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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承娘娘费心,今日的宴席时间太长,齐姜到现在一点饿意也没有,这里陪娘娘说说话,少顷就走,娘娘须得多休息。”
  “我不妨事,近日接二连三都是你的好消息,该向你道贺,听说今日主公将你许给姬公子,这又是桩喜事。”宋华子面上浮起一朵芙蓉,若不是产后体虚,她本应是朵祥瑞馥郁的芙蓉。
  相比长卫姬和少卫姬的尖酸老沉,相比密姬和葛嬴的小家碧玉,再相比郑姬的端庄雍容,十七岁的宋华子则是别样青春,正当好年华,怪不得她几乎从不出门,这样的年轻美貌,活得不胆战心惊才怪!
  “喜事?我正为这事心不宁呢。”齐姜笑靥隐退,端起面前的木兰香汤喝了一口,一阵清香温热入喉,舒缓郁闷。
  “为何不宁?”
  “娘娘当初,是怎么过来的?”齐姜直截了当地问。
  “当初我嫁进宫的时候,思乡心切,又怕孤单,哭了好些日子,晚上都不敢睡觉,幸亏有晏蛾儿这样贴心的侍婢不眠不休地陪着,才一天天过来了。话说回来,主公待我极好,虽不常来,但每次他都体贴入微,这样的日子不算难捱。”言语中没有悲伤,只有欣慰和满足。
  “姬公子年过五旬,又是流亡的外族人,齐姜心有恐惧,不知主公为何如此器重他,齐姜身份微小,也不配当做主公赏赐的宝物。”她告诉宋华子左想右想,都想不明白这事,虽说与宋华子素来并不熟络,但都是宫中侥幸谋活的女子,她不由得把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人人都说姬公子重瞳胼肋,此乃国君之相,胼肋不知真假,重瞳我想你也该看见了吧?姬公子是晋国献侯的长子,若是复国成功,便是晋侯。他素有贤公子之名,主公当然愿意留他为大齐所用,你便是贤臣夫人,这是很匹配的事,免了日后晋国崛起争霸的威胁。主公将你许给姬公子,是认定你为齐国的荣耀,宫中尚无人与你的美貌为敌,宫外就更不可能了。”宋华子侧躺在那里仔细端详齐姜的脸,果然是传说中的蔡姬之女,齐桓公骄傲一世,唯过不了这一关也是必然!
  “女人之于婚姻,如男人之于政业,全在利与弊的权衡,而不在于心吗?”齐姜疑惑。
  “你我生来就无权去权衡利弊,只有尽力量衡出其中的利,以宽慰自己的心。否则,心便会死,若心死去,人尚活着,该是多么悲哀的事啊!”宋华子握住齐姜的手,淡淡地说。
  “我与你不同,你虽在宫中受冷遇那么些年,一被册封,便堂堂正正做回公主,无人再敢贬低你,算吐气扬眉。我虽是如夫人,可我只是宋国大夫之女,并无贵族身份,受她们的冷眼不妨事,我只求平平安安,雍儿将来只要尽到做臣子的本分便可,不求争于人上,以平凡人的心,过平凡人的日子。”
  没想到机关重重的深宫,竟然有这般懂得恬退隐忍的有德之妃。这一天早晚,齐姜见识到两位,虽做派各不相同,但都如坦荡日月,无愧天地,她们都是有心之人。
  “娘娘一席话,令齐姜受益颇深,齐姜也会像娘娘一样,心境平定,过清水日子。”
  “清水日子不是公主的日子。公主既被定下许给姬公子,便要永留齐都。若姬公子回晋复业,公主算失职,若姬公子留下,尽臣子之责振兴大齐,公主便是齐国的功臣,功绩不让须眉。这其间的分寸,可不好把握。”一句话点透要害,齐桓公没宠错人。
  “娘娘的意思,齐姜知会了,嫁贤士,做贤妻,原来是齐姜的造化。”
  “姬公子倘若是真贤士,你比我,比你嫁出去的那几个姐姐要幸运得多,至少没有嫔妃之间算计争宠。但我很知足,郑姬姐姐时常来看我,主公待我甚好,我平时不出门,祸事便不会找上门来。”
  “我也很敬慕郑姬娘娘,今日多亏她为我梳头,才令我没在殿上丢人,你看,她梳的髻到现在都还很紧实。”齐姜说着把头转过去给宋华子看,那束微旧的芄兰在灯下微颤,一片紫色的羞涩,衬得圆润饱满的发髻甚是好看。
  “主公是真正的贤君,长卫姬一再谋权,入主东殿,还是没有实名。齐宫从来没有真正的东殿之主,你想过是为什么吗?”宋华子递给她一片多汁的苌楚。
  齐姜摇头,苌楚果然极甜。
  “主公的心还活着。”齐姜心里一震。
  “若只能爱一个人,主公的心给了你娘,这便是她们鄙薄你的原因。若只能立一后,主公认可的贤妃只有郑姬。主公不立,不爱,并非冷血,而是怕。”
  “怕?”
