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赵高一阵耳热心跳,激动得双脚往上直弹,脑袋差点就顶到天花板上去了。是呀,二世做得皇帝,俺老赵为什么却做不得?嬴赵本来就是一家,俺老赵也是秦国子孙,也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嘛。
当然赵高还没到得意忘形的地步,知道有没有资格做皇帝是一回事,能不能真做皇帝又是另一回事。有资格做皇帝的秦国子孙多的是,脑瓜子不转,拿不出得力手段,资格也白资格了。还是循序渐进,一步步来,先除李斯,自己做上丞相,控制住整个朝廷,届时二世就成了手心里的软柿子,爱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至于自己做不做皇帝,就凭自己高不高兴了,看谁敢放半个屁不成。
不过转而又想,李斯再怎么也是丞相,不是你赵高想除就除得掉的。看来还得借二世的刀子。二世的刀子在二世那里,怎么才借得到手呢?最重要的是不能让李斯有半点接近二世的机会,不然刀子就不会到你赵高手里,相反还会被李斯先借了去,倒过来拿你姓赵的开刀。
如何才能不让李斯接近二世呢?这其实并不难办。二世的脑子跟猪脑根本没啥区别,俺赵高三寸不烂之舌稍稍鼓动,就可把他摆平。赵高于是跑到二世面前,摇唇鼓舌道:“陛下贵为天子,知不知道天子之所以称贵的原因何在?”
二世不知赵高此话何意,说:“贵为天子,天子为贵,自古以来就是这么回事,难道还有原因的?”
赵高笑笑,说:“天子如神龙,神龙为什么神?道理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感强。天子为贵,无非高高在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这样才能让大臣们产生敬畏之心。从前先皇在位日久,臣子没有不敬畏的,就是轻易不让臣下接触,偶尔接见接见一回臣子,臣子感恩不尽,恭恭敬敬,谁也不敢胡言乱语,不把先皇放在眼里。”
二世点点头,似有所悟的样子。
赵高继续说道:“现在陛下登位才两年,人又那么年轻,威望不及先皇,若经常与臣子们搞到一起,毫无神秘感,臣子们自然不可能心生敬畏,把陛下当回事。何况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陛下处理问题时偶有失误,或无意间失言,说了句不太得体的话,也会被臣子们轻看,背后议论陛下不中用,这可有损陛下的崇高威信啊。”
二世觉得也是,说:“老师说得真对,那又该怎么建立朕的崇高威信呢?”
“天子为啥自称为朕?这个朕字嘛,本就有预兆和朕兆之意。朕兆有声无形,可望而不可即。”赵高说,“老臣意思,从今日开始,陛下不必有事没事去上朝,只深居宫中,让老臣和两三侍吏侍奉左右,遇到大臣有什么奏请,老臣和侍吏自会送到陛下这里来,与陛下共同研讨,从容裁决,一点也不会误事。大臣们见陛下处事有方,不仅不敢妄加评论,还会对陛下敬服有加,视陛下为难得的圣君。”
这样的馊主意,恐怕也只有赵高这家伙才想得出。试想皇上不上朝,还算什么鸟皇上?换了稍稍有点脑筋的人,都不可能相信这一派胡言。偏偏二世最不愿意的就是天天上朝,跟大臣们一起说东论西,浪费口水。这下赵高投其所好,要他只顾待在宫里,不去上朝,还不高兴得要死?
二世乐得逍遥,从此足不出宫,成天跟宦官和宫妾打成一片,寻欢作乐,快活如神仙。所有国家大事,都交给赵高,他爱怎么就怎么,好像与自己毫无关系似的。
赵高披着二世这张虎皮,做了不是皇帝的皇帝,一言九鼎,什么都他说了算。
这日大臣们上朝,又没见到二世,只赵高站在空着的皇位旁发号施令。大臣们很是丧气,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发傻。李斯也眉头紧蹙,问赵高道:“皇上已好久没来上朝,他到底怎么了?”
赵高没回答李斯,拿话支开。又说了些其他事,宣布退朝,这才急步走到正要退堂的李斯旁边,轻声道:“丞相留步,赵高有事向您汇报。”
李斯顿住步子,望眼赵高,随他去了朝堂后面的休息室。关上门,将李斯请到上座位置,赵高才说道:“刚才丞相问及皇上情况,只因当着众大臣面,有些话不好随便乱说。把丞相请到这里,就您我两位兄弟,说起话来方便。”
李斯不知赵高为啥这么神秘兮兮的,说:“郎中令有何见教,还请直言。”
赵高笑道:“丞相这不是打击赵高么?您乃堂堂丞相,国家栋梁,俺赵高只不过宫中走卒一个,都是在您的正确领导下开展工作,也敢见教?”
这话李斯爱听。
看来赵高还算知道轻重,没白在宫中待二十多年。出于礼貌,李斯还是客气两句,催赵高有话快说。
生怕话被谁听了去似的,赵高望望四周,确信隔墙无耳,这才放低声音道:“跟丞相一样,赵高心里也急啊!如今国事纷繁,皇上却置国家于不顾,连上朝都提不起兴趣,天天躲在深宫,与宫女和侍吏泡在一起,叫咱们做臣子的怎么办才好呢?”
李斯说:“你与皇上走得近,你劝劝他呀。”
赵高说:“丞相怎么知道我没劝过皇上?我劝得还少吗?可皇上就是不听,把我的话全当了耳旁风。不但不听,还严厉批评我,说我是他的生活秘书,不是工作秘书,工作上的事情少插嘴,少饶舌。我想想,皇上批评得也没错呀,我一个小小郎中令,要职没职,要权没权,既无参政责任,又无议政资格,最多做做皇上传声筒,皇上有什么指示精神,口授与我,我再跑到外廷来,照本宣科说给大臣们。”
李斯叹一声,说:“皇上是这么个姿态,也确实难为你了。可他老躲着咱们做臣子的,有事无法直接奏请,也不是话。郎中令是个聪明人,一定得想想法子,说动皇上,亲自上上朝,处理处理朝政,不然国家就要瘫痪了。”
赵高说:“丞相这就是给我出难题了。刚才说过,我人微言轻,皇上绝对不可能听我的话,恐怕还得多辛苦丞相,设法找机会,跟皇上沟通沟通,把他请出内宫,回到大臣中间来。”
李斯苦笑道:“皇上根本不让大臣们靠近,李斯怎么与他沟通?”
赵高摸着下巴,故作思索状,然后说:“这还确实有些不好办。不过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咱们胸怀报国之精神,还怕报国无门,是不是?赵高行走于内宫,总能逮住时机,给丞相提供方便的。这样吧,这段时间丞相不要外出,在家等我消息,只要皇上稍有空闲,心情也好,我就通知丞相,去给他进谏。”
赵高能有这份美意,李斯自然求之不得,说:“郎中令能做内应,提供机会,李斯能接近皇上,事情就好办了。我相信皇上会以大局为重的,只要李斯拿出诚意来,他一定会买账。一切托付郎中令了,有你这样的忠臣,咱秦国看来还有救。”
“谢谢丞相表扬!”赵高说着,见李斯已起身,躬着背,把他送出门去。
两天后,宫里果然有位内侍,到丞相府来报告李斯:“郎中令有请,这阵皇上没什么事,情绪也不错,丞相能否进趟宫,去见见皇上?”
