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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心智如魅 上

  这个没钱、没家、连姓名也没有的东北男人让贺芳兰既爱又怕,甚至每当他骑在自己的身体上面吓得贺芳兰连他的脸也不敢看。
  
  那是一张削长峻瘦的脸,两只眼睛总是微微眯着,一股冷峻寒酷的眼光从眸子深处透射出来,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残酷感觉。每当这张脸在面前起伏闪动的时候,贺芳兰总是联想到非洲的猎豹:在茫茫的大草原,一个猎豹在迅捷地跳跃、纵动着,两只眼睛微微眯起来缩小了视野,被盯住的猎物就成了唯一的目标;一番矫捷、迅猛的冲刺之后,两只锋利无比的爪子毫不留情地对着猎物给予致命一击,血盆大口准确无误地冲上来咬断猎物的脖子。
  
  男人的脸随着身体俯冲下来,贺芳兰吓得尖叫了一声,猛然折起身子,一把推开男人的肩膀。男人依旧骑在贺芳兰的跨上,不解地问:“咋了?你不是挺喜欢的吗?”说完,这个男人慢慢地向贺芳兰的身体深处蠕动,贺芳兰闭上眼睛,面带痛苦地说:“我怎么总是害怕看你的脸呢?”
  
  男人平躺下来,点上烟,随手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传来甜美的女声:“下面播送‘缘分天空’。刘小芳,女,现年四十岁。历经岁月磨难,不改对爱情渴望的我期盼您的出现,欲寻觅一位四十岁以上、身体健康、心地善良、有事业追求的男子为伴。无论您身处何方,期望缘分把你我相牵,共度甜美和谐的人生……”
  
  第二天上午,贺芳兰接到一个电话。她打开手机说:“你好,对,我就是。哦,那咱们在‘喜缘’婚姻介绍所见面可以吧?那好的,我们不见不散。”贺芳兰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那个男人操一口东北话问:“有信了?”
  
  贺芳兰说:“嗯。我这就过去,等我电话。”
  
  东北男人点点头没说话。
  
  贺芳兰转过身换上一套西装套裙,穿黑皮鞋,拎着个坤包走出房间直奔市区解放中路“喜缘”婚姻介绍所而去。
  
  贺芳兰走进婚姻介绍所就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那里办手续。长得有些庸俗的女老板对着这个男人把手一伸:“快点。八百块钱介绍费,办好手续就可以见面了。”
  
  这个男人看着桌前的照片说:“还能不能再便宜点?”
  
  女老板显得有些不耐烦,瞪着眼睛说:“这价钱就最低了。我们这里介绍的都是女白领,档次高。有三百的,是七十岁老太婆你要啊?!看看人家这条件,收你八百块钱,保管你能成功,你就偷着乐去吧。”
  
  五十岁男人哆哆嗦嗦付了钱,女老板对着贺芳兰变出一幅笑脸,说:“这就是老高,和你联系那个。”


  
  贺芳兰对着这个男人伸出一只手来,说:“刘小芳,很高兴认识你。”
  
  那个五十岁男人急忙两只收握上来,躬着身子说:“俺叫高安福,今年四十八,长得有点老相,别见怪。”
  
  贺芳兰袅袅婷婷地走到沙发旁边,拢了一下裙摆坐下来,说:“没关系,我只求人老实,能对我好,别的就不在乎什么了。都这把年纪了,我也就不挑什么了。”
  
  高安福过来有些讨好地对贺芳兰说:“嘿嘿,你长得一点不显老,看上去有三十多岁吧。”
  
  贺芳兰用手掩着嘴笑道:“你可真会说话。城里的女人,保养得好。你家还有什么人呢?”
  
  “家里没什么人,父母早过世了,一个哥哥也成家了,就我一人单过。”高安福一边说一边蹭了个沙发边斜着身子坐下。
  
  “那就好。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俺是庄稼人,有什么工作。就是离市区近,种几亩菜地凑合着活命呗。”
  
  贺芳兰瞪大了眼睛说:“你可别小看种菜,一年不少收入吧?”
  
