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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二十四节

    进了夏,屋檐下的老燕携雏弄语,园中间的高柳鸣蝉相和,一刹急雨,珍珠乱糁,打颤新荷,情景生机勃勃。
    黄昏时雨止,漫天艳云,远空恍悬七彩虹桥,美不胜收亦心生忧惧,美极、情伤。
    胤禩伫立假山顶,望那巷曾有一人倾心相看,但今时斜阳里,依依素影不知何处。
    忆起两个月前听闻,她因旧疾发作误坠湖中身溺。十四弟复述时满脸的遗憾,说:“好好的一个人在府里养着,就会有这样不着调的事发生。我原是不信有这样凑巧的,皇阿玛刚过问转眼人就没了,四哥也忒性急了。不过有人看过说真是那个女人,虽是被水浸过但五官还算清晰,好像还不是第一次投湖。收葬时那个小四嫂和两个服侍的丫头,哭得凄伤不已,也不像是假意伪装。唉,只可惜了那个女人,不知是被人算计还是真得旧疾不慎。”
    胤禩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多少伤怀,轻描淡写敷衍着十四弟,胤祯亦觉得无趣,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起了点小波澜,如今死了也就死了吧。
    记忆有时是岁月给予无情人的折磨,同是怜悯。
    胤禩无法改掉到假山冥想的习惯,自然在一次次的凝望中深刻着那个淡泊的身影,但总在眨眼间,芳踪无迹。他感觉到自己心里的空,不是一下的旷阔,是一缕一缕被风吹散了,无物可弃,剩下的一个洞。
    下山时星月照耀,夜风清凉,四周安静,微有风拂花叶的细密之声。他走在院落的石砖小道,行至院门忽被眼角余光掠过的一处带停,看过去,月下一抹孤影,薄光里烟茫影轻,似一曲凌波梦。
    抬脚想过去看仔细,可巧门口等候的林文过来待命,说:“爷,夜已深,该歇了。”
    他问:“哪边是何人?”
    林文看一眼,答:“是新进府的奴才,叫青儿。原来负责打扫的婆子得了急病,福晋担心染了别人,已经遣出府。这个丫头是十爷府里的人荐进来的,虽是不能说话,脸上有些残疾,但人还是干净本分的,福晋看着可怜就让进府了。到今日已有一个月,负责后院的清扫还有整理,没有出过差错。”
    胤禩有些自嘲,思虑过重亦会起了幻像,以为遇见神灵鬼怪之形。然而并不惧怕倒显一丝兴奋期盼的心意,却原来仍是枉费。临行再看,月下已空,气息尽散。
    凝枫迎着月,望得久了,感觉那朦胧的亮就在眼前,伸出手去,抓空了,才惘然。已经一个月了吧,时间的流失对于她而言趋于静止。每天在这个据胤禛说,是第一次看见她的院子里,东走西看,却无法感受到一丁点穿越的痕迹。相比刚进来的时候,自己心跳的狂乱已完全平复,甚至慢弱到无力。


    回想两个月前,胤禛陪她在圆明园的湖边闲坐,他说:“一会儿我离开后,你等上一会儿跳下湖去,湖中自会有人带你走。”
    她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没有犹疑,听他的嘱咐做了。跳落后被水呛住,昏厥前恍惚看见有个男人伸手碰到自己。再醒时已在房里,床柜桌椅一应俱全,南向的房间阳光灿灿的挤了一屋。
    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坐在旁边绣着手巾,见她醒了温柔地说:“醒了,如果饿了我去给你端饭。”
    凝枫坐起身,疑惑地四下看着,不是自己在胤禛府里的屋子,又比青荷那儿的布置精致些。眼前的女人眉尾纹深、眼神稳沉,是个经历过岁月的人。
    凝枫说:“这是哪儿?你是谁?”
    女人浅笑道:“这些都不重要,你需要养好身子,然后听安排就好了。看起来精神不错,先吃饭吧。”
    再次见到胤禛是在几天后。
    夜深,房门被推开,凝枫惊醒。他身姿不稳走到床边,浓重的酒气搅浑了静夜。
    他双手紧持着她的肩,力猛,渐渐觉出痛来。他的声音清醒平稳,说:“今儿皇阿玛封了我为雍亲王,还封了好些兄弟,只没有十三弟和老八。你什么都知道,也都说得准,可就算你明知道以后我们的结局,还是一门心思的只想到他身边去?为什么我最后得到的最多,却又什么也没有得到过呢?------皇阿玛爱的人太多顾不上我,皇额娘更心疼十四,十四又不跟我亲近,唯一知心的兄弟也不能见面,现在连你我也留不住,我过日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和自己的兄弟争得你死我活,就为了那个太阳也照不到的位置吗?我到底有什么呀?”
    他用力将她拥在怀里,勒得她不能动弹。她忍得了他的冷酷、他的霸道、他的漠视,却忍不了他的软弱、他的心痛!她回抱住他,轻轻抚摸后背,想要安慰他依然存在的,一点真情。
    他一下推开她,吻住馨唇,不顾她的挣扎,近乎无赖的侵略。禁锢住她的手臂撕扯衣服,直至被冰冷的身体刺激,才一激灵,醒悟自己干了什么。
    她赤裸了上身,隐约的光里一层青白的剔透。泪水已止,满面狼藉,手臂被他紧抓在身前,手腕处已显淤青红肿。
    他用被子裹了她,逃避她眼中的同情和原谅,悲苦地说:“我喝醉了,我----我走了。”
    她握住他的手,说:“胤禛,做为朋友我喜欢你,但不是爱人的感情。你身边有真正爱你的女人,你要懂得珍惜,才可能拥有幸福。送我去八爷府吧,我不是为了他进府,是为了想回家,你懂得的,请帮我。”
    接下来的日子,那个女人教她在府里当奴才的事项,提醒她需要留意的规矩。
    然后到了那天,胤禛来了,对她说:“老八府里在后院清扫的人,我已安排让她离开。今儿有十弟府里的人荐你进府,十弟府里的事你不用知道,你是个哑巴,不能说话自然不会多问你。主子的吩咐要留心,不要做错也不要多做,本分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以后都靠你自己了。一会儿会在你脸上用一种颜料遮盖一下容貌,不会被洗掉,但是只能保持一年。如果印记消失前你还没有离开,我会想办法接你出来,不过需要用另外的身份,因为秦凝枫在这个世间已经死了!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可有一点多嘱咐你一次,在这儿没有人是真正自由的,或多或少被束缚着,也没有人想去懂得自由是什么。你这个人,皇阿玛过问了,如果有一日让人得知你的身份,谁也救不了。老八是个谨慎的人,不会为了任何多余的事多余的人乱了方寸,所以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心里要有个数。”
    他面向窗外,留一个宽厚却孤单的背影给她。她有些酸楚的想:也许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了。
    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的腰,他的心一紧,只听她说:“珍重!再见。”
    (有关胤禛封雍亲王的时间,资料显示在康熙四十八年四月或是十月,因故事需要选择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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