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节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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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嬗替,让“崇祯十七年”成为一个不忍述及的符号性隐痛。一个无可挽回的悲怆记忆,从此凋敝在历史的荒凉背景之中,也镂刻在由明入清的士人心中。
在国破家亡之际,他耿介特立,以遗民自居,怀着强烈的故国之思,毁家纾难,舍命救亡。当一切成为徒劳之后,他啸傲林下,义不仕清,以粲粲孤标树立了一种让人仰视的人格高度;于礼崩乐圮之世,他抱定“国可亡,而史不可灭”的文化信念,闭户著述,从事国史撰著编纂,成一代金石之业,以存故国文献。他虽未亲赴明史馆,但深曲隐衷,通过弟子对官修《明史》的完成,间接为之做出了巨大贡献。
在讲学课徒之中,他匡正王学末流之偏,提倡治经通史,以“学必原本于经术而后不为蹈虚,必证明于史籍而后足以应务”为宗旨,将“学道”与“事功”紧系一处,将逐渐虚化腾空的宋明儒学,重新拽回到经世致用的地面。他撰写的《宋元学案》与《明儒学案》,首开学术史先河,厥功至伟,千载不磨。
尤为让人讶异并惊叹的是,早于卢梭在《社会契约论》中提出“主权在民”思想,从而与伏尔泰、孟德斯鸠一道掀起欧洲思想启蒙运动的一百年前,他就主张公天下,否定君主至尊。在《明夷待访录》中,他冷峻尖锐地指出君主“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的极端荒谬,大胆诘问:“岂天下之大,于兆民万姓之中,独私其一人姓乎?”
如同后来的法国大革命、美国革命,民众最早是从卢梭那里得到了理论支撑,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初风云激荡的中国,身怀忧患的维新变革者,则是纷纷钻进他的书中寻找思想武器。章太炎、梁启超、谭嗣同、胡适等人,先后运用近代实证史学的方法对他的学术思想进行研究,章太炎高度评价他:“黄氏发之于二百年之前,而征信于二百年之后,圣夫!”马叙伦则称其是秦以后两千年间“人格完全,可称无憾者”,刘师培更是将《明夷待访录》与《社会契约论》相等同,对之“五体投地,而赞扬靡止”。
站起来巍峨高耸,逼人仰视;躺下后苍莽辽远,垂范后昆。
这就是黄宗羲。
一
黄宗羲,字太冲,号南雷,别号梨洲老人、梨洲山人、蓝水渔人、鱼澄洞主、双瀑院长、古藏室史臣等,时人尊称其为梨洲先生。生于公元一六一〇年,明万历三十八年,卒于公元一六九五年,清康熙三十四年,绍兴府余姚人。
又是一位绍兴人!
在叙写王阳明一章时,我曾将绍兴的地域精神概括为一句话:慷慨以复仇,隐忍以成事,积学以养成。
满清灭明之际,绍兴一大批文质彬彬的书生挺身而出,用他们“菊残犹有傲霜枝”的铮铮铁骨,来凭吊已故的前朝。千百年来,正是在这种地域精神的感召与孕育下,绍兴这块奇崛的土地上,屹立起无数义勇刚坚之士。他们道义沛胸,肩挑山河,慷慨激越,以琴心与剑胆相辅而出,识量与胆决并肩而行的群体精神肖像,与一派儒雅的君子风度,尽展凛然豪纵的伟男子气概。
现在,绍兴又走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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