  “嘿嘿,不多,一年也就是两三万块钱的收入。”高安福见贺芳兰对他很热情,狠了狠心,把自己的收入抬高了好几倍。
  
  “就是嘛,我也是农村出来的,知道菜农一年不少挣钱,都赶上城里一个正式职工了。”说完,贺芳兰对着女老板说:“我看着他很实在,收入也可以。我同意和他谈了,那我们就去公园谈谈,不打搅了”。
  
  高安福见这个漂亮女人这么块就答应和自己交往,喜出望外地站起身,说:“那咱去公园吧。你渴不渴?我去给你买瓶汽水。”
  
  “行,那你去吧。我给老板说句话,你在外面等我。”贺芳兰也站起身,梳拢一下头发。
  
  等高安福急火火地跑出去,贺芳兰和女老板对视着,俩人同时“哧”地一声笑出来。女老板过来搂着贺芳兰的肩膀,顺势往坤包里塞了五百块钱说:“剩下的就看你的本事喽”。
  
  这就是贺芳兰的工作——给黑婚介当婚托。
  
  贺芳兰干这个已经十几年了,从她三十岁那年和前夫离了婚就给几家婚姻介绍所当起了婚托。这项工作不仅让她可以养活女儿,还能从中找到可以作乐的男人,她很乐意这样的工作。

  
  贺芳兰领着高安福来到人民公园,找了根长凳挨着坐下来。微风吹过,高安福身上飘过来一股汗腥味,让贺芳兰感到厌烦,她做出一幅慵懒的样子把身子向后一躺,拉开两个人上身的距离。为了不显得讨厌和高安福坐在一起,贺芳兰故意偶尔用小腿轻轻蹭一下高安福,显出一幅很愿意和他靠近的样子。
  
  高安福很享受地低着头看着贺芳兰的小腿,还有精巧的黑皮鞋和乡里妇女没有的西装套裙。不过这一些对他也是一种压力,憋了半天,高安福鼓足勇气抬起脸问了一句:“你真看中俺了?”
  
  “你说呢?我就图你个人好。我也不小了,早过了追求浪漫的年纪,现在只能求个能陪着安稳过日子的人了。”
  
  高安福看着贺芳兰的眼睛问:“真的?你说得是真心话?”
  
  贺芳兰立即瞪起眼睛,气呼呼地说:“我是在骗你,我是诈骗犯行了吧?那你走啊?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高安福傻笑了一声说:“我咋觉得你看不上我,有点不敢相信。”
  
  贺芳兰随即放晴了脸色,浅笑着说道:“老高,你别不相信人。我只图和你过日子,以后我在城里上班,你在家种菜。咱俩加起来一年就能收入五万多,两年以后就可以在市区买房子了。只要你真心对我,我会把你变成城里人的,来,拉个勾!”说着,贺芳兰拿起高安福的手和自己的手放在一起,摇了两下。


  
  高安福被突来的幸福打昏了头脑,笑呵呵地说:“成!俺都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吧。”
  
  “那行,明天你和我再联系吧,今天我还有点事,明天再见。”
  
  高安福问:“我明天怎么找你?”
  
  “看你那猴急的样!明天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手机号。”说着,贺芳兰递过一个手机号。
  
  高安福急忙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揣进口袋里,问:“你住哪,要不我送你?”
  
  贺芳兰站起身子,也不动地方说:“我住在西郊呢,得坐公交车回去。想起来挤公交车我就烦,车上说不定还有流氓,在人家身子上挤来蹭去的,烦死了!”说完,贺芳兰直勾勾地盯着高安福的口袋。
  
  高安福急忙掏出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递给贺芳兰说:“要不你就打的走。”
  
  贺芳兰把手挡在高安福的手前,做出一种更娇滴滴的口气:“不用——我有钱。”
  
  高安福把手一伸,很坚定的说:“给你就拿着吧,别客气。”
  
  贺芳兰冲着高安福媚笑了一下,说:“谢谢,老高你真知道疼人。”说完,贺芳兰就接过钱放进坤包里,转身袅袅婷婷地走了,把高安福撇在了公园里。
  
  贺芳兰回到家,东北男人迎上来,接过坤包问:“见了?咋样?”
  
