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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灭顶之灾

 

  作为“打狗队”中唯一的女性,赵红玉的到来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给行动的顺利进行增加了不少的便利。无论是盯梢还是引诱敌人,赵红玉都能够很快进入角色。从最初的将信将疑到如今的完全放心,老张的心情明显是轻松多了。
  
  为了工作的需要,平日里,赵红玉被暂时安排在了面馆当帮工,看她熟练地穿梭往来于店堂之内,利索地忙着手中的事情,老张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正在这时,交通员老秦走了进来,他坐到了老张的身边,摘下了头上的破毡帽,顺手就放在了桌面上,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左右,然后压低嗓门说道:“已经通知‘二号’晚上前来开会,研究下一步的部署。”
  
  老张点点头:“正好让‘二号’见见小赵同志,我还是觉得,小赵在我们这边是屈才了,人家毕竟是大学生,是有知识的文化人,不像我们这些干粗活的。”
  
  老秦笑了,不置可否地站起身悄然离去。
  
  傍晚时分,太阳西下,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来往的行人纷纷缩起了脖子,拢起了衣袖,加快脚步朝家赶去。静安寺门前的马路边,奇缘茶社的梅老板一改往日风风光光的卖相,换上一身短衣打扮,头戴一顶破毡帽,缩着脖子蹲在一辆黄包车边上,看似随意,其实却是很紧张地注视着周围来往的人。没过多久,他等的人终于走出了西伯利亚皮草行,此人身穿一套银灰色西服,头戴一顶银灰色礼帽,右手手腕上还挂着一柄入时的手杖,鼻梁上架着一副方形眼镜,俨然一副阔商人的派头。来人正是共产党华东情报处处长丁克功,他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紧接着就朝梅老板这边挥了挥手。见此情景,梅老板赶紧站了起来,拉起身后的黄包车,吆喝着就向来人跑了过去。
  
  “先生,您坐车?”
  
  丁克功点了点头,迅速抬腿跨上了车座:“麻烦请走愚园路!”
  
  “好嘞!您坐稳喽!”梅老板身手敏捷地拉着车跑上了马路。
  
  跑了大约五百米,确定身后没有车子跟踪,丁克功这才凑身上前,压低了嗓门严肃地问道:“你确定军委二局的顾长顺被捕了吗?”
  
  “没错!我亲眼看见的!”梅老板机警地用眼角余光注视着周围。
  
  “带走他的是什么人?中统还是军统?”丁克功之所以这么问是有原因的,中统和军统保密局虽然同属于国民党,但是窝里斗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为了争功劳而抢一个所谓的重要共产党分子,互相挖墙脚也是常有的事情。
  
  “应该是军统特务,我认得出他们的车牌。再说了,中统的人不敢这么张扬地公开抓人。”
  
  一听这话,丁克功不再吱声了。直到眼瞅着黄包车已经快要拐进愚园路了,他这才叹了口气:“‘风雷’传来情报说江北那边可能有保密局的间谍潜伏在里面,这一次顾长顺的被捕说不定就是他告的密,我们必须马上通知伍豪同志。你茶社那边怎么样?还能开张吗?”
  
  奇缘茶社是联系着上海地下党和苏区之间的交通要道,而上海除了华东情报处之外还有地下党的很多别的情报部门。为了安全起见,虽然同属于一个组织,但是却彼此之间并不认识,甚至有的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而很多江北那边过来的情报员只知道茶社这个联络地址。如果在没有任何充足准备的前提之下仓促关闭茶社的话,很有可能会出现联络的脱节,使本就很紧张的局面发生可怕的混乱,那么,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梅老板略微沉吟了一下,随即自信地回答道:“应该没问题,我会小心的。请组织上放心!”
  
  “好,你回去后,一定要注意,因为一旦顾长顺那边出了问题,麻烦就大了。你要迅速做好应急准备!”
  
  “我知道了!”梅老板双眉紧锁,迟疑了一会儿,小声说道,“克功同志,我们要准备第二套方案吗?”
  
