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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西去的列车

野外,夜色朦胧,山路弯弯。这时候一辆卡车沿着澜沧江蜿蜒的公路行驶,时而掩入树丛中,时而消失在山弯里,这里了无人烟,原始的荒蛮笼罩着空寂的恐惧。卡车里四周依站着8多个持枪的日军士兵和一名日军少尉。中间坐着8个年轻的姑娘,从装束和发型看,缅甸人和中国人各一半,姑娘们迷茫惊恐偶尔路边掠过的奇石怪树,更使她们胆战心惊。驾驶室里,渡边次郎大佐两手拄着战刀,坐凶神恶煞地直视前方。
    美代神情冷漠,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卡车一直开到火车站, 呜——
    火车进站了。呼哧呼哧地停在站台上,一会儿,渡边带着他的宪兵队也上了火车,他走到美代和岛田的座位前,看见高森坐在美代对面,他一怔,问道:“这位是?”
  美代慌忙解悉说:“高森君奉命回国,经岛田参谋长批准,他随车照顾我的病。”
  岛田站起来解释地:“高森君是五洲兵团的军医,他这次出差滇西,现在奉命回曼德勒,他是同我自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又是我的朋友……”
  渡边不厌其烦地问:“他坐这趟车经批准过吗?”
  “什么?五洲兵团的少佐……军医回部队也要你批准?” 岛田怫然不悦。
  渡边圆滑地搪塞着:“哪里?哪里?在旅途中,美代小姐得到高森军医随车照料,我就更放心了。”
  卡车车厢里,四周站着十多个持枪的日本兵,岛田带着四个卫兵,押着10个“慰安妇”,她们迷茫惊。登上火车。火车上又开行了,`华伦望着窗外,阵阵拂脸和夜风吹着他的脸庞,窗外是烟雾弥漫的森林。窗子开始移动,那朦朦胧胧的森林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迅速向后驰去。火车在疾驰,途经森林、稻田、蔗林。
    英顺霍地从座位上跃起,又倒入座位里。他的脑爪里象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打跳动,嘴里干涩、发黏,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气,胃里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华伦哼哼着,用手揉着太阳穴。
    华伦看到对面座位上仰面躺着一个人,他是额头上有一条伤疤的人。
    额头上有一条伤疤的人头部缠着绷带,嘴里不住地呻吟着,他转过身来,原来是刘剑桥。
    华伦从座位里挺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已是在火车的一个车厢里。
    华伦探头朝过道望去,看到别的车厢里也塞满了伤员。他扑通一下跌倒在座位里,双手捧住脑袋。
    列车哐啷哐啷地驶过一片橄榄树林。华伦默默地坐了一阵,难忘怀的往事,像电影的分镜头断断续续地在他脑海浮现。他把它们一串起来,深深地思索着。有许多事情至今还是模糊不清,而有的他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他又朝车厢里扫视了一遍。看见对面的那个装成伤兵模样的刘剑桥,又哼了一声,痛苦地侧过身去蜷曲着。


    在令人不解的沉寂中,列车停下了。
    车外响起了打坑道的声音。车厢门开了,上来了一位臂上套着红十字袖章的医务兵。那医务兵检查了华伦对面的那个伤兵吴哥后,打开药箱,给那剑桥打了一针。
    医务兵:“啊!别急,老兄,军医一会儿就上这儿来。”
    医务兵说罢转向刘剑桥:“啊!你总算醒过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刘剑桥应道。
    医务兵:“昨晚你一被抬上火车,我们就给你作检查,找不到伤处。如果你感到好些了,那就回你的部队去吧。你会在车上某个地方找到他们的。”
    “外面在干啥?”华伦问道。
    “我们已经到达滇西—— 在接另一批部队上车。” 
    “那又为什么要打坑道?”
    “那些是地雷工兵。等最后一列车开过后,他们就要把桥炸毁。我们正在向中缅边境缅甸方向撤退。”
    华伦听罢不由得一怔。独白:我得赶快采取行动。
    “喂!你还是回你的部队去的好。” 医务兵建议道。
    “这列车归谁管?” 华伦又问。
    “成田团长—— 问这个干吗?”
    华伦两眼望着窗外,注视着新来的日军部队爬上火车。心里想,可怜的人们,他们要不了多久就开到缅甸战场了……
    当最后一支部队上车时,有个人引起了华伦的注意。他目不转晴地望着一个戴了副牛角框眼镜的矮胖子。一个肥矮个子,身高至多一米六,军装象是挂在身上似的,显得格格不入。另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他身上除了腰间别了支特大的手枪外,华伦惊诧之余,心里头倒有点儿惶惶不安起来。这人就是唐春甫,他是听到笋塔大旅馆的掌柜说有一个军医失踪,他邀功心切,就跟上火车来了。
    华伦没见过这个人,但是总感到他与众不同,心里想,他是什么人呢?士兵通常携带的装备他一样也没有,很明显,他不是这支部队的人员。此人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身上有个特别之处……究竟是什么呢?哦!记起来了。他在林子里,卫兵说起过一件事情,他曾提到有个人去打听过自己的下落。说的就是一个戴副牛角框眼镜的矮胖个儿。那个卫兵还说起过此人的名字来着……


    华伦狠狠一锤自己见大腿:“我的记性太差了,可眼下什么也记不起来。”
    那个矮胖子也爬上了火车。
    华伦自己安慰自己:“没事的,不要害怕,也许这不过是自己神经过敏而已。不—— 不对—— 这决不是什么神经过敏。日本人到处有爪牙……他们会抓你的。”
    火车经过一昼夜的行驶,终于到达中泰边境,这里是澜沧江下游,火车缓缓停在一个小站上。
    火车停了一个多小时,岛田参谋长去餐车用餐回来不见了美代和高森,他问那两个卫兵,他们正在那里闭目养神。
  岛田火了,揪住卫兵扇了两个耳光,喝问道:“美代小姐哪里去了?”
