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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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对于每一个国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幸的年份。震惊中华的“七七事变”爆发以后,又经过了几次大的战斗,日军进入并占领了北平和天津,很快他们又占领了张家口、大同和保定,大片国土上扬起了红白膏药旗。随后,他们继续南下,直逼山东省会。
日军加紧向华北进攻的同时,又积极地策划在小城和上海等地策划制造事端,以图达到侵占的目的。他们大举进攻上海并扬言3个月吞灭我们的领土,在小城的日本浪人伪装成国人狙击日本水兵,这更加剧了小城的紧张局势,酿成了日本侵占小城的借口。
就在战火燃烧大地的时候,在小城做生意和开店铺的日本人,也开始有了变化。一天,霍家的邻居,那家照相馆的老板娘,突然匆匆忙忙地来到霍家大院,母亲亲切地与她打招呼。此次,那个女人是来向母亲告别的,她很有礼貌地告诉母亲,她在家乡的老人生病,想暂时离开此地。母亲听后,并没有多想什么,安慰她回去后好好照顾老人,并买了礼品送给她。
那个女人用生硬的汉文对母亲说:“大姐,你是一个好人呀!”她握紧了母亲的手,眼睛里流出一串泪水,她给母亲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后,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霍家院子。那个女人走了以后,母亲才感到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第二天,又一个邻居来与母亲告别,她是那家日本药店的女主人。她的到来让母亲感到有些不太舒服。这个女人与丈夫在这里经商已经有二十几年了,她是母亲的朋友,常常得到母亲的关照。即使这样,母亲也从来没有在他们的药店里买过药。
她来时,手里捧着一包药,诚恳地对母亲说:“大姐呀,我们要回去办一批药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是一包治外伤的药,你用得着的。收下吧!”母亲微笑着对她说:“大妹子,你们留着用吧!”那个女人一定要母亲收下,她说:“这是我们国家最好的外伤药,有用的!”
母亲收下了她的药。午后,母亲在丝绸店里选择了几块上好的丝绸送给了药店女人。母亲很要强,很懂得礼尚往来,她绝不会随便去接受别人的礼物,她有一套自己的规矩。
以往,“天鹰”的伙计在干活时被机器碰伤,母亲会立即带着他们去医院,若是擦破了皮或是小伤口,母亲会用中药给他们敷上。在母亲的眼里,她只相信中医。大儿媳拔牙中风住进医院,在那里用的全是西药,却没有治好儿媳的病,她无法接受西药。不过,日本人的药在安盛路却卖得特别好,外国人很喜欢日本的药品,还有不少官宦人家也开始相信他们的药了。
两天之内,两个日本邻居匆忙来告别,她们没有讲何时回来,这令母亲迷惑不解。
9月初,在小城居住的所有日本军民、停在港口的几艘军舰和他们的飞机全部撤回到了他们的国家,还将他们的工厂和商店等财产全部封存起来,似乎是在为以后做好了准备。
日本人突然离开小城,让母亲很快就明白了邻居是在编瞎话。父亲也开始认真地琢磨起来,日本人究竟想在这里干什么?
日本国一直以来都想把我们的国土完全变成他们的殖民地,这一年的深秋时节,他们开始向华北地区的山东省进军,日本军人要来的消息像狂风一样席卷小城的大街小巷。他们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政策”,恐怖地笼罩在整座小城。有钱人家开始设法把财产转移到乡下去,家里有年轻姑娘的父母,把女孩子送到还没有被占领的地方去躲避。瞬间,如同海啸到来前向上翻腾的黑色海水,整个山城罩上了浓浓的黑雾,它失去了往日的绚丽与光彩。
小城街道上呈现出的慌乱与嘈杂声令人们夜不能寐。马路上的骡马在增加,汽车的鸣叫变得刺耳难耐。孩子们的叫嚷和哭啼,牲口的嘶鸣,回荡在每一个角落。很多店铺在恐惧中插上了门板,那种木头之间的碰撞声令人感到惊恐万状。
广播里每天报道的新闻令霍家父亲再也无法保持平衡的心态了。他开始坐卧不安,整日皱紧眉头,他在思考,这一大家子人此时该如何安排?
