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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老侦探进山

著名侦探罗洛是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他早在学生年代就开办侦探事务所,后来以此为掩护,从事地下党工作,直到解放后投身新中国的公安事业,一生破获奇案、疑案无数,从未失手,被国内外同行誉为中国的福尔摩斯。退休后,罗洛迷上了旅游。和一般人不同,他很少去光顾那些名山大川,而是专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钻。用他的话来说,这样的旅游既节省了费用,又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风景,还可以为开发新景点“提供线索”,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罗洛的门生和部下遍布天下,大家得知他的这一爱好后,纷纷投其所好,争相介绍当地鲜为人知的风景遗迹。这天罗洛接到“情报”:川南山区有一个名叫鬼湾的地方,不仅风景独特,而且富有神秘色彩,非常值得一游。罗洛听了十分兴奋,立即整装出发了。
  向罗洛提供消息的人名叫蒋超,现任当地公安局刑警队的副队长。几年前在公安大学培训时,蒋超听过罗洛讲授的刑侦技术课,对这位德高望重、令黑道人物闻风丧胆的老前辈非常敬佩,罗洛也对这个好学上进的小伙子颇为欣赏,两人一直保持着联系。
  罗洛风尘仆仆地抵达当地县城,蒋超已经在车站恭候多时了。罗洛同他握了握手,顾不上寒暄,开口就问:“鬼湾离这里还有多远?”


  蒋超笑了,心想罗老退了休,可雷厉风行的个性一点也没有改变。他回答说:“大概有一百多公里吧。”
  罗洛感到有点意外:“大概?你也没去过?”
  蒋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当地派出所的所长是我的好朋友,我是听他说的。”
  罗洛笑着说:“好小子,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事儿,你也拿来糊弄我?”
  蒋超一听,急忙从皮包里拿出一撂案卷,扬了扬说:“这可是有记载的,怎么会是以讹传讹呢!”
  罗洛一见案卷,顿时两眼发亮。他接在手里,略略翻了翻,笑道:“你就知道什么东西能吸引我。走吧,咱们路上边走边看。”
  “好嘞!我去把车开过来。”
  蒋超转身要走,罗洛叫住了他,神情严肃地问:“是你们单位的车吗?我说过不要惊动任何人的。”
  “我没有告诉别人啊。我就说自己借用几天。”
  “那也不行。我们坐公共汽车。”
  “那——今天去不了。”
  “为什么?”
  “从县城到鬼湾附近的锁龙镇,每天只有一班客车。今天的车早已出发,再着急也只好明天再去了。”
  罗洛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蒋超安排他住在县城最好的顺风旅馆。旅馆门口挂着一条红色横幅,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前来参加首届“旅游兴县”研讨会的各界嘉宾和代表!旅馆里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一个个显得非常兴奋,看来会议开得很成功。旅馆里整洁朴素,价格也很便宜,但设施很差,和发达地区的三流旅馆差不多。罗洛一进房间,放下行李,泡上一杯茶,就埋头看起有关鬼湾的案卷来,浑然忘记了身后的蒋超。蒋超知道,罗洛看书时喜欢喝浓浓的龙井茶,而旅馆里的茶叶又老又粗,一点味道都没有,于是他轻手轻脚地退出来,拉上房门,上街买龙井去了。
  每到一个地方先看案卷,这是罗洛多年养成的习惯。他一向认为,看看那些陈年烂谷子的案情,是了解当地风俗人情的最好方法;如果能碰上一两件悬案,对他来说就更是一种享受了。蒋超提供的已经解密的案卷,虽然只有寥寥几页,却很合罗洛的胃口。
  这些颜色已经有些发黄的案卷,除了详细记录“张跛子遇鬼”的怪事外,还记录了一件“陈阴阳失踪”的悬案:
  几十年前,锁龙沟里来了一位游方的阴阳先生,姓陈,村民们当面叫他“陈老师”,背面叫他陈阴阳而不问其名,也不知道他来自何方。据说他精通五行八卦、风水堪舆之学,卦无不中,言无不验,一时村民们奉之若神。沟里的大户人家轮流供他吃住,目的就是要他一开尊口,透露一点和自己有关的天机,以便将来趋利避祸。据说陈阴阳曾悄悄对他们说,国民党大势已去,共产党必得天下,明白了这一点,事情就好办了。许多人听了他的劝告,后来果然受益不浅。更有小道消息说,陈阴阳有一本名为《锦囊天书》的秘笈,从不离身,秘不示人,据说精通了此书,就能长生不老,预知此后五百年内的事情。说法虽然荒唐,但绝大多数村民却深信不疑。沟里有四大姓:李、刘、龙、张,占了总人数的一半以上,各个家族的头面人物都请他收族中子弟为徒。陈阴阳推辞不脱,又不能偏向谁,只好决定各选一人作为弟子。不料有个名叫张青云的教书先生,人称“张秀才”,对他这一套嗤之以鼻,劝说族人不要相信。张秀才在沟里也是有影响的人物,于是陈阴阳只收了三个徒弟,分别是李大川、刘立业和龙云海,当时都在二十岁左右。拜师仪式举行了没多久,陈阴阳就突然失踪了。三个徒弟大概也没学到什么本领,后来都没有成为阴阳先生:李大川当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刘立业还是农民一个,龙云海则继承祖业以打猎为生。
  当时政府的有关部门也对陈阴阳的失踪进行过调查,但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期,人心惶惶,加上多次变换调查人员,最终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就不了了之了。只是在民间留下了几种说法:其一,陈阴阳已经得道升天;其二,他的三个弟子为了得到《锦囊天书》,合谋或个别害死了师父;其三,陈阴阳在失踪前一天,受到了张秀才的当众侮辱,因此悄然离开了锁龙沟。第一种说法不值一提,第二种说法也查无实据,只有第三种说法似乎可信。
  张秀才出身于书香门第,锁龙沟里大凡婚丧嫁娶、文书契约之类的事儿都少不了他,在村民中颇有威信。据当时在场的村民回忆,那天陈阴阳正在村口和村民聊得唾沫横飞,身穿长袍马褂的张秀才踱了过来,于是两人有了如下对话:
  张秀才:“听说陈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今天特来请教。”
  陈阴阳:“不敢当,还请先生指点。”
  张秀才:“你我整天都和文字打交道,咱们今天就聊聊这个话题怎么样?”
  陈阴阳:“恭敬不如从命。”
  张秀才:“汉字当中,有许多同旁、同头的。比如,江、河、湖、海同‘水’旁,意思也和水有关,岗、崖、岩、岑同‘山’头,意思也和山相连。”