  两卫兵只是摇着头,岛田大吼:“失了美代小姐,看我要你的命!”
   岛田气急败坏走出自己的车厢,目的是搜寻美代小姐。他毫无顾忌地向一辆辆车厢窥探,叫着她的名字:“美代小姐是坐在这节车里吗?”
    兵士和老百虻混杂着坐在车里,士兵立刻向车里询问,然后回答:“不在这里。”
    岛田很有耐性地再向后边的车厢打听。长长的列车,共有二十三节车厢连在一起。
    岛田一车厢一车厢地寻找美代和高森。直找到最后一列车厢,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拉进乘务员室,在那狭窄的斗室里,他看见美代和高森,此时的美代,已换上一套日本军服,头上戴着战斗帽,帽子的围脖已放下来,盖住她半边脸,她一看见岛田,欢喜地露出笑容。
    另一个人的战斗帽围也放了下来,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墨镜,戴着一个大口罩,其实他已经不是自称军医的华伦,而是刘剑桥。
    美代一见岛田,欣喜的说:“对不起!岛田君!渡边也上车来了,我怕不能脱身,所以现在只能乔妆避他一避。”美代说着,着急得快要哭了起来。
    剑桥向岛田微微欠欠身。岛田以为他就是高森,也不作什么理会。他听美代这么说,也着急起来,急得抓耳骚腮。
  高森军医献计,因为戴着口罩缘故,声音瓮声瓮气地说:“岛田君!若是你想保住美代,唯一是办法就是带美代小姐同我一起提前下车,下一站我就下车了,你和美代小姐随我一起悄悄下车,下车后,五洲兵团有汽车来接我,你和美代可跟我到五洲兵团,再从兵团坐汽车回曼德勒56师。”
  岛田:“这办法不错,我只要将美代弄回曼德勒,再找个女人冒名顶替美代,就这么办!” 华伦点点头,感到这办法不错。
  火车长鸣一声“呜——”停了下来,到了下一个小站,透过车窗,看见月台上的候车室前面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乌龟嘴”三个大字。
    车厢内,一个列车长向旅客宣布:“现接前方军部命令,由于铁道被毁现在正在进行修复,火车要等到晚上或明天才开。”
    岛田带了美代和两个卫兵与高森下了火车。
    渡边带着小分队登上列车,在各个车厢巡视一轮,回来不见了美代岛田和高森。他问那个监视的另外一个小特务,其中一个特务支支吾吾地说:“太君!那个军医,就是……”
  “那个军医怎么啦?”
  “他就是去过‘福音堂’的那一个皇军——”
  “八格!你怎么不早向我报告?”渡边咆哮起来,马上问道:“现在他们去哪了?”
  “他们去餐车吃饭了!”
    “什么?他们去餐车?” 渡边一惊问道。
    “是的,刚刚过去的。”
    渡边赶到餐车,那儿一个人也没有。渡边集合队伍,高声说:“马上下车,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捕获那个自称为高森军医的人。”说完,他拉动紧急刹车闸,车轮在铁轨上发出尖锐剌耳的响声,列车缓缓地停了下来,渡边带领了一队人,匆忙跳下火车。
    乌龟嘴站是一个小站,人口才几百,这些偏僻的小站,白天除了有几辆运矿石的汽车进站之外,没有火车来时,大部分时间都是冷清清的。这样的一个小站,每天傍晚6点20分,就有一趟下行的普通慢车经过本站。在火车到达前一个钟头,冷清的小站就显得热闹起来。这时候,夜幕低垂,火车站灯火昏暗,显得很冷清。站台上,几间简陋的房屋,在夜色中隐现,月台肮脏不堪。车站上停着一列客货混合火车。
    刘剑桥、美代、岛田和两个卫兵一行五人悄悄下了火车,踏上月台。
    呜——
    列车长鸣一声,在铁轨上又轰隆隆地开走了。
  假冒出高森的刘剑桥低声地说:“请跟我走!”他们快步穿过铁道,向月台走去。
    他们一行地黑暗和夜色中走着,岛田也大步地跟在后面走着,但是他心里按耐不住,心里怀着鬼胎,两眼在当地人的住房中寻找,想在夜色里,找到处所,作为消魂场年。但是现在,即使是在夜间,也看得出那些是傣族人住的吊脚木楼屋顶,对这种建筑,他心里不感兴趣。
    他们一行走到站台前,岛田把美代抱上月台。这时月台上静悄悄的,隔开站内站外的木栅栏已经坍坏。
    他们毫无阻拦就能穿过坍塌的栅栏,月台不远处就是那间黑灯瞎火的候车室,他们一行五人向候车室走去,里面阗无人影。
   “现在我们去哪?” 岛田问。
    刘剑桥在黑暗中回答道:“进候车室去稍候一下吧,我们得竭竭!”
    “怎么在这儿竭息?”
   刘剑桥解释地说:“已经安排好了,我们耐心地在此等一会儿,一会儿,五洲兵团的汽车就来接我的。”
  岛田也无话可说,他携着美代的手,直入那间小小的候车室,走到门口,他向那两个卫兵命令说:“你的在此给我警戒!”