  “再等等吧!”丁克功当然明白梅老板话中的含义,现在正是敌我双方斗争白热化的阶段,一切事情的发展都是有可能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险,所以才会成立所谓的“打狗队”。想到这儿,他不由得长叹了一声,“我们要相信自己同志坚定的革命信念。对了,还要及早筹备营救计划,这些我都会向组织上汇报申请批准的。”
  
  话虽然这么说,丁克功的心里却是异常焦急,因为顾长顺知道太多上海地下党组织内部的情况了,首当其冲就是作为重要联络点的奇缘茶社。而作为一个敌后特工人员,丁克功也很清楚保密局特务的残暴,这些都不是一句简单的“革命信念”所能够轻易战胜的。对敌斗争的残酷性让他不得不对即将面对的未知情况充满了忧虑。即使顾长顺真的能够紧咬牙关抗住敌人那非人的酷刑,说不准也会有性命的危险。不管怎么样,对于组织上来讲,那都将是一个不小的损失啊。而作为地下党组织在上海最大的情报部门的领导人,丁克功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顾长顺又一次睁开了双眼,他很奇怪为什么敌人不动刑反倒松了绑,小屋才只有巴掌大小,平时又没有灯,一天到晚都是一片漆黑,但是,和刚被抓来时相比,他至少是可以自由活动了。铁门底下有一个小洞,敌人平时都是从那个洞里塞食物。顾长顺饿极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一番狼吞虎咽之后,他也曾经试图质问看守为何要把自己就这么关着,如果死,也来个痛快点儿的死法,不就是一颗子弹的工夫吗?从参加革命的第一天开始,顾长顺就不怕死了。可是,没有人搭理他,即使喊破了喉咙,也只是换来门口那只大狼狗的一阵狂吠。顾长顺急得在小屋里团团转。
  
  估摸着已经过去快两天的时间了,为什么敌人还没有来继续审问他?顾长顺的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他当然记得那天晚上噩梦般的经历,就像是鬼上身了一般,顾长顺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思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其中有没有重要的情报,他心里也是一片空白,但是有一点却是很清楚的,自己说出来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至今还记得那个特务头子脸上怪异的笑容,同猫儿闻到腥味时的表现几乎是一模一样。想到这儿,顾长顺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冷战。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就跟中了邪一样?
  
  正在这时,他听到门口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大狼狗嘴里发出的讨好的呜呜声。顾长顺赶紧从地上站了起来,警觉地缩到了墙角,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面前那扇即将被打开的沉重的大铁门。
  
  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等了有一两分钟的光景,铁门上的大锁被晃动了,随着铁门的缓缓推开,一道刺眼的光线迅速射进了漆黑一片的小屋,顾长顺不得不闭紧了双眼。在黑暗中被关了这么久,他没有办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亮光。
  
  来人一声不吭,只是努了努嘴,身后两个打手立刻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地一左一右粗暴地夹住了顾长顺,就朝门外拖去。
  
  难道等了这么久的一刻终于来了?蒙蒙眬眬中的顾长顺没有挣扎,他反而感到了一阵轻松。
  
  可是,等到习惯了屋外的明晃晃的太阳光线后,他愕然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带往某个僻静的墙角,脑门上也没有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相反却被立即拖到了对面的一栋小楼里。顾长顺的心里一阵七上八下,敌人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在小楼的二楼,等着顾长顺的正是钟向辉,他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这个憔悴不堪的中年男人:“请坐!顾科长!”
  
  “废话少说,要杀就杀。你在我这儿是什么都得不到的!”顾长顺轻蔑地扫了一眼钟向辉。
  
  “真的吗?我已经知道的够多的了!”钟向辉依旧是一脸的笑容,淡定自如。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长顺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钟向辉伸手拿过了桌上的一份报纸,递给了一脸狐疑的顾长顺。
  
  “你自己看看吧!”
  
  顾长顺揉了揉发酸的双眼,略微迟疑了一下,接过了报纸。
  
  这是一份《申报》,在上海滩很有影响力,在国共之间复杂的敌对关系中,也起到了一定的微妙作用。《申报》的头版头条刊登着一则让顾长顺心惊肉跳的声明——《关于顾长顺弃暗投明的郑重声明》。
  
  鄙人本良心之觉悟,特此弃暗投明退出国际指导之中国共产党——顾长顺启
  
  这份声明虽然只有短短三十个字,但是却犹如一记闷雷般狠狠地把顾长顺给打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要背叛革命了?你……你这是血口喷人,是污蔑!”回过神来的顾长顺被气得浑身发抖,伸出右手食指指着一脸得意的钟向辉。
  
  钟向辉微微一笑,轻轻伸手挡开了顾长顺颤抖着的手指:“你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我们了,这是你自己决定的,我们可并没有逼你啊。怎么,你忘了?茶社的梅老板看了这则声明会怎么想?还有你的上司呢?你是老革命了,应该比谁都清楚!”
  