这可是天赐良机,内侍话没说完,李斯就几下换上朝服,匆匆出了门。
来到宫门外,内侍让李斯稍等片刻,说先进去请示一声。赵高就在宫门里候着,听内侍说李斯已到,亲自跑去报告二世。
二世正在喝花酒,左边抱着娇娥,右边拥着美妃,快活无比,听赵高通报李斯求见,脸色马上跌了下来,说:“这个李斯真他妈混蛋,朕正在兴头上,他偏要来捣乱。”
赵高俯到二世耳边,轻声说:“李斯到底是堂堂丞相大人,陛下也不好太不当回事,还是看他面子,见见他吧。”
二世这才极不情愿道:“有什么办法呢,朕只好少喝两盅,见见他李斯吧。”
赵高忙起身,跑到宫门外,对李斯说:“真不凑巧,本来皇上今天情绪挺不错,我就跟他说了丞相有事求见的想法,他也答应得好好的,不想就在内侍去请丞相的时候,有位侍女给皇上进献果盘,不小心失手,果子撒了一地不说,盘子还打在皇上脚上,惹出皇上火性,要宰了侍女,我在旁边劝了好久也没劝住。刚才侍吏报告皇上,说您已到了宫门外,皇上哪还有这个心情,还把侍吏给训了一通。还是改日再说吧,我会继续与丞相保持密切联系的。”
李斯哪知赵高在玩弄自己?只得转身,垂着脑袋离去。
望着李斯佝偻的背影,赵高狡黠地笑笑,复身入宫,对二世说:“这个李斯也是的,陛下要见他了,他又改变想法,不进来了。”
二世问:“那是何因?”
赵高说:“他说刚才在宫门口望见皇上正喝酒,怕皇上头晕脑胀的,没法商谈国事,等哪天陛下头脑清醒了,再来求见。”
二世一听就来火,骂道:“谁头脑不清醒了!真是胡说八道。朕头脑清醒得很,不清醒的是他李斯。朕推开美人,放下美酒,正襟危坐,准备接见他,他拍拍屁股就走了,这不是耍朕吗?”
赵高忙安慰二世,说:“陛下还不知道李斯是什么人?他一向自视清高,觉得世上只他李斯最有修养,最有德行,别人都是些酒色之徒。”
二世指指鼻尖,说:“李斯还说朕是酒色之徒?”
赵高摇摇头,说:“李斯倒不敢公然说陛下不是。不过李斯的德性,朕应该有所了解。他走到哪里,都喜欢标榜自己是儒生,是真正的读书人,信奉的就是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崇高理念,好像别人都不读书,都不修身,纯粹是混混。”
二世说:“那家伙是不是也觉得朕不读书,不修身,是混混一个?”
赵高说:“陛下乃古今少有的明君圣主,德高望重,李斯应该不好公然污蔑陛下。至于他心里怎么想的,老臣不是神仙,就不得而知了。”
“朕知道,李斯一向不怎么把朕放在眼里。”二世狠狠道,“别扯李斯了,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去,咱们喝咱们的酒。”
赵高忙附和:“喝酒喝酒。”敬二世一盅。
过了几日,赵高又派人通知李斯,二世正闲,可去求见。跟前次一样,李斯来到宫门外,侍吏又让他稍等,先去报告二世。二世在与宫女追逐嬉戏,兴致正浓,一听说李斯求见,大声吼道:“这家伙又跑来干什么?不见不见,他是高人,朕是混混,还来见朕干啥!”
这回赵高不再去给李斯解释,让侍吏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打发走了。
三天后,赵高再三让人叫李斯进谏,李斯又屁颠屁颠跑到宫门口,老老实实站了半天,照样被挡回去,二世影子都没见着。
李斯已经心灰意冷,对秦国命运,不再抱希望。想当初,如果不配合赵高,假诏拥立胡亥,坚决执行始皇指示,将扶苏扶上皇位,国家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一切都晚矣,李斯已无能为力,只能仰天长叹。
李斯白跑三趟,也就罢了,赵高却还要拿此做文章,挑唆二世道:“李斯三次求见陛下,陛下都没理睬他,他可恼火了。”
二世撇撇嘴巴,说:“他有事没事老跑来打扰朕,朕不恼他,他相反还恼起朕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高说:“陛下知道李斯为啥一而再,再而三,要来求见陛下吗?”
二世说:“愿耳其详。”
赵高先支开左右,才小声说道:“陛下还没忘记沙邱之事吧?”
二世皱着眉头道:“朕记性再差,这件大事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忘不了。”
赵高说:“当初李斯之所以愿意与老臣合作,拥立陛下,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曾亲口跟我说过,他已经做到丞相,再没别的好追求,只想这辈子能封地称王,拥有自己的领地,就心满意足了。如今陛下登位两年,李斯还没看到加封的可能,心有不甘,才想着找陛下单独谈谈,讨个说法。”
二世眼睛一鼓,说:“李斯还有这个企图?他姓李,又不姓嬴,有什么资格封地称王?简直老鼠想吃天鹅肉。”
李斯姓李,确实没有封地称王的资格,俺赵高可出自于嬴姓,你舍得给俺封王么?赵高心下暗忖,不可能向二世提出封王要求,只说:“李斯不傻,也知道秦国规矩,封王希望不大,只好另谋出路。”
“另谋出路?”二世眼睛瞪得牛卵大,“李斯另谋什么出路?”
赵高笑笑,说:“莫非李斯的动静,陛下一无所知?”
二世摇头,说:“不知。”
赵高收住笑意,说:“李斯已将长子李由安插进军队,做了三川守令。”
二世释然了,说:“这是应该的呀,关东乱民闹事,李斯身为丞相,让自己儿子从军,保家卫国,有什么不妥吗?”
赵高说:“李斯恐怕还没陛下说的这么高尚。他的目的太明确,让李由先去部队发展,将军权握在手里,再杀回京都,父子俩好里应外合,联手推翻吾朝,由他们李家人来做皇帝。为达此目的,李斯甚至放下丞相架子,偷偷跑到章邯军营,恳求他提拔李由。李由的三川守令就是这么来的,不然他那点能耐,入伍时间又不长,身无寸功,凭什么进步这么快?”