  贺芳兰一边换鞋一边说:“见了,是个农村的土包子。没劲!”
  
  “话别那样说,换个见多识广的这事还不好摆平呢。先处处呗?”
  
  贺芳兰见东北男人说的在理,就嗯了一声,走过来坐在床边。东北男人追过来继续问:“那人收入咋样?”
  
  “他说是郊区的菜农,看那样也不像个有钱人呢?”
  
  “人也不能面相,处处再说呗,明天我和他见个面?”东北男人过来挨着贺芳兰坐下。
  
  贺芳兰斜瞥了东北男人一眼,问:“动心思了?”
  
  东北男人点点头说:“到嘴的钱不能让他跑了。”男人的脸上闪出一丝寒意,随手点起一根烟抽起来。
  
  这个东北男人抽烟的姿势也让贺芳兰害怕。他抽烟的时候,脸上的五官全挤在一起:两支眉毛和眼睛死劲地向鼻子中间靠拢,两个腮帮子深深嗍进去,上下嘴唇狠狠地咬着抽进去一口,然后先吐出来一半,稍停一秒钟,再对着烟雾吹一口长气。贺芳兰猜测他好像把烟雾比作了什么,最后那口长气好像是对着烟雾在搏斗。
  
  贺芳兰几次见他独自坐着的时候,嘴一张一合地自言自语,像是在琢磨什么事。贺芳兰几次问他有什么心事,他总是敷衍几句就岔开话题。贺芳兰追问得急了,他会猛地把烟头仍在地下,不由分说地把她摁到床上狠狠地对着贺芳兰的身体进行撞击,贺芳兰隐隐约约地怀疑他身后肯定有连自己也不敢碰及的经历,媾和也不过是他麻木自己的手段。每当这时,贺芳兰就不敢再追问,她怕东北男人说出什么让她不敢想象的事来。
  
  东北男人还有一种生活乐趣,那就是见到贺芳兰女儿的时候。东北男人每次见到贺芳兰的女儿总是不自主地流露出父亲一般的慈爱,贺芳兰凭着女人的直觉感受到他对女儿作出的疼爱没有一丝作假的成分。女儿一次犯了阑尾炎,东北男人二话不说,背起女儿一路小跑送到了医院。医生在里面给孩子检查,东北男人不停地在走廊里踱起圈子。等女儿检查完送进观察室输上点滴,东北男人含着泪拉着女儿的手一刻也不撒开,坐在床边一直陪到天亮。
  
  女儿对这个不知姓名的叔叔也是特别的依赖,有什么话不跟母亲说,总是跑到叔叔的耳边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上半天。孩子的亲昵是东北男人生活中仅存的第三种生活乐趣,也是贺芳兰留下他的第二个理由
  
  贺芳兰对东北男人依赖的第三个理由就是他太聪明了。不要说木工、电工、泥瓦工样样拿得起,平时生活中的大事小情他也总能规划得十分精当。从他来了以后,家里的摆设全变了一个样:几张破沙发,经他叮叮当当地一阵敲打,马上就焕然一新;原来的双人床的床腿已经是稍微一晃便“咯吱咯吱”地作响,他花了五十块钱买来一个海绵垫子,然后让贺芳兰作了一个床套,自己用斧头砍了几个木隼榸上,就象变戏法一样鼓捣出一个新席梦思来。
  
  东北男人知道贺芳兰给婚介所当婚托。有一次贺芳兰碰到一个特别难缠的男人怎么也甩不掉了,东北男人给她出了个主意:贺芳兰第二天把这个男人骗到一个小旅社里,然后作了几个媚态,这个男人果然急不可耐地冲上来动手动脚。贺芳兰一把扯烂自己的衬衣,哭着冲出去找来东北男人对着这个男人又哭又闹,扬言还要到公安局告他,最后这个男人乖乖地赔了贺芳兰一千块钱灰溜溜地走了。从那以后,贺芳兰在前来应婚的男人被榨干之后就故技重施,不仅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临了还能再赚上一笔损失费。
  
