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饶人哪,你可以什么都不服,却不得不服(扶)墙啊。吕不韦意识到,女色伐性,酒肉伤肠,再这么下去,自己怕是小命难保,会被太后缠死的。就像山间树木,藤蔓缠得太牢,还不只有枯萎败死的可耻下场?
然而太后之命不可违,你又怎么逃得脱她的缠绕?吕不韦只好寻找种种借口,尽量躲着她。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躲终究也不是个办法。你总不可能放着好好的相国不做,躲到深山老林里去,与世隔绝吧?
就是不考虑自己体力问题,少主秦王政也在一天天长大,待他略解风情,窥破你俩的烂事,也不是句话。虽说你是他亲爹,却名不正,言不顺,一个姓嬴,一个姓吕,嬴吕不好扯到一起去。
吕不韦心里愁烦不行,天天寻思琢磨,该找个什么万全之策,将太后这个可怕的吸血妖精对付过去。
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吕不韦觅得个张冠李戴的法子,足以一解千愁。
这天吕不韦与同僚们一起吃工作餐,一边谈天论地,聊起道听途说的趣闻来。古今中外,男人最感兴趣的话题无外乎三样东西:政治、金钱和性。从政治聊到金钱,聊着聊着,有人聊到街上有个浪荡公子,姓嫪名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想这嫪毐叫什么不好?偏偏叫这么个怪怪的名字。嫪字读作涝,以女为旁,好像天生就跟女人有说不明白的关系。毐字读作矮,有些词典解释说是品行不端的人。两个有些暧昧的字合在一起,就意味深长了,仿佛嫪毐还没出场,光瞧他的名字,就是个有戏的角色。
果然嫪毐不是平庸之辈,身上有一样非常厉害的核武器,就是阳具格外壮伟坚硬,非常人可比。何以见得?一架桐木小车摆在他面前,不用动手推拉,不必打响马达,只需将那玩意儿插入轮轴中间,稍稍发力,便能拨动运转。若活到如今,中东局势不稳,原油短缺,若有车族男人都像嫪毐样,具备这方面的功能,开车不需烧油,也就用不着为油价暴涨发愁了。同时还可节省能源,减少污染,解决老大难的环保问题。
嫪毐有此奇技,自然不必下田作事,进厂打工,辛辛苦苦吃手脚饭,自有那富姐豪婆愿意花钱包养。钱少了还不一定包得到,物以稀为贵,这可是卖方市场。嫪毐也就待价而沽,谁的钱出得多跟谁走。也有人不太看得起他,认为靠女人包养吃软饭,不像个真正的男子汉。可不少人还是挺羡慕嫪毐的,觉得他也是靠劳动养活自己,只不过劳动工具不同而已。到底男人吃软饭,全靠硬功夫,这软饭可不是谁想吃就吃得了的。
吕不韦闻言,暗暗称奇羡慕,心想自己也有此等功夫,还愁应付不了庄襄太后那娘们?这么想着,不觉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当即问明嫪毐联系方式,瞅个机会把他请进相府,好酒好肉,待如上宾。
嫪毐虽凭一技之长,阅尽人间美色,究竟不过街头混混而己,平时能与科股级之类小领导说句话,握个手,算他福星高照,运程灿烂。这天走进相府,跟吕不韦这样的大领导平起平坐,喝酒干杯,还不激动得双腿打颤,屁滚尿流?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斜眼仔细去瞟吕不韦,这才惊奇地发现,堂堂相父大人竟与街头百姓毫无二异,也是头在上脚在下,也是拿眼看人,用嘴吃饭。正应了那句俗话,领导也是人呐。
既然领导也是人,也莫过如此,没啥稀奇的,嫪毐的狗胆渐渐大起来,动作放得开多了。一边大快朵颐,一边拍着胸脯说:“相父大人这么看得起俺嫪毐,有什么用得着俺的,只管吩咐,俺嫪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吕不韦心想,你有什么鸟能耐,敢口出大言?旋即便暗自笑起来,这家伙不就是有鸟能耐吗?没有鸟能耐,其他能耐再大,我吕相父恐怕也不会理睬他哩。于是笑笑道:“没什么要劳驾你的,相府上还有些编制没用完,搁在那里也是个浪费,给你个编制吧,到相府上给我做个生活秘书,也挺好嘛。”
给相国做秘书,这可不是谁都摊得上的好事,嫪毐还能不心花怒放?对吕不韦感激不尽,一连敬了他好几盅。吕不韦喝着嫪毐的敬酒,又顺便问到对方的硬功夫,嫪毐满脸得意,只是故意掩饰,说是太夸张了,没有这么神。
手里有了这个嫪毐,吕不韦才敢进宫,去见庄襄太后。寒暄过后,又论了会儿国事,太后已耐不住,又想来纠缠吕不韦。吕不韦赶紧推出嫪毐,将有关他的硬功夫的说法说给太后。太后两眼发亮,巴不得立召嫪毐,见识见识他的厉害。却还要假装正经,批评吕不韦身为相父,这么不讲精神文明。
吕不韦太了解太后了,还不知道她的心思?也不点破,退出宫外,着手运作。
也是考虑太后身为当朝国母,万人瞩目,吕不韦没直接将嫪毐弄进宫去,怕搞不好影响太后她老人家的崇高威望。先花些小钱,让人将嫪毐告上法庭,再跟法院打招呼,随便定个罪名,判为宫刑。
嫪毐吓得面如土色,稀粪样瘫在地上。肚子里直嘀咕,你们这些狗法官,吃百姓的,花百姓的,却视百姓赋予的司法权如儿戏,只知办冤案,干恶事,草菅人命,伤天害理。却不敢骂出口来,只低声下气请求法官,挖眼睛剜鼻子,剁手指放脚筋,什么都行,千万别判宫刑,将那东西割去。那是人家身上唯一的生产工具,一辈子就靠着它生产自救,养活自己,把它割掉,还拿什么糊嘴活命,这不是比砍头挖心还残酷么?