尽管赵高说得头头是道,好像李斯父子就要夺权篡位似的,二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说李斯想封王,倒不好排除,异姓称王,也不是完全不可以。何况李斯拥立功大,没得好处,闹点情绪,也算正常。可说他想做皇帝,估计这小子有这贼心,也没这贼胆。李斯有多大气量,二世心里还是有数的。
见二世没啥表示,赵高不好再拿李斯父子篡位说事,暂且作罢。
不过赵高并没放过李斯,他与二世走得近,总有机会鼓动这混小子,把李斯做掉。
正好前线传来消息,章邯大败陈胜,陈胜逃命途中,开罪自己的车夫,被车夫砍成两段。此前吴广已被部将所杀,这下陈胜又死于非命,无头苍蝇般的起义军残部更是不堪一击,被秦军消灭干净。
二世闻知此讯,大喜过望,赶忙叫去赵高,豪饮一通。从此又可高枕无忧,快快乐乐做他的逍遥皇帝了。
为讨好二世,赵高趁他高兴,建议道:“反贼已灭,陛下再无后顾之忧,已停工好一阵子的阿房宫,又到了该重新开工的时候。工程早成,可早了却先帝夙愿,陛下也好早搬进去,坐镇天下。”
二世巴不得这就搬进阿房宫,享他的洪福,听赵高这么说,自然欣喜,说:“修建阿房宫的囚犯和劳工都被章邯编成部队,带到前线去了,现在反贼已灭,老师赶快通知章邯,把人给朕抽回来,重新派往修建阿房宫工地。”
赵高说:“这恐怕不太好操作,章邯的兵士还是留给章邯,保家卫国,以免出现紧急情况,又要临时组建军队,太麻烦。干脆另外下诏,重新征调四方徭役,反正也要不了多久,就可把人征到京都,启动工程。”
这当然再好不过,二世赶紧下诏,将徭役指标分配下发到各郡县。
连年徭役不断,加上战争频仍,各地都是老弱病残,已没多少青壮劳力可征。可地方领导怕违反秦律,丢掉脑袋,只得强派恶征,只要稍稍有些体力的,不管年长年少,见一个抓一个,统统押到京都,鸭子样赶到阿房宫工地卖命。
大量劳工进入阿房宫工地,工程进度也就很快,渐渐接近尾声。二世还嫌过慢,带上赵高,跑到阿房宫去检查进度。见工程已快完成,心下喜悦,命赵高快做准备,尽早搬入阿房宫。赵高自然满口应承,开始筹备搬迁事宜。
偏偏这时又出了大事。
原来陈胜吴广虽死,项羽刘邦还活着。当时两人都在项梁手下为将,自东往西,一路杀来,有谋有勇的章邯竟然不是对手,节节败退,只能躲进濮阳城中,依城死守。城池太牢固,濮阳不易拿下,项梁带着项刘转而去攻定陶。定陶城里也有重兵把守,一时三刻无奈其何,项梁自己驻扎城外,准备打持久战,派项羽和刘邦先行西进。
两人带兵行至雍邱,守城将领便是三川守令李由。李由知道项羽和刘邦的厉害,躲在城里,不敢迎敌,派人偷偷出城,到京都向二世告急,请求援兵,以期内外夹击,攻破敌阵,重振秦军。
二世潜居深宫,百事不理,告急书哪到得了他那里?自然落入赵高手中。李由被困,危在旦夕,赵高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只盼着他早日被项刘所杀,哪还会请求二世给他安排援兵,共同对敌?
赵高眼睛骨碌一转,觉得扳倒李斯的绝好机会来了。
趁着二世正与女人嬉闹快活,赵高拿上李由告急书,跑去打岔:“李由送来告急书,陛下要不要看看?”
“陈胜吴广都已丧命,李由还来告什么急?”二世拿着酒盅,正要往怀中美人嘴里灌,被赵高一搅,很觉扫兴,只得放开美人,“朕就不看了,老师念给朕听吧。”
赵高简单念了念李由的告急书,无非项羽刘邦如何勇猛,雍邱兵力不足,请皇上速速派兵救援。
还没念完,二世就问:“项羽刘邦是什么人?”
项羽刘邦虽名声如雷,在两耳不闻窗外事,成天厮混于女人怀抱的二世这里,自然什么都不是。赵高没有给项刘做广告的义务,带着轻蔑口气道:“两个小毛贼而已,不可能是什么名将,故陛下没听说过他们名字。”
二世说:“既是小毛贼,李由怎么对付不了,还要朕派援兵?”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项羽刘邦是小毛贼,又怎么可能在项梁领导下,从东打到西,打得秦军招架不住,连章邯都被整得没了脾气?二世当然不可能这么想,他能这么想,就不是二世了。
这就给了赵高话柄,他意味深长道:“其实不是李由对付不了项羽刘邦,是他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二世满脸疑惑,说:“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由肯定与项刘有见不得人的交易,不然早割下他俩脑袋,拿到陛下这里邀功来了。”赵高口气,好像项羽和刘邦脑袋是菜园里的韭菜似的,“李由不可能不知道,京都兵力包括郦山劳工和囚犯都已交给章邯,带到了前线,还要陛下派兵,只能把不多的守城将士和宫廷宿卫都交出去。这么一来,陛下身边一兵一卒都找不到,等李由在项羽和刘邦配合下,带兵杀回京都,陛下就只能束手就擒。”
二世一惊,说:“李由还有这样的意思?”
赵高说:“恐怕不仅是李由的意思。”
二世说:“你是说李由是其父李斯教唆的?”
赵高阴阴一笑,说:“陛下应该看得出来,李由年纪不大,只知舞枪弄棒,有这么老谋深算吗?是李斯心怀叵测,要动陛下的手,才使出这一毒招。”
二世说:“朕对李斯不薄,他怎么会起这样的歹心呢?”
赵高意味深长道:“李斯起歹心是正常的,不起歹心才不正常呢。明摆在这里嘛,李斯太想称王封地了,陛下不能满足他这个强烈愿望,连见都不见他一面,他恼羞成怒,只能铤而走险,拼死一博,企图把陛下赶下皇位,他好自己来做皇帝,这不比称王封地还要强过百倍?”
听赵高说得煞有介事,二世紧张起来,搓着双手,在地上走来走去,说:“那又怎么是好?章邯还在前线,京都兵少将寡,要朕如何对付李斯父子?”
这个二世也太不经吓了。
赵高暗觉好笑,劝慰道:“事情还没糟到这一步。只要陛下不派兵给李由,咱内有宫廷宿卫和守城将士,外有章邯所领秦兵,李斯父子一时还不敢轻举妄动。不过陛下也要争取主动,先发制人,及早把李斯父子处理掉。”
二世这才心安了些,说:“朕听老师的,老师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赵高说:“我看可双管齐下,一是派出特使,纠察三川和雍邱,抓住李由暗通项羽刘邦的证据,就地正法;二是拘捕李斯,让他交待谋反事实,诛连九族。”
二世表态道:“纠察三川和雍邱的使者,可马上派出。至于拘捕李斯,可稍缓缓,待李由暗通项刘的事查实后,再动他手也不迟,反正他也跑不到哪里去。”
赵高知道二世心软,对李斯不太下得了手。也不好逼他,只是先安排人力,代表二世纠察三川。领头人便是赵高弟弟赵成,得了赵高密嘱,还在路上,就想好了整治李由的由头,只等到达雍邱,瞅准时机拿下李由脑袋,回京复命。
消息传到李斯耳里,他一下子急了,连夜起草奏章,弹劾赵高,历数他的种种罪行,请求二世查办。又担心奏章被赵高卡住,只得通过后宫内线,转递到二世手上。
二世看过李斯奏章,对身边人说:“你们觉得赵老师这人怎么样?”
