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江边围捕太阳鸟
-
再说那天晚上,在渡边寓所里,渡边身穿和服,脚踏木屐,躺在躺椅上休息。一个穿穿日本军服的年轻报务兵进来,在他面前一碰脚跟立正报告:“阁下,13号来电!”
“念!”渡边命令道。
女报务兵念电报:“按预期计划,进展顺利!”
渡边嘴角流露出胜利的微笑。
在澜沧江边,一处树荫遮盖的路段,路旁是幢三层雅致的小竹楼,虽不甚豪华,但是那份整洁和独特的恬静,
还是使人赏心悦目的。小竹楼外掛着一块牌子,由于年代的久远,日晒雨淋,牌子上的字,白底变黑,黑字泛白,已经混淆一片,看不清楚上面写点什么。其实,这就是宣慰水上警察所。
夜幕来临,屋外一片漆黑,屋内传来麻将的哗哗啦啦的洗牌声。室内打麻将的四人,他们是刘剑桥、蒙丽、韩阳武、韩方洲。
“现在糟透了,我们没有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找到了又让他逃走了。” 刘剑桥边洗牌边说。
韩方洲停下洗牌的手,认真地说:“是呀,他为什么突然逃之夭夭呢?问题是他为什么逃走呢?这段逃亡时间,他基本与我们合作得很好嘛!”
韩阳武搭腔说:“华哥一定是以为误砍了飞燕的手,没法交待,怕我们责怪,所以不辞而别。”
刘剑桥紧皱眉头说:“这就难办了,他离开我们,在滇西这块土地上,他人生地不熟,更容易被敌人捕获了,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找回来。”
“也许他到了金洪,似乎在金洪,他也有朋友。”蒙丽沉吟地说。
“若他去金洪,那里是敌人的窝巢,他更危险了。”韩阳武焦急起来。
刘剑桥霍地站起来,说:“好!我和蒙丽马上到金洪去,凭我在金洪的社会关系,也许能把他找到!”
韩方洲点点头说:“剑桥,你马上动身前去,去晚了,我们就后悔莫及了。”
嵯峨镇的夜,有点儿高深莫测,万里无云的天空,碧空挂着一轮圆月,皎洁的月色照亮了澜沧江的滔滔江水。
月色下,远远望去,远山如黛。澜沧江和流沙河一清一浊两江汇流处这座小小古镇。小城区,宛若三而环水的半岛。此时的城内,灯火闪烁,烟笼雾罩。临江的一条繁华街道,市声嘈杂,熙来攘往。满街突出的是满街清脆的木屐声和不时从江边传来江水哗哗声,低沉暗哑,带着一种瑟缩悲凉的意味。
蒙丽杂在人丛中走来,她穿着一双白色高跟皮鞋,轻捷的脚步在行走,轻盈中略显有点匆促……
这时的蒙丽显太漂亮了,她秀美而大方,聪颖的黑眸中隐隐透出一股英爽之气,剪裁合体的高领旗袍,外套一件开司米毛衫。浓黑的披肩长发束一条兰色锻带,手拎一只白麂皮提包,更显得风姿优雅,既象名门闺秀,又象个风流的少妇。
入夜,小城的僻静的小街,路灯微弱,行人稀少。只有街口一家卖粥的摊子还在招揽着生意:“靓粥!过桥米线、鱼片粥……”
入夜,蒙丽和刘剑桥,又是渔夫渔妇装束,出现在街上。蒙丽手上提着卖鱼的篮子。
蒙丽瞅前面一眼,低声说:“我到前面看看,你在此等我。”
刘剑桥小声说:“我在这里吃粥等你。有事就回头跟我跑,这一带我烂熟。”
蒙丽附在他耳畔道:“听说鬼子捉到一个落水的人,不知是不是华仔?”
剑桥点点头示意:“你到对面商行探听一下,我在这里等你!要注意见机行事哇”
蒙丽点点头往斜对面“江源货栈”探听一下。
夜幕沉沉,渔火点点,小艇随着水浪轻轻摇晃着。船在江面上缓缓行驶着,站在船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沿江两岸村庄和农舍。几只归巢的夜鸟掠过船的上空。
晚上,在那只小艇的舱内里,蒙丽躺在狭小的舱板上。
窗外,一阵风袭来,蒙丽本能地缩了缩身子,看见剑桥已睡熟,想叫醒他,又改变主意,从板壁上取下一件衣服,深情地披在他身上。
从码头那边,隐隐转来轻微的音响,好象是铁器碰擦地面的叮档声,脚步声和低喝声。
蒙丽警觉地从缝隙往外看去,烟笼雾罩的码头和江面,什么也看不清楚。睡在蒙丽身边的船家女人也坐了起来,悄声说:“ 又是那些妖魔在押送犯人……”
蒙丽警觉起来问:“押送犯人,干什么去?”
