到儿子的想法以后,便鼓励他继续训练下去。
在得到妈妈的支持下,益强坚持训练一直到高考前夕。
在学校,益强不仅学习优秀,还是学校学生会的干部和团委干部,也是年级学生会主席,他当之无愧地被学校推荐直接升入北京航空学院宇宙航天专业学习,并通过了内部严格的学科考试。舜瑶夫妻都为儿子能够幸运得到这样的机会而激动不已,他们也为家庭背景没有影响儿子的前途而庆幸不已。
1962年高考之后,益强满怀信心地等待航空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几个星期以后,学校接到通知,二十五中有两个学生考取了这所大学。大家猜测益强肯定榜上有名。但当班主任公布名字的时候,大家都愣住了。被录取的不是益强,而是另外两个考试成绩低于益强的学生。
几天以后,舜瑶夫妻被请到了学校。校长告诉他们,益强的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并获得了训练合格证书,他的个人政治表现也很突出,但是,最终他还是被政治审查给刷了下来,航空学院的老师为失去这么优秀的学生而惋惜不已。可是,国家有严格的政策标准,培养宇航员,必须家庭历史清白,还要个人政治表现突出的优秀青年,两者缺一不可。这个结果,又一次让舜瑶夫妇领教了成分论所带来的痛楚。
又是因为历史的缘故,益强被排在了那所培养宇航员的大门外。残酷的现实终于验证了长期以来埋藏在廷光心底的担心,那个挥之不去的历史背景彻底改变了孩子们的生活以及他们的前途。巨大的打击和负面影响,让廷光的精神领域完全崩溃,从此,他对一切不再抱任何幻想与期待了,他要让自己牢牢地记住,任何高科技和保密领域,对于他们家的孩子们来说都是一块禁区,可望而不可即。
益强听到自己不能去航空学院的消息后,精神上受到不小的打击。他一直做不懈的努力,试图能够用自己在政治上的积极表现来扭转家庭带来的负面影响,他的努力不仅获得了老师对他的肯定,而且也赢得了学生们对他的拥护。可是,在这个成分决定前途的社会里,自己的家庭背景永远都会记载在自己的档案中。
益强沉默了几天后,对廷光夫妻说:“爸爸,妈妈,我已经做好了进不去大学的思想准备,不用为我担心,服从国家分配,这是我唯一的选择,我也不会后悔我所做的一切。”尽管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话,但是,舜瑶夫妻却从儿子那双大眼睛里看到了晶莹闪亮的东西,他们的心碎了。
没有被航空学院录取,益强就要服从国家分配,他对于今后自己能去哪里上学心里没有谱。整个暑假,他在家里沉默地帮助爸爸妈妈干活,带着妹妹们去公园,买菜做饭,样样表现得尽职尽力,他想用这种方式来分散心中的郁闷。
暑假,益砚也在家与弟弟一起等待大学的消息,每一天,只要一听到邮递员的自行车铃响,他们就会奔出去看是否有自己的信。
8月中旬的一天,益强收到了一封来自于北京化纤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他捧着它,心情沉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从来没有想到去那里上学。面对这张通知书,他感到老天跟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三年的努力,还是因为祖父的问题而葬送掉了自己的前途。
如果益强不接受这个通知,就意味着不服从国家分配,将会丧失升学的机会。在舜瑶夫妻的劝说下,他努力平静了自己复杂的心境,1962年的秋天,益强拿着这份通知书,走进了这所他从未考虑过的大学。
从另一个角度讲,他比大哥要幸运得多,也比那些有家庭历史问题,考试成绩优秀而没有走进大学校门的人要幸运。
1962年秋天,益强进入大学学习。一入学就需要买很多教科书、专业书及字典,几个妹妹也要交学杂费,家里拮据的经济一下子显得更加紧张起来。在南京工作的瑞春夫妇听说益强考取了大学,非常高兴,立即从南京寄来了一本英语大词典作为礼物送给了益强。俄文是大学生必修的一门外语课,而英语则是益强的第二外国语。
益强所学的是工科专业,入学没多长时间,便向廷光提出想买一套制图仪器。廷光知道,买一套仪器需要花不少钱,他一时拿不出这些钱来,他没有马上答应儿子的要求。舜瑶看到儿子那张渴望的面孔,与丈夫商量起来。
舜瑶说:“国家让我们的孩子上大学,这次机会来之不易啊!学习就要花钱,我们可以穿旧衣服,但是学习用品还是要满足孩子的。这几个月,我不去王府井剪头发了,你也少抽两盒烟,我们勒一勒,还是给孩子买一套仪器吧!”