法官觉得好笑,这家伙竟然跟法律讨价还价。照他说的那么简单,犯人想判什么,法官就判什么,还怎么维护法律的严肃性?为捍卫法理,匡扶正义,法官义不容辞,坚决驳回嫪毐的无理要求,维持原判,将他交给法警,按期执行宫刑。
见法官还听招呼,吕不韦表扬他们执法如山,大笔一挥,给法院拨下一大笔办案经费。回头又悄悄派人给法警送去大钱,要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人面看钱面,对嫪毐网开一面。法警钱包一鼓,执法行刑时自然手下留情,只拔去嫪毐眉毛胡须,却放过他裆中之物,并没去势。
尽管没去势,却不再是须眉男子,看上去嫪毐已与阉人没啥区别。名义上这家伙的生产工具已被法警废掉,失去生产能力,生活没有着落,吕不韦也就设法弄了个招工指标,将他招进后宫,也好让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庄襄太后是后宫最大领导,人事权在握,宫里新进太监,放在什么位置,给个什么职务,当然她一张嘴说了算。得到吕不韦报告,太后叹道:“嫪毐不是个犯人吗?本来政治素质就低,加上用了宫刑,身体素质也低,这么低素质的角色,其他人不一定改造得过来,还是放到我这里,我辛苦点,担当起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艰巨任务。没法子呀,谁叫我是太后呢?”
吕不韦得令,忙以太监名义,亲自将嫪毐送到太后身边。
别看这嫪毐虽已去须削眉,有如阉人,却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目含淫光,比起鸡皮鹤发死不中用的吕不韦来,不知英武可爱多少倍。太后瞧在眼里,禁不住春心浮动,以至神魂颠倒,迫不及待起来。
见太后两眼发绿,吕不韦知趣得很,赶紧脚踩西瓜皮,溜之乎也。
太后这里正好将嫪毐召进后室,引登卧榻,初试锋芒。真是不试不知道,一试真奇妙,嫪毐果然坚韧不拔,刚强无比,久战不衰。
太后那个乐呀,可谓乐不可言,乐不可支,乐翻了天。也就乐此不疲,乐其所哉,乐而忘忧,与嫪毐尽情演绎那翻云覆雨的欢乐进行曲。
也是嫪毐功夫硬,体质好,具有超强战斗力,越战越勇,越勇越战,丝毫没有被太后淫威所吓倒。太后受到嫪毐战斗洗礼,心情畅快,精神饱满,一下子年轻了十岁。竟把老情人忘得干干净净,有没有吕不韦那老不死的,已无所谓,再没理睬过他。
吕不韦倒不计较,重重地嘘了口气,为自己金蝉脱壳,抽身太后淫爪,暗暗得意。唯心下又嫉妒又佩服嫪毐,真是个人才,比自己这个四型全能领导强多了,这样的人才恐怕五百年才出一个。
战斗力就是生命力,生命力就是生产力。越活越年轻的太后居然出现妊娠反应,身怀有孕了。庄襄王故去后,太后没少跟吕不韦风流,却一直不见有啥动静,看来吕不韦确实已无卵用,不可能有所作为了。怪不得有人要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躺在沙滩上。吕不韦早成沙滩上的废品男人,这些年来还揪住他不放,也真难为了他。还是嫪毐厉害,一个嫪毐比一百个吕不韦还强啊。
太后这么叹婉着,感慨着,又暗自庆幸上天赏给自己够威够力的嫪毐。当然更多的是自豪,自豪老树发新芽,自豪生命出奇迹。
其时秦王政已届弱冠年龄,正式临朝亲政。
太后抚着悄悄凸起来的肚皮,心想庄襄王早就不在了,你做太后的忽又有了身孕,谁知是哪来的野杂种?纸是包不住火的,这怎么跟国人解释呢?国人那里解不解释也就罢了,反正国人无奈你何,可你总得给儿子嬴政一个交待吧?他是堂堂一国之君,竟出了你这么个伤风败俗的母后,他面子往哪儿搁?以后还要不要领导全国人民,从胜利走向胜利?