船家女人:“有时候押上船去,不晓得送去那里。有时候就押到弯嘴河滩那边枪毙……”
蒙丽一下掀开被子,从枕下摸出手枪。船家女人忙拽住她:“ 千万去不得!鬼子人多势众,你独自一个女孩子,怎么成?你要等老刘回来。”
“阿嫂放心,天这样黑,我的脚步很轻,不会发觉的,我只是去看看。”蒙丽应道。
夜色深沉,蒙丽来到江堤护坡上,护坡上杂树丛生,堤上乱糟糟地堆放着砖瓦、油桶和木材之类。
蒙丽轻轻爬上江堤,趴在一堆圆木后面往码头那边看去。
大约一排士兵在一名军官带领下,押着两名脚镣手铐的重犯,朝码头慢慢走去。
士兵们全端着枪,如临大敌,气氛阴森可怖。
蒙丽蹑手蹑脚地利用杂物掩护靠了过去。
一大队日军开过来了,队列在码头上站下来。那个重犯站在光线很暗的路灯阴影里,脸朝江面,只能看到侧影,穿着华伦的衣服,身材体态都象华伦,尤其那一身衣服,还是上船那晚上穿的,不过已破烂不堪,显然用过酷刑,到处露出血糊糊的皮肉,惨不忍睹。
蒙丽隐身一堆砖后,仔细窥视,心里不由喊道:“ 华仔……”
蒙丽焦急得顿时睁大眼睛,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她取出自己的手枪,蒙丽举枪瞄准,距离太远,目标又移动着。她改用双手握枪瞄准,但已失去时机。
“稍安勿躁!”
她的手突然被一只大手握住,她一惊,原来她后面站着刘剑桥。
刘剑桥将一只食指竖在自己唇边,嘘的一声,示意她别出声。
这时那犯人好象要对军官说话,提起脚镣跨前两步,正好暴露在灯光下,好象朝军官笑了笑。就在这一瞬间,蒙丽看清了他的脸,顿时大睁双眼,连呼吸都停止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她几乎喊出声来,连忙掩住自己的嘴。那人不是华伦,而是她还不认识的西田假扮的,码头下面传来汽船发动的轰响, 蒙丽回过神来,收回手枪。
“下去!”敌军官推了西田一下,大吼了一声。
假华伦已在两列士兵押解下走下码头石阶。蒙丽这回看清楚了,这不是她耽心出事的华仔,她十分懊悔地挥了挥手。这时,在她身后更远的地方,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她。
堤边树林里,蒙丽不无懊丧地目送着那艘押送“要犯”的汽船朝上游开去。
渡边在他的临时办公室踱着,吴哥焦燥地猛抽着烟,说:“警察局那帮酒囊饭袋,眼睁睁让她跑了,有人明明看见了他,赤膊上那只太阳鸟,不是他是谁?!”
渡边却不紧不慢地:“不能靠他们!要是轻而易举,就不用你我了。蒙丽是地下组织的女杰,绰号‘红色之剑’,名不虚传,可非比寻常,她要是带走太阳鸟,我们的‘捉鸟行动’就彻底吹台啦!”
“我们现在怎么办?”吴哥问道。
渡边狼狠地说:“我们首先要对付蒙丽,没有她的帮助,太阳鸟就束手被擒,我这一招, 她别想活着出去!”
“嗯,那个跟她一路的是谁?真的是那只太阳鸟?”
“要赶快查清楚,马上执行第二方案,叫她众叛亲离,走投无路!”
原来渡边的所谓第二方案,是造谣生事,当天在金洪的一间印刷厂里,报纸印刷机飞速转动。
报纸头版上一条标题:“ 收容通缉犯的韩某,从乡下潜入我市被捕获,即日押送军事特别法庭审讯……”
四版广告里一条印有蒙丽照片的广告:“蒙丽自首声明”……
不多久,街上公告栏。市民围观伪造的蒙丽自首声明,几个码头工人低声议论着,人群中,有一张熟练的面孔,原来这人是华伦。
澜沧江流水悠悠,一只乌蓬船停在偏僻的江边,船上舱里,中间一张小几,剑桥支着脑袋,靠着板壁,半躺似地正就着油灯看一张报纸。华伦正小声念着报上的一条消息,看着看着,一拍大腿:“本市昨又捣毁抗日组织的秘密联络站,首犯韩阳武被捕认罪,案子是由他蒙丽提供线索……,
“阿丽,快起来看看!真会颠倒黑白! ”剑桥大叫起来。
蒙丽霍地坐起来,接过报纸,不禁气得混身发抖,猛地丢开报纸:“卑鄙!”
