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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最后的希望上篇

 

  回到住处,丁克功迅速走进自己的房间,锁上门,然后打开报纸,仔细地查看了起来。头版头条赫然打着醒目的大标题——女共匪枪杀自己人!共党分子狗咬狗!
  
  全文如下:
  
  本报讯,昨日上午,由上海开往南京的火车上,一名女共匪赫然连开三枪,打死了先前被保密局抓获的梅姓共产党,其下手之残忍,可见一斑!目前该女共匪已经被保密局人员所严密控制,不日即可进行审判。由此可以看出,共匪表面标榜仁爱团结,其实私底下手段残忍,对自己人都可下如此之毒手,让人甚为胆寒啊!
  
  随文章附上了三张放大的现场照片,虽然是黑白的,也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依旧可以看出现场的血腥和惨烈。画面中,梅子如的尸体斜靠在椅子上,双眼圆睁,浑身鲜血淋漓。
  
  看到这儿,丁克功感觉自己手脚冰冷,浑身颤抖,他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自己多年的老战友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天报纸上说他已经投靠国民党,丁克功知道这肯定是谣言,是敌人又一次阴险的把戏,自己也根本就没有同意三科“打狗队”派人执行过这次暗杀任务。经过这么多年的共同合作,他也完全可以信任梅子如对党和对组织上的忠诚。可是,人就这么死了,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在上海的地下党组织有很多,彼此之间为了安全考虑,也并不互相联系,甚至于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丁克功越想越觉得不可理解,究竟是谁干的?为什么自己竟然不知道会有这么一次行动?不行,必须马上弄清楚,如果真的是自己人干的,既然落到了敌人的手里,不管怎么样,也都要先把人救出来再说。想到这儿,丁克功重新穿上外套,拿起报纸和门边的手杖,快步出了家门。
  
  小街菜场里,挎着小菜篮子的安子文和丁克功在一家不起眼的小茶楼里见面了。
  
  “梅先生死了?”安子文一听到这个噩耗,顿时泪流满面。虽然说只见过梅子如两面,并未深交,但是李汉年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个经验丰富、坚贞不屈的老交通员,安子文内心深处自然也就对他充满了深深的敬意。
  
  “这怎么可能?汉年临走时一切正常,他跟我说过会尽力保护梅先生的啊,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清楚,汉年到现在还没有回家吗?”丁克功小声问道。
  
  安子文摇摇头:“昨天早上他走了以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连电话都没有一个。”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估计敌人那边肯定戒严了。这样,你想办法今天找个借口去辣斐德路保密局那边,把我的想法告诉他,叫他尽力弄清楚这件事,我们明天还在这儿见面,这个时间。”丁克功小声嘱咐道。
  
  安子文点点头,站起身,拿起菜篮子,转身离开了。
  
  “安小姐,哦不,李太太,你怎么有空来这儿啊?”钟向辉走出大楼,迎面碰到了身着咖啡色时髦法兰绒长裙、头戴素雅女式软帽的安子文,显得颇感意外。
  
  安子文莞尔一笑:“怎么,钟副站长,我就不能来看望我的先生吗?他都一晚上没有任何消息了,我有点担心啊!”
  
  眼见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但是目光中、言谈举止中全都围绕着另外一个男人,更别提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亲弟弟,钟向辉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嫉妒和悲哀。
  
  “哪里哪里,李太太,您真见外了,您当然能来看汉年老弟。只不过他现在不一定有空啊!”钟向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色。
  
  “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他负责押送的一个重要的共产党被暗杀了!站长为了这件事很生气……”
  
  “钟副站长,我先生是好人,共产党被杀,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安子文的目光中充满了焦急,“求您通融一下,我想见见他!就一会儿,知道他没事就走,好吗?我求你了!”
  
  钟向辉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安子文,犹豫了一会儿,随即点头:“好吧,我带你去!”
  