事关重大,又不便与外人道,庄襄太后只有找嫪毐商量。也许是裤裆发达,头脑简单,嫪毐床上功夫厉害,脑袋却不怎么开窍,只知愁眉紧锁,无计可施。太后又想起吕不韦,要是他在旁边,肯定可以给你出个好主意。
可这是自己与嫪毐的事,好像不太好去找吕不韦掺乎。就是他愿意掺乎,你也不怎么好开这个口呀。太后犯难了。
可巧庄襄王生母夏太后病逝,庄襄太后一拍大腿,生出一计来。夏太后是秦王政亲奶奶,厚葬自不必说,事后还得在宫里招魂祭祀,超度亡灵。庄襄太后便与嫪毐商量,何不趁机花些钱,在负责祭奠活动的卜人身上打打主意?
卜人也是人,也喜欢钱,钱一到手,占卜打卦时便根据嫪毐意思,诈言宫中邪气太重,再不能住人。尤其是庄襄太后,身为国母,又系女流之辈,如果还在宫里待下去,定然凶多吉少,难保不出意外。
秦王政闻言,担心母后玉体,派人将雍宫清扫一新,恭请母后迁居避祸。嫪毐是宫中重要太监,当然共同前往,随侍太后。远离秦王政,两人也就方便多了,越发肆无忌惮,白天成双,夜里做对,好不快活。
不久太后生下一个男孩,悄悄留养于宫中。似觉不够,两人再接再厉,继续加大工作力度,后来又造出一个男孩,可谓喜上加喜。
嫪毐这么有能耐,有功劳,仅做个无爵无位的太监,给太后当三陪先生,嫪毐感到委屈不说,太后也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于是找秦王政打招呼,是不是让嫪毐同志搞点兼职,发挥发挥他的聪明才智。
位置永远比屁股少,古今中外的官场都一样。秦国也不例外,朝廷职位再多,也多不过层出不穷的官员屁股。尤其是吕不韦主政多年,好多重要位置都是他的人占着,秦王政自己就有不少心腹近臣,还没来得及安排,自然不想费大劲,给一个太监挪位置,推脱说:“太监是负责后宫事务性工作的,让他们插手政务,不太好吧?”
太后说:“小嫪可不是一般太监,跟随你母亲多年,后勤保障工作一直做得非常出色,不给他安排个位置,我心里过意不去呀。再说他可是个难得的人才,办事能力很强,闲在那里是个浪费,不然我也不会推荐给你的。”
秦王政仍不肯松口,说:“我是怕太监出任行政职务,此例一开,以后不好控制。”
太后坚持说:“你是国王,用谁不用谁,是你一句话的事,有啥不好控制的?”
也是太后纠缠得厉害,秦王政拒绝不了,只好答应:“谁叫朕是您儿子呢?儿子的官再大,也是母亲的儿子。好吧,母命难违,母后亲口推荐的人才,朕只得给予重点考虑。”当即给组织部门下达任务,尽快对嫪毐进行全面考察。
考察结果可想而知,嫪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行政人才,不好好使用起来,对秦国事业可是个不小损失。秦王政审过考察材料,又授意组织部门,腾出长信侯位置,交给嫪毐,山阳一带的税费都归他收取。
这是嫪毐用他坚强有力的裆物换来的第一桶金。
有钱事好办,有了这第一桶金,嫪毐加大活动力度,跑部钱进,不久又在太后密切配合下,成功加封太原郡国。
不过嫪毐虽身兼数职,却没离开太后,仍然留在她身边工作。太后对他越发宠爱,将宫室财务后勤、车马服饰,以及公园维护、打猎交通等事务,统统交给他主持,平时要搞点公费开支,比如宴请接待,出国出境,出游用车什么的,也比较方便。
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权势日盛的嫪毐觉得称侯封爵,做国王母亲的情人还远远不够,还想弄个太上王什么的干干。怎么实现这个伟大理想呢?也很简单,就是让自己和太后的私生子做上国王,这样水涨船高,自己岂不就是名正言顺的太上王了?
这天两人云雨交欢后,嫪毐趁着太后高兴,就伟大理想问题,给她吹起枕边风来。
别以为吹枕边风是女人的专长,其实男人吹起枕边风来,其技术含量远比女人高。嫪毐的枕边风一吹,太后顿时耳根发软,心有所动,也觉得日后能把两人的私生子推上国王宝座,是件天大的好事。只是担心风险大,操作起来不太有把握。
嫪毐觉得太后太胆小了点,说:“事在人为嘛,太后您这么好使的脑袋瓜子,还怕想不出个万全之策来么?”