二世身边的人都是赵高心腹,自然一个个都说赵高好话,把他说成千古难得的帝王师。二世点点头,说:“朕也觉得赵老师清廉强干,下知人情,上适圣意,才一直留在身边,视为左右手。可李丞相却看着不怎么顺眼,还要弹劾他。”
众人对李斯意见很大,异口同声道:“李丞相是看皇上看得起赵老师,心生嫉妒,想着法子要把赵老师搞下去。皇上千万别听信李斯无耻烂言,冤枉了好人哟。”
二世笑道:“朕怎么会冤枉好人呢?没有赵老师,就没有朕的今天,朕不可能恩将仇报,做对不起赵老师的事。再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朕视赵老师如同亲生父亲,他老人家的恩情,朕一辈子都报答不完呐。”
二世的话传到赵高耳里,赵高得意非凡,笑李斯自不量力,敢跟俺赵高斗。李斯你等着吧,你可得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二世按下李斯奏章,没给任何反馈意见,更别说召见李斯了,李斯心里发急,找来右丞相冯去疾和将军冯劫,说:“当今天下大乱,项梁击败章邯,项羽和刘邦兵逼雍邱,过不了几日就会打入关西。皇上却在赵高怂恿下,天天醉生梦死,长期不理朝政,任何大臣都不肯见上一见,这又如何是好?”
对天下乱势,二冯自然清楚得很,也满怀忧心。冯去疾无奈道:“咱们都是先帝臣子,是在先帝亲手栽培下成长起来的。先帝不在了,咱们却不能发扬先帝传统,有效阻止赵高胡来,听任皇上怠政,以至国将不国,他日到了九泉之下,怎么面见先帝啊!”
冯劫说:“现在还没到九泉之下,面见先帝的事可暂且搁一边去。干脆带一伙人,杀进宫去,干掉赵高,再将皇上请入朝堂,大家一起想办法,出主意,挽危难于一时。”
冯去疾忙否定,说:“这怎么行?带人杀进宫去,谁弄得清你们是去对付赵高,还是冲着皇上去的?何况皇上一心向着赵高,片刻离不开赵高,杀了赵高,皇上也不会轻饶你们,更别说与你们配合了。”
冯劫无语。
李斯也说:“冯丞相说得有理,内宫都是赵高的人,又有禁卫把守,真来硬的,咱们不仅得不了手,还会被赵高倒打一耙,后果不堪设想呐。”
冯劫说:“莫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国家败在赵高手上,咱们站一旁,束手无策?”
李斯想想,说:“还是争取争取皇上吧?我一个人上奏章,分量太轻,打动不了皇上,咱们三人联名上书,也许能唤醒皇上,引起他注意,下决心摆脱赵高控制,回到咱们大臣中间,共同商讨御敌救国良策。”
二冯对此一点信心都没有,可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着,知其不可而为之。三人连夜行动,共同草拟奏章。为争取二世重视,将项梁领兵西进,国破家亡之日在即等严重情况作了如实陈述,请求二世立即罢修阿房宫,停止调发各地徭役,以腾出财力人力,共同抗敌,同时也缓和一下天下人的不满情绪,免得他们跟着项梁贼众,一起与朝廷作对。
奏书所言,没一句虚词,句句都是实话,可二世一看就来气,觉得李斯他们是在指责自己,怒道:“朕大小也是个天子,拍板做主完成先帝没完成的阿房宫工程,又有什么错呢?你们这些人,从来都只知跟朕唱反调,处处与朕过不去,朕要东,你们要西,朕要圆,你们要扁,到底是何居心?”
赵高一旁听着,偷偷乐呵,火上浇油道:“陛下也看到了,有这三个人捣乱,您就甭想过清静日子,更别说集中精力,尽快督修完阿房宫。”
二世说:“那又怎么办呢?朕总不能捆住他们的手,不让他们上书吧?”
赵高说:“这好办,把他们逮起来,扔进监狱,他们就没法老往陛下这里递奏书了。”
二世说:“这个办法倒还可行。只是他们三个都是朝廷大臣,德高望重,无缘无故抓起来,影响也不太好吧?”
赵高笑道:“陛下别忘了,李斯正在串通儿子李由,准备谋反,还不是缘故是什么?李斯谋反,二冯与李斯搞在一起,就是李斯同党,完全可一并论罪。”
二世说:“派去纠察调查李由的人还没回来,无凭无据的,怎么抓人?”
“陛下不用担心,李由通敌谋反的证据很快就会到手的。”赵高说,“咱们先以三人抗旨为由,把他们关进监狱,免得干扰陛下的阿房宫工程,待拿到李由通敌谋反证据,再定李斯和二冯的罪也不迟。”
只要有利于阿房宫工程建设,还有什么可说的?二世当即表态,抓捕李斯和二冯。
三人就这么进了大狱。
冯去疾和冯劫早对二世失去信心,知道秦亡在即,不死在赵高手里,也会死在项羽刘邦手里,反正难免一死,也就慨然自杀,做了好汉。
李斯也动过这个念头。与其被赵高弄死,还不如自我了断,来得干脆。可又想,自己从一介贫民,一步步混到丞相高位,也太不容易了,就这么死掉,心有不甘啊!又心存侥幸,希望二世能记得沙邱矫诏之事,放过他李斯。当初你若不合作,把始皇诏令公之于众,光凭赵高一人之力,恐怕再怎么折腾,也不可能把你胡亥推上皇位。
退一万步说,李由还带兵在外呢,二世也该权衡权衡,考虑一下李由的存在,轻易下他父亲的手,就不怕李由带兵杀进宫来?
李斯这么异想天开着,哪知李由已战死沙场,献身秦朝。
如前所说,项羽刘邦带兵进逼雍邱,李由知道不是对手,派人回京求援,好内外夹击敌军。岂知二世在赵高蛊惑下,不但不派援兵,相反诬李由投敌叛国,阴谋与项羽刘邦联手,杀回京都。且以此为由,派赵成到前线去纠察李由。李由左等右等,不见援兵,项羽刘邦的攻势则越来越猛,眼见得就要破城而入,只得硬着头皮,出城迎敌。阵脚还没立稳,敌营里冲出一员骁将,自报项羽,要与李由交锋。李由早闻项羽大名,心下正打着鼓呢,项羽已冲了过来。没得办法,只能拍马上前。还没战上一个回合,项羽大喝一声,手起一槊,将李由挑落马下。李由英勇牺牲,秦兵失去主将,自然大乱,逃走大半,来不及逃走的,被项刘大军追上去,几下干掉。
此时纠察三川的赵成还在路上,闻知李由战死,赶紧掉头逃命,哪还顾得上去查李由的叛国证据?不过这难不住赵成他们,没有证据,就发挥想象力编造嘛。这些人没别的本事,就想象力丰富,编故事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待逃回京都,故事也打好腹稿。连夜形成文字,说是李由已将雍邱拱手让给项羽和刘邦,正带着他们往关内杀来。隔日一早,赵成就拿着成文的调查报告,跑去见赵高。
赵高这人也有意思,全然不顾项刘入关后,秦国会是什么结局,自己会是何种下场,看过调查报告,竟然大喜过望,表扬赵成他们不虚此行,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然后面见二世,递上调查报告,说:“陛下这回该相信李由叛国谋反的事实了吧?这就是有力证据。”
二世瞧眼报告,也说:“很好嘛,李斯那家伙太嚣张,老跟朕过不去,现在有了依据,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赵高说:“李斯不仅级别高,还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的案子恐怕不是谁想办就办得了的。”意思是想接这个案子。
二世想都没想,顺口道:“那辛苦老师,把李斯交给您好了。”
赵高要的就是这句话,转身就往监狱跑,提审李斯。
见二世宠臣赵高亲临狱舍,狱长忙上前请安,说:“赵领导是大忙人,皇上片刻离不了您老人家,今日肯抽出宝贵时间,亲自下来视察指导工作,是咱监狱的莫大荣幸啊!”