  一听这话,顾长顺的双脚一软,身子一颤,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他知道这回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敌人既然已经知道了茶社和梅老板这个重要的接头地点,那么,自己所知道的他们肯定都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想到这儿,他不由得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见此情景,钟向辉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他上前了几步,靠近顾长顺,低声说道:“我们不会亏待你的,相反会对你优待。顾科长,你也是聪明人,反正现在你的后路已经断了,共党怎么对付你们这种人,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你即使现在死了,为你们所谓的革命献身了,在你们共党眼里,你还是一个叛徒,永远都背着一口黑锅。你也不想想你在江北的妻儿老小怎么办?只要你答应我们,我马上派人把他们接过来,好生安顿,绝对不会怠慢他们!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你应该有兴趣知道!”
  
  顾长顺微微睁开了双眼。
  
  “你想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快就被我们抓住了吗?”
  
  顾长顺摇了摇头。
  
  “是你们的人出卖了你,几根金条而已!”钟向辉的脸上写满了得意的神情,“想开点吧,顾科长!”
  
  “你……唉……”顾长顺吃惊不小,良久,这才无奈地长叹一声,把头低了下去。
  
  钟向辉直起腰,向一直在门口守着的两个打手使了个眼色,两个打手应声而去。没过多久,他们又匆匆忙忙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套干净的长衫和一顶礼帽。钟向辉这才狡黠地笑着吩咐道:“快给顾先生换上,我们要出趟远门!”说着,他神清气爽地跨出了房门。钟向辉心里早就盘算好了,只要顾长顺这块骨头啃下来了,那么狡猾而又严密的共产党华东情报处就被撕开一道口子了。如今,第一步既然已经达到目的,接下来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困难了,相信不久的将来,华东情报处就会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李汉年是在赶往水车巷开会之前,无意中从新闻署的公告栏里看到这份《申报》上所刊登的特殊的启事的。自从警备区督察长王冰被杀以后,丁恩泽发了狠,严令上海滩上所有的报社在正式出刊之前,都必须送一份样刊前往辣斐德路36号报审,只有经过审查的样刊才能够正式发行上市。
  
  见到这份样刊,李汉年的心里一沉,顾长顺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苏区那边老资格的交通员,伍豪同志身边军委二局的人,并且经常跑上海这条线。这个人应该是非常可靠的,可是如今怎么会做出这么让人吃惊的事情来呢?李汉年的脑海里飞速地旋转着,听克功同志说过,这一次来上海采办药品的人就是他,而他也很清楚上海地下党的情报网所在地。想到这儿,李汉年的眼前迅速闪过了钟向辉桌上的那份密函,顿时,他浑身惊出了一身冷汗。不好!《申报》上刊登的消息可能是真的,顾长顺背叛了革命!
  
  可是,他现在究竟被关在哪儿?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见过他?表面上看,作为军统的特工人员,李汉年也可以算是一个不小的头目了,更别提他还是丁恩泽面前的红人钟向辉在临澧特训班中的同窗好友、丁恩泽的得意门生。在这一层层特殊关系的照应下,照理说,应该是不会有什么能够瞒得住他的眼睛的。可事实是,这一次,李汉年竟然破天荒地什么都不知道。不行!必须马上弄清楚顾长顺的下落,必要时,除掉他,以保护更多同志的安全!
  
  想到这儿,李汉年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办公桌下的暗格抽屉,伸手摸出了一支小巧玲珑的德国造手枪,检查了一下弹匣,然后迅速塞进了长筒军靴里。这支枪还是他在天津军统保密局执行的一次任务中,从一个日本少佐的手里意外缴获的,枪虽然小,但是精准度非常高,并且装有微型消音器。李汉年本来是打算用来给自己以防万一的,看来这一次是要先派上别的用场了。
  
  夜深了,李汉年并没有叫黄包车停在水车巷的门口,而是在相距三条弄堂的距离下了车。他环顾了一下左右,见并没有什么异样,就裹紧外套,拉低帽檐,迅速向水车巷面馆的方向走去。
  
  巷子里静悄悄的,李汉年照样通过夹水弄堂跳进了院落。一改白天时的懦弱,此时的李汉年身手矫健,行动利索得很。
  
  他双脚刚刚落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就指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耳畔随即响起了低声的呵斥声:“不许动,动一动就打死你!”
  
  说话的是个女人,李汉年不由得一愣,因为他知道“打狗队”里根本就没有女人,难道出事了?正在仔细盘算之际,老张从厢房里走了出来:“小赵,快住手,这就是‘二号’。”
  
  “你是‘二号’?”年轻女人把枪放了下来,“那你为什么放着门不走,偏偏要翻墙?”
  