他忽然想到了朋友,钟四爷。
在一家茶馆里,他们见了面。霍家父亲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紧张地问:“四弟呀!你是怎么看的?”钟四爷表情严峻,语气沉重地对父亲说:“三哥,依我看呀,政府是很难抵挡得住日本军人的攻势啊!北平、上海、南京这么大的城市都失陷了,这座小城怎么可能保得住?这里是一个天然良港啊,谁不惦记它呢!日本军人占领小城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钟四爷是个日本通,他对于日本的文化及历史可以说比一般的日本人还要了解得更多。还有,就是对日本武士道精神及军人的习性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这两个男人分析了目前的状况后,都感到了危险就在眼前。钟四爷告诉父亲:“三哥,我打算带着一家人到乡下暂时躲一躲,你也要有个准备才是呀!你家人口多,走起来不方便,还是早点盘算为上策呀!”
他们见面以后,父亲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个让他棘手的问题了,他首先想到了省会。那里不仅有自己的分店,大女儿一家也在那里,情况会比小城要安全一些。于是,父亲决定让妻子带着孩子们先到省会去避一避。他对妻子说:“四弟说得对,我们还是先躲避一下,你带着孩子们去我们的分店住一段时间,大女儿也在那里,有个照应。”
母亲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听从丈夫的安排,她马上带着孩子们乘火车去了省会,良仁夫妇在车站迎接了母亲及弟弟妹妹们。
在省会,瑞芬过着舒适的日子,对自己的丈夫照顾得无微不至。良仁则以他的技术和学识在省建设厅里占取了一个显赫的职位。他是总工程师,享受权威建筑师的待遇。他为人和善,工作一丝不苟,他经手了不少重要建筑项目的方案和设计。他把德国的建筑风格巧妙地运用在自己国家的建筑当中去。到工地检查时,他身穿工作服,头戴安全帽,与工人们一起爬上爬下,从来不摆架子,他的工作得到上边的赏识。因此,他的薪水及职务上升得很快。他的威望在逐渐上升,不善言语的他,人缘却非常好,他的家里常常是高朋满座。
瑞芬是一个贤惠的妻子,随着丈夫地位的升高,她频频进入社交场合,她要学会社交语言还要努力去装扮自己。她以优美的体态和雍容华贵的仪表及谦和善良的态度,让丈夫的工作更上一层楼。
良仁很关照“天鹰”的买卖,在省会,他的朋友经常光顾霍家店铺,只要他去小城办事,也绝不会忘记带朋友去那里做几双皮鞋。
母亲带着孩子们来到省会,这让瑞芬十分开心。从小城来省会的孩子们并没有感到战争即将到来的可怕,他们一来到此地,看到这里宽敞的房间,都乐得手舞足蹈起来。这里的店铺有小城店铺的五个那么大,光是客厅就有七十多平方米,餐厅也有三十多平方米,还有五间卧室。三个大车间,都有二百多平方米,宽敞明亮,八十几个伙计在这里干活。
这里的一切,都令孩子们兴奋。他们来到这里后,顾不得家规和礼节,尽情地蹦跳,尽情地耍闹。母亲看到孩子们如此欢乐,并不去阻拦他们,心里想,丈夫不在,让孩子们放纵一些吧。母亲带着孩子们在省会住了两天以后,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当母亲第一次听到警笛鸣叫的时候,吓了一跳,她问一个伙计:“这是什么声音?听起来那么可怕呀!”伙计告诉母亲:“婶子,那是警笛声呐!”母亲听了这些话,心里骤然不安起来,问:“为什么拉警笛?”伙计讲:“这里老有日本军的飞机在空中飞,只要飞机一来,市里就会拉响警笛,我们就要放下手里的活,赶快跑出去钻进防空洞里。婶子,我们赶快跑吧!”说着,那个伙计和其他几个伙计拉起霍家孩子们的手,就朝着外面的防空洞跑了过去。
母亲那种刚来时的平静心情被搅得上上下下翻腾起来。只要警笛一响,伙计们不做任何解释,拉起孩子们就往外跑,随即钻进防空洞里。有时,刚刚端起饭碗,警笛就响了,大家急忙扔下饭碗,朝着防空洞拼命地跑。有时,夜里会响起警笛,那刺耳的警笛声令人毛骨悚然。
几天以后,警笛的次数增加到一天几次,母亲的心整日提在嗓子眼上。
一个星期后,瑞芬告诉母亲:“妈,省厅通知良仁,让我们马上回小城躲避一下。妈,我们一起走吧,这里待不住了!”