    刘剑桥向他微笑,知趣地走到另一边去了。

    岛田显然不满意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候车室休息,这里连床也没有一张,于是他牵着美代的手走出候车室,室外,夜色深沉,夜幕下,没有灯的车站很黑,几乎不见一点亮光。天上星光闪闪,一排排白杨树挺立着,秋风刮过树叶繁多的枝梢沙沙发响。
    岛田小声对美代码说:“ 请到这边来。” 离候车室不远有一间孤零零的房子,那是值班调度室。
    岛田一步步实行着自己所制定的计划。正如他所预料的,隔开站内站外的栅栏已经坍坏,毫无阻拦就能穿过。
    岛田拉着美代的手从候车室另一个门向外面走去。美代大胆地问:“到哪里去?”
    “这边,这边!”向前面两间小平房一指:“到那里去休息!”
    前面不远处是车站的值班室与调度室,屋子也因为整理而杂乱地堆放着许多文件。一个铁路值班员正有那里伏案写什么。岛田拉着美代的手,凶神恶煞闯进来。
    值班员正伏案写什么,头也不抬说:他以为是普通的旅客进来,因为平时也有一些不守规矩的旅客进来问这问那的,所以他连看也不看一看,仍是低头写字,只是拂拂手说:“这是值班室,你们到外面候车室去!”

    岛田霍地抽出手枪,用手枪直抵那人的额头,怒骂道:“八格!”
    那值班员抬头一看,看见岛田凶神恶煞的样子,浑身打着战,一迭声讨饶:“太君!饶命!”
    “你的!滚出去!”岛田凶神恶煞嚷着。满脸凶相,吓得这铁路值班员胆战心惊,惊恐万状起身逃出室外。
    夜深了,晚间的天空,星星移动着。不知从哪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狗吠声。
    调度室旁边有一间小小的休息室。油灯光线很暗,草席地板旧成了褐色。
    美代脸色苍白,心迷意乱,大张着眼睛,却象死人般茫然地凝住不动。岛田简直在用意味深长的眼光审视着象美代这样美貌的女人和她的身体,这真是一件异常令人激动的事。
    岛田就那么穿着军装坐下,把美代抱过来。美代颓然地把上半身倒在末森怀里。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到她脸上。
    现在对岛田来说,悄声地说些什么,将要干出些什么都无需再担心害怕了,渡边的情妇,高高在上攀不到的鲜花般的美代,在他的双臂里完全由他摆布了。在岛田心里,美代已经被他夺到手了。

    美代端正的鼻孔喘息着,呼吸显得急促,她那张因恐怖和绝望而战栗的面庞,映在男人眼里格外迷人。岛田用力抱紧她,把她推翻在蒲席上。室内的光线很暗,岛田耐不住寂寞,他迫不及待的双手伸向美代的胸脯……
    正是岛田心荡神迷的时候,室外传来一阵激烈的格斗声,不一会儿,又归沉默了,岛田立即感到有点不妙,慌忙迅速放下美代,伸手向腰间想摸枪,但是他的枪被美代连着他的身子死命抱住,大门被人“轰”的一声踹开。
    高森军医带着几个穿便衣的人冲进来,岛田的手枪很快被缴去,几支手电照在他的脸上,眩目的电光几乎使他睁不开眼睛,几支手枪同时对准他的胸脯。
  “高森君!你这是——”岛田巴巴结结地说着。
    “岛田,我让你死得明白,我不是高森弘二” 刘剑桥严正地说。
    “你……你不是高森军医?你冒名顶替……” 岛田一惊定定地望着对方。
    “是的,我冒名顶替了高森军医,我这军医,是能把你的丧心病狂的病根治好的。” 刘剑桥不无嘲讽地回答。
  “你不是高森弘二,你是什么人?” 岛田惊恐地问。
  “我是什么人?告诉你!一个炎黄子孙。”
  岛田正想扑过来夺枪,但是已经迟了,刘剑桥及时地稳稳地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响,一枪正击中岛田的眉心,烟硝中,岛田的眉心流着一股鲜血,顺着鼻翼,淌到嘴巴里,他身体摇摇晃晃,接着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刘剑桥急忙向手下的人吩咐:“快!快!快剥下鬼子的衣服,我们扮成鬼子,拿着他们的证件,扮成华先生和英顺小姐,诱骗渡边错误追捕。转移目标,让他们能顺利冲出围城,再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说完,他皱着眉头,蹋了一脚地下的尸,独自风趣地骂了道:“混帐东西,你叫渡边中佐如何向上峰报告你的死因呢?悲愤皇军战败,归途自尽?对!对!,渡边这小子聪明,会绞尽脑汁,会想出了这么一个理由的。”
    夜幕下,一个高大的日本军官,带着四个日本兵,趾高气扬,走出这个小站,消失在地平线上。
    再说那列火车,继续向西开行。车厢座椅上,华伦与蒙丽已换了衣服,扮成一双情侣,相依相偎靠在座椅上,华伦西装革履,凤度翩翩,蒙丽风姿约绰,俏丽动人,车外拂面的夜风不时吹拂着她乌黑的长发,更显出她的美丽动人,俨然是一个富贵人家少爷少奶奶的派头。华伦躺在长椅上,将头枕在太太的大腿上,呼呼入睡。
    一小队日本兵从过道走过来查询。
    华伦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手枪。蒙丽挽起他的胳膊,引着他穿过车站厢的过道,走到两节车厢交接处。
    车轮戛然刹住,机车咝咝直冒汽。
    旅客们遵照站长的指示,匆匆地上下火车。
    蒙丽和华伦慢步朝另一节车厢走去,蓦地,华伦停下了脚步。他瞥见一名列车员站在一节车厢旁边,正冲蒙丽努嘴巴,直使眼色。蒙丽会意地点点头。华伦木立不动,但在蒙丽的催促下,又迈开了步子,他们又走回座位。华伦朝通道里迅速扫视一眼,发觉这是一节排着木椅的车厢,里面坐着缅甸人,但有一半位子空着。
    那个缅甸人异口同声地数说着生活的艰辛。他环视四周,想看看旅客中是否有表情异样或不友好的面孔。他们俩在一个双人座位上坐定时,周围的旅客瞅了他们一眼,以后再也没人注意他们。
    华伦坐在靠窗的一边,他试了试窗子,发觉车窗很容易打开。
    列车全速前进,温馨的晚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吹拂着她的长发,空气里荡漾着女性的特殊幽香。 


  姑娘默默地望着窗外苍茫的夜色,突然,两行热泪潜然而下,顺着她的长睫毛淌在她隽秀的鼻翼上。
    火车一阵震动,徐徐驶出达迪车站。
    华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蒙丽避免同华伦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察出他内心十分紧张。
    蒙丽的目光掠过华伦,凝望着窗外飞速往后倒退的景色……
    火车刚加速又慢了下来。车厢里旅客,骚动起来。
    有人埋怨道:“不是车站,怎么半途又停车了?”