太后不无顾虑道:“咱俩的儿子究竟来得不怎么正大光明,秦王政又有自己的儿子,他怎么会让不明不白的弟弟继承他的王位呢?”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软的不行,还可以来硬的嘛。”嫪毐说着,以手为刀,做了个剁脑壳的动作。
太后有意见了,说:“你要剁谁的脑壳?剁秦王政的脑壳?他不是你的儿子,你剁起来不心疼是吧?你这个没人性的,也太自私太狠毒了。也不想想,秦王政不是你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哩。我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好为了小儿子,剁掉大儿子?这样的事我是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赞成的。”
嫪毐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没水平,忙做自我批评,说:“都是我一时糊涂,没想起秦王政也是太后你的儿子。照理说他是你的儿子,自然也就是我的儿子,你想我怎么舍得剁掉自己儿子呢?”
这话还顺太后耳朵,她拍拍嫪毐嘴巴,说:“就这张臭嘴,还算会说话。”
嫪毐得意起来,说:“这是臭嘴吗?要是臭嘴,你干嘛还这么喜欢它,又亲又啃,又舔又吮的,好像是只蜜糖罐子。”
“你几时这么有语言天赋了?你不是口蜜腹剑吧?”太后撒起娇来,捧过嫪毐脑袋,用涂着厚厚唇膏的双唇,封住对方嘴巴。
嬉闹一会儿,太后想起什么,放开嫪毐,望着天花板,叹道:“你也知道,秦王政是个精明能干,颇有手腕的国王,真的较量起来,我俩还不见得是他对手。弄不好不但不能成事,还会招来杀身之祸,不得好死。”
嫪毐也深刻认识到,这么大的事不是闹着玩儿的。可又有些不太甘心,说:“那这个太上王,这辈子我是做不成了啰?”
太后说:“至少秦王政当政时,没有这个可能。”
嫪毐很是泄气,说:“那就只有等秦王政驾崩后,再另想办法,让咱们的儿子来继位。”
太后撇撇嘴巴,嘲讽道:“你又不比秦王政年轻,只怕他的国王正做得好好的,你已经呜呼哀哉了。”
嫪毐说:“我看也不见得。做国王的身边那么多女人,为色所累,有几个不是短命鬼?”
太后吼道:“你骂我儿子是短命鬼?”
嫪毐左右开弓,自掌起嘴巴来,一边告饶道:“我该死,我该死,请太后原谅我失言。秦王政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个短命鬼由我嫪毐来做得了。”
太后噗哧一笑,说:“你也不能短命,你短命,谁来陪我呀?”
嫪毐双手一摊,说:“太后不同意我做短命鬼,我还有什么办法?只好长命百岁,直到看见咱们的儿子登上王位。”
玩笑几句,两人开始密谋,准备创造有利条件,日后让他们的私生子成功继承王位。想起这辈子还有太上王可做,嫪毐就别提有多幸福了,常常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大声哼唱流行歌曲:今儿个咱老百姓哪,真呀真高兴!
哼着哼着,又觉得这歌词有问题,自己都已封侯获爵,以后还有太上王要做,怎么能混同于普通老百姓呢?这岂不是自轻自贱吗?
这人哪还不能太过得意,一得意就会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这天太后去宫外散心,因嫪毐太打眼,没让他同去,只带着几个贴身宫女随行。嫪毐长年待在深宫里,也难免乏味,趁机溜出宫门,去会朋友。
嫪毐已称侯多时,再不可能把从前一起长大的街头混混当朋友,要会也得会跟自己级别差不多的高官贵臣。这也好理解,同级别同僚走到一起,你半斤我八两,不分伯仲,谁也用不着端领导架子,维护领导形象,只管率性而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出了洋相也没关系。尤其是说起话来随意畅快,不必梗着喉头打官腔,想说什么说什么,想怎么说怎么说。
也是仗着功夫硬,深得太后宠爱,加上这天又多喝了几杯,嫪毐嘴无遮拦,出口都是雄话狠话,不太中听。贵臣们都不是吃素的,谁都有点背景和来历,见嫪毐这么牛逼,有些看不惯,于是借了酒劲,指着他鼻子训道:“嫪毐你算什么玩意儿!不过在太后身边多待了几天,能曲膝,会弯腰,擅长阿谀谄媚,弄到不少好处,也敢在我们面前大声嚷嚷。我们可都是须眉男子,不像有些人,不男不女的。”
戗得嫪毐两眼翻白,气急败坏道:“谁不男不女!我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几位哈哈大笑道:“还大男人,大在哪里,掏出来瞧瞧呀。”
嫪毐心想,真掏出来,你们就知谁是真正的大男人了,嘴上说:“要掏咱们一起掏。”
几位又笑:“还真掏呀?你是不是有露私癖?亏你还是从宫里出来的。”
到底都是有些身份的人,嫪毐不可能真的当众掏出那玩意儿,以验明正身,只好忍气吞声,低头自喝闷酒。
见嫪毐偃旗息鼓,变得老实起来,众人又觉无聊,又拿话刺激他:“你长年待在宫里,那么多的漂亮妹妹,你难道就从没动过心?”
旁人接着说:“一个伪男人,再动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见嫪毐还是没动静,又有人说道:“有儿万事足,官再大,就是封侯授王,食邑万户,如果绝子断孙,后继无人,也是白搭。”
嫪毐虽已喝醉,可酒醉心里明,还听不出这些话的刻毒?一时气急败坏,指点着众人,大叫道:“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蠢猪,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众人笑嘻嘻道:“你是谁?你是个没卵的阉货。”
嫪毐怒吼道:“我是秦王他爹!”