  “你看世子昭,郑姬教子有方,五岁便能歌会赋,显出贤德之才。主公在葵丘大会诸侯时,特地将昭立为世子,并托给宋公做见证。按长幼排序,无诡第一,若立了郑姬为后,长卫姬和无诡必会结党造反。郑姬不立,却立世子,长卫姬心存欲念,多年来侍奉主公以图改诏,反倒太平。”
  原来不立郑姬,是对她和世子昭的保护,就像一场场看似残酷的战争背后,藏着的却是覆水难收的浓浓爱意。表面由着宠着长卫姬,她反而不敢乱来。齐姜倒吸一口凉气,这般机关深藏,她实在无此天赋,参不破,也算不明。
  怕宋华子太累,齐姜不一会儿便起身作别,步出这个小小的内宫,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夜风微凉,扫去燥热,环佩的叮当声清脆悦耳,令脚步也明快起来。
  庆幸自己活在这人事纷杂的宫城中,并庆幸自己活得尚好,心不能死,一定不能死!
  更庆幸这一日,认识两位有德有识的后妃娘娘,如寡军结盟友,从此不寂寞。
  人生从来顺水流,她心里也清楚得很,无从选择之时,给自己找个盏灯照个亮,就算随便拣了一条路走,也得从容跨出去,有目标总比没有目标强。
  她是位幽闭的公主,如所有远嫁的公主一样,生为女儿身,总要被派上些用场,横竖都由不得自己。
  齐姜渐渐明了前面的路,该怎么走。从此穿着成人的袍裳,既是甲胄防身迎战,又是枷锁束己律心。
  西风夜静。
  桑惜在灯下绣一只锦缎鞋面,深红色的底子已描上一对灵秀的双凤盘旋飞舞,它们身旁,有袅袅祥云盈波叠浪。
  听门环叩声,忙披衣下楼,住在楼下的云婉、游芊动作勤快,已将门打开。
  “公主回来了!”
  宋华子派出三位婢女,送回齐姜,于是三对三地在院门口,如一场交接仪式。
  打发走云婉和游芊,齐姜回到自己的内屋,看见桌几上的鞋面。
  “这是干什么?”
  “绣鞋面。”桑惜飞针走线。
  “我知道你在绣鞋面,我是问你为何突然绣它?”
  “为公主而绣,大婚时好穿。”一滴眼泪滴在鞋面上,打湿了一片彩云,手中银线却依然翻飞。
  齐姜想让她停下来,猛伸出手欲止住她,不想针不长眼,直直刺中她的掌心。
  桑惜忙扔了活计,没有明显的伤口,一滴鲜血从掌心里极缓慢地渗出来,然后顺着从桌几滴到地面,一小会儿的工夫,血滴竟聚成血溪。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桑惜捧起齐姜的手,弄得自己满手鲜血,再四下里找药包扎,一时又找不到,急得哭出声来,冲出门欲下楼叫人,被齐姜一把拦住。
  死死拦住。“别叫人,我不疼,真的。”齐姜笑着。
  “怎么可能不疼!都怪我,那么不小心,我真恨不得扎死自己。”桑惜牵起那只受伤的血手,用嘴舔吸着伤口。
  “不疼了,看,血也不流了。”齐姜向来痛感低,但此时也不得不说谎安慰她。
  好不容易看着血一滴滴止住,桑惜从竹箧里抽出些白色绸布,剪下一块,为她包扎好。
  齐姜另一只手拾起鞋面:“好手艺,到底你比我强,这针法我都快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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