  李汉年乐了:“我每次来都是直接爬墙头进来的,这样比较方便。”说着,他借着老张厢房里透出来的灯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起了刚才差点把自己一枪打死的年轻女人,“你又是谁?我记得这里是没有女人的。”
  
  “快进来吧。”还没有等赵红玉回答,老张就催促起了他们,“大家都在屋里等着你们呢。”
  
  李汉年和年轻女人随即跟在老张的后面抬脚跨进了厢房。
  
  厢房里有三个人,李汉年都已经很熟悉了,三个人都是“打狗队”里的骨干。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老秦刚从江北那边接过来的同志,姓赵,叫赵红玉。抗大刚毕业,是个好苗子,很有临战经验。”
  
  “是吗?抗大的高材生?看你的身手很利索啊。”李汉年说。
  
  “那你是……”赵红玉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你就是他们说的‘二号’?”
  
  李汉年点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面对屋里的另外几个“打狗队”成员,口气严肃地说道:“我刚刚得到可靠消息,江北来的买药人,也就是军委二局的顾长顺已经公开背叛了革命。明天这个消息很快就会被各大报纸刊登。他掌握了很多我们的联络讯息和人员往来名单。为了防止三年前的悲剧重演,你们要通知各个单位做好撤离准备,并且保证好安全。”
  
  “消息可靠吗?”老张焦急地问,“要不要通知‘一号’?”
  
  “这个我会通知的,我也会再证实这个消息,以防万一是敌人布下的局。如果消息真实无误,我会亲自出面除掉他。”说着,李汉年的脸上露出了冷冷的表情。
  
  会后,送走了众人,赵红玉突然叫住了老张,小声问道:“这个‘二号’,很神秘,他是干什么的?底细我们清楚吗?”
  
  老张摇摇头:“我们不该过多打听我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这是情报工作的规矩。其实,我们也没有必要怀疑他,因为他是‘一号’亲自带来的,虽然他很年轻,但是很有能力。保密局那个案子就是他干的,干净利落,是个好手!小赵,以后你如果能够跟着他工作的话,那就更好了。”说完这句话后,老张转身进屋去了。
  
  保密局的案子当然就是指前段日子轰动上海滩的那起警备司令部督察长公然被杀案。夜色中,赵红玉的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奇缘茶社经过一天的休整后,又重新开张了,梅老板一身灰布长衫,满脸带笑地站在门口,忙着招呼着来往的客人。当问起自己为何歇业一天时,梅老板笑眯眯地回答说:“内人病了,家里需要照应,没办法。但是呢,生意要紧,哈哈……”
  
  早上还是安然无事,可是临近中午吃饭,那个小报童在门口像往常那样扯开嗓门儿吆喝时,他所吆喝的内容却让梅老板的眉宇之间闪过了一丝不安。
  
  “卖报啦,卖报啦,快来看呐,头条新闻!共党分子终于弃暗投明啦!快来看呐!错过了可别后悔啊,本世纪最大的新闻啊……”一时之间,过往的行人,包括奇缘茶社里的茶客们,都纷纷凑上前去。梅老板压抑住内心的狂跳,也挤进了人群,左手抓过一份《申报》,右手把几张法币塞进了小报童的手里。
  
  挤出人群后,梅老板站在店门口打开报纸仔细一看,头版头条“关于顾长顺弃暗投明的郑重声明”几个大字赫然在目!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顿时把他给惊呆了。完了,顾长顺果然叛变了。梅老板的心立刻悬到了嗓子眼,他迅速左右环顾了一下,顿时发觉周围的街上多了一些奇怪的黑衣人,不好,茶社已经不安全了,必须马上发出警告。梅老板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平静地走进了茶社,顺手把店门上的天窗打开了,紧接着就把一个拖把挂在了天窗上。做这些举动时,梅老板就像没事儿人一样依旧和身边的茶客打着哈哈,但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在旁人眼中看似再平常不过的举动,其实是在告诉那些要来接头的和已经在店里的交通员们,这里暂时不安全。
  
  果然,大约过了五分钟,门口就出现了几个面露凶光的黑衣人,一进店,他们就直奔梅老板而来,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出一股说不出的霸气,店里的茶客们纷纷转过了头就当没看见。这年头,毕竟谁都不愿意给自己多点不必要的麻烦。
  
  “你是这里的老板?”
  
  “不是,我是这里的掌柜!老板有事回家了,先生您找他有什么事吗?”梅老板灵机一动,点头哈腰换上了一副诚惶诚恐的笑脸。
  
  “你姓什么?是哪里人?”
  
  “姓关,安徽人。”
  
  “安徽人?”
  