赵高横狱长一眼,说:“少啰嗦!你以为我老赵清闲得很,到你监狱里来看风景?李斯在哪?带我到审讯室去,我要好好审问审问他。”
狱长重重地啄着脑袋,掉头要去提李斯。还没走上两步,赵高又喊住他,说:“李斯是我多年的老同事老朋友,如今犯案下狱,也实在值得同情。还是我自己到狱舍去请他吧,也看看他的生活条件如何。”
狱长紧张起来,说:“李斯进来没几天,还关在过渡性质的临时狱舍里,条件有些简陋。不过郎中令请放心,我会加紧腾出上等狱舍,让李丞相搬过去。”
说着话,已到李斯狱舍门口。通过门上小孔望进去,李斯正蜷曲在稻草堆里,衣破裤烂,头发乱如蓬蒿,仿佛街头叫化。赵高脸呈得意之色,心想你李斯也有今天!你不是要跟我斗吗?你斗啊,看你还怎么斗!
心里得意着,赵高让狱长打开牢门,抬腿迈进去,说:“李丞相好自在啊,大家都在外面忙工作,忙朝政,你倒好,躲到这里享清闲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斯闭着的双眼微微启开一条缝,瞥一瞥赵高,又合上了。赵高是什么货色,李斯能不清楚?他假惺惺跑到狱舍来,还会有你的好事?
赵高不计较李斯的冷淡,大度地说:“李丞相可能对赵高有些想法。有想法没关系嘛,赵高能理解。不过皇上向来关心你,高看你,你对他应该没有想法呀。赵高就是受皇上之托,特意来看望你的,你总不能把他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吧。”
听得皇上二字,李斯精神一振,睁大眼睛,说:“皇上?皇上有什么指示精神?”
死到临头,莫非还盼着皇上改变主意,把你从这里请出去?真是自作多情。赵高不出声地哼哼,说:“皇上要我来问问你,你招不招,不招就别怪皇上不客气了。”
李斯意识到自己过于天真了,皇上真能网开一面,也不会让赵高出面,把你从这里请出去。赵高的出现,绝对不可能是福音。李斯对着赵高啐一口,骂道:“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奴才,我看你的下场也不见得比李斯好到哪里去!”
赵高抬起袖子,慢慢抹去脸上唾沫,轻言细语道:“赵高得不得好死,可由不得赵高,也由不得你李丞相。不过李丞相的富贵命可掌握在赵高手里,赵高要你今天死,你不大可能活到明天,赵高要五刑处理你,你恐怕难得留下个尸。”
这倒是大实话,李斯还真没法否定。也就不再理睬赵高,往草上一躺,假寐起来。
“李丞相辛苦了,赵高不好耽误你的休息,只好告退。”赵高一副无可奈何状,退出狱舍,进了审讯室。
狱长跟进来,说:“还要不要提审李斯?”
赵高斜狱长一眼,说:“你说呢?你真以为我是来看望李斯的?我又不是他爹他妈。”
狱长道声明白,小跑出去,叫过役隶,去提李斯。
不一会儿,李斯就踉跄着,被两名役隶推了进来。赵高已换上另一副面孔,李斯还没稳住脚步,便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来犯可知罪?给我跪下!”
李斯努力定住自己,狠狠挖眼赵高,昂昂头,挺挺胸,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赵高哼一声,挥挥手,两位役隶同时飞起脚尖,往李斯两条腿踢去。李斯腰一闪,双膝就着了地。还不肯屈服,想站起来,役隶一左一右按住他双肩,往下一压,李斯就趴到了地上。
赵高见状,再次拍响惊堂木,喝道:“李斯知道所犯何罪吗?如实招来!”
李斯不作声。
两位役隶在李斯背上用用劲,叫道:“听到没有?所犯何罪?”
李斯嘴唇已贴到地上,还是不招。
赵高慢条斯理道:“李斯你别敬酒不喝喝罚酒,我已全面掌握你指使儿子李由投靠项羽刘邦,企图谋反的证据。快点招供,免受皮肉之苦,否则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谋反罪可不是小罪,只要招供,自己死路一条是肯定的,全家数百口也要跟着受株连,不得好死。李斯咬紧牙关,硬挺着。
“看不出来嘛,李斯你还挺坚强的。好吧,倒看是你的骨头坚强,还是我的大刑坚强。”赵高一声冷笑,“大刑给我侍候!”
两位役隶得令,松开李斯双手,拾起地上棍捧,暴风骤雨般往李斯身上扑打起来。打得李斯身子乱扭,四肢乱抽,张大嘴巴嗷嗷惨叫。叫着叫着,声音就小了下去,最后变得无声无息,身体和四肢都消停下来,似乎已然死去。
赵高离位上前,试试李斯鼻孔,见还有气息,让役隶提过一桶冷水,照着李斯头上猛地泼将过去。李斯一个激楞,慢慢苏醒过来。睁眼瞥瞥天花板,又合上眼睛,虚脱过去。赵高说:“不能让李斯太舒服,继续用刑!”
役隶闻声,架着李斯,拖到老虎凳上,卡住四肢,用起劲来。
李斯再度晕死过去。
赵高这才起身,对役隶说:“你们辛苦了,今天暂时审到这里,先把李斯送回狱舍,给我照顾好点,改日我再来看他。”
被弄回狱舍后,李斯在草堆里一动不动躺了好几个时辰,才又醒过来。这时已是下半夜,狱舍一片膝黑,伸手不见五指。其实李斯已意识不出手指的存在,身上的疼痛无情地折磨着他。没法形容这种难受的感觉,仿佛有人拿着烧红的铁头,周身上下一层层犁着,然后将犁开的焦皮,一块一块撕去,连同皮下的生肉。
狗日的赵高,你下手也太狠了点,待哪天走出监狱,看俺李斯怎么收拾你!
无声地咒着赵高,李斯心头顿时生出无限的绝望。这一天肯定等不来了,赵高既已把你弄到这里,是不可能让你从这里走出去的。怪只怪当初在沙邱时,自己鬼迷心窍,与赵高狼狈为奸,矫诏扶二世做上皇帝。二世从此成为赵高手里傀儡,不见大臣,不理朝政,什么都由着赵高,赵高让他干啥就干啥,要他搞谁就搞谁。竟然搞到了你李斯头上。这也是你自食其果,罪有应得啊,不做下沙邱坏事,又哪来今天的报应?