  说着,他朝身边的门卫点点头,然后示意安子文一起向楼上办公区走去。
  
  李汉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已经有整整一个晚上了,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考虑别的事情,占据他脑海里的几乎全都是梅子如被杀现场的景象和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李汉年的心里充满了深深的自责。梅子如是什么样的人,他是最清楚不过的。自己当初刚刚来上海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组织上的人就是梅先生,这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总是耐心地帮助自己来适应大上海的每一个生活习惯和细节。被捕时,面对敌人的种种酷刑,梅先生也从没有皱过眉,这些都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他怎么就一下子成了叛徒了呢?
  
  丁恩泽昨天下了命令,不撬开女共产党的嘴,自己和管生就不能离开这栋大楼半步。李汉年知道,很有可能自己在暗杀王光宇这件事情上让丁恩泽嗅出了味道。这只老狐狸是绝对不会放弃在站内寻找潜伏共产党的这条线索的,难不成这次暗杀行动真的是丁恩泽一手策划的?可是看上去并不像啊!他又拿起了那份刊登有梅子如相片的《中央日报》,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难道是组织上有人误解梅先生了?
  
  李汉年焦急地看着窗外,电话现在是绝对不能使用的,情报出身的李汉年很清楚丁恩泽现在肯定在每条线路上都安装了监听设备,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和安子文联系上呢?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听得出有两个人,李汉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办公室的门,他不想让来人刚进门就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痕。
  
  “汉年!”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李汉年一惊,赶紧转过身,眼前站着的正是安子文,站在她身边的是一脸无奈的钟向辉。
  
  “汉年,你太太很担心你,所以来看你了。我在门口碰到她,就把她带上来了。”
  
  李汉年点点头:“谢谢你,向辉兄!”
  
  一听这个称呼,钟向辉脸上的肌肉一阵颤动,他暗暗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房间里有窃听器,李汉年伸出手指在安子文的嘴唇上比画了一下,示意她要小心,然后牵着她的手,引她来到沙发上坐下,
  
  “子文,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你一个电话都不打给我。钟副站长说你的任务好像出问题了,我就更担心了!……”
  
  看着安子文一脸的焦急,李汉年的心里有些酸酸的,但是自己又不好安慰她,只能话里有话地说道:“你放心,我没事,工作上磕磕碰碰那是难免的,你一个人在家要小心照顾好自己。这几天我可能都不一定会回家,这件事了结后我自然就会回来!”
  
  安子文想了想,伸出手抓住了李汉年的右手,然后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了“丁克功”三个字,紧接着就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李汉年明白,这是组织上在问自己究竟出了什么事,他的鼻子有些发酸。他深吸一口气,在安子文的手掌心中一笔一画地写道:会弄明白的。安子文点点头,目光中有些亮晶晶的东西。
  
  “对了,子文,我想吃鸡汤,你明天帮我炖点鸡汤送过来,好吗?用家里那个紫砂锅,叫吴妈帮你杀鸡,你一个人不会弄的。一定要用那个紫砂锅,味道才好吃。”李汉年注视着安子文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
  
  安子文立刻领会了李汉年话中的含义,家里根本就没有紫砂锅,李汉年这是在告诉自己明天过来时,自己会有情报送出。“我知道了,我明天这个时候给你送来!”她站起身,“我走了,你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在家,吴妈会陪着我的,你忙吧!”
  
  李汉年默默地点点头。
  
  站在窗前,看着安子文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街道拐角,满地的落叶随风飘起,李汉年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然后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军装,系好风纪扣,又整了整军帽,这才拿上公文包,步伐坚定地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刑讯室内,管生和两名特务在一边赌钱,副手郑大柱则戴着有倒钩的铁钉手套,不停地击打着吊在刑具上的女共匪的腹部。可怜的女人已经早就没有了惨叫和挣扎的力气,软软地挂在那里,披头散发,看不到脸上的任何表情,就跟死了一样。
  
  在外人看来,管生这次负责的任务出了大娄子,照例应该满脸沮丧才对,可是,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大声吆喝着叫自己的下属快出下一张牌。
  
  李汉年推门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他皱了皱眉,内心油然生出一股怒火:“想干什么?把人打死对不对?打死了人还怎么找线索!”
  