  贺芳兰很佩服这个东北男人的心机,她每次“相亲”的时候该如何介绍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最后如何抽身都交给这个男人设计。东北男人果然不负贺芳兰的厚望,总能把每一步行动算计得天衣无缝。

  
  第二天上午,九点刚过,高安福就给贺芳兰打来电话。贺芳兰接完电话又精心打扮挎起那个坤包出去坐车去公交车站见高安福。俩人见了面,高安福一直盯着贺芳兰“嘿嘿”地笑着,习惯地把手在衣襟上搓一搓问:“咱们去哪?”
  
  “还是去公园吧,那里不要钱,去其它地方都是要收费的。”
  
  贺芳兰的善解人意让高安福更加感动,眼前这个女人明摆着是按过日子的打算和自己交往的,现在就知道为男人省钱了。
  
  高安福昨天回家肯定洗澡了,今天身上的汗味小了许多,贺芳兰终于和他靠得更近一些。
  
  两个人坐在那里说了一上午的话,无非是些以前的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和以后的生活又会怎么过之类的话语。到了中午块吃饭的时候,贺芳兰坚决拒绝了高安福下馆子吃饭的要求,而是坚持让高安福跟她回家吃饭,顺便让自己的表弟见见高安福。
  
  高安福转念一想,娘家人总归是要见的,就转身跑到附近的超市买了好一堆礼品。自己大包小包地拎着,兴冲冲地跟着贺芳兰回了家。
  
  贺芳兰所谓的表弟就是那个东北男人。高安福毕恭毕敬地向他请教尊姓大名的时候,东北男人微微一笑,很随和地答道:“我就是一个打工的,客户都叫我‘老东北’。多少年了,就这样叫惯了,你也这么叫吧”。
  
  高安福还算识相,急忙说:“我可不能这么不礼貌,那我也叫你弟弟?!”
  
  东北男人急忙请老高坐下,出去到对面的小饭馆里叫了几个炒菜,拿出酒给高安福满上,自己端起一杯水向老高说:“哥。啊——不是,姐夫,小弟敬你一个”。说完,把水杯伸过来和高安福碰了一下,然后一仰脖把一杯水一干而尽,高安福也把自己的酒干了。东北男人殷勤地劝道:“姐夫,快吃菜”。
  
  贺芳兰从厨房李出来,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坐过来,对着东北男人说:“别叫姐夫,这还没怎么着呢。就你嘴甜。”
  
  东北男人“嘿嘿”地笑着:“叫姐夫是早晚的事,还不都一样吗?害羞了?”
  
  “去。你看着老高这个人咋样?”贺芳兰一边眉眼里带着笑意斜看着老高一边问东北男人。
  
  东北男人一伸大拇指:“好!一看就实在,找男人就是找靠得住的,城里人有什么好,又奸又滑的,靠不住。”
  
  高安福被两个人的话激荡出无比的幸福,一连说了好几遍:“俺就是实诚人,不会亏待小芳的。”


  
  东北男人直接说:“那就好,你可别欺负我姐,她不容易。你们什么时候把亲定下来吧?”
  
  高安福不迭声地说:“啥时候都行,啥时候都行。”
  
  东北男人接着说:“那就你回去看个好,简单举办个仪式就算定下来了,成吗?”
  
  高安福兴奋地说:“行行行,我回去就找人看个日子,咱就举办了订婚仪式。你看你们家有什么讲究吗?”
  
  “老东北”很干脆:“没啥讲究,你自己把订婚的彩礼送过来就行了。咱们三个那天随便找个饭店一坐就行了,只要你和我姐能一心过日子比啥都好”。
  
  高安福试探着问:“这彩礼肯定是不会少的,你看我是买些什么好呢?”
  
