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惜端立在外庭,听着帷帐后的隐约人声,并不知晓里面在谈论什么。过了好一阵子,帷帐突然被拉起,脸色惨白的齐姜直直地走出来。
“回去。”齐姜并不看她,自顾自往外走。
一道阳光刺住两个女孩的眼睛,屋外和屋内完全是两个季节,两种温度。刚刚在外庭立着的时候,桑惜觉得有些阴冷,现在回到阳光下,人仿佛回到红尘中一般,得以畅快地呼吸。但齐姜却与来时判若两人,桑惜问她,她也不答,桑惜敏锐地感觉到方才在那道帷幔后面,一定发生了什么。
绮罗阁的小院里,杂杂地种着桃花、樱花和玉兰,夏天还有葡萄架,那是秋妈妈生前的手笔。而今桃花正妍,樱花雪随风写意地飘荡,玉兰满处溢香。齐姜进了院,令桑惜关紧大门,独自坐在水井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桑惜,突然间仰天大笑,两行清透的泪水夺眶而出。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说量身做衣裳吗?长卫姬娘娘对你说什么了吗?你不要吓我!”桑惜急得眼眶红红跪在她面前,齐姜只是笑,一直在笑。
“你多大了?”齐姜轻抚着桑惜的长发,阳光下那发丝洁净乌黑,虽没有任何修饰,却散发着本真自然的美。
“什么?”桑惜不解。
“你和我同岁,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来的时候身上除了一根银发簪,什么都没有,秋妈妈说那簪子上刻着两个字,‘葵亥’。”齐姜幽幽地说,手指插进桑惜的发丝。
“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物件,在我出生那年,我爹特地请人打制的。”桑惜抽泣着。
“那么,我们都要行及笄礼了,不是吗?”
“公主是尊贵之身,娘娘若肯为公主行及笄礼,是莫大的好事,桑惜卑微,终生侍候公主,哪管年龄深浅?”桑惜越发不懂齐姜的意思,抬眼望去,齐姜的脸上,是一片沧冷和漠然。
齐姜从井边滑下来,跌坐到地面,缓缓解开淡红色的外袍,露出白色里衫,再缓缓解开里衫,娇美的胴体便暴露在阳光下,发出令人晕眩的柔光,随着呼吸起伏,便是一片宁静的湖泊,微微颤动着波光。
桑惜惊住:“公主!”话音未落,齐姜的樱唇已堵住她的口,淡淡的甜意令人微醉,接下来,有咸咸涩涩的味道顺着面颊流进嘴里,不知道是谁的泪。
齐姜搂住桑惜,轻轻地,身子往下倾倒,桑惜扶着她,让她平躺在松软的地面上。
桑惜自知卑微,除了把自己给她,没有任何可以助她的,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有力量,虽然这力量,实在轻微无力。
自从进了齐宫,桑惜曾经满怀仇恨,幻想能够一夜之间杀尽所有齐国的人,再把隔壁女闾的门劈开,推倒那些掩耳盗铃的高墙,拆掉那些罪恶的楼台。
但进了绮罗阁之后,桑惜这块冰被秋妈妈和齐姜捂化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相仇。每当齐姜被那些闲婆娘骂得经受不住,哭着逃回绮罗阁,桑惜心里暗自爽快。晚上在替齐姜铺床的时候,她曾悄悄将蚂蚱放进被窝,她喜欢听齐姜受惊后的尖叫,爽透了之后,又不禁生出怜悯之心。
她永远记得秋妈妈狠狠地呵斥:“你有什么怨恨?你们俩半斤八两,都是没了娘的苦孩子!你如今是绮罗阁的人,轻慢你的主人,便是轻慢你自己!”
“我要杀了她!她爹杀了我爹和我娘,还有娟姨、田伯……我要去杀了她!”桑惜曾发疯似的大叫。
小楼不隔音,齐姜全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