  郑大柱愣了一下,斜眼看看管生,见管生没动静,于是就呵呵笑着继续又打了两拳。
  
  “管大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汉年重重地把手中的公文包往桌上一扔,“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
  
  管生这才懒洋洋地把自己的赌资揣进怀里,然后站起身:“好了,别打了,没听见李组长发火了吗?歇会儿吧!”
  
  郑大柱撇了撇嘴,不情愿地站到一边,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在另一个特务那边点燃了火,眯着眼离开了。
  
  李汉年走到女人身边,看了看,回头对管生说道:“赶紧把人放下来,打成这样,你叫我怎么问?!”
  
  管生用目光扫了一眼身边的特务,那人立刻心领神会,来到墙边,拎起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然后迅速往那女人身上一泼,哗啦一声,冰凉的水把女人全身都浇透了。女人打了个哆嗦,扭动了一下身子,终于醒了过来。
  
  特务放下手中的铁桶,腾出手来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把她垂在胸前的脑袋拎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妈的,给老子醒醒,我们李组长问你话呢!”
  
  女人幽幽叹了口气,睁开双眼,等到看清屋里的几个人后,随即怒目圆睁,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一口唾沫吐在了特务的脸上,然后骂了一句:“要杀就杀,少来这一套!我是不会说的!”
  
  被唾沫糊了一脸的特务顿时恼羞成怒,扬起熊掌一样的手就要打下去,李汉年眼疾手快赶紧拦住了,紧接着低声吆喝了一句:“走开,我来!”
  
  特务乖乖地闪开了。
  
  李汉年靠近了女人,轻声问道:“你是哪里来的?组织上是谁?怎么联系?为什么要在火车上杀人?”
  
  女人发出一阵冷笑:“我是共产党员,杀人那是因为他是叛徒!对于叛徒,我们共产党员人人皆可杀之!”
  
  “看你还嘴硬!”管生嘟囔了一句,就要上来动刑,“不给你点厉害尝尝,看来你就不知道我是谁!”
  
  李汉年狠狠地瞪了管生一眼:“管大队长,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动不动就把人往死里打,我们两个还要不要在站长面前交差!”
  
  管生咬了咬牙,不吭声了,他干脆斜靠在门边的柱子上,冷眼旁观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从刑讯室里出来,管生径直去了丁恩泽的办公室,一进门,他就气急败坏地对丁恩泽抱怨道:“站长,我看李汉年副处长明摆着是和我过不去。他处处针对我,让我在下属面前丢尽了面子!”
  
  “哦?”丁恩泽抬起头,颇有意味地看着管生,“说说看!”
  
  管生就把李汉年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自己对犯人动刑的情况添油加醋地全都讲了出来,最后,他还不解气地嘟囔了一句:“我真的搞不清楚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还是站在共产党那边的,老担心我把人家打死!还有啊,站长,”说着,他凑近丁恩泽,小声说道,“这一次火车上的那个共匪被杀了后,我看李副处长好像神色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丁恩泽面无表情,步步紧逼。
  
  “我也说不出来。”管生皱着眉,竭力在脑海里回忆着火车上李汉年在枪响后冲进包厢里时的那一幕,他摇了摇头,嘴里嘟囔着,“总觉得怪怪的,尤其是看见那个死了的共匪的时候,眼神变化很快,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了,在回来的路上,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丁恩泽想了想:“不会吧,你别捕风捉影误解李副处长,那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的任务出了岔子,所以心情不好,那也是正常的!”
  
