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欢爱，不同于男女交媾，非得单枪直入，攻破城门。

　　她们享受的是耳鬓厮磨、体肤交缠的快意，如甘酪润泽，醇酿舒醉，唇齿间芳柔无限，体温彼此交融。

　　桑惜的身体温暖柔软，齐姜是天，她便是大地，天要坍塌，只有大地无声地承载着即将坠毁的一切，让她生根，发芽，开花。

　　国丧三月，举国上下禁令繁多，女闾第一次变得惨淡冷清。

　　而这些日子，风水颠倒，女闾的隔壁反倒夜夜尽欢，只是不张灯，不结彩，无鼓乐歌舞。

　　爱无关因由，爱是种出路。

　　通过爱，去往哪里，只有各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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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城另一端，东殿。

　　有人在奋力进行最后的一搏。翻江倒海之后，伴随着几声尖细的叫喊，势均力敌的双方经过一场精疲力竭的撕拼，各自败倒在对方的营地上。

　　他们喘着气，灯光照着两张疲惫的脸，近近看去，像被揉过的羊皮纸，纸上还有零星的彩墨草稿，那是一方脸上的浓妆被搅花了，再蹭到另一方的脸上。

　　“几时离开？”长卫姬酸酸地问。

　　“寅时，被驱逐出宫的人不能等到天亮。”易牙恨恨地说，从长卫姬的身上翻下来，顺手在她丰硕的乳房上摸了一把。

　　“我去求他，凭什么逐你出宫？世人都知道易牙忠心，连亲儿子都舍得烹杀献主，他老糊涂了，管仲是死到临头也要下黑刀，我诅咒他不得超生！”长卫姬声音发颤，但仍捏着嗓子带着撒娇似地说话。

　　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平素里不见男人的时候，使唤下人的声音威严冷静，可只要有男人在，马上变了个人似的，哪怕这男人是个低微的寺人，她也想让对方心头抖三抖。

　　“你确定没有被宫里人发现？”易牙眉头紧皱。

　　“确定啊，也怪你，我早说不能生，这个孩子要不得，你非让我生下来。要不是有少卫姬在，替我哄着那老头子，掩着耳目，我哪能脱身出宫假装巡游？卢村那个鬼地方，什么都没有，你家里那几个人根本不顶事。”长卫姬抱怨着，忍不住钻进易牙的怀里哭了起来。

　　易牙搂着她，想想天不亮就得撤离，不禁又来了兴致，正欲上马，被长卫姬一把推开。

　　“你想死啊！我和妹妹侍候那个自私的老头子已经够受的了，没想到遇见你这么个冷血的无情货！你浑身上下都是骗术，说什么齐国第一高手，你也就是个会尝味的饔人，我为你搜罗天下最精绝稀罕的食方，我把你荐给姜小白，你的一切是我给的！你给了我什么呢？你利用我，为你生了儿子，你居然把他做成一锅谄媚的肉汤！”长卫姬大声哭喊着，她疯子一样的长发零乱地缠住身体，她用指甲尖剜着易牙的胸口，易牙忍着疼痛，流着血，任她发飙。

　　“你要我怎么办？竖貂作乱，你表哥开方又没把自己保住，偏巧你又怀孕了，打胎还不如生下来呢！万一你被打胎药弄坏了身子，你让我怎么活？”易牙望着她，抓住她的手，放在嘴里吮吸着沾染自己鲜血的指尖。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孩子能生下来，但不能留，留下是个孽障，不如用他赌一次，我的一切是你给的，我知道你为我受的苦，我也在为我们争取未来。”

　　“未来？我们的未来？哈哈哈……”长卫姬狂笑不止。

　　“我们的未来，用我们的儿子，换你的飞黄腾达。你换来了吗？你还不是区区一个庖人，我还不是一个如夫人！”