  陈阴阳:“是的,是的。”
  张秀才:“还有更妙的,比如,三字同头‘芙蓉花’。”
  陈阴阳:“啊,对,对。”
  张秀才:“三字同旁‘姐妹妈’。”
  陈阴阳:“对对对!”
  张秀才:“意思是说,凡是姐妹妈,都喜欢头戴芙蓉花。”
  陈阴阳:“妙啊妙,妙!”
  张秀才:“还有呢,三字同头‘屎尿屁’。”
  陈阴阳:“呵呵,这个更妙!”
  张秀才:“三字同旁‘陈阴阳’。”
  陈阴阳:“呵呵,嘿——”
  张秀才:“意思是说,象屎尿屁一样臭的,只有你陈阴阳这种人了。”
  陈阴阳:“?!”
  听得入神的村民们回过神,忍不住哄笑起来。陈阴阳一向受人尊敬,哪里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气得脸色铁青,直翻白眼,钻出人群一溜烟走了。谁也没有想到,这会是他在锁龙沟里最后一次露面。
  罗洛掩上案卷,点起一支烟,陷入了沉思之中。这时,响起了敲门声,蒋超买茶回来了。
  和蒋超一起进屋的,还有一位中年汉子。他身材不高,长得十分墩实,浓眉大眼,方面阔口,脸上刮得光光溜溜,但仍然看得出络腮胡子的痕迹。尽管天气已经很热了,旅馆里又没有空调,但他依然西装革履,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蒋超正要介绍,罗洛已经微笑着向来人伸出了手:“欢迎你,来自锁龙沟的代表!”
  那人惊奇地上下打量着罗洛:这个老头看样子六七十岁了,但鹤发童颜,精神抖擞,声音中气十足;尤其是那双锐利而又睿智的眼睛,深不可测,不怒而威,仿佛看得透人心似的。他回过神来,热情地握着罗洛的手,说道:“老人家,您认识我?不愧是蒋队长的老师,记性就是好啊!惭愧的是,我太忙了,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许多人都认识我,可是我却不认识他们——”
  罗洛风趣地说:“这足以证明,你已经是一位明星了。”
  那人似乎听着很受用,忍不住呵呵大笑起来,然后故作谦虚地说:“罗老师,就算我走狗屎运当了明星,哪里配有你这样的粉丝哟!再说了,我的职责就是为人民服务,为锁龙沟的老百姓谋福利。和你们当教师的一样,只问耕耘,不问收获,个人名利从来不放在心上的——”
  他一口一个“罗老师”,看来还真把罗洛当成一位退休教师了。蒋超疑惑地问道:“罗老,你在什么地方见过花书记?”
  “就是现在呀,哈哈!”
  “那你怎么知道他是锁龙沟的代表呢?”
  “很简单,花书记的衣着和神态告诉我,他是前来参加会议的代表中的一个;而他一进门,就带来了一股山野之风,给人的印象就是一条标准的山里汉子。更重要的是,你在这个时候向我引见的客人,肯定来自锁龙沟。”
  花书记明白过来,向罗洛竖起了大拇指:“罗老师,佩服佩服!就凭你这功夫,我也相信蒋队长的说法,你是一位好老师。他刚才在楼下碰到我,说他有位老师对锁龙沟、尤其对鬼湾很感兴趣,不顾高龄要亲自去看看,我听了非常感动:这是群众对我们工作的肯定与鼓励呀!尽管我很忙,还是很高兴能抽出一点时间,向你介绍、宣传我们的鬼湾!”
  接着,花书记就唾沫横飞地说了起来:落实“旅游兴县”的大政方针,开发鬼湾的旅游资源,是本次研讨会的重点。与会的专家学者和各界代表,一致对鬼湾的旅游价值作了高度评价,认为它与重庆的丰都鬼城一样,都对我国传统的“鬼文化”作出了重要贡献,因此,应该以“东有鬼城,西有鬼湾”作为宣传口号。并且由于鬼湾地处深山,在世人的心目中,它比鬼城多了几分神秘,对游客也就更有吸引力。肩负开发鬼湾重任的锁龙镇政府,今后还有许多工作要做,等等。
  好不容易等到他喘口气儿的空隙,罗洛连忙岔开了话题:“花书记,说句实话,你认为鬼湾里真的有鬼吗?”
  “当然有了。不仅鬼湾里有,我们锁龙沟里别的地方也有。有时我也在想:为啥我们锁龙沟里鬼特别多呢?经过深入调查和认真思考,我总算找到了答案。一是锁龙沟地广人稀,山高林密,是鬼的天然乐园;二是我们锁龙沟人对鬼神心存敬畏,和它们和谐相处;三是我们那里千百年来习惯土葬——”
  罗洛不得不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你信鬼吗?”
  “信,但遵守孔老夫子的教导,对它们敬而远之。这几天听了多位专家学者的发言,感到中国的鬼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我们有责任和义务把它发场光大。你一辈子教书育人,要学生——比如我们的蒋队长,哈哈——破除迷信,作一个无神论者,也许一时还不太适应我这种直来直去的说法,但从你对鬼湾这么感兴趣来看,我相信你心里和我一样,也是信鬼的。这没啥难为情的,用不着遮遮掩掩。要想找出一个不信鬼神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荧屏上鬼片大受欢迎,书店里鬼书琳琅满目,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代伟人毛泽东,写过《送瘟神》诗;伟大作家鲁迅,写过《祭书神》文。这些都是专家学者们告诉我的。”