    有人回答:“老兄,耐心等待,前方路基被炸毁了。”
    “我的老天,这么开开停停,什么时候才能到目的地?”
    华伦掏出烟丝,点着吸了起来。此时华伦安心多了,但仍保持着警惕。四周的旅客依然喋喋不休地相互倾诉着他们生活的苦楚。
    蒙丽渐渐坐立不安起来,她心力交瘁。支撑不了。
    华伦:“你看上去很疲劳,你身体并不十分好,这次旅行,很可能这趟旅行把你累垮了。不能在座位上躺一会儿吗?”

    “不行!我怕一睡过了站就误大事了。” 蒙丽脱口而出。
    “没关系,还有我呢,你不是说还有三个站吗?我没睡,你躺下吧!躺一会儿就会好的。” 华伦安慰她道。
    蒙丽无力地一笑,笑得那么温柔,那么甜蜜。她朝手表瞥了一眼。
    “我睡够了,轮到你睡一下吧!” 华伦说完坐起来,蒙丽然后蜷起身子,将头搁在华伦的大腿上,将两脚曲在臀下。
    蒙丽起先还僵直着身子,时刻注意着华伦的一举一动,但她终究抗不往倦意的侵袭,眼皮渐渐松弛下来,打起瞌睡来了。
    华伦低头向她凝视。蒙丽美丽的脸,甜甜的睡态,一张俏丽的脸孔。华伦感情激动。按捺不住想摩挲她那头秀发……他也垂下眼皮,靠着座椅背,也昏昏入睡。
    夜空传来车轮滚动有节奏的轰……蒙丽从华伦大腿上抬起头,看到华伦睡着了,不满意地嘟着小嘴巴闭上眼睛。
    车厢尽头来了两个人,站在座位旁注视着他俩。蒙丽用手在华伦的大腿狠狠拧了一下,华伦骤然惊醒,睁开双眼,蒙丽惊恐地打量着那两个人,嘴巴示意地努了一下。
    华伦朝前望去,发现过道中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那位列车员,就是在车站上同蒙丽交换眼色的那位列车员。在狭窄的过道里,列车员身旁还站着一个全副武装、身穿皇军制服的军人。
    蒙丽的身子动了一下,她醒着,只是佯装睡着罢了。
    其中那个日本军人,走了过来,粗暴地在华伦的肩上拍了一下,吆喝着:“喂!你的醒醒!检查证件!”
    华伦骤然惊醒,双手抖抖地掏着口袋,就在这个当儿,蒙丽忽然醒来了。她急促把手伸进华伦的内衣口袋里,掏出他的通行证,她坐直身子,欠伸了一下,然后坐起来,理了理蓬松的头发。
    “你这冒失鬼,总是乱放东西,我不是叫你让我收着吗?你又不让我收着”,蒙丽娇嗔着,她唠叨说完,用手拍拍华伦的面颊,又温情地吻了吻,她把通行证递给了那个日本军人。
    “咳,谁叫我嫁了个教书匠的!他成天都是心不在焉的。” 蒙丽向他们微笑无可奈何地说。
    日本军人却一本正经、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观看证件,丝亳没有动心。
    “鸿涛!”蒙丽又说,“ 快把我们的车票给他们瞧瞧。别让他们老等着呀。”
    头上戴着滑稽可笑的战斗帽的日本军人正仔细地检查着华伦的通行证,一会儿看看通行证,一会儿看看华伦的面孔。
    蒙丽与那位列车员交换了一下眼色。
    华伦的手摸着腰间的手枪,转过头去,装着两眼望着车窗外。
    火车渐渐慢下来了。
    “你的!站起来!把包打开!” 日本军官命令道。
    华伦缓慢地站起身子。
    “算啦,算啦!太君——”那位列车员抱怨:“ 车上挤满了旅客,照这样查法,我们两人非得查个通宵不可。快点查完了,我们好回去接着打牌。”
    日本军人看着通行证的背面,然后又抬头瞧了华伦一眼。就把通行证还给华伦,前面继续查票去了。
    华伦滑稽地向蒙丽伸一伸 舌头:“给我支烟,”蒙丽递给他盒香烟,以口气严厉地耳语:“把你的手枪给我!”
    “不行。”
    “别讲话,你一讲话就露馅,你这个笨蛋。人家在看着我们哪。再做出这种蠢事来,我们俩都得没命的,知道吗?”
    华伦迟疑不决。蒙丽严厉的口吻:“快把枪给我,你带了枪,我们谁也别想下得了火车!”华伦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又象孩子似的强辩:“有枪在手,最后关头我与他拼了!”