听了大女儿的话,母亲心里一沉,想了一下,当即决定:“这里还不如我们那里安全呐!起码,我们那里还没有警笛叫声,走,回家!”
他们来省会一个多星期后,母亲又带着大小孩子们与大女儿夫妇一起回到了小城。
此时的小城,变得越来越混乱。人们仓皇不堪。外国人能够离开小城的早就走光了,来不及走的都躲进了天主教堂。瑞芬随丈夫返回小城后,立即被政府安排住进了教堂里,政府高级官员的家属们也都在那里躲避,教堂成了一处最安全的避难所。
事态变得一天比一天紧张起来。12月初,小城市长兼舰队司令带领部队把日本人在小城的几家纱厂和港口的部分起重设备炸毁了,工会也有组织地炸毁了几家纱厂的机器并烧掉了大批棉纱和布匹。小城的上空,昼夜火光通天,浓烟滚滚。夜间,熊熊大火把天空烧得通红,纱厂的大火足足烧了几天几夜。一贯以干净著称的海滨之城,到处飘着灰烬,空气里掺杂着焦煳味,令人窒息难耐。纱厂被炸,更加剧了人们的恐惧,事态也越发不可控制了。
祥涛面对不断恶化的局势,看到大妹夫妇躲进了教堂了,便对父亲说:“爸,我去跟良仁说说看,能不能让妈和妹妹们也住进去?”父亲摇摇头说:“他们是政府官员,我们比不了他们呐!”祥涛说:“我去试一试。”说完,他去了教堂。
这个时候,教堂里已经人满为患了,经过良仁的一番努力,也只能安排父母住进教堂。父亲知道后,闷头说了一句话:“我怎么能撇下孩子们呐!还是另想办法吧!”
母亲带着孩子们重新返回小城的时候,看到丈夫嘴角上肿起了大泡,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她心里更是着急。这一家大小十好几口人如何安排呀?看到丈夫沉闷不语,母亲没有打搅他。
母亲知道丈夫,事情一到了节骨眼儿上,他都会这样闷闷地坐在椅子里,一两个小时都说不准。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丈夫又坐在了椅子里,她把孩子们都支走了。
父亲每天看着一家大小在家里晃动的身影,心里急得像开锅的沸水一样。店铺对于他来讲,就像生命一样重要,丢不下也甩不得。一家老少对于他来说,更是不能割舍。他一整天都坐在椅子里,一声不吭地在心里盘算着,如何把一家人安排到最安全的地方去。
这个男人做事,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是不会迈出一步的。他的主意都是在心里盘算好了,才会开口说出去的,因此,孩子们只要看到父亲坐在椅子里不说话的样子,便会静悄悄地到其他的地方去。
经过一天苦闷的思考,父亲心里琢磨着,小城已经岌岌可危,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一家人尽快地转移走,而唯一的一条路,只有把全家人送到乡下老家去。
父亲终于站起来了,他把祥涛叫到跟前,对他说:“涛儿,我看,还是让你妈妈和弟弟妹妹们去乡下可靠点,那里还没听说有日本兵。你看呢?”祥涛立刻就同意了父亲的打算,说:“爸爸,我看,你和妈妈一起去吧,我留下来看家。”父亲摇着头说:“涛儿,这不行,这里你一个人照应不了,我必须留在这里。”
自从父亲在小城打下天地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这个家是他的根与命,他绝不会因为日军来到这里就离它而去。但他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地让全家老少转移到乡下躲避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生活变动,绝不可有半点闪失。最后,父亲决定全家人分两批离开小城。第一批让四、五、六女儿和三儿子与两个伙计一起乘火车先去乡下。
这一年夏天,二女儿瑞佳刚从省城师范学校毕业,分到郊外的一所小学教书,由于离家远,她不常回家,这个时候,她正好不在小城,父亲没有考虑到二女儿的事情。
此时的“天鹰”也和外面一样,已经上了门板,父亲只留下十几个伙计守候在店铺里做一些积压下来的活,其余的伙计,父亲都让他们暂时回乡下去了。车间里的机器全部停了下来,偶尔可以听到几下敲敲打打的声音。门板把外边射进来的阳光遮挡住,店里变得昏暗寂静。
学校早已停了课,舜瑶和祥润显得无所事事,他们放下书本,等待着离开的日子。
在人心惶惶的日子里,舜瑶发现二弟变得比以前爱冲动了。在家里,他总不能坐下来安静一会儿。面对国家大片领土被侵占,他愤愤地对舜瑶说:“三姐,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大国,竟然抵挡不住那个小国的侵略军。我替这个政府腐败无能感到耻辱!”