  “可是,站长,我……”管生还想解释,却被丁恩泽拦住了。
  
  “你不要再瞎想了,照我说的去做吧,听到了吗?”丁恩泽的话明显不容置疑。
  
  “是!”管生满腹狐疑地转身离开了。
  
  丁恩泽的脸色却立刻阴沉了下来,他的心中忍不住又想起了王光宇不明不白地被杀那件事。不会这么巧吧?自己只告诉了两个人有关押送的事,怎么偏偏这么快就出事了呢?他想了想,摘下话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是我,帮我查一个人……”
  
  李汉年平生头一回感觉自己束手无策,因为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共产党坚贞不屈,无论自己怎么劝说,她都紧咬着牙关不吐露半个字。一方面,李汉年被她的英勇无畏所感动,她对党的忠诚让他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但是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她的坚强,李汉年不禁为她的命运感到了强烈的担忧。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这边没有任何所谓的有价值的线索上交的话,那么,敌人很快就会对这个女人失去兴趣而把她处决。自己刚刚失去一个亲密的战友,如今又将面临这种生与死的残酷抉择,李汉年感觉自己快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李汉年没有抬头。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面前的便签纸上依旧一片雪白,没有一个字。
  
  “走,汉年老弟,咱们出去走走,别老憋在办公室里!这种事情,谁碰到谁倒霉,再说了也不能怪你,对不对?”来人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向李汉年的办公桌走来。
  
  李汉年抬起头,一脸的无奈:“向辉兄,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是恕小弟有命在身,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地方半步啊!”
  
  “没事,我请你吃饭,咱们俩喝一杯去。有什么问题我担着!”
  
  在钟向辉的生拉硬拽之下,李汉年无奈跟着他走出了大楼,向街对面的一家法国餐馆走去。路过大门岗哨时,先前得到丁恩泽指令的特务看见他们,刚想上前询问,就被钟向辉狠狠地瞪了一眼,灰溜溜地缩回去了。毕竟在这个地方,钟向辉是二把手,又是丁恩泽的乘龙快婿,没有人敢得罪他。
  
  走进咖啡馆,人不是很多,钟向辉径直走进了最里面的包厢。服务生紧紧尾随在身后,点头哈腰地赔着笑脸:“长官,请问就你们两位吗?”
  
  钟向辉点点头:“来两份牛排,上好的干红!”
  
  服务生匆忙离去。
  
  在上菜之前,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李汉年掏出兜里的香烟,点燃后,镇定自若地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钟向辉并不急着落座,他站在窗前注视着对面大楼的动静。
  
  没多久酒菜就上齐了,钟向辉挥手打发走了服务生,关上门后,他这才面对着李汉年,坦然地坐了下来。
  
  “小雨,吃吧,现在这地方就我们两个人,我希望我们两人之间的隔阂能够暂时被忘记。就我们兄弟俩,好好谈谈!不谈政治,不谈信仰,好吗?”
  
  李汉年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哥,来,我敬你一杯!”
  
  此话一出,钟向辉的眼圈红了,他下意识地咬住自己的上嘴唇,也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感慨地说道:“为了我们早逝的母亲,干杯!”
  
  兄弟俩一饮而尽。
  
  李汉年知道,在钟向辉面前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他想到了自己一直牵挂着的一件心事:“哥,爸还好吧?”
  
  钟向辉的声音中透露着苦涩:“父亲快不行了,天天都在等着你!”
  
  “我……”
  
  “你去见见他吧!难道你还那么恨他吗?”
  