    “我知道你想与他们拼,但你的战斗岗位是在天上,而不是在这里,懂吗?” 蒙丽低声以缓和口气命令着。
    华伦悄悄地递过手枪。蒙丽手脚麻利地把枪放进提包里,然后起身离座,顺着过道走开了。过了好几分钟,她才回到座位上。
    “枪呢?” 华伦低声问。
    “在下面路基上!”
    “什么?什么?你把我的枪丢了!”华伦抗议地说。
    蒙丽瞪他一眼,将嘴向那边一努,华伦才忍住气紧闭着嘴。蒙丽低声安慰他说:“别生气嘛!那玩意儿对我们旅行没好处,下车我还一支给你!”
    华伦无可奈何问道:“还得坐多久呀?” 
    “要明天凌晨才能到。”
    “嗯!你满可以再睡一会儿嘛。”华伦伸个懒腰,打着哈欠说。
    “你想睡,就睡呗。我可不能再睡了!”突然,蒙丽依偎在华伦的怀里,吻着他的脸。华伦起初倒在有点受宠若惊感到蒙丽突然一吻莫名其妙,可是当他抬头看见不远外那个日本军人定定地盯着他们俩。他心里明白了,就热情地抱住蒙丽回吻着。
    火车终于停下。旅客纷纷整理行包准备下车。蒙丽与华伦肩走下车,突然,蒙丽拉起华伦的手,折回来, 跨上另一列火车。
    傍晚,一列闷罐车。停在站里等候着,一节运载牲口的车厢的大门打开了。
    蒙丽:“快上!”
    这是一列客货混装车,车上挤满杂七杂八的伤兵。华伦和蒙丽从卫生间走出来,他恢复了日本军官的服装,蒙丽也是穿着日本军装,扮成卫兵的角色,她把战斗帽的围脖放下来,挡住她俏丽的脸孔。
    列车停下了。车外响起了打坑道的声音。
    华伦环视四周,想看看旅客中是否有表情异样或不友好的面孔。他们俩在一个双人座位上坐定时,周围的旅客瞅了他们一眼,以后再也没人注意他们。华伦坐在靠窗的一边。他试了试窗子,发觉车窗很容易打开。火车一阵震动,徐徐驶出车站。华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蒙丽避免同华伦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察出他内心十分紧张。她拉着他上车那会儿,就感觉到他手心里汗水涔涔。她眼下盼只盼一切能按原计划顺利进行。可是他的紧张不安很可能会搅乱她的全盘计划。她的目光掠过华伦,凝望着窗外飞速往后倒退的景色,火车刚加速又慢了下来,停在又一个村应旁就这样停了一站又一站。车厢里挤满了旅客,有的就坐在堆放在过道里的行李上。火车就这样停停走走—— 走走停停—— 停停走走。华伦设法使自己放松些。他掏出烟丝,点着吸了起来。
    车厢门开了,上来了一位臂上套着红十字袖章的医务兵。
    那医务兵检查了华伦对面的那个伤兵后,打开药箱,给那伤兵打了一针吗啡。
    “啊!别急,老兄,军医一会儿就上这儿来。”医务兵说罢转向华伦。“啊,你总算醒过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 “昨晚,你一被抬上火车,我们就给你作检查,找不到伤处。如呆你感到好些了,那就回你的部队去吧。你会在车上某个地方找到他们的。”这医务征兵昏头转向,把他弄混了。以为他是日方的便衣。
    “外面在干啥?” 华伦问道。
    “我们已经到达边境—— 在接另一批部队上车。” 医务兵回答。 
    “那又为什么要打坑道?”
    “那些是地雷工兵。等最后一列车开过后,他们就要把桥炸毁。避免中国的远征军西进,我们正在向缅甸东部、向曼德勒撤退。”
    华伦听罢不由得一怔。他得赶快采取行动。
    “喂,你还是回你的部队去的好。” 医务兵劝解地说。
    “这列车归谁管?” 华伦简单地问了一句。
    “成田大佐—— 问这个干吗?” 
    华伦霍地在医务兵面前亮出了高森军医的证件。
    “快去找大佐,向他报告,说我立刻要见他。”
    “是!”医务兵已退到车门口。
    华伦大声叫道:“ 医务兵!”
    医务兵:“到!。”
    华伦:“除了成田大佐,谁也别说!”
    “是,先生。”医务兵走了。
    以后的事情就简单了。他将对成田大佐把事情和盘托出。他随身所带的证件和护照,足以证实他是高森军医,所说的一切。归根结蒂,这是军方的职责嘛。他们有义务护送他返回缅北,并联系把他送出滇西。到了缅北,会有人来接他的。
    华伦两眼望着窗外,注视着新来的部队爬上火车。可怜的人们,他心里叹道。他至少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离开滇西了。
    当最后一支部队上车时,有个人引起了华伦的注意。他不懂为什么,可就是发觉自己目不转晴地望着一个戴了副牛角框眼镜的矮个儿。也许是因为他在士兵中显得格格不入的缘故吧。那人身高至多一米六左右,军装象是挂在身上似的。另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他身上陈了腰间别了支特大的手枪外,其他士兵通常携带的装备如背包、水壶一样也没有,很明早,他不是这支部队的人员。
    华伦惊诧之余,心里头倒有点儿惶惶不安起来。
    蒙丽扯着他的衣角低声说:“你注意此人,他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地方。”


    “是的,我也注意到了?”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我直觉是这样,他是冲我们而来的。”
    “他身上有个特别之处……究竟是什么呢?哦……记起来了。他在岗亭那会儿,卫兵说起过一件事情,他曾提到有个人去打听过自己的下落。说的就是一个戴副牛角框眼镜的小矮个儿。”
华伦画外音:那个卫兵还说起过此人的名字来着,可眼下我说什么也记不起来。
    那个矮个子也跨上了火车。华伦试图说服自己,这不过是我神经过敏而已不对,不,不,这决不是什么神经过敏。在志悦中学的办公室里—— 从暗处传出的说话声音……那个长着短短的络腮胡须的人,曾低声说过,“他们到处有爪牙,他们会抓你的。
    火车蓦地一震,渐渐启动了。
    车厢门打开了。华伦吃惊地抬起头来,见是医务兵来了。
    “高森雄治少佐。成田大佐要见您,先生。团长在前面第四节车厢的第三格里。”
    华伦摇摇晃晃地跨进过道,此时列车因拐弯突然有点倾斜。他紧紧把住扶手,穿过一格格挤满伤兵的车室,朝前面走去。这当儿,他陡然生出-个念头。画外音:露馅了,跳车—— 跳车逃走!