廷光看到妻子恳求的目光,低下头思忖了一会儿,对舜瑶说:“就这样定下来了,我多加几个班。咳,益强这个孩子没有上成航空学院,委屈了他,这么好的孩子,可惜了!我心里窝得慌,都是因为我的缘故啊!”说完,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生活费,准备带着儿子进一趟城里。
一个周末,廷光带着益强去了东四人民市场,柜台里摆着各种不同标价的仪器,有单品,也有成套的,廷光让儿子挑一套自己喜欢的仪器。他们父子转了几个圈后,益强选择了一套最便宜的仪器,五六块钱就可以买下来。
廷光看到儿子没有如愿走进航空学院,才华被埋没,心里非常痛苦,他希望有机会弥补儿子精神上的损失。来到北京以后,他很少出去买东西,更不用说带着孩子进城买东西了。此次进城给儿子买东西,他感到十分高兴,虽然家中生活很紧张,但他还是打算买一套不错的送给儿子。
当益强指着那套几块钱的仪器时,廷光看了儿子一眼,没有说话,他低着头思考片刻,然后,抬起头来,语重心长地对益强说:“孩子,爸爸知道你的心思,你知道吗?你上大学,我和你妈特别高兴。这里面所有的仪器都可以制图,但是,好的仪器做出的图纸漂亮、精确。如果制图不精确,误差大,会给生产带来损失,我们可以少买一件衣服,可是,制图仪器一定要买好的。”
益强明白爸爸的意思,心里一阵发热,但他仍然坚持买那套便宜的。最后,廷光咬了咬牙,买了一套精装的绘图仪。益强看着爸爸手里拿着的那套绘图仪器,眼眶里充满了泪花,他知道这二十多块钱的分量。
益砚的高中同学,因肺结核休学两年后参加了高考,但也因家庭背景复杂没有进入清华大学,却成了益强的同班同学。这些来自于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的年轻人,进入这所大学,或多或少地感到有些失落,但与那些没有学上的同龄人相比,他们还是感到了一些幸运。
益强仍然以他的工作能力、社会活动和优秀的学习成绩,成为一名学生会主席,同时,还在团委担任职务。入学没多久,他那英姿勃勃的神态与堂堂的仪表又赢得了很多女同学的倾慕。
益强不仅才貌出众,热情憨厚,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目与祖父惊人地相像,透过那双明亮的大眼,智慧与聪明展现在众人眼前。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的青春活力使得他在众人眼里永远充满着吸引力。
这一年,益强进入大学念书,益砚刚好从师专毕业。
益砚毕业的时候,自然灾害仍然在继续,国家需要大学生坚决服从国家分配,支援边远山区的教育事业。远郊农村,师资严重不足,条件艰苦,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们面临毕业分配的考验。学校的分配指标决定只有少数毕业生可以分配在市里的中学,绝大多数毕业生要到近郊和远郊农村或者乡镇学校去教书。舜瑶夫妻为儿子的毕业分配焦虑地彻夜不眠,儿子的去向成为夫妻枕头边的话题。他们担心家庭历史问题影响儿子的分配,此次,儿子能否跨过成分论的门槛呢?