  李汉年的眼前又一次出现了母亲的面容,话音顿时变得冰冷:“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偏偏抛下了我们母子俩,要不是他离开了我和母亲,母亲也不会被炸死!现在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父亲也没有办法,他和我说了,当初要不是他选择离开你们的话,母亲就会被捕,后果将不堪设想!”钟向辉急切地替父亲辩解道。
  
  李汉年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良久,才愤怒地睁开双眼注视着面前的钟向辉:“现在人都死了,还说那么多干吗?母亲是共产党员,这没错,我也是,我们都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而奋斗、努力,你和父亲却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哥,不要再多说了!现在的形势,你应该也清楚,国民党究竟干了些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你没看见?谁才是在真正地为广大劳苦大众着想?我是在根据地长大的,在根据地,我们人与人之间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人人都是平等的,大家的脸上都看不到悲伤。但是在这儿,在上海,你看到了什么?老百姓见了你们就跟见了鬼一样!知道吗?当初打日本鬼子的时候,你们蒋介石曾经拍下了胸脯,说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可是一转眼,他就掉转枪口干什么去了?昨天被打死的那个共产党,是我的战友,他也是中国人,在打日本鬼子的时候,他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救过你们国军一个排弟兄的命!但是最终却还是死了!被你们给害死了!早知道有今天,我看他当初就不该救你们。哥,都现在这个样子了,难道你还没有看透吗?你的良心到底去哪儿了?这身军服难道真的值得你那么留恋?荣华富贵真的能够蒙蔽你的心?”
  
  钟向辉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一声不吭地低着头,双手不停地颤抖。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太冲动了,李汉年缓和一下口气:“哥,我会去见父亲,这点你放心,就像我刚才跟你说过的那样,母亲已经死了,他也已经风烛残年,以往的恩怨没有必要再牵挂在心头了。”
  
  钟向辉的脸上闪过一丝宽慰。
  
  “我有一件事希望你帮忙!”李汉年话锋一转。
  
  “说吧?我会尽力的!”钟向辉抬起了头。
  
  “上海也快解放了。相信这一点你比我清楚。你们是守不住的!”
  
  “我知道。”这已经不再是一个秘密,钟向辉很清楚。
  
  “我要那份名单!”李汉年双眼死死地盯着钟向辉,一字一句地说道。
  
  “名单?”钟向辉的心里“咯噔”一声,瞳孔开始收缩,“什么名单?”
  
  李汉年一阵冷笑:“难道你不知道?不会吧?你可是堂堂的军统保密局上海站年轻有为的副站长啊,站长的乘龙快婿,你会不知道?”
  
  钟向辉的目光中流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
  
  “玉石俱焚——‘焦土计划’!”李汉年步步紧逼。
  
  钟向辉的脸色一阵发白,疑虑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你的保密权限达不到这个级别啊!”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要这份潜伏名单!我知道你拿得到的!很快就要天亮了,哥,作为一个中国人,你就做一回有良心的事吧!至少……能够让死去的母亲在九泉之下为你感到骄傲!”
  
  钟向辉紧紧地咬着牙关,没有吭声,他的内心世界在激烈地作着斗争。
  
  “好了,我要回去了,不然的话一会儿你岳父找不到我,会很生气的,可能也会迁怒于你。哥,出了这个门我就不会这么叫你了,希望你好自为之。顺便把我的心意转告父亲,我把手中的事情了结了,就会去看他!”说完,李汉年平静地站起身,拉开身后的椅子,拿上外套,面色坦然地走出了包厢。
  
  钟向辉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就跟瘫了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他呆呆地盯着面前的红酒瓶,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然,他一把夺过酒瓶,迅速打开瓶塞,对着酒瓶口仰头一阵猛灌。酒瓶很快就见了底,钟向辉这才依依不舍地把它放下,渐渐地,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站长,这是您要的资料!”贴身副官恭恭敬敬地把一个档案袋放在了丁恩泽的桌上。
  
  丁恩泽抬起头,看了看,也没动手,依旧低头继续审批公文,只是嘴里随口嘟囔了一句:“就放这儿吧,叫管生马上来我这儿一趟!”
  
  “是!”副官应声而去。
  
  见副官离开了,丁恩泽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公文,拿过那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想了想,还是打开了档案袋上的缠绕线,紧接着就抽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是一份厚厚的档案资料,首页是一张相片,已经有一些年份了,所以有些发黄,相片中的人左脸上那道疤依旧清晰可见。丁恩泽一页页地翻阅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谁都看不出他此刻的内心世界。
  
  “报告!”管生来了。
  
  “进来吧,把门带上!”
  