    华伦与蒙丽来到车厢尽头,一把抓住车门,发觉门关得死死的。他又用力一拉,门开了。他双脚踏上平台,车外阵清风迎面扑来,他抓紧把手,鼓足勇气准备跳,路基以吓人的速度在他眼前飞掠而过,旁边堆满着石头。
    “不行,我们这样跳下去无疑是自杀。” 蒙丽反对说。
    华伦左顾右盼着:“或许一会儿,或许运气好的话,火车过桥就可以跳车。”
    华伦探脚踏上另一个平台,从车门的玻璃窗上朝里张望,发觉这节车厢没有隔成一格格车室,里面靠的、躺的、坐的、站的,挤满了被捉做劳工民工,他们五六个人手被手铐拷在一起。
华伦画外间:运气还真不错哩。
    华伦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朝四下里打量。他一面缓慢地向前走着,跨过一个个堵塞过道的背包和工具堆儿,一面审视着车内的每一张脸。
    华伦和蒙丽来到这节车厢的尽头。华伦跨过平台,登上另一节车厢,里面尽是些皇协军的伤兵。他继续沿着过道朝前走去,接着又上另一节车厢,成田大佐就在前面车厢里,华伦越来越接近交差的时候了
    他走着走着,戛然打住脚步。有个人身子倚着车厢门,挡住了他的来路。
    那人一双黑眼晴寒气逼人,死死地盯住他。他个儿高高,生着一头亚麻色头发,穿着一套皇协军的军服。他就是在酒吧里自称唐春甫的那个人。
    华伦伸手者拔手抢,可手枪早已被蒙丽丢了。两人四目对视。唐春甫扔掉香烟,用脚踩熄,然后迎着他走来。
    华伦拉着蒙丽急遽地转过身子,飞也似地穿过车厢,踏上平台,接着又急急奔过那节满是劳工的车厢。
    他穿过了一节又一节车厢。早后他来到自己的车厢跟前,车门紧闭着,他用肩膀使劲撞着,把门顶开。他一头伸进车厢,却又在中途停住脚步。华伦看到自己的车室的门洞开着,从门窗玻璃上映出了那个戴牛角框眼镜的小个子询问着那个医务兵。
    “你说他坐在这儿?”
    “是!先生。” 医务兵的声音。
    “他上哪儿去啦?”
    “到前面去找成田大佐了,先生。向前走三节车厢。”
    “我得赶快找到他。”
    华伦连忙闪身躲进另一个车室,那里只躺着满满一车厢的劳工。

    华伦闯入车厢,一头倒入劳工堆里佯睡。
    过道里,那个戴牛角框眼镜的小个子嗖地奔了过去。
    华伦和蒙丽随即逃出车室,来到过道里,接着撒腿往回跑去
    画外音:“他们会抓你的,华伦,他们会抓你的……”
    华伦拉着蒙丽来到最后一个平台—— 列车的尾部,眼前晃过模糊的橄榄树林,车轮下钢轨象箭似的向后射去,直至消失在天边。
    华伦透过门玻璃向车厢里张望着,那个矮胖子和一个高个子日本军人搜索走过来,走进了车厢的另一端,手里提着手枪。
    他走得很慢,搜索着每一个车室。他抬眼朝尾部平台望了望,然后端起手枪,朝尾部平台走来。
    火车运行声音喀嚓! 喀嚓! 喀嚓……
    华伦两脚踏在台阶的边缘,极力保持自己身体的平衡。大地飞快地从眼前掠过,向后倒去。
    火车的前进声音:喀嚓——喀嚓—— 喀嚓……


    他稍稍朝平台后面移了移,蹲下身子藏在门边,摆好姿势,一旦车门打开,他便扑向唐春甫。列车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突然速度放慢,华伦被震得双脚直打滑。
    蒙丽就势抓住车顶横梁,把双脚荡出车外。他紧紧攀着车厢边沿。
    突然身后华伦扛上他的双脚架上自己的双肩。
    华伦掉头过来叮嘱蒙丽:“你力量小,你先跳—— 尽量跳远一点,越过石头堆,一定要落到水沟的软泥地上,否则撞在石头上,你会没命的,我等两三分钟,才跳下,让车开走以后,沿着铁路往回走找我。”
    说完,华伦用力一推,把她推出了车外。
    蒙丽跃身一个鱼跃,一道黑影,掉下路基的干涸水沟里。
    一阵凉风迎面扑来,吹得他的头发飘拂起来,被劲风卷进了空中。大地一下把他给托住,但让他挨了重重的一击。他被反弹起来,接连打了十来个滚,然后一动不动吧!”