也许是太难受,李斯努力扭动身子,想换个姿势,免得磕着伤处。身下的稻草悉悉簌簌响了好一阵,才扭过身来,艰难地趴下。
听到悉簌声,正在不远处值夜的役隶回首,举着昏暗的火烛挪过来。借着烛光,往狱洞里瞧瞧,发觉李斯已醒,又退回去,拿了水和食物,打开狱舍门,送到李斯面前。役隶早得过狱长交代,知道李斯死期还没到,不能让他饿死。
李斯又渴又饿,顾不得身上疼痛,该喝喝,该吃吃。
喝足吃饱,天已微亮,李斯开始忍着剧痛,用赵高留给他写供词的文具,给二世写申诉书。李斯是个文人,最不愁的就是写文章。一口气把自己对君主如何忠诚,对国家如何热爱,对朝廷如何功高盖世,全都写出来,想以此感动二世,从轻发落。
申诉书写成后,交给一位还算同情自己不幸遭遇的狱吏,请他设法送出监狱,托人转呈二世。赵高早在监狱里布下线人,察知狱吏拿着李斯申诉书要送出监狱,直达天听,立即派人将他截住,扭送到赵高面前。赵高逼视着狱吏,大声喝道:“李斯这样的囚犯,哪还有资格上书,你是不是得了李斯好处?”
狱吏吓得魂飞魄丧,只有伏地求饶。赵高叫狱长解除狱吏之职,同时毁去李斯申诉书,再次提审李斯,问他招不招。
李斯还是不招。
赵高知道李斯等着二世看过申诉书,派人来把他弄出去,说:“告诉你吧李斯,别以为你给皇上写了申诉书,皇上念你旧情,就会来救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还是配合我的工作,该说的早点说了,也少受些皮肉之苦。”
李斯就知道申诉书到了赵高手里。可他还是撑着,不肯招供。赵高别无良法,又动大刑,整得李斯皮开肉绽,身上没一块好皮肉。直到把李斯再次整昏过去,这才扬长而去。嘴里嘀咕:李斯你充什么好汉?到了我赵高手里,你就不是好汉,是孬种。
回到宫里,二世一见赵高,想起李斯来,问:“李斯招了没?”
赵高只能如实交代,说:“暂时还没有。”
二世闷了闷,说:“李斯是秦国老臣,先帝和朕都未曾亏待过他,他凭什么要谋反呢?老师有没有搞错啊?”
赵高当然只能搬出一大堆李斯谋反的理由,哄骗二世。心里暗自琢磨,李斯这么扛下去不招,万一二世再次想起这家伙,甚至改变主意,要把他放出来,又如何是好?也有可能另派御史,到狱中去提审李斯。本来御史就是办案的,我赵高插手李斯案,又没办出名堂,派御史重新审案,既符合情理,也符合程序。
赵高这么担心着,想出一计,安排自己女婿阎乐,自称是二世钦点的御史,带了人跑到狱中去复查李斯谋反案。
听说是二世派来的复查员,李斯一下子来了精神,身上的疼痛仿佛都轻了许多。不用阎乐怎么提示,便赶紧竹筒倒豆子样,把自己父子如何忠于朝廷,如何受赵高冤栽,身陷囹圄的经过,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阎乐倒也有些耐性,任凭李斯声泪俱下,诉苦申冤,大咒大骂赵高,也不拦他阻他。待到李斯诉过申过,咒过骂过,阎乐才用嘲讽的口吻说道:“李斯你挺有表演天才嘛,好像你们父子真对朝廷这么忠心似的。”
李斯一怔,说:“我说的都是事实呀,我们父子根本没有谋反。”
阎乐说:“你说你们父子没有谋反是事实,我们也不好轻易否定。可你得拿出事实依据来,你的事实依据在哪里?拿给我们看看吧。”
没有谋反就是没有谋反,没发生的事哪有什么依据?李斯自然拿不出这样的依据。
阎乐脸一沉,说:“你口说你们父子没谋反,又没有没谋反的事实依据,空口无凭,要我们怎么相信你呢?你这不是耍我们么?”
李斯只好大声喊冤:“我们父子确实是被赵高陷害的,复审员大人可要主持公道,申张正义,还我们清白啊!”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公道,不正义啰?好你个李斯,我们要你拿事实依据,你不仅拿不出,还骂我们不公道,不正义,这不是目无王法吗?来人,给我教训教训李斯,看他还敢不敢抵赖狡辩!”阎乐咆哮着。
役隶得令,上前对着李斯就是一顿鞭笞,打得本已百孔千疮的李斯血肉模糊,哭爹爹不应,哭娘娘不灵。直到李斯哭声变成呻吟声,呻吟声变成喘息声,才放手。
过几天,李斯身上的伤还没结痂,赵高又另外派人,仍以二世钦点复审员的名义提审李斯,李斯又喊枉叫屈,又被赵高的人整得死去活来。
如此三番五次,李斯身上已没一块好皮,一坨好肉,躺没法躺,坐没法坐,站更没力气站,真正是生不如死。咬咬牙,想骂几句二世,你这千刀万剐的,下手这么狠,比赵高还要残忍,也没了骂劲。
倒是二世想起沙邱旧事,念及李斯好处,偶尔也会怀疑把李斯案交给赵高去办,是不是个错误。恰好宦官韩谈听二世叨咕李斯名字,试探道:“李斯案子办得是不是草率了点?依微臣对他的了解,他这人向来患得患失,特别看重自己得来不易的丞相之位,要他冒大风险,撺掇儿子一起谋反,不太有可能。”
二世说:“赵老师不是派人到前线调查过李由,李由确有串通项羽刘邦,准备杀奔京都,与李斯里应外合夺权篡位的险恶用心么?”
韩谈不好在二世面前说赵高什么,只说:“据微臣所知,李由早被项羽杀死,献身国家,他又怎么投敌判国和夺权篡位呢?”
二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说:“李由已经战死?朕怎么没听说过?”
宫里都是赵高的人,只要是赵高不想听的话,才出口就会传到他那里,谁还敢乱开口,说给你听?何况你也不一定听得进。你受了赵高迷惑,天天醉生梦死于深宫,早没了是非观,跟你说也白说呀。
韩谈肚里嘀咕着,自然不便批评领导的不是,看看旁边没人,说:“李由的事朝廷已无人不晓,臣不会跟皇上说假话的。”
二世不知该不该相信宦官,说:“李由是死是活,一时三刻也落实不了,李斯就在监狱里,他可以给个说法呀。”
韩谈说:“陛下将李斯交给赵领导,李斯弹劾过他,他恨不得李斯早死,肯定会将李斯谋反案办成铁案。皇上要了解实情,只有另外派人去审李斯。”
二世也痛快,说:“那你上御史台找两个人,到狱中跑一趟。”
韩谈当即传旨御史台,安排两位办案老手,以复审李斯案的名义,去了监狱。
李斯被提到审讯室后,御史就说:“李斯听好了,我俩是皇上派来复查你们父子谋反案的,你有什么要说,按实说来,不得说假话,欺骗皇上。”
这二世太可恶了,三番五次来折腾你,硬要把你做死在狱中。每次申冤叫屈,换来的都是严刑毒打,李斯不想再遭这皮肉之罪,懒懒道:“要说的李斯说过无数次了,再没什么可说的,你们还是快些结案,要杀要砍,全由你们。”
御史启发道:“说你们父子谋反,不是冤枉吧?你就不想为你们的案子申辩几句?”