　　“不会是少卫姬走漏了风声吧？”易牙问。

　　“少卫姬？怎么可能？她是我亲妹子，没有她，我哪还能在卢村呆那么长时间？”长卫姬嘴上应着，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惊险。

　　“她是开方的人，哼，她和开方那些破事，你我都知道，姜小白就是个冤大头，公子元哪里长得像他？活脱脱是开方的翻版，他都看不出来！”易牙嘲讽着。

　　“所以她更不会走漏风声了，她能得什么好处？开方这会儿正在收拾包袱，没准儿两人正在你死我活的道别呢，她活得比我危险，那条命才叫悬在脑袋上呢。”长卫姬心里恐慌无措，但还是想从少卫姬的处境上找到些心理安慰。

　　“若我早知道，若我早知道，就不会让齐姜去传菜，我恨她，她吃了我儿子的肉！”长卫姬不堪回想。

　　在齐姜捧上肉汤后，她并不知道那是一道什么样的灵膳，儿子一出生就在易牙的家里养着。齐姜退下后，齐桓公吃得畅快淋漓，想必他也以为是飞龙肉吧。

　　齐桓公问：“这到底是什么肉？飞龙肉也没有如此鲜嫩。”

　　易牙平静答道：“回主公，此乃臣不足百日儿子之肉，献于主公尝鲜，臣听说，百日童子之肉可增精补气，食之能令人长生不老。”

　　长卫姬眼前一黑，但迫于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双手死死抠住几案，用意志强令自己不能晕过去，她浑身发冷，咬着牙，血不停翻涌上来，又被她一次次硬吞下去。

　　少卫姬见势迅速端起齐桓公面前的酒具，喝下杯中酒，齐桓公搂着她哈哈大笑，她跌倒在他的怀里，模样七分醉。

　　她们早知道那孩子是祸患，但她们不知道易牙竟然使出这招。

　　是该感念易牙聪明过人呢？还是应该杀了他替天行道？

　　姐妹俩私下商量过。

　　易牙开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长卫姬的权力也更大了，她们发觉易牙是对的。

　　易牙以崭新的姿态上长卫姬的床。她也知道，除了易牙，这宫里没人可相信了。

　　少卫姬是开方的人。表哥啊表哥，到底是个多情种，你们本该是一对，在卫国纠缠个没完，又来齐国接着偷欢，三尺之上有神灵，我的儿子喂了姜小白就当请罪了，你们的儿子却冠冕堂皇地养到那么大，公子元，可耻啊！

　　你们会出卖我吗？我可替你们守着天大的秘密呢！

　　会，不会……

　　没人可信了。

　　长卫姬的脑袋都快想破了。

　　该死的齐姜。想迅速地找个人恨一恨，一刀深深地捅下去。这人选只有齐姜。

　　她只要回忆那一幕，就想把她活剥了，赤裸裸放在一口大鼎里煮化。她要亲眼看见齐姜美妙的肢体在铜鼎里扭曲变形，凄厉的叫声也只是区区几下，便活生生被烫熟，最后骨肉不分，混沌成羹。

　　把她献给齐桓公，真是便宜她了，但这是第一步，只要把她献出去，她就好好地整治她。

　　一个小楼里的宗女，天生天养，说弄死还真不太容易，但后宫一个小小的侧妃，弄死她简直易如反掌。

　　就像蔡姬，虽不知死了没有，但她在齐国的领地永远消失。听说她命大，嫁给了楚成王，但后宫哪那么好混，到了楚国，照样会有人收拾她，让她体无完肤！

　　可现在，一切都泡汤了。

　　儿子早被他们消化排泄掉，管仲这只老狐狸，千算万算，临死了心也不瞎。

　　表哥和易牙都要走了，他们走了，我和妹妹不成了待宰的弱羊了吗？

　　长卫姬想着，哭着，她伏在易牙身上，一直哭到寅时。

　　悠长的更锣声在黑暗中响起，易牙仓皇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