众人越发来劲,说:“原来你不仅是个阉货,还是个疯子,真以为自己是秦王他爹。秦王他爹也是你想当就当得上的么?”
“我没疯,没疯!”嫪毐得意忘形起来,“太后给秦王生了两个弟弟,我就是秦王弟弟的爹,自然也是秦王他爹。”
也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嫪毐酒醉失言,过后自己都想不起来了,旁边人则铭记于心,怎么也没法放下。本来嫪毐与太后的事,外面早有传言,只是没谁证实过,这天嫪毐不打自招,说是秦王弟弟的爹,也许并非全是酒话。于是把小报告打到秦王政那里,说嫪毐是个假太监,免费帮他造了两个小弟弟,就等着日后做他接班人。
秦王政正是血气方刚年纪,蓦然听得这种丑事,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拍案而起,恨不得立刻宰了嫪毐这狗日的。当即派遣手下人,调查是否实有其事。
不久手下人就来复命,嫪毐确非阉人,长期跟太后通奸,生下两个私生子。太后还与嫪毐密谋,一旦时机成熟,就偷梁换柱,准备将私生子扶上王位。
秦王政闻言,脸都气青了,半天说不出句话来。
好不容易抑制住心头愤怒,才召进昌平昌文两位近臣,授为相国,再命他俩带着兵丁,到雍宫去抓嫪毐。
嫪毐听到消息,才想起跟人喝酒充狠,泄漏天机,招致杀身之祸。又不甘束手待毙,忙捏造御玺,伪署敕文,调集警卫兵,企图抗拒官军。两下对峙了一阵,到底警卫兵师出无名,昌平昌文又严正声明嫪毐罪孽,警卫兵哗然散去,只剩下嫪毐身边部分亲信随从,哪抵挡得了官军,只好抱头鼠窜,狼狈逃走。
昌平和昌文回报秦王政,秦王政又拿出巨资,悬赏缉拿凶犯,活捉嫪毐的,奖励百万;献上嫪毐脑袋的,奖励五十万。
钱这东西真有魅力,见秦王政肯拿这么大笔钱搞悬赏,秦国人个个摩拳擦掌,势在必得。才过两天,就有人将嫪毐擒住,扭送公安部门。秦国刑法本来就严厉,嫪毐又罪孽深重,被判以轘刑,五马分尸。还斩草除根,将其父族母族妻族三族一并诛戮,不留一人。
瞧这嫪毐,凭裆里硬功夫,吃上软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痴想日后做什么太上王,让嬴秦改姓为嫪。谁知乐极生悲,终落得尸分五处,罪戮三族,岂不哀哉?
至于嫪毐与太后所生孽种,自然也不可能有好结果。官军追杀嫪毐的时候,秦王政又派将士对雍宫进行地毯式搜查,逮住两位私生子,当场击毙,就像扑杀两只小鸡。
唯有太后,究竟身份不同,不好要她老命,只是打入冷宫,幽禁起来。后有人觉得秦王政这么做过分了点,冒死进谏,说天大地大,没有父母恩情大,母亲罪孽再深,也是母亲,不可这么狠心。
秦王政也是怕背不孝之名,才迎回太后,恢复正常母子关系。
与嫪毐案不无干系的,还有一个吕不韦。
当初若不是他心术不正,拉皮条,引色狼,将嫪毐弄进后宫,也不会惹出这惊天大丑闻,让秦王政和秦国人民脸面丢尽还在其次,差点要以嫪代嬴,改变秦国政权颜色。如此罪大恶极,别说吕不韦只一个脑袋,一百个一千个脑袋都不够,还得罪同嫪毐,诛戮三族。
只是秦王政明白,当年老爸也就是庄襄王非嫡非长,不是吕不韦一手策划,舍得花大钱,他老人家哪坐得上秦王这把交椅?老爸做不上秦王,自然也就没有儿子的今天。再之秦王政又尊吕不韦为仲父,哪有让仲父脑袋搬家的理?也就只免去他相国行政职务,依旧保留文信侯待遇,继续享用河南食邑,也算是老有所养。
处理结论下来后,吕不韦敲了敲脑袋,发现这玩意儿还支在自己脖子上,深觉侥幸,感激秦王政不杀之恩。又闻封地仍归己有,至少生活来源不愁,更是万分意外。也就二话不说,夹着狗尾巴,离开京城,东归河南。
吕不韦本来就是河南阳翟人,这次叶落归根,返回故地,确也得其所哉。加之人到老年,浮浮沉沉,起起落落,悲悲喜喜,宠宠辱辱,该见过的已见过,该经过的已经过,该感受的已感受过,不再有啥非分之想,倒也心静如水,处之泰然。每天就在家里写点字,画点画,搞点收藏,养点花草,日子过得还蛮悠闲惬意的。偶尔也读读随身带回来的书籍,诗经楚辞,诸子百家,拿到什么读什么,读到哪里是哪里,反正不用考研录博,弄教授拿院士,也无须经世致用,治国平天下。不为名,不尚利,不贪功,这书也就读得从容不迫,轻松自如,颇得读书之乐。
还有那部《吕氏春秋》,每每捧之于手,便倍感亲切,不忍释卷。这辈子建了不少大功,立了不少大业,可回首往事,一切犹如过眼烟云,随风而逝,唯有这《吕氏春秋》,还没消失,看得见,摸得着。来世上行走一圈,也许就这项文化工程能留存下来,传诸久远,让后人知道有个姓吕的阳翟人,还做了件较有意义的事。