  “老东北”接着回答道:“买什么东西啊?女人的东西你又不会买,直接包个红包就行”。
  
  “那包多少钱?八百行吗?”高安福小心翼翼地问。
  
  高安福的话音刚落,贺芳兰“唰”地一下拉长了脸,随即站起身,解开围裙对着高安福使劲甩了几下,转身出去回到了厨房。

  
  东北男人回过头看了看贺芳兰的背影,然后对高安福说:“老高,这也太少了。现在城里订婚都是要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我姐知道你不富裕,你也不能太少了。我们姐俩倒没什么,就是传出去也不好听呢——我姐这人特别爱面子,你这样做让她怎么给姐妹交待啊?”
  
  高安福听他这么一说,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订婚时就要这么多,到结婚时指不定又要多少彩礼呢。东北男人看出了高安福的窘境,就说:“放心,咱也不和人家城里人比。就图个吉利,你拿六千八百六十八吧,顺发顺发——多吉利呀!”
  
  高安福问:“还能再少点吗?这也太多了。”
  
  东北男人随即冷下脸色,放下筷子也不说话,搭了个二郎腿冷冷地看着高安福。
  
  场面顿时却冷下来,高安福和“老东北”谁也不肯先说话。大家都知道遇到这样的场合,谁先主动打破僵局就意味着谁要先做出让步。
  
  那个东北男人的目光太冷了,冷得让高安福联想到了冰冻下的河水刺上关节一样的难受。十分钟过去之后,高安福还是没憋住,他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轻声问道:“弟弟,你还能再给你姐姐说说不?多少再少点,以后反正就一家人了,哪能在乎这一时的短长呢?”
  
  东北男人冷冷地丢过来一句话:“最少多少?别费那口舌!”
  
  高安福颤颤巍巍地比出四个手指头说:“四千?”
  
  东北男人说:“你等着——”说完,他就走进厨房里,随手关上门,把高安福独自留在了客厅里。
  
  贺芳兰见东北男人进来,就小声问:“他认多少?”
  
  东北男人过来搂着贺芳兰的肩膀说:“四千。”
  
  “差不多了吧?”贺芳兰见房门关上了,就顺从地靠在男人的肩膀上。每到这个时候,她对东北男人的智商给予了高度的信任,所以也特别愿意和他依靠在一起,仿佛那就是自己的遮风墙。
  
  东北男人一只手轻轻梳弄着贺芳兰的头发,把嘴靠在贺芳兰的耳边:“今天先就这样,一会你再和我配合一下,哄着他一起跟着做生意,再撬他万把块钱”。
  
  “我怎么配合你?”贺芳兰被男人的口气吹得浑身酸软的,软绵绵地贴上了男人的身体。
  
  东北男人小声说:“你就说我老家是长白山的,那里的中药材便宜。让他和我一起去东北往关内倒药材,路上咱俩把他的钱给撬喽。”
  
  贺芳兰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说得“撬”是什么含义,但是这一会她实在不愿多想,就想懒洋洋地靠着这个男人的胸膛多呆片刻。
  
  高安福一个人枯坐了将近半个小时,东北男人脸上挂着笑,贺芳兰耷拉着脸一前一后地出来。
  
  东北男人坐下之后就对贺芳兰说:“小芳姐,你就别不高兴了。老高一时手头紧张,不会一辈子也紧张。以后过日子早着呢,慢慢再挣呗。”
  
  贺芳兰依旧绷着脸数落高安福:“原来看着你挺实在的一人,没想到这么小肚鸡肠。你说你办这事,农村娶个媳妇也得三四万,你把俺想得也太贱了吧?买头驴也不能出那价钱,我一个大活人,又不是配不上你,就拿八百块钱,亏你说得出口!”
  
  高安福苦笑着说:“小芳,别生气。我就是没钱。”
  
  贺芳兰仍然盯着老高不放:“没钱,你有事业心吗?”
  