又来了,又诱导你鸣冤叫屈,再对你大打出手。李斯干脆说:“没有冤枉,也没什么要申辩的,都是事实。我父子确实阴谋叛国谋反,企图夺权篡位。”
“你还蛮痛快嘛。”御史吃惊不小,哪知赵高先他们做足了手脚,早把李斯做怕了,做得没半点求生欲望。却还是说:“你要知道,这是你最后的申辩机会,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下一步就得将你推向法场了。”
李斯才不相信这是机会呢。长痛不如短痛,推向法场砍了,总比在狱中受尽折磨要强。李斯说:“推向法场就推向法场吧。”
又审了一阵,李斯对自己父子谋反事实,依然供认不讳。
御史只好将笔录拿过来,让李斯过目,最后提醒他道:“如果不是事实,你有不画押的权力,我们还可以启动重审程序。”
李斯暗笑,你们别捉弄我了,我偏不翻供,看你们怎么样?毫不犹豫在笔录上画了押。
李斯这么爽快,御史还有什么可说的?只得拿着李斯画了押的笔录,离开监狱,入宫去给二世复命。
二世熟悉李斯笔迹,见过笔录上李斯画的押,说:“原来赵老师并没冤枉李斯,他与李由确有谋反事实。李斯命里该绝,也怪不得朕无情,只能依法处置。”
秦法严酷无比,李斯这罪,除他本人受五刑外,还要并诛三族。
这是一个凄风苦雨的悲惨日子,李斯家小和子弟族人数百人,被一齐捆绑着,推往法场行刑。
李由死在前线,挨着李斯的是他的次子。次子年龄不大,也就二十来岁吧,正是青春焕发的时候,竟也陪绑于侧,就要了断一生,是多么的不幸啊!李斯觉得太对不起儿子,对不起一家老小和整个族人,不禁大悲大恸起来。
悲着痛着,李斯眼望次子,止不住呜咽道:“还记得你小时候,咱们父子一起出去打猎的情景吧?我好想再带着你,牵上家中黄狗,走出老家上蔡东门,到郊外去追捕狡兔啊!可现在已没这个可能了。”
话没说完,李斯由呜咽而嚎啕,大哭起来。次子早已泪流满面,哀哭欲绝。像受了感染似的,家人族亲都跟着大放悲声,哭得昏天黑地。
哭声中,到了行刑时候。
行刑官大摇大摆走上来,动手在李斯脸上刺起字来。动作麻利从容,刺得李斯嗷嗷大叫。接着用刀割下李斯鼻子,痛得他当场昏厥过去。待李斯渐渐苏醒,再将他脚趾一个个截掉。截下的脚趾滚落于地,白骨瘆瘆。李斯又一次痛死过去。
等着李斯再次恢复知觉,行刑官才高扬大刀,砍下他脑袋。这还不够,还把尸体扔到一块门板上,一刀刀剁烂,直到剁成肉泥,如果掺上葱花,可包饺子了。
刺字,割鼻,截趾,砍头,碎尸,这就是秦时最高规格的五刑。李斯位及人臣,也死及极刑。
李斯五刑行完,再诛杀李家子弟家人和族亲。一时间,法场上全是死尸,真个阴风惨惨,冤魂沉沉,一片恐怖。
李斯已除,李家已灭,最痛快最得意的还是赵高。他接替李斯,如愿以偿做了丞相,军国大事归他一人大包大揽,谁也插不上手。至于二世,只要没人谋反,他就乐得潇洒,什么都不闻不问,赵高爱怎么就怎么,秦廷成了他一个人的天下。
秦廷是赵高一个人的天下,天下却并不是他赵高一个人的。项梁和项羽刘邦就在秦关之外,随时都有可能攻进关来,赵高不可能不考虑他们的存在。赶紧致书章邯,责成他破敌平盗,确保秦国江山万年长。
章邯仍困守于濮阳,自然也想出奇制胜,杀敌建功,天天派人刺探驻兵定陶城下的项梁军情,看是否有隙可乘。好在霪雨不断,一连下了数旬,行动起来多有不便,军需补给也比较困难,项梁不敢贸然进攻,只能耐心等待战机。项羽和刘邦拿下雍邱后,转攻外黄城,也为连雨所阻,只得将外黄围住,准备打持久战。
雨还在一个劲地下,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有停下的意思。项梁渐渐懈怠起来。加上自东往西,屡战屡胜,心生骄傲自满情绪,不太把秦军放在眼里,军纪军规也不怎么抓,整天只顾在军营里喝酒解闷。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见主帅这个表现,将士们也乐得逍遥,在营里喝酒作乐,快活无比。
章邯探知敌情,决计趁夜偷袭项梁军营。
晚上项梁又喝高了,酒后沉沉睡去,死猪一般。大约下半夜时分,忽闻营外喊杀连天,把项梁从梦中惊醒,慌忙抓过佩剑,冲出帐外。
只见整个军营已陷入一片火海,秦军排山倒海似的扑了过来。项梁想夺路逃走,迎面一位大将,正是章邯,手持长刀,对着项梁一顿猛劈。项梁举剑招架,无奈剑短难敌,没两个来回就被章邯砍成两段,命归黄泉。
主帅已死,楚军四处乱窜,秦兵追着屁股,一阵掩杀,死的死,伤的伤,没多大会儿工夫就全军覆没。只有个别命大的士兵腿劲足,跑出营去,逃往外黄,进了项羽刘邦营中。
得知项梁阵亡,项羽放声大哭,提着长槊,要出营去找章邯,为叔父报仇。还是刘邦力劝:此时秦军士气正旺,与其争锋,凶多吉少,还不如撤兵回楚,重整旗鼓,再回来与章邯决战不迟。
这是实情,项羽也心里有数,只得听刘邦的话,压住心头仇恨,与刘邦一起带着部众东归,回到楚怀王身边,休整部队,以期再战。
见项羽刘邦败走,章邯移师攻赵。眼见得秦兵逼近巨鹿,赵国慌了,分别派出使者,到楚燕齐诸国求援。楚怀王见过赵使,召集各将领开会,商量救赵事宜。项羽心怀家仇,最为踊跃,争得攻秦任务,带着楚兵,往巨鹿方向进发。
刚好燕齐诸国援军也开了过来。可他们只做做样子,隔岸观火,不敢去碰秦军。只有项羽要为叔父报仇,破釜沉舟,勇往直前,以拔山扛鼎之气概,带着士兵冲入秦阵,以弱胜强,以少胜多,九战九捷,杀得能征善战的章邯也没了脾气,只能东躲西藏,逃到棘原,固垒自守。一边派人奏报咸阳,请领导发话,是继续与项羽他们抗衡,还是早些撤军退守,保存实力,待时机成熟再说。
奏报到得赵高手里,他压在手里,也不让二世知道。赵高不去考虑国家安危,只担心章邯军功过高,回朝后对自己是个威胁,巴不得他死在敌人刀下。
章邯是秦国支柱,他的胜败牵涉到秦国的生死存亡问题,秦人无不关注,巨鹿战况慢慢还是传入宫里。宫人们不免交头接耳,说长论短,引起二世注意。章邯在外作战,肯定会有奏报,这个道理二世还是懂的,叫来赵高,说:“听说章将军在巨鹿吃了败仗,他总应该给朝廷报告报告吧?怎么没见他的奏报呢?”