在等待分配方案的日日夜夜里,舜瑶安慰丈夫:“这个年月由不得我们,孩子的学习成绩摆在那里,他又是一名团员,去学校教书,又不是保密工作,我们只能听天由命。”
他们夫妻的焦虑及担心与日俱增,就在大家感到失望的时候,学校发布了分配方案,益砚以他优异的学习成绩及政治上的积极表现被北京二十二中聘为化学教师。这个消息给了钟家极大的宽慰,也是十几年政治风云变幻的社会,第一次给了他们家一个公正的说法。
在所有毕业生里,化学系仅有益砚一个人留在了市中学,其他人全部分到了郊区农村。尽管益砚的梦想并不是教育事业,但是,上帝给他安排了这样一个机会,他还是为自己能够留在城市中学教书而由衷地高兴。教师是一个高尚的职业,他要竭心尽力地像妈妈一样在教育事业上闪光发亮。
北京二十二中学的校长亲自去师范专科学校挑选毕业学生,他需要一流的学生挑起这所学校的重担,他要把这所中等水平的学校打造成一流的学校。实际上,这位校长也有家庭历史问题,他的妻子是“右派”分子,但是,他不避讳这些历史问题,他挑选学生的先决条件就是,我只看成绩不看成分,我一定要把最好的毕业生挑到这所学校来。他明确告诉学校党支部,要想让北京二十二中翻身,我就要找各个系里学习最好的学生。他挑选到二十二中的三名毕业学生都是家庭有问题的学科尖子学生。一名数学尖子,一名化学尖子,一名物理尖子。
他们学校的化学教研室因为有一名一级化学老师而在化学界有名。这个化学老师所教的学生连年在区里统考中取得第一名的成绩。为了培养他的接班人,校长把益砚安排在他的组里,作为接班人去培养。益砚有幸从师于名师,才有了一种不被社会歧视的感觉。
大儿子参加工作,二儿子进入大学以后,舜瑶接到了瑞碧写来的信,她与一个在海洋研究所工作,追求她多年的研究员结了婚。这个时候,母亲已经没有经济能力再给女儿添置嫁妆了,瑞碧向她借了几件旗袍,在照相馆里拍了几张结婚照。
三年困难时期,人们似乎不是与饥饿搏斗,而是在与死神抗争。1962年底,困难时期结束了,国家从饥饿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开始实行凭票购买东西的制度。尽管物资紧缺,但已经有了基本的生活保障。
1963年春天,瑞碧的女儿出世,她坐月子的时候,只靠每家半斤定量的鸡蛋和几两红糖,无法补充身体的营养。她没有奶水喂孩子,孩子因为吃不到母奶而饿得濒临死亡。为了挽救她们母女的生命,母亲动员全家人拿出自家的定量食品帮助小女儿熬过月子里的难关。
祥涛送去一点高价奶粉和白面,翁大哥把政府给他的高级知识分子津贴送给瑞碧,瑞雪一家一天只吃一顿饭,把节省下来的食物给了六妹。姐妹们从牙缝里抠出来可怜的食物让瑞碧及婴儿逃离了死亡的边缘,满月以后的婴儿骨瘦如柴,她的哭声有气无力。
这一年暑假,祥润和瑞春都带着女儿回小城度假,舜瑶也带着四女儿和小女儿回去看望母亲,这也是霍家子女大聚会的一年。
这几个女孩子给老太太带来了很多的快乐,祥润的女儿背唐诗可以倒背如流,他对舜瑶说:“三姐,我们赋闲在家里,教教孩子背几首唐诗还是能够胜任的。”佳欣看着表妹有如此的才学,羡慕不已。佳燕很会跳舞,让外祖母高兴得合不上嘴,她解开捆绑在五斗橱上的绳子,打开柜子,拿出点心给佳燕吃。晚上,佳欣与外祖母睡在那张大床上,感到非常幸福。
舜瑶带着两个女儿去看望了斯莲,佳燕在她们的房间里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很是可爱,斯莲给佳燕亲手做了一条绿色的小裙子。
在斯莲女儿的房间里,有一个跟儿童一样高的洋娃娃,特别漂亮,佳欣走过去,围着娃娃转了几个圈子,她多想也拥有一个娃娃呀!
让佳欣记忆最为深刻的是,舜瑶带着她和佳燕去拜访祥波,她看到在四舅舅的家门口堆积如山的罐头筒,小声惊叫着:“妈妈,你看,那么多罐头筒!”