舜瑶惊讶地望着激动不已的二弟,连忙示意他小点声音。祥润好像全然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说:“可是,另一个党派就不一样了,他们号召全国人民团结抗战,还提出了抗战救国十大纲领。我看,日本军人在我们的国土上,也不会有他们的好日子过的。你说是不是?三姐?”
舜瑶望着越发激动的二弟,突然感到面前的这个弟弟单纯而又幼稚。她想了一下,对祥润说:“二弟,国难当头,我们老百姓又能做些什么呢?谁不恨入侵者,谁愿意当亡国奴?可是,你一个高中生,又能为国家做什么呢?眼下,我们应该做的是听父亲的安排,我看就是这样。”
祥润听了舜瑶的话,很是不悦,他绷紧了面孔,严肃地说:“三姐,不要小瞧我吧。一个人的力量很小,众人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我已经长大了,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为抗战做些事情的。”舜瑶想了想对祥润说:“我不是不赞成你的说法,只是,为什么我们国家总是被别的国家侵占呢?”祥润十分肯定地告诉舜瑶:“三姐,道理很简单,就是我们的政府太无能了,国家贫穷落后,就会有人欺负你。”舜瑶立即接下话来,说:“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应该好好念书,建设自己的国家,让它变得富强起来。我想,任何一个国家面对一个强国都要三思而后行吧!”
祥润并没有再去反驳三姐的话,他强调眼下人民应该齐心协力共同抗战。最后,他表示非常不情愿去乡下避难。舜瑶也表示无可奈何。
霍家的几个孩子先去了乡下,两天以后,乡下送来口信,说孩子们在乡下很安全,日军还没有出现在那一带,孩子们住在父亲的二哥家里,还能够适应乡下的生活。听到这些情况,父亲与祥涛又分析了乡下的局势后,决定余下的孩子由母亲带着也离开小城。
父亲对祥涛说:“涛儿,赶快去买火车票,让你母亲带着弟弟妹妹们今天就走。”
祥涛答应着,立即去了火车站。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直通老家的胶沂线已经不通车了。这个消息让他吃惊,回到家忙把这个情况告诉了父亲。
父亲拍着脑门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呐!”没有火车,他怎么把一家人送到乡下去?情急之下,祥涛告诉父亲:“爸,你别着急,我有个法儿,让妈他们坐马车走吧!”父亲瞪了一眼祥涛:“能让你妈坐马车吗?乱来!”祥涛坚持说:“爸爸,不抓紧时间,恐怕连马车也搞不到了!再拖下去,我看,骡子车都没有了。”
听了儿子的话,父亲急得一下子坐进了椅子里,又不说话了。过了几分钟,他拍着自己的头并连连摇着手,自言自语地说:“咳!我好糊涂啊!早知道会是这样,还不如当初全都送走。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好!”
祥涛一边劝父亲不要着急,一边想着主意,他打算出去试着找一辆马车。父亲没有说话,随后,便催促他:“快去,快去吧!”于是,祥涛带着一个伙计急急地离开了店铺,很长时间他们也没有回来。
快傍晚的时候,祥涛才从外面回到家里。此时,父亲正在院子里心神不安地望着大门。
祥涛一进院子,就高兴地告诉父亲:“爸爸,我搞到了一辆马车,还修了一个简易的车棚,这辆车可费了劲了。”
父亲出去一看,心不由地“咯噔”一下,摇着头,看着长子,对他说:“涛儿,这种车怎么让你母亲坐进去呢!”
