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摇头:“开方父母去世都不回去,如此无情无义的人如何能忠于国君?竖貂阉割自己,非常人所为。他连自己都不爱惜,怎会爱惜国君?这三个人,媚主弄权,主公一定要小心他们。”
齐国已经是外强中干,齐桓公自知也身如朽木,虽愿老树发新枝,只是春风已吹过,夏季已至,再不久,秋天便要到来了。
管仲在这个夜晚溘然长辞,临断气的时候,窗外不知哪个角落传来欲断又续的蝉鸣,就着风声,在空空的庭间回荡,凄清难住,仿佛在提前报丧。
职丧的钟鼓未响,小小的夏蝉早早通报。复杂的大世界,其实微观,也不过尽在一尘一叶之中,只是这以小见大的精微变化,有谁能看得到?
齐桓公并不知晓长卫姬准备将齐姜呈上龙床的打算,他不会再知晓了。
一道“举国哀悼,三月内禁止一切喜乐庆典”的禁令,令齐姜绝处逢生。
及笄礼暂缓,国葬后再举行。
为防止秋景萧落,齐桓公决意肃清门庭,打扫朝堂中的风气,是为防患。
大夫开方落得罢免官职,驱逐出宫的下场。
竖貂与易牙的美景也悠悠过去了,他们将一起卷铺盖走人。
长卫姬顿时没了心气儿。
桑惜照往常一样,早早起床,为齐姜梳头。
长长的木梳,齿又细又密,每回为齐姜梳完头,桑惜便清理掉缠绕在上面的头发,发丝并不多,却软软细细长长。
那发上留着花香,是齐姜爱用应季花水沐浴的缘故。
桑惜的手指缠着发丝,轻轻地闻着,很快乐享受的样子。
“还剩几日可脱下丧服?”齐姜随手弹拨了一下面前的七弦琴,清越如珠的声音穿越晨光,清新的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引来了窗边木瓜的香气,这一天开始了。
“二十三日。”桑惜飞快地算了算日子,放下木梳,有些怅怅然。
“为及笄礼准备的礼服快做好了吧。”齐姜说。
“若是依照原来的日子,礼服早就穿上了。只是,长卫姬娘娘近日的威风似乎减了不少,听说易牙、竖貂将要出宫。也许,那件荒唐的事没了吧。”桑惜的话音里藏不住痛快劲儿。
“谁知道呢,不管怎样,礼服来了,我要你也试穿试穿,要是我真的被送进主公的内御殿,那件礼服,留给你。”齐姜早已准备好,笑容中带着安慰,这话一出,便如下了临终死书。
“我猜,长卫姬或许会让我陪着你过去,照样服侍你,你从此就是如夫人了,也或者她会把我送到隔壁去,反正我是打那儿来的。”桑惜心里也早有了觉悟。
“我决不会让她们把你送到隔壁去的!主公若是要了我,我就向他请求,把你带在身边。”齐姜说。
身体这个东西,原本是珍贵的,但早晚要给出去。若是给便宜了,往后,人难免有自暴自弃的感觉,至少也落个不甘心。给合适了,身心平衡,往后的日子便有所期待。
经过那个伴着春雨、飘着樱花雪的下午,齐姜和桑惜各自找到了平衡。
除了爱慕,被压抑的人世逼出来的爱慕之外,桑惜似乎没什么仇恨了,她得到了仇家的女儿,她的爱情甜美自足。从那天之后,她饱受奴役的心在齐姜那具完美纯洁的身体上释放了一次又一次。她从被动,变成主动。
每一次,都酣畅淋漓。既然选择了活下去,那就干脆活得痛快一些。
齐姜的心,虚无、悬空的仿佛落了地,她在桑惜的身上落地开花,她爱桑惜吗?
是爱的。桑惜是她的奴隶,她要引着她,控制着她,一步步让自己提前走进快乐的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