    蒙丽跳车后,华伦死死抓住车外壁,让身体吊在车后面,一心巴望火车在拐弯处能放慢速度,不料手一松, 也掉下车去了……

    夜色正浓,一轮圆月,挂在万里无云的天空。正照在铁路路基上。幽幽月色下,依稀看见路基上躺着一个人,一个横在铁轨上,一个躺在路基坡下。躺在铁轨上的是华伦,躺在路基下干涸的水沟里的是长发飘飘的蒙丽。
    夜空传来火车嘭嚓嘭嚓的声音。华伦静静地躺在那儿……
    呜——火车的汽喇叭在远方鸣响。
    蒙丽突然苏醒,睁开双眼,只听到自已心脏的跳动声和屏住的呼吸声。她猫腰爬上轨道。沿着铁轨行走。
    似乎他记起了什么,他焦急地呼喊:“华仔!华仔!”她稍稍拉大嗓门呼唤着。
    “哎呀!” 蒙丽忽然听到铁轨前面一声呻吟,便循声跑去。月色下,她看见华伦仍然趴在铁轨上。
    蒙丽蹲下去把他翻了个身,华伦的脸,紧闭双眼,嘴张了几下,头歪着……蒙丽用手试着华伦的鼻子,露出欣喜笑容。
    火车嘭嚓嘭嚓开了过来,蒙丽顾不了许多,猛扑过去,抱起华伦,一个紧急翻滚,滚下路基。火车呼啸而来,擦身而过,一道巨大的黑影,掠过华伦与蒙丽的身上。滚滚车轮声消失在远方……
    月亮周围,黑漆漆的,月牙儿在一块块云堆里捉着迷藏玩儿。月亮又从云层里钻出来,明晃晃的月光照在大地上,清净的路基上,蒙丽背着华伦拼命爬着,她的两条腿鲜血直淌,她脚上的血,一滴滴留在路基上。
    蒙丽喃自语:“到村子里就好了,这里我们有落脚点,找高升,就得救了!”蒙丽刚想站立起来,但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下靠在树上。好不容易前面出现一个小村子,那简陋的村舍竹楼露出灯光,但是她感到林子顿时在他眼前旋转起来。她极力使自己保持平衡。蒙丽喃喃自语:“我一定得找些水来喝,清醒清醒头脑—— 让不再头昏眼花。”蒙丽跌跌撞撞地穿过林子,上了一个山岗。蓦地,山岗下方一个闪烁着灯光。
    蒙丽不断自己鼓励着自己,“我找老百姓, 他们会把我藏起来的,对,到村子里去!到车马店找何大奇!”
    由于流血过多,她走不动了,但她坚持背着华伦爬着,一步步前进。道路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蒙丽的裤腿一滴滴鲜血滴下来,在路基上留下一串血迹。蒙丽自言自语:“我一定是受伤了—— 跳车那会儿受的伤……”她手脚并用,向着灯光爬过去,身后留下一行血迹。她用手摸了摸脸—— 也是血淋淋的。
    蒙丽背着华伦,来到一片小树林,这时,华伦也苏醒了,她躺在那儿,伸直疲乏的身躯。她高耸的胸脯起伏着两眼柔情地望着他华伦迅速转过身。“ 我再去弄点松针替你盖上,夜里准会冷的。”蒙丽又抱来一些松针,盖在他身上,把火拨大了点,犹豫了一会,最后在火堆另一侧铺了张床。
    落日的余辉很快消逝了。华伦蜷起身体,向火堆靠了靠,尽量不去想睡在另一侧的姑娘。天完全黑下来,他能听见,蒙丽在不安地翻着身。华伦心里阵阵激动,渴望着此刻能将蒙丽紧紧搂在怀里。也许是彻底失败的心情刺激着他,驱使他去寻求哪怕是片刻的欢娱。“我可不是那种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他对自已说,“ 真见鬼,何必这样煎熬自己?”是,他明白答案所在—— 她可不是那种可以随意玩弄的姑娘。不行,假如他这时克制不住自己,到头来会给她的心灵留下难以磨灭的创伤,而他也将深受良心的谴责。他翻过身去,背朝着火堆,闭上眼,疲倦渐渐使他进入梦乡。他睡得并不踏实,梦里又一次看见马拉姑痛哭着跪在那儿。火光—— 火光闪动着,火舌无情地吞噬着白色的村舍:日本鬼子围着火光跳舞。火越烧越旺……华伦睁开眼,欣慰地叹息一声。
    森林里漆黑一片,鸦雀无声。夜凉如水,篝火已成一堆冒着烟的余烬。华伦翻身坐起,揉揉断腿,爬到一边去抱柴草。“华仔?” 蒙丽恐怖地叫了一声。“我在这儿,快睡吧。”他跪在她身旁,往火堆上添了一些枝叶。不一会儿,火苗又欢快地跳跃起来。我冷,” 蒙丽说。“不要紧,马上就会暖和的。”他回到火堆另一侧,往身上披了件衣服、躺于来伸直身体。“华仔?”“阿丽,你怎么啦?”“我害怕。”他迟疑了好久,才开口道:“唔,好吧,到我这儿来。”她笨拙地爬过来,腼腆地靠着他,他的心狂跳着。“可怜的小东西,你冷得就象块冰。”说着他伸出手揉搓她的胳膊和肩膀。她很快暖和起来,快活得象只小猫似地哼哼着贴紧华伦,双手抱住他,头枕在他胸口上。华伦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脊背。天亮了,一线温暌的阳光照进林间空地。天亮了,蒙丽又背着华伦上路了。
    蒙丽来到村头笫一家门前时,他挣扎着站起来,却又一头倒在柴上。他支撑着站起来,猛力地敲打着屋门。“救救我!”她哀声叫道。救救我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是高升的面孔,他一见蒙丽,掉头喊道:“剑桥,你看谁来了?”