  高安福急忙答道:“干活俺可不偷懒,勤快着呢。我有的是力气……”
  
  没等高安福说完,贺芳兰把话抢过来:“力气力气!力气能值几个钱?凭力气你能养活这个家?人家有钱的有几个是靠种地当苦工发的家?想发家那得做生意,懂不懂啊你?”
  
  高安福被贺芳兰呛得半天答不上话来,吭哧了好一会才憋出了一句:“我不是没门道嘛?”
  
  东北男人先是瞪了贺芳兰一眼说:“你就不会好好和我姐夫说话?!”贺芳兰装作生气扭过头去,眼珠子对着东北男人来回荡了一圈。东北男人稍微点点头对着高安福说:“姐夫,我姐就是心高,她怕你们没有一定的基础,日子过在别人后头被人看不起。她从小就是要强,你别生她的气,我给你唠会。”
  
  东北男人向高安福身边凑凑,故作神秘地小声说:“姐夫,我就是在吉林长白山长大的,那里有我很多好朋友就是搞药材的。人参你知道吧?在咱这里卖一万八一公斤,在长白山老林子里买只要一千二就能搞到。我姐昨天给我说等你们定了婚就一起去倒药材,一趟就是十五倍的利润。咱哥俩一人出两万块钱,回来就是六十万。一年就这个季节搞上一趟,就是坐吃山喝那也花不完的钱啊?”
  
  高安福对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感到兴奋起来,一把拉住东北男人的手说:“你说得都是真的?“
  
  东北男人说:“哥,我还能骗你?这事不能轻易给外人说,抢了咱们的买卖。你们抓紧时间把订婚的事办了,咱俩马上就得出发,一到夏季就过时了”。

  
  高安福想了一想,为难地说:“可是我没这么多本钱呢?”
  
  “你有多少钱?”
  
  高安福合计又合计,最后说:“我除了订婚的钱之外,再借借最多能凑个八千多块钱,再多就弄不到了”。
  
  “行行,你就再弄八千吧。你们订婚的钱也让我姐拿出来,还算你的本钱行了吧?”东北男人又夹起一根烟,不耐烦地说:“你现在就回去吧,明天把彩礼钱拿来;后天咱俩就去东北,可以吗?”
  
  高安福也怕这门亲事给黄了,立即答应下来,没吃饭就兴冲冲离开了贺芳兰家。一路上高安福一直在琢磨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说福不双至、祸不单行;看来俗话也有说不准的时候,这不是财色马上就要两全吗?
  
  第二天一大早,高安福就穿着一身的新衣服早早地来到贺芳兰家。贺芳兰接过红包热情地招待老高喝茶,过了一会俩人又挽着手到了一家照相馆里照了一个合影。到了中午东北男人又领着他俩去了一家小饭店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团圆饭。
  
  下午三点,高安福借着酒劲赖在贺芳兰的床上故意不起,苦闷了半辈子的光棍挨不起等待,他恨不得当天就能圆房。东北男人识透了他的心思,就给贺芳兰使了个眼色,贺芳兰温柔地趴在高安福身上劝到:“老高,人家不是那种很随便的人。等你从东北回来,咱们有的是时间。你不走我就不理你了,快起来,啊——”贺芳兰一边哄小孩一样哄着高安福一边动手拉他,高安福只能无奈地起床回家。

  
  又过了两天,高安福还是穿着那身新衣服不到八点就赶到了贺芳兰家门前,今天手里又多了一个黑提包。东北男人见他来了之后就没让他进门直接拉着他到街上吃早餐。吃晚饭以后,东北男人问高安福:“你把钱带来了吗?”
  
  “我带着呢,八千五。够吗?”
  
  “凑合吧。我要先拐到山东郓城见一个老乡,他刚从东北回来,我到他那里问问现在谁做得最大,然后咱俩再去东北。不能太盲目,你说对不对?”
  