在家待久了,也走出大门,到外面去转转。不再前呼后拥,警车开道,行人靠边,像发生了火灾或出了人命大案似的。所幸还有老妻不离不弃,跟在身边,有个说话对象。走在街头,没谁认识,也没谁放在眼里,仿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离休老人。好不容易碰见过去的老同事老部下,心头喜乐,笑着趋步而前,准备上去握手言欢,对方却装作什么没看见,掉过头走开。吕不韦怔了怔,摇摇头,自嘲地讪笑笑,背过双手,去看街边瞎子打卦算命。忽听不远处鼓响锣鸣,有人耍猴卖艺,又跑过去凑上一阵热闹,临走扔下两个小钱。
有时路过药店,遇有降价药品出售,购者如云,也挤上去瞧瞧稀奇。看到治高血压高血糖高血脂或前列腺炎的降价药,想买些回去,伸手去兜里掏钱,才发现身无分文,只好作罢。原来自弃商从政,做上领导后,走到哪里都有人买单请客,用不着自掏腰包,身上再没带过钱。以至离休回家,偶尔需要亲自花钱,也没能培养起带钱出门的习惯。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出街口,猛抬头,才发现到了北门口。登上门楼,抬眼远望,有条灰色官道在夕阳下蜿蜒北去,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当年吕不韦就是顺着那条官道,北上赵都邯郸,结识嬴异人亦即后来的庄襄王,从此改变人生轨迹,由商而官,出将入相,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国二把手。风风雨雨数十年,威武过,风光过,潇洒过,快活过,也小心谨慎忍辱负重过,岂料到得白发苍苍,两眼昏花,老不中用了,又沿着这条旧时官道,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这也许就是人生吧,宛若一个圆圈,从一个原点出发,在外绕上一圈,终将重新回到旧时的原点。
忽然就起了风。风卷黄沙,由远渐近,汹涌而至。西边的太阳,远处的官道,顿时消失在茫茫黄沙里。吕不韦本能地别转脑袋,闭上眼睛,躲避着风沙。直到风停沙住,睁开双眼,那条官道才复又回到原处,呈现在夕阳下。
吕不韦又想,当年若不是从这北门出城,沿那条官道北上赵国,西走秦地,野心勃勃地投资政治,涉足官场,而是出东门或南门,走东南官道,到经济相对发达的齐鲁或吴楚诸国去,继续旧业,经商做买卖,也许早已富甲天下,该坐福布斯排行榜头把交椅了。
可吕不韦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不弃商从政,又哪能做上手眼通天人见人畏的堂堂秦国相父?做一个商人,哪怕成为天下首富,也不会有人太放在眼里。说穿了,商人就是商人,生意做得再大,票子赚得再多,也无非纳税人一个,只不过所纳税额多少不同而已。纳税人是什么?纳税人是孙子,吃税人才是爷爷啊。在人们永恒的观念里,一万年前要做官,一万年后还是要做官。
见吕不韦只管望着远处,涎水下流,不言不语,旁边的老妻忍不住挖苦道:“你发什么痴你?是不是想起过去的老情人,又思接千里了?”
吕不韦没理睬夫人,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吕妻又说道:“赵姬当年不是遇上你,恐怕至今还在邯郸卖艺,做她的过气歌星。也是那骚货运气好,肚里装上你的野种,又被庄襄王看中,为他生下嬴政,从此富贵如山,金玉满堂。据说你曾给那骚货做过承诺,她做国王他妈,你做国王他爹。她倒是做上了国王他妈,你老人家呢,做上国王他爹没有?”
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吕不韦还是不作一声,任凭老妻怎么嚼舌头。
吕妻哪肯放过吕不韦,又冷嘲热讽道:“秦王政亲政前,你跟那骚货明来暗去,打得火热,直到自己武功已废,才找了个嫪毐,做你替身,帮着去对付那骚货。嫪毐大概跟你一样,也想做国王他爹,发了狠和那骚货造出两个野杂种,以后等着接秦王政的班。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事情败露,嫪毐被戮,同诛三族,你也木匠戴枷,自作自受,丢官去职,差点就送了小命。就好了那骚货,仗着秦王政他妈的身份,又被请回到宫里,继续做她的太后。你不自以为是秦王政他爹吗?他怎么不将你这爹也一起请回去?”