瑞雪看到佳燕穿着斯莲做的裙子,很是惊讶,她笑着对舜瑶说:“三姐,能穿上大嫂做的衣服很不容易呀!”后来,她用自己的一条白色裤子给佳珍改了一条裙裤。
祥润仍然闲待在家里,他积攒了几年的钱,才凑够了来小城度假的车费。舜瑶见到几年未见面的二弟,心里很是难过,二弟比以前显得更加消瘦,神态更加郁闷,他像一片树叶,经不住风吹。舜瑶问起他的工作,祥润无奈地摇着头,说:“这个社会容不下我,只能待在家里,教女儿背背唐诗,来寄托我们对所学到的知识的缅怀吧。”
母亲看着二儿子没有光泽的面孔,心里像刀割一样地痛。她还是不明白,儿子铁了心去干革命,为什么得不到组织的信任?难道早年出走干革命的儿子要背一辈子不清白的包袱吗?大儿子和二儿子的遭遇也让这个老人对社会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钱是祸根,或许,人根本就不应该有钱。
益强上了大学以后每个周末都回家,廷光夫妇细心地向他询问在学校的生活与学习情况。有一次他回家,舜瑶问他学校的生活,他无意间说了句:“妈妈,新教室里没有暖气,坐在里面听课感到腿特凉。”
舜瑶听儿子说完,心里一阵难过。北京的数九寒天,滴水成冰,家里钱紧张,没有能力给每个孩子做棉裤,儿子冬天腿上只穿一条绒裤,坐在没有暖气的教室里如何念书?于是,她对益强说:“孩子,下周你回家,带回两条单裤子,我给你缝一条棉裤吧。”益强照办了。
舜瑶用周六的晚上和周日一天的时间,将两条单裤子缝成了一条厚厚的棉裤。星期一的早晨,当益强睁开眼睛的时候,在他的床头上摆着一条棉裤,他不知道妈妈头一天晚上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廷光告诉他:“孩子,你妈妈夜里一点多才把棉裤做好。”益强的心里一阵发热。
舜瑶在夜里缝完儿子的棉裤,只睡了四个小时,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在厨房做早饭,为的是让益强赶到学校去上课。看到妈妈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益强的眼睛热热的,他心里说:妈妈,为了我们,您任劳任怨,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益强穿上妈妈做的棉裤,坐在教室里感到浑身温暖舒服。周末,益强告诉舜瑶:“妈妈,这条棉裤穿着特别舒服,坐在教室里一点也不冷了。”
舜瑶听到儿子穿上这条棉裤,可以踏踏实实地坐在教室里听课的时候,她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舜瑶是一个心细,而又要强的女人,由于孩子多,经济紧张,她没有能力给每个孩子做新衣服,但是,她也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下,让孩子们穿戴整齐。益强每周回家后,她都会检查儿子所穿的衣裤和鞋袜。
有一次,益强半夜醒来,看见舜瑶的房间里仍然亮着灯,于是,他披上衣服走进爸爸妈妈的房间,看见妈妈坐在灯底下为自己缝补袜子。望着妈妈在昏暗的灯光下低头一针一线缝补袜子的情景,他心中充满了自责。他走到舜瑶身边,趴在她的肩上轻声地说:“妈妈,还没睡吗?穿在脚上的袜子破了也没人看见。”舜瑶抬起头,轻声地对他说:“傻孩子,妈可不愿意让你穿破袜子去学校,补一补还可以穿。”
舜瑶只要看见孩子们穿的衣服和鞋袜破了,都会在夜里为孩子们缝补好,然后把补好的衣服放在每一个孩子的床头上。当孩子们早晨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衣服破的地方已经缝好了。舜瑶用坚韧的毅力去完成学校的工作,又用辛苦和勤勉与丈夫一起养育七个儿女,她除了奉献爱心给每一个儿女,从来没有向儿女索取过什么。
益强如饥似渴地钻进书堆里,每天刻苦读书至深夜,他的成绩始终保持在年级里的第一名。周末回家,他又成为家中的主要劳动力,他帮助廷光洗全家人一周换下来的衣服,还要检查妹妹们的学习。廷光看着逐渐成长为小伙子的儿子,心里充满了爱与欣慰。