赵高说:“老臣也在关注前线战况,天天等候章邯及时把军情报告给朝廷,却没见章邯只言片语,也不知他怎么搞的。传闻倒是不少,说巨鹿一战,章邯败给项羽,也不知是真是假。照老臣理解,关东群盗都是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为什么章邯统领国家正规军,还不能消灭他们呢?这家伙只怕是另有企图。”
二世问:“章邯是秦国老将,对国家一向忠心耿耿,他会有什么企图呢?”
赵高说:“不怎么好说。人心隔肚皮啊,老臣不是章邯肚子里的蛔虫,怎知他会打什么鬼主意?何况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章邯不见得还是从前的章邯,他手握军权,不可一世,有些什么想法,要威逼陛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
二世急了,说:“那又怎么办才好?”
赵高故作深沉,半天才说:“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皇上还是不能放弃对章邯的督促,可下诏对他进行批评教育,责成他尽忠报国,早日平盗,切不可贪生怕死,耽误时机,让敌人发展壮大,以至尾大不掉。”
二世不可能有什么高招,只得同意赵高意见,令文吏写了严诏,速速送往前线。
章邯接读诏书,又气又恨。自己在前线卖命,皇上还这么不信任你,以为你有二心,这仗还怎么打呀?忙派出随军长史司马欣,飞马回京,以面奏圣上,把战况说清,消除皇上对自己的误会。
司马欣星夜兼程,赶回咸阳,人未解甲,马未卸鞍,便入朝求见二世。二世已被赵高安排住进阿房宫,更没心情上朝,殿里只有赵高狐假虎威,代为主事。司马欣要求面见皇上,赵高说:“皇上有皇上的事,有什么跟我说吧。”
司马欣得过章邯的话,清楚自己的使命,非面见皇上不可,恳求赵高道:“前线军情紧急,许多问题必须面呈皇上,听候他指示。还请丞相快快报告皇上,请他百忙中抽出宝贵时间,接见微臣片刻。”
这个小子太搞笑,朝中谁主事都不知道,还嚷嚷着要见皇上。赵高敷衍道:“好吧,我请示请示皇上,看他愿不愿意见你。”
有赵高这句话,司马欣心里稍为踏实了些,转背出宫,找个地方住下来,耐着性子等候二世召见。
一等等了三四天,没等着一点音讯,司马欣急起来,花钱请托宫门守吏,探问内宫底细,二世连章邯从前线派回来的人都不接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是钱管用,改日司马欣再去找门吏,门吏把他拉到偏僻处,说:“别等了,等上十年八年,你也不可能见上皇上的。”
司马欣有些诧异,问:“这是为什么?”
门吏看看左右,蚊子样细声道:“赵高最担心的就是章将军战功太著,对他构成威胁,巴不得章将军打败仗,死在敌人手里。”
司马欣大吃一惊,意识到京都不是久留之地,赶紧回住处拿了行李,跳上马背,连夜逃出城门,向章邯复命去了。
赵高这才想起不能就这么放走司马欣,让他到章邯那里去说自己坏话,搧动章邯与自己对着干。派阎乐追出城去,司马欣已没了踪影。又追了十多里,阎乐看看无法追上,只好掉转马头,回去报告赵高。
总不好到前线去找章邯索要司马欣吧?赵高只得作罢。又想你章邯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碰到了项羽这个煞星,看你还能蹦跶几天。就是你勉强打过项羽,取得暂时胜利,俺老赵也不可能怕你。李斯天天待在京都,我要把他搞掉就搞掉,你远在前线,鞭长莫及,我还想不出办法对付你?
话虽这么说,到底已与章邯结怨,这可不是什么值得乐观的事。如果宫里有人与章邯暗暗勾结,一起来搞俺赵高的名堂,还真有些不好对付。也不知朝中大臣对俺是个什么态度,或者说大臣们对俺是服气还是不服气。还有二世那小子,口口声声喊俺声老师,也搞不清俺在他心目中分量有多重。
赵高就想试探试探朝中大臣和二世。
怎么试探呢?赵高冥思苦想,终于得出一个妙法。
为此赵高特意拜见二世,说:“陛下久不视朝,大臣们非常想念,欲一睹陛下尊容,不知陛下有这个兴趣没有?”
早习惯了不上朝的快乐日子,忽听赵高说要上朝,二世心里就烦,皱着眉头道:“朕又不是明星大腕,大臣们有什么好见的?”
赵高笑道:“明星大腕算什么?明星大腕都是恶炒出来的,哪有陛下素质好,品质优,德望高?否则大臣们也不会如此思念陛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二世还要推脱,说:“朕才不信呢,朕又没跟大臣们谈情说爱,值得他们这么思念?”
赵高说:“没谈情说爱,就不允许大臣们思念陛下了?大臣们都长着脑子,他们要思念陛下,老臣也挡不住啊,要怪也只能怪陛下这么有吸引力,有号召力,有影响力。”
二世拗不过赵高,只得答应上回朝,以解大臣们思念之苦。赵高很满意,说:“这就对了嘛,陛下是大臣们共同的陛下,也该偶尔与大臣们零距离接触一回,否则他们会恨死老臣,以为老臣把陛下藏了起来,不让他们朝见。”
翌日朝会,见二世突然出现在皇位上,大臣们深感意外,好像眼里进了砂子,下死劲揉起来,不惜把眼睛揉得通红,像涂了猪血似的。将手拿开,睁眼细瞧,皇位上坐着的还真是二世本人,不是他的魂魄,这才兴奋不已,破开嗓门高呼起万岁来。
又可喊万岁了,喊万岁的感觉真好啊!
原来二世老不上朝,朝上只赵高代行皇权,大臣们一直没有喊万岁的机会,心里憋闷得不行,一个个难受得要死。大臣一张嘴,除建言献策,论时议政,歌功颂德,表扬与自我表扬相结合,其最大功能就是喊万岁的。身为大臣,却没能朝着皇上喊万岁,别说有负于皇恩浩荡,也对不起脸上这张嘴巴呀。总不好对着赵高喊万岁吧,到底名义上还是二世做着皇帝,虽说赵高手眼通天,比二世更像皇帝。至于赵高,自然日思夜想大臣们喊自己万岁,却还不至于这么放肆和嚣张,算沉得住气。到了该大臣们喊自己万岁的时候,再让他们喊万岁也不迟,不必这么着急。
待大臣们兴高采烈喊过万岁,朝堂慢慢安静下来,赵高这才转身面对二世,说:“陛下也看见了,大臣们多么渴念陛下,万岁喊得惊天动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