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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齐姜鲜活的生命,如何开始一点点惨败,到最后芳华落尽成灰。
  齐姜不答,她从没想过这问题。
  她只用力拉开丝绳,腰封滑落,衣裳散开,双手将它轻轻往后一褪,那红色立即坠落,无形流淌在地面上,如一条宽阔的河。
  什么解法都无关紧要,解开了便成事实。
  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礼服既已送来,国丧日也已结束。
  齐姜是随时等候进献的羔羊。
  桑惜郁郁地望向她,她还一个凄清的笑。
  桑惜起身,薄薄的衬裙也无声息滑落。她穿回自己的衣服,把地上那副华丽武装一一拾起,工整地悬挂在衣杆上,灰旧的衣杆因为这耀眼的摆设而变得隆重非常,整个屋子都明亮起来。
  大门的铜环被人叩响,是内殿的世妇。
  桑惜对着镜子理理头发,飞快下楼。
  “今晚主公设宴飨客,命齐姜献舞。”
  “几时备妥?”
  “酉时梳妆,戌时开宴。”
  “请慢回,桑惜领下了。”
  齐宫在这个夜晚,似全体脱孝。
  久违的钟磬笙簧开了禁,五声八音,六舞大合乐统统上场,乐师们恨不得把能出声的家伙事全搬出来,让它们尽情宣泄个够。
  风雷大作,翻江倒海的巨响此起彼伏轰入耳膜,不容一丝喘息。
  庖厨房铺开阵势,陈其牺牲,备其鼎殂,献其佳酿。饔人、膳夫一个个使出看家绝活,就连掌配菜、酱料的笾人、醢人,都不甘落后。宴席规格定的是“牢九鼎配八簋”,六谷齐备,六牲具全,六味清酒缺一不能,一百二十道菜品已一一出灶,供齐桓公及宾客轮番享用。
  很快他们发现,盆钵豆器不够用了。
  掌灯的人已计算不清这一晚消耗掉多少斤灯油。
  司几筵拿出绘有云气图案的五彩蒲席,蒲席上再加一层绣有黑白花边的竹席,将带有精致雕工的玉几端出来,这是齐桓公的尊位。绘花纹的莞席加上黑色丝带镶边的蒲席,红色漆几摆放周正,这是宾客之位。
  素来会合八方诸侯的点将台今晚寂寞无声。秋老虎威风凛凛,炎热的天气令齐桓公决定在齐宫苑囿的申池之畔为远道而来的姬公子摆下接风酒。
  世妇们把这出不明来由的迎宾宴当成狂欢节,她们个个打扮得像后妃,后妃呢?每个人都带着全副身家豪奢出场,她们要把申池之滨,变成锦绸珠翠的海洋。
  公子们全部到场,说是各就各位,却不尽然。
  桀骜的公子无诡挨着齐桓公旁侧不远,齐桓公左右侧依然是他的生母长卫姬和姨母少卫姬。无诡身边是名为兄弟、实为表弟的公子元,他天生一副小鼻子小眼,眼波扫过之处暗留媚气。接下来是寡言少语的公子昭。准确地说,应该是世子昭,他还只是个不满十三岁的小少年,与他的生母郑姬远远相望。从小便拥有逢迎天分的公子潘和公子商人则位列末端,他们的生母葛蠃和密姬分别坐在郑姬的两侧。
  挺着大肚子的宋华子,这个可怜的小侧妃坐在最偏侧,主公对她曾经有过一段热烈的日子,算来算去,也就两个多月吧。长卫姬出游,少卫姬恃宠却不能满足齐桓公猎色好奇之心,她便当了替补,次数不多,居然怀上了龙胎。
  她怕极了,以至于半年足不出户,后宫冤魂多,她觉得阴界的冤死簿上,早晚会加上她。
  所有的人都知道后宫有妃宋华子,这一晚终于跨出了门庭,想瞧一瞧她的肚皮,那鼓胀的大肚皮里究竟是公子还是公女。
  龙胎好,管将来是儿是女,长卫姬心中有数,若不是她填了空,哪来卢村那半年静养?留着她,让她慢慢生养。无诡已成人,碍事的管仲也死了,齐桓公已老,成就大业指日可待。宋华子那个小种子,等有一日长成,长卫姬早成太后了。
  所有人并不知道自己如此隆重究竟是为谁而来,直到发现贵宾席位上坐着一群风尘仆仆的异乡人。
  在这样的繁华席间,说句话得靠喊,人们的耳朵充斥着各种乐声,乐声缤纷复杂地堆砌着,淹没了人们之间的喊叫。
  突然,人们的耳朵霎时间放空,能发声的器具全都停止炫耀。
  齐桓公老迈的声音如欲断的细线般由主座传来。
  “晋献侯之公子重耳,今日携群臣归顺我大齐,助寡人理顺朝纲,化导万民。仲父离逝乃大齐之哀,姬公子到来乃大齐之幸,此天意也!逝者已逝,逆者已谴,姬公子不远千里,与友臣到来,是我大齐霸业永续之兆,诸卿与寡人举杯共饮,替姬公子接风洗尘!”
  群体沸腾,乐声复又大作,这一次更是欢喜雀跃,得意非凡,从风雷交加演变成百鸟齐鸣,百花竞放,不亦乐乎。
  姬公子举起手中的青铜爵,深敬齐桓公,随即一饮而尽。席前的短短攀谈,已让他初步放心:齐桓公惜才,天下闻名,当年晋献公薨殁,齐桓公看好的接班人便是自己,无奈被弟弟夷吾占了先机。若与之共商光复大业,齐桓公定会慷慨出财出力,拥他回晋,即便齐桓公不当即决定,他一行人在齐国必受尊遇。
  齐桓公也饮尽爵中酒。他却不放心。
  相师已细观过姬公子品貌,姬公子带着舜帝的灵相,此确为国君之貌。若他有朝一日回到晋国,拥兵挥戈,天下将无人能与之争锋;若他肯抛身为臣,永留齐宫,齐国不仅少掉一处威胁,还如虎添翼,不只多了一位贤臣,还多了五位文武皆备的国器。
  灯影恍惚,除了齐桓公心知肚明,姬公子的灵相并未惊动他人。
  武将魏犨和颠颉划起酒来,被狐偃禁止住,他是众随臣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者。轮辈分,是姬公子的舅舅。赵衰则大口吃肉,仿佛多年流亡中亏空的气力要一顿补足似的。只有介子推默默地品尝馐中美味。可以看出,他是个没什么欲望的人。
  申池的河岸星灯四起,照亮了满池碧水风荷。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来。
  长卫姬咬着齐桓公耳朵悄声道:“臣姬为主公和姬公子备了份薄礼。”
  “什么?”齐桓公听不见。
  长卫姬对着大司乐挥了个手势,乐声立即收住喧哗,如静水流淌,在一边倾情歌颂的歌女们,开始换种声调低低吟唱。
  秋水上似有一道木浆泛过,击起空明流光,一波波涟漪由远及近涌近岸前。
  齐姜如凌波仙子,出现在一片玉盘般的荷叶上。
  她梳着可爱的双髻,两只修长的玉臂轻轻舒展,她的腰肢婀娜,灵蛇般纤巧多姿,她空灵无邪的眼神像是奉天命而来。
  齐桓公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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