  “老总,我们这条街上开茶馆的可都是安徽老乡啊。”梅老板不温不火地说。由于平时在店里经常和三教九流黑白两道的人打交道,所以对付这么几个来历不明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其实梅老板已经猜出了来人肯定是保密局的特务和打手,黑衣人腰间那鼓鼓的肯定是枪。但是他已经没有时间安然撤退了,只能先蒙混过去。梅老板知道为了安全起见,顾长顺那边只清楚和自己接头的是“茶社梅老板”,这大上海滩上有很多家茶社,一时半会儿特务还没有那么聪明到马上就怀疑起自己来。
  
  “掌柜的,你家老板回来后,叫他马上去警察局!”带头的脸上有伤疤的特务口气显得温和了一些,“配合调查!”
  
  “是是,长官!”梅老板一个劲地点头哈腰。
  
  看着这几个黑衣人悻悻然地离开了,梅老板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立刻转过身伸手招来了店里的伙计——同时又是自己发展的进步学生,四处看了看,这才低声耳语道:“看着点店面,我要出去,马上回来。如果有人找我,找个借口,叫他等一下。”
  
  伙计点了点头,立即接过了梅老板肩头的白毛巾搭在了自己的肩上,转身开始招呼起了另外的客人来。
  
  梅老板抖了抖外衣,和一个茶客打了声招呼后,假意上厕所,迅速走进了后堂。他来到丁字号雅座门口,确信身后没有别人,这才动作敏捷地闪身进了房间。
  
  几分钟后,梅老板通过暗道,进入了丁克功不起眼的后院小房间。
  
  对于梅老板的突然造访,丁克功微微有些吃惊,因为梅老板作为交通站的联络员,他的任务就是守住交通站,除了紧要突发事件以外,他是不应该过来的。但今天不一样,丁克功只是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申报》,面无表情地说:“你看了吗?”
  
  “看了,时间不多,我必须马上回去,特务已经来过我店里了,被我想办法搪塞过去了,警告信号我也已经发出去了。”梅老板神情严肃,“既然特务已经找到茶社了,那么发现我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了。克功同志,敌人知道我那个接头点,肯定是顾长顺交代的,我们必须尽快除掉他,他知道得太多了。”
  
  丁克功点了点头:“你要小心!别的我会安排‘二号’去做的。老梅,必要时撤离,一定要打开暗道的机关!”
  
  “我知道!”梅老板当然清楚克功同志的意思,暗道机关只要一打开,那么一两分钟内,整个暗道就会被埋藏的炸药炸毁,这是万不得已时最后的办法,以防止敌人通过暗道找到华东情报处在上海的接头点。
  
  送走梅老板后,丁克功站起身,警惕地放下了屋子里所有的窗帘。他看了看怀表上的时间,离约定的发报时间差不多了,于是立刻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拉出一只普通的樟木箱,紧接着就把箱子拖到门边的桌子上,打开了箱子,从夹层里取出里面的发报设备。
  
  没过多久,一段特殊的直接发给伍豪同志的电文迅速通过电波传到了江北苏区:“侄已病重,盼良医!”这份看似很普通的电报其实是在告诉组织上,顾长顺叛变了,需要马上补救!
  
  江北指挥部,司令员、政委等一干人正在紧张地部署着即将到来的渡江准备工作。
  
  报务员走了进来,敬礼:“报告首长,有急电,‘一号’来的!”
  
  身材健硕的司令员接过电报看了一眼,一脸的肃穆,抬头说道:“我们派去上海购买药品的人还没有来得及接上头就被抓了,目前看来,他很有可能已经背叛了革命。这样一来,上海那边的情报传输工作可能会遇到一点困难,包括我们情报员的人身安全也会有危险。”
  
  政委表情凝重:“我担心的是‘风雷’的安全,顾长顺看过‘风雷’的档案,而‘风雷’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打入敌人保密局高层的人。渡江战役即将打响,如果他出了问题,那么我们对于军统保密局情况的掌握就会失去控制,那样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司令员忧虑地说:“我担心的也是这个,伍豪同志什么时候才从延安那边过来?”
  
  政委摇摇头:“不知道,他走的时候说起过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去核实,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司令员转身面对还没有接到命令离开的报务员,神色严峻地说道:“回电:病重勿拖,准备后事!”
  
  报务员记下电文后,点点头,又一次敬礼,然后转身离去。
  
  丁克功伸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角,电文译完了,江北组织上的意思很明确,一旦落实情况,就马上处决叛徒。为了更多战斗在敌人心脏地带的同志的人身安全,这是必须要做的。丁克功无奈地摇了摇头,关上发报机,小心翼翼地藏好,拿起外套,推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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