说到吕不韦痛处,他心头火起,恨不得撕烂吕妻的臭嘴。可他这把年纪,哪还有这个手劲?只好一笑了之。转而又想,才妻所说可句句是事实,还真没法抵赖。只得自我解嘲道:“老婆还是原配的好,那些组装夫妻,拼盘夫妻,露水夫妻,哪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好了好了,以后就跟定你,再不发疯,到处瞎跑了。”
吕妻说:“你疯呀跑呀,我又不会拿麻绳拴住你的腿脚。男人就是贱,只有疯不起,跑不动,才会变得规矩,老老实实回到家里,守在老妻身边。”
说得吕不韦感动起来,心知人到不中用的时候,也只有老妻还会收留自己。于是牵过吕妻的手,缓缓转身,一步步走下城门,往自家方向挪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平平淡淡,清清静静。平淡是真,清静是福,年事已高的吕不韦别无所求,觉得这也不失为人生之至境,很是满足。
若一直这么过下去,无风无雨,无涛无浪,该有多好。可吕不韦究竟是大名鼎鼎的秦国前领导人,并非平头百姓,无名草根,他尽管躲在老家,深居简出,百事不管,一心想着安度晚年,悄悄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却还是没法逃过外界的追踪,平静的生活再度被打破。
这些人都是慕名而至,专程来招聘吕不韦重新出山,发挥余热的。
也怪不得吕不韦,他水平太高了,能力太强了,名气太大了,立异人,灭东周,兴秦国,著春秋,政绩突出,功勋显赫,天下何人不识君?勿容置疑,谁能将这样的相才帅才大才雄才通才全才抢到手上,谁就能救国兴帮,富民强兵,成就霸业,立于不败之地。何况吕不韦在商界政界军界经营多年,培养了大批亲信,编织了密密麻麻的网络,人虽走,茶没凉,至今余威不减,人情还在,关系犹存,利用价值高得很。
说到关系,这可是任何干大事的人都不可或缺的。关系是什么?关系就是资源,关系就是资本,关系就是能量。关系就是生产力,就是战斗力,就是竞争力,就是影响力。吕不韦拥有那么多关系,谁不心里痒痒,想着拿过来,为我所用?否则于吕不韦本人是个太大的浪费,对各国人民的伟大事业,也是不可估量的重大损失。
来游说吕不韦的人,皆为各国政要,带着国王的亲笔书信和厚金丰礼,一个个恭敬虔诚得不得了。可吕不韦不为所动,两手一摊,推脱说:“你们瞧瞧,我都这把年纪,土已埋到了脖子上,哪还敢到处乱跑,硬充英雄好汉?”
来人说:“您本来就是英雄好汉嘛,英雄是属于人民的,属于祖国的。年纪大点更不是坏事,姜是老的辣,不到一定年纪,又哪来足够的经验和智慧?您老人家又是个事业型男人,离开事业,天天赋闲在家,也会闲出病来。”
吕不韦浅浅一笑,说:“赋闲有赋闲的好,我奔波一辈子,也想在家过几天清闲日子。”
吕不韦越推脱,越不肯应聘,就越吊各路说客的胃口。一时间,吕家门庭若市,车马络绎,门槛都快被人踏破。
消息传到秦王政耳里,他隐隐有些担心,觉得不能让人请走吕不韦,坏自己的事。吕不韦可不是等闲之辈,万一被谁说动,重新出山,又帮人家打造出一个强国来,对咱秦国岂不是个巨大威胁?河南地处中原,与多国比邻,人家要找吕不韦,方便得很呐。看来得赶快将他挪开,换一个地方。
想来想去,还是蜀地与外界相距遥远,又有蜀道相阻,外人不容易进去,相对理想。秦王政于是给吕不韦下了一道诏书:你对咱秦国到底有什么功劳,竟然封国河南,食十万户?你与咱嬴家到底属什么关系,竟然要咱恭恭敬敬,叫你一声仲父?你别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还是识趣点,领着全家,迁到蜀地去吧,老待在河南那块是非之地丢人现眼,也丢不起嘛。
阅着诏书,吕不韦禁不住长叹数声,老泪纵横。
泪眼模糊了吕不韦视线,诏书上的字变得不清不楚起来。好哇你小子,俺可是你的生身父亲啊!水有源,树有根,没有俺做父亲的,哪来的你小子,哪有你小子的一切?现在倒好,你什么都不肯认账,不肯承认了,连俺为秦国立下的汗马功劳,这可是众所周知的,也被你一笔勾销掉。勾销掉就勾销掉,到得我这个地步,功再高,名再显,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我绝不会找你邀功请赏,争名要利。就当我是普通离退老干还不行吗?故土难离,我都已这把年纪,你还不肯放过我,硬要发配到偏僻的蜀地去,不是要我的老命么?蜀地山高水远,蜀道千难万险,恐怕还没到达目的地,我这把老骨头就散了架,死无葬身之所了。
见吕不韦只顾对着诏书发呆,半日无语,吕妻感觉有些不妙,问是怎么回事。吕不韦将诏书扔给她,让她自已看去。
吕妻年轻时刚好碰上教育产业化,家里交不起高昂学费,没上过几天学,文化不高。不过常用字还识得几个,捧着诏书,左瞧右瞧,总算将大概意思瞧个明白。顿时火冒三丈,戳着吕不韦鼻子,咬着牙根,狠狠咒道:“你做的好事,生出个这么混账的忤逆子来!你真是现世造孽现世报啊!”