  罗洛苦笑着说:“这么说来,信鬼成了大势所趋,人心所向,我不信也不行了。我想问的是,你遇到过鬼吗?”
  提起这个话头,花书记顿时满脸兴奋。他肯定地点点头,立即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亲身经历”的鬼故事:
  花书记说,在他二十来岁的时候,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对一切鬼故事都嗤之以鼻。事有凑巧,那年夏天的一个黄昏,住在鬼湾附近的一个孤寡老人死了,村长便安排他和另外胆大的三个小伙子夜里守尸。天一黑,四人就在老人的破屋里点上油灯打牌。到了半夜时分,一阵阴风拂过,灯光摇曳起来,面对棺材的那人偶尔一抬头,突然发现棺材盖子无声地开了一条缝,伸出来一双白骨森森的手!那人吓了一大跳,借口上厕所,悄悄溜之大吉了。不明就里的三个人继续打牌。过了一会儿,侧面对着棺材的两个人偶尔一回头,发现棺材已经打开,一个骷髅鬼站在里面,正向他们无声地狞笑着。两人吓得魂不附体,也借口上厕所溜回了家。蒙在鼓里的他等来等去,不见三人回来,站起身来正要去找,一转身,差点和鬼撞了一个满怀!幸亏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隐隐约约的鸡叫,刚才还面目狰狞的鬼顿时变了脸色,慌慌张张地一晃就不见了——
  罗洛听了淡淡一笑,礼节性地点了点头。见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花书记心有不甘,又急忙说起了另一个故事。


  花书记说,他有一个表弟,长期卧病在床。那年秋天,邻村晚上放电影,许多人都早早去了,花书记有事耽误了,直到天快黑了才匆匆出发。为了赶时间,他决定抄近路横穿鬼湾附近的一片芦苇沼泽。那天天气很好,月亮刚升起来,在淡淡的云层中穿行,四周景物除了显得朦胧了一些外,和白天并没有多大区别。芦苇中的小路有不少水洼,花书记专拣没水的地方踩,因此一直埋着头走。忽然,他听见前面有人踩着芦苇发出的响声,抬头一看,只见一条人影从对面走来。花书记心里纳闷:大伙儿都去看电影,这人却逆道而行,一定有什么急事。当那人走到离他不到一丈远时,他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居然是他那位卧病多年、很少露面的表弟!
尽管心里疑惑,花书记还是和表弟打招呼:“你这是去哪儿?”
  他表弟似乎这时才认出他来,愣了一下,然后向前指了指:“去你家呀!”
  “有事儿吗?”
  他表弟憨厚地一笑:“也没啥大事,随便看看呗!”
  说话间,两人已经擦肩而过。花书记还想问个明白,但一来急着去看电影,二来猜想一定是表弟身体康复了,想到亲戚家走走,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到了看电影的地方,花书记碰见表弟家的邻居,忍不住把自己路遇表弟的事向他说了。谁知那人听了,顿时瞪大了眼睛,高声叫道:“这不可能!今天下午,他刚死了!”


  … …
  罗洛听了呵呵一笑:“有趣、有趣!希望我这次去锁龙沟,也能有这样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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