祥涛满脸委屈地说:“爸爸,这辆车还是碰上了熟人才搞到的。哎!现在,想找到一辆马车真难哪!再说,从小城到乡下有半天的时间也就到了,母亲和妹妹弟弟们只能受点委屈了,爸爸。”
父亲一看别无他法,也只能这样了。他让伙计又在里面多铺了几个厚垫子,决定在12月25日这一天让妻子带着余下的孩子们离开小城。
作为母亲,她身上最闪光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她对丈夫的忠心和信赖。对于丈夫的安排,她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她既是丈夫的臂膀,也是丈夫的眼睛。她身上的光彩,就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女和这份来之不易的家产。当她知道了要去乡下的决定以后,那一天,一大早她就起来了,让伙房烙了几斤大饼,又煮了两斤鸡蛋,还装了一罐酱花生,让舜瑶准备一些衣物。此时,母亲没有做长远的打算,想到去乡下住几天就会回来的。所以,他们没有准备足够的冬服。
傍晚,父亲招呼大家在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饭。桌子上没有人说话,除了祥波与岳翔调皮外,大家都默默地吃着自己眼前的菜。母亲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父亲吃得也很少,他让孩子们多吃一些,以便在路上抵挡寒气。
“天鹰”开业以来,生意一直顺顺当当的,父亲从来没有跟妻子和孩子们分开过。这一次,可以说他面临的是人生的考验,家大业大,他既要顾家也要顾生意。他不知道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会遇上什么危险,此时,他的心里很乱也很紧张,他感到把妻子和孩子们送到乡下去,有些对不住他们。
吃过晚饭,父亲和母亲单独说了几句话。父亲内疚地对妻子说:“孩子们就交给你了,店里及这个家有我和涛儿照看着,还有伙计们,等事态平静下来,我就去接你和孩子们回来。让你受委屈了。”
母亲抬起头看着丈夫,平静地安慰他说:“这是暂时的,我也很长时间没有回去了,借着这个机会看看乡亲们。”母亲通情达理的话令父亲越发觉得对不住妻子。
祥涛告诉父亲:“爸爸,马车又修理了一次,妈和弟弟妹妹们也可以坐在里面避避风,我雇了一个赶车的,正好是邻村的人,道儿熟,我看夜里走,第二天晌午就可以到了。”
父亲随着儿子来到大门外,一辆带车棚的马车停在那里。马车虽不太理想,但还算过得去,两匹马也还壮实。父亲走过去掀开帘子看了一下里面,坐下四个人还可以。不管怎样,有这么一辆车总比没有强。他自我安慰着,可是,心里却像针扎了一样疼。要不是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让妻子和孩子们受这个委屈的。
夜里两点钟,街上没有一丝动静,乌云遮满了天空,看不见月亮,看不见星星,外面漆黑漆黑的。当母亲打算离开卧室的时候,丈夫站到了她的面前。他低下身子轻轻地抱住了妻子的肩膀,嘱咐她说:“孩子妈,一路上要小心呀!”此时,母亲的心情非常复杂,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用眼睛望向了窗台。父亲顺着妻子的目光转向窗台时,看到了那盆昙花。母亲说:“别忘记浇水。”父亲的心里一颤。
母亲唤醒了孩子们,她怀抱着不到一岁的岳翔,这个孙子耷拉着脑袋睡在她的怀里,母亲吃力地走在前面,小儿子祥波摇晃着脑袋,拽着她的衣服,迷迷瞪瞪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她的身旁。她的身后跟着舜瑶和祥润,他们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祥涛的手里提着一只小皮箱走在最前面。
大家一起来到马车前,马车夫早已喂饱了马,他等大家坐稳以后,便朝着马背上抽了一个响鞭,那声鞭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脆,那两匹马被鞭子一抽,像受了惊一样,猛地朝前一蹬腿,车子一下子就向前冲出了十几米。
“孩子妈!孩子妈!”父亲的呼唤声留在了车后边。
一切都是匆匆忙忙的,人人心神不定,在夜深人静的黑暗里,大家还没来得急告别,马车便在父亲和祥涛的眼前消失了。他们父子俩站在凄风中,望着马车驶去的方向,各自在心里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希望一家人平安无事。
父亲望着远处的黑暗,突然长叹了一声:“我好糊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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