三年自然灾害,农村状况不好,粮食收不上来,饿死了不少人。灾害结束以后,政府对饥荒时期进行了反思,把饥荒灾害看成是阶级敌人的捣乱与破坏造成的粮食歉收。于是,从这一年起,一场新的运动从上到下,便在全国开展起来。在农村是以“清分工、清账目、清仓库、清财务”开始,逐渐发展为“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统称为“四清”。城市里称为五反运动,反贪污盗窃、反投机倒把、反铺张浪费、反分散主义、反官僚主义,统称为社会主义教育。为了抵制西方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渗透,国内进行了反修防修运动,让人们彻底划清与资本主义国家的界限。
在农村,那些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出身的干部要为缺粮歉收,不能给国家上交粮食承担责任,在这新一轮的运动中,政府派调查组到农村去搞调查。于是,“四清”工作小组成为这个时期的特色组织。这项光荣的使命分配到各所大学,由大学生组成“四清”小组,去农村宣讲政策,对农村进行一次全面的调查工作。
1964年学校放寒假的时候,益强作为学生会的干部带队组织大学生去邯郸与当地的干部、解放军一起帮助政府搞运动。大学生们下地干活,与农民们同吃同住同劳动,帮助他们整理文件,但决定政策的则是当地的干部们。
益强接受这个政治任务的同时,感到了学校领导对自己的信任,但是,他也没有忘记爸爸妈妈对自己的嘱咐:在农村要严于律己,少说为佳,多干工作,按照领导意图去做,不要有嫌脏怕累的思想。
农村生活艰苦,廷光担心儿子年轻气盛,稍不留神,让别人抓住把柄毁掉前途。历届运动已经改变了他的神经系统,他早已害怕了历史阴影所带来的创伤,因此,当益强去农村的那一天起,廷光就开始坐卧不安。
舜瑶并不喜欢儿子担任这个职务,不过,学校领导这样器重儿子,她也感到一丝的慰藉。让儿子在风浪中去闯荡,对于他在处理问题及解决问题的能力上都有好处,也是一个不错的锻炼。在教育培养孩子上,舜瑶提倡让孩子独立思考,因此,她很坦然地面对儿子去农村的现实。
益强在农村搞调查,一去就是几个月,中途没有回过家,他经常写信告诉廷光夫妇乡下的情况。1964年暑假前,他带领的“四清”小组顺利结束了调查任务,返回学校。他的工作能力得到了校领导的肯定,他在学生当中的威信更加牢固起来。
新学期一开始,益强开始着手搞毕业设计,这个时候,邢台发生了地震,他们又停下手里的设计,去当地帮助政府抗震救灾,教学课程也一直往后拖了下去。
益砚参加工作以后,平时住在学校的宿舍,有充分的时间准备教案。与他同住一个宿舍的两个同事,一个来自于四川,教数学。一个来自于湖南,教物理。他们与益砚同在师专念书,彼此之间只知道对方的名字,没有任何交往。而作为三个系里的学习尖子,同时成为二十二中的教师,又被安排在同一个宿舍,他们三个人,一个出身是地主,一个出身是资本家,益砚的家庭社会关系复杂。同样的政治命运使他们很快成为了好朋友
益砚是一个干净仔细的人,他很注意自己的形象。每次去上课,他的头发都要梳理得光滑平整,穿一双黑色包头皮鞋,衣服没有一条皱纹,裤线笔直。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下,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外表。从他自身的风度与谈吐,人们立刻就能猜到,他是从一个有教养的家庭里走出来的人。他完整地继承了名师一丝不苟的教学态度与严谨的课堂用语,并潜心钻研教程,一年以后,便开始独当一面了。
作为一名新上任的老师,言传身教是他的工作准则。从他工作的那一天起,每天他都提前站在教室门口,等着学生们走进教室。只要他一站在讲台前,学生们的双眼就必须牢牢地跟随着他的面孔。学生的眼睛稍微一走神,他就会让你站起来,解答一个问题。如果你答不上来他的问题,就必须站到下课。他绝不会去批评你,而是让你有一个充足的时间感到难为情。
益砚绝不允许学生迟到,他给学生们立了一条规矩,迟到的学生,一律不让中途走进教室。他不会听你迟到的各种理由,因为,每一分钟,他都有新的知识教授给学生们。所以,他的教学大纲不会因为迟到的学生而被打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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