  管生就像一条听话的哈巴狗一样,摇着尾巴进了门。
  
  “站长,您找我?”
  
  “我要你这几天密切注意一个人,并且只向我一个人汇报!”丁恩泽依旧没有抬头。
  
  “站长,您说吧,我一切听您吩咐!”
  
  “李汉年!”丁恩泽抬起了头,一脸的严肃。
  
  “站长,您要查他?”
  
  丁恩泽一瞪眼:“问那么多干什么!这件事只许你一个人知道,不要走漏半点风声!明白吗?”
  
  “是!是!……”管生点头就像鸡啄米似的。
  
  “牢里那边怎么样?有没有人接近过我们布的饵?”
  
  管生当然明白丁恩泽话中的“饵”指的是什么意思,他想了想,摇头说道:“除了李副处长和我,没有别人!我手下的弟兄们紧紧盯着呢!不敢怠慢!”
  
  “继续给我牢牢盯着,哪怕打盹都给老子睁着只眼,明白吗?还有,”丁恩泽突然打住了话头没有说下去,他眼珠子一转,“给李副处长制造机会,他问话的时候,你们不要在身边,懂吗?”
  
  管生愣了一下,随即拼命点头,赔着笑脸说道:“懂!懂!站长您放心,这样的戏我会演!”
  
  “嗯,那还差不多,快走吧,我还有很多事呢,有消息了,就赶紧来向我汇报!”丁恩泽不耐烦地打发走了管生。
  
  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丁恩泽皱了皱眉,摘下了话机:“哪位?”
  
  “恩泽老弟,我是关金鹏啊!听手下一些弟兄说,你在找我?”
  
  打来电话的是已经退休在家的前天津卫戍司令关金鹏,自从天津失守后,老蒋一气之下就把他的官职给一撸到底,打发回家养老去了。当初关司令还在任上时,和丁恩泽有过八拜之交。但是人走茶凉,丁恩泽又忙于公务,要不是为了那件事,他才不会又想到去找这个糟老头子呢。
  
  不管心里愿不愿意,丁恩泽还是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口气也变得轻松了许多:“金鹏老哥,好久未见,你可安好?嫂夫人呢?”
  
  “唉……家门不幸,贱内去年去世了。”关金鹏的嗓音中顿时充满了沮丧与失落。
  
  “哦,这样啊,老哥,节哀顺变!”丁恩泽立刻换了一副同情的口吻。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你老弟现在可是毛局长身边的红人啊!怎么会想到我这把老骨头啊?”
  
  丁恩泽皮笑肉不笑地哼哼了一下:“是这样的,有个人,不知道老哥你还有没有印象啊?”
  
  “说吧!”
  
  “李汉年!”
  
  “李汉年?”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回应。
  
  “老哥,你还在听吗?”
  
  “有啊,我在。”关金鹏犹豫了一会儿,不敢肯定地说道,“我不记得认识这么个人了,怎么了?老弟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件事了?”
  
  “我手中有一份档案,上面写着当初是你推荐这个叫李汉年的人参加湖南临澧的军统第一期培训班的,你不记得了吗?”
  
  “时间都过去十多年了,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有印象。你让我再想想,我叫我秘书查查档案记录再告诉你。”
  
  “好的老哥,那就一切拜托你了!”
  
  一番客套过后,丁恩泽放下了电话,一脸迷惑不解的神情。当初戴老板亲自操刀举办的军统第一期临澧培训班有一千多个学员参加,人员选拔非常严格,没有厅一级国民党政要的推荐,是没有资格进入这个培训班的。因为戴老板已经明确指示,这一期培训班的学员一定要基础纯正,要完全被人信得过,这样将来才可以担当得起党国事业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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