  “那是那是。”高安福对这个能让他一举发家的内弟已经是完全信服,就满口答应下来。
  
  东北男人回到家中,又找出一把长把斧头交给高安福带上。高安福有些不解,东北男人解释说:“我是给东北老乡捎带的,他也是个木工。”
  
  高安福没再追问,就扛着斧头和东北男人一起去车站搭车……
  
  两天后,东北男人自己带着给贺芳兰女儿买的新裙子和皮鞋回来。贺芳兰把他接进屋问:“老高呢?”
  
  “我走到半路就把他甩了,就自己回来了。”说完,男人掏出八千块钱交给贺芳兰。贺芳兰接过钱问:“咱还用搬家吗?”


  
  “不用,他找不回来。”东北男人边说边和衣躺在床上。
  
  “真的吗?”贺芳兰追着过来。东北男人也不回答,直接一把把贺芳兰拉倒在床上,喘息着粗气掀起贺芳兰的裙子,一把扯下裤头,然后重重地压在了她身上像个猎豹一样纵动起来……
  
  日子又开始重复,贺芳兰又在广播电台以李晓萍的名字登了一则征婚启示,然后是和男人见面、聊天、轻笑、合影;回到家依旧不停地和东北男人纠合。男人的手不断扒开她的丝袜、裙子、长裤、毛裤,过后就是抽烟或者是周末坐在门口等贺芳兰的女儿回家。
  
  慢慢挨到了第二年的七月七号,这天正是全国高考的日子。市一中考点门外,焦急等待的家长不停地向校园里张望,唯恐自己的孩子发生什么意外提前离场。
  
  马路对过,东北男人一会蹲、一会站焦躁不安地徘徊着。他低着头自言自语了好半天,终于身上的电话,拨了一组数字……
  
  贺芳兰的女儿卫校毕业了,由于是从初中考上的小中专,目前这样的学历最不好找工作所以就一直在家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上网聊天。
  
  七月十三号的上午,东北男人把手机留在桌上出去上街买菜。过了二十分钟,两个东北口音的小伙子来到贺芳兰家。来人见家里只有贺芳兰的女儿,就问:“你认识孙喜同吗?”

  
  女孩摇摇头说:“不认识。”
  
  来人从黑公文包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递给贺芳兰的女儿问:“见过这个人吗?”
  
  女孩接过照片,看了看说:“这不是叔叔吗?你们是?”
  
  “我们是你叔叔的朋友,是你叔叔打电话让我们来的。你叔叔不在家吗?”
  
  女孩急忙拉过两张凳子请来人坐下,说:“叔叔去买菜了,你们等一会。”
  
  过了不到五分钟,东北男人提着菜回来。刚进门,贺芳兰女儿接过菜篮子指着那两个来人说:“叔叔,有人找你?”
  
  两个东北口音的小伙子快步走上来喊道:“孙喜同——”东北男人一下把菜篮子从贺芳兰女儿手中抢过来对着两个人的脸上恶狠狠地砸过去,然后转身就往外跑。这时从门口冲过来五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将孙喜同团团围住。孙喜同随手捡起一块砖头对着其中一个人的头上砸去,那个人身体一侧,立起左前臂一个格挡,然后右腿向前跨了一步,顺势把右手从孙喜同的肩后抄过来,然后身体向下一蹲,孙喜同当即被摔在地下。其他几个人冲上来给他带上了手铐。
  
  贺芳兰的女儿被眼前的变故吓傻了,见叔叔被人拷上,冲过来拉住叔叔的衣裳一边哭一边问:“您为啥抓我叔叔?!”
  
  一个侦查员过来拉开贺芳兰的女儿,对她说:“他是杀人犯,我们是在执行公务,请你不要阻拦”。
  
  贺芳兰的女儿大叫起来:“叔叔不是杀人犯,他是好人,他是好人——”
  
  女孩撕心裂肺一般的哭叫让孙喜同感到一阵阵的心痛,他含着泪对贺芳兰的女儿说:“叔叔不是好人,叔叔是杀人犯。”
  
  贺芳兰的女儿顿时感到了天塌一般地眩晕,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孙喜同被押着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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