吕不韦无话可说,望着自己鼻尖,没出声。
吕妻又骂道:“你儿子要你去蜀地,你自个儿去,我才不会跟你走,死了尸体都没人收,只能给豺狗充饥。”
吕不韦这才哭丧着脸道:“你以为我就愿意把尸体扔在异乡,做孤魂野鬼?”
大概觉得吕不韦太可怜,吕妻只得又缓缓语气,提醒道:“你可以给秦王政打个报告,强调一下实际困难嘛。”
吕不韦说:“报告何用?秦王政还不知道我的实际困难?他就是要把我赶出河南老家,叫别人找不到我。”
吕妻说:“那你唯一的办法,只有把你和秦王政之间的真正关系挑明,让他明白你就是他的亲爹,而不是什么鸟仲父。血浓于水,我不相信他那么狠心,弄清了你是他亲生父亲,对你还如此下得了手。”
吕不韦说:“怎么挑明?直接上书,说秦王政你是我儿子?”
吕妻说:“秦王政他妈庄襄太后还没死吧?你可以和她对质呀。若秦王政还不认账,就采了他和你的血样,去做亲子鉴定,这样他就无话可说了。”
“与太后对质,搞亲子鉴定,也能解决问题,我早这么做了,还用你来饶舌?”吕不韦将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好像脖子上装着转轴。
当年在赵姬肚里有效种下嬴政,再将赵姬成功转让给庄襄王后,吕不韦曾天真地想,只要庄襄王当上秦国一把手,以后嬴政接上他老人家的班,秦国江山就不声不响易主改姓,不再属嬴,而扎扎实实归了咱吕家。待到嬴政真的成为秦王,特别是年届弱冠亲自主持全面工作后,吕不韦才发现自己原来白忙活了,一切不过是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没错,嬴政血管里确实流的是俺吕家的血水,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跟吕家扯得上关系?嬴政一出生就注定属于嬴家,与吕字无瓜无葛。他姓的是嬴家的姓氏,顶的是嬴家的名分,继承的是嬴家的霸业,没有嬴家,显然就没有嬴政的一切。嬴政懂事后,吕不韦也曾多次动过念头,要将底细透露给他。可不用推测,也知道嬴政不但不会认你吕不韦为父,肯定还会反过来说你污蔑嬴家,给秦国抹黑。
道理其实也简单。与草根族吕家相比,嬴秦可是千年豪族。帝舜时代,伯益佐禹治水,赐姓嬴氏。一传传到嬴非子,为周孝王养马有功,食邑秦地。再传传到秦穆公,并国十二,遂霸西戎。又传传到秦孝公,变法图强,定都咸阳。到秦孝文王交班嬴政,嬴秦更加强大,已成独吞天下之势。想想此时的秦王政,他即使再弱智,恐怕也不会扔掉嬴秦的高贵血统和正宗地位,舍高就低,混同于上不得台面的吕家人。就是去做亲子鉴定,证实自己千真万确是吕不韦儿子,秦王政也不可能认吕为父,出自己和嬴秦的丑,贻笑天下。
吕不韦不是痴人,对这层利害关系自然心知肚明,才不会神经兮兮,真找秦王政认儿子,自取灭亡,毁家诛族。
不认儿子,去蜀地又只能死在路上,只有跑到月球上去躲起来。可惜当时新大陆还没被发现,没有美国宇宙飞船,无人陪吕不韦登月。思来想去,反正没什么好结果,唯一的选择就是把自己灭掉,或许还可留个全尸,也不至于连累家族,都跟着一起掉脑袋。
悟明白了,吕不韦便把吕妻支开,找来毒酒,捏住鼻子,勉强喝下。心下哀叹,自己聪明一世,竟然也有黔驴技穷的今天,不得不走此末路,自绝于人民。
正叹着,酒毒开始发作,吕不韦倒地乱滚,四肢猛抽。抽了一会儿,忽然全身一硬,挺住不动,气绝而亡。
此时的嬴政觉得做个秦王,已不怎么过瘾,正准备大举东进,吞并六国,将自己提拔为秦始皇。闻得吕不韦服毒自杀,没说什么,只暗想天要灭吕,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吕不韦还算理智,这个死法至少比毙命蜀道要强。
又听说这家伙死到临头,还念叨着要跟自己搞亲子鉴定,嬴政不禁冷笑了,撇着嘴嘀咕道:“也不撒泡尿照照,你姓吕的到底是副什么嘴脸。一定是神经出了毛病,才老想占便宜,做最高领导人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