    蒙丽一头栽倒进屋内,不省人事。
    清晨,车马店里,蒙丽和华伦并排躺在竹席上,脚上上已经包扎好,由于失血过多,也太疲劳,而又睡眠不足,两人都是一脸倦容。华伦睡在床上,房间里零乱地摆着一些做工粗糙晦桌椅,中问是一台大织布机。耀眼的阳光把一切都蒙上一层白光,刺得他泪水直淌。他思绪失去控制,一瞬间,往事如潮,在他脑海里翻腾着。随后他觉得一阵眩晕,呻吟着倒回这张砌在炉灶上、足有六尺宽的大床房间另一端传来响动,他意识到房里还有另一个人。来到他床前的是一位皮肤白皙、二十岁左右的漂亮姑娘,乌亮的大眼睛,丰满的胸脯,头黑色的秀发柔和地披散在她光滑的双肩上。她俯下身来。她穿一件绣着彩色花边的低开领短上衣,,下穿-条色彩绚丽的裙子,腰间高高地束着一条宽腰带。
    “把我扶起来,我要去泰国……”“我的天哪,”姑娘低低地说了一声,象只受惊的小鹿似地飞跑出房间。华伦竭力挣扎着想坐起来,但只要轻轻~动,便觉周身剧痛。他瞥见床边的椅子上放着自己的衣服,于是伸出手去摸索着,不一会儿,姑娘领着两个男人返回房间1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傣袍,满脸胡须遮住了脸面,让人难以辨认。他围着条一直拖到后背的练带,头上缠着一条黑色包头巾。另一个是位壮实的矮胖子,秃脑门上只剩下一圈头发,留着大胡子,胡子两边尖尖地朝上翘起
    起床后,两人用冷水擦了擦脸,店主何大奇端来早餐。两人匆匆忙忙地吃了些糍巴和绿茶。
河口镇外,就是中泰边境,澜沧江在这里河面变宽了解浩浩荡荡。
    屋子里,一张简陋的床上,华伦躺在床上,刘剑桥端着碗,朴英顺将稀饭汤匙一勺一勺喂他喝粥。
    蒙丽显然已经苏醒,疲惫不堪坐在床沿喝姜汤。
    华伦突然苏醒,他睁开眼,周围的一切都白得令人眼花,粉刷得雪白的墙壁上烬映出一片金色的阳光。他赶紧合上眼,抬起一只手挡住阳光,再慢慢地重新睁开眼米。一张面容忧郁的至尊佛主神像俯视着他,画像下面点着一支蜡烛,烛火在风中摇曳。他愣住了,盯着佛像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转向自绕着至尊的六七张佛像。他环顾着四周的墙壁,不时停住眼细看着那些满面胡须的男人和生着大大的黑眼睛、肤色黄褐的女人画像。房间里零乱地摆着一些做工粗糙的桌椅,中问是一台大织布机。耀眼的阳光把一切都蒙上一层白光,刺得他泪水直淌。他思绪失去控制,一瞬间,往事如潮,在他脑海里翻腾着。随后他觉得一阵眩晕,呻吟着倒回这张砌在炉灶上,足有六尺宽的大床房间另一端传来响动,他意识到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来到他床前的是一位皮肤白晢、二十岁左右的漂亮姑娘,乌亮的大眼睛,丰满的胸脯,头黑色的秀发柔和地披散在她光滑的双肩上。她俯下身来。她穿一件绣着彩色花边的低开领短上衣,,下穿-条色彩绚丽的裙子,腰间高高地束着一条宽腰带。他才看清原来这少女是他想想念的救命恩人——美代。
    华伦看见朴英顺,悲喜交集,叫道:“美代,想不到在此又见到你。”
    “华伦,你……”英顺见华伦已经苏醒过来,一阵惊喜,但是听到华伦还是称呼她叫“美代”,突然一怔,脸色变白,低下头来。
    剑桥看到这情景,知道华伦无意触到英顺姑娘的最伤心之处,马上纠正说:“华仔,你所认识的美代小姐已经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我们的朋友,朴英顺姑娘!”
    华伦自知失言,忙一迭声说:“啊!看我……真混,英顺姑娘,你……”
    朴英顺泪眼汪汪低声说:“谢谢!”
    不一会儿,房东何大奇端了早餐进来,每人一大碗玉米粥,另外一碟咸菜。快吃完早餐,华伦才想起不见刘剑桥,他问道:“刘大哥呢?他怎么不来吃粥?”何大奇关照:“剑桥走了,你和英顺姑娘也得走!你俩得坚持下来,转移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我俩去哪?” 蒙丽不解地问。
    “你失踪后,日本鬼子也搜查得凶,你俩得坚持徒步到河口镇去,那里河对岸就是泰国,那里现在尚未有日本鬼子,你俩走得动吗?”
    “我的脚虽然受伤,但现在经包扎后好多的,还能走吧!你呢?华仔!” 蒙丽问道。
    “我也能走,没问题。”
    何大奇:“你们抄近路要走一两天的深山老林,能行吗?”
    “行!这山路我走过,你不用派人送!”蒙丽回答说。
    “那也是,人多了还被怀疑,你们还是扮成小两口子,这样保险!我和英顺姑娘扮作另一对,稍后一点时间出发。”
    吃完早餐,他们出发了,华伦与蒙丽从车马店后门出去,步行穿过广场,走出火车站,一路上,两人谁也不吭声。两人爬上山岗上,华伦回头看到火车徐徐驶进车站,骤然间,种种担心攫住了他的心。火车渐渐驶近。
    “林依娜,我看这火车,越看越象口棺材。” 华伦没事找事说
    “你胡说些什么呀?走吧!” 蒙丽制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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