“你再不能随便抛头露脸,你的相片满城都是,别说敌人,这城里不知情的地下抗战组织的同志、朋友,都可能干掉你!你还无法解释呢。” 刘剑桥叮咛道。
“那怕我混身是嘴也说不明白啊!” 蒙丽双手掩面难过地说。
“看来我们要找到的人,敌人非常重视这次行动, 所以你要赶紧想法子回去说清楚。” 刘剑桥补充说。
蒙丽摇着头:“ 不成啊!同志们自然会认为我是汉奸,我……”
“笑话,我可以证明。” 刘剑桥反驳着。
“我跟你是单线联系。这下子恐怕连你也讲不清楚。” 蒙丽解释道。
“倒也是啊!这一手真够毒的。但是真的到底是真的,假的到底是假的,人正不怕影子歪,”剑桥严肃地说。
蒙丽冷静了些点点头,说出目前当务之急;“ 先不管它!迟早总会弄清楚的。眼下最重要是将目标找到,并送出滇西到安全地方!”
“我马上去打听,你安心在船上吧,这一带是我的管辖区,船家两口子也是信得过的。”刘剑桥赞成地点点头。说:“你在此等等,我去弄点吃的来!”
说完钻出船舱,跳上岸去。蒙丽紧锁剑眉,目送着他的背影……
一会儿,刘剑桥回来,带回来十多个嫩包米,两人烧起一堆篝火旁向火。两人烤嫩包米当晚餐,吃完包米,两人都感到口渴,蒙丽说:“那里有水呢?我渴得要命啊!”
“你在此等我一下,我去弄点吃的来。”刘剑桥说完,就向黑暗处走去。
蒙丽折断一根枯柴枝,向火堆投去,熊熊的火光,映照出蒙丽那张俏的脸孔,长长眼睫毛,她实在太累了,所眼皮渐渐低垂下来,正当她昏头昏脑正打盹儿的时候。忽然她感觉身后有动静,她陡然惊醒,就地打个滚,旋风似地转过身去,一条黑影正向她扑来,匕首的寒光一闪向她剌来。她跳出一丈开外。
“谁?!”蒙丽闪身避开,低声喝问。
那人不答,又举起匕首用力刺来。当然,蒙丽也不是一个无能之辈,这些年来,在舅舅韩方洲的调教下,她武功深厚,深谙武术的蒙丽又一闪身,那人扑了个空几乎撞在树上,她再一个虎蹲鸳鸯腿顺势一腿,把他绊倒在地。猛扭住手夺下匕首,板转脸一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人不是别人,原来正是她苦心孤诣要寻找的华伦。 蒙丽怒声责问道:“ 我一心救助你,你为什么暗算我?”
“女汉奸!我要代表祖国处决你!’ 华伦毫不畏惧地说:“ 算你命大,还有点本事。”
“你是什么意思?” 蒙丽一时并不明白,继续质问道。
华伦毫不示弱,大声说:“ 中国人,要杀就杀,不用问,随你的便巴! ”
“又是一个,” 蒙丽眼里闪着泪光拍拍他的脸说:“老弟,你好好看,你看我像是汉奸吗?”
华伦愣愣地看着她,倒不知如何是好了。正在此时候,咕咕……林子里响起三声斑鸪叫声。蒙丽侧耳听去,一阵惊喜,她也把手指放入嘴里,接着也发出一声逼真的夜莺啼叫声:“咕!咕!”
密林深处,刘剑桥提着一只竹篮走来,看见华伦,惊讶地问道:“哦!华仔,怎么都到这儿来了?”
蒙丽不好气地说:“ 我差点让他处决了。”
“剑哥,杀了这女汉奸,为死难的同胞报仇!” 华伦义愤填膺说道。
剑桥轻声笑着道:“杀了她?没那么容易呀,你 别看小丽是女的,得她舅父调教,象你这样的傻大个儿,三个五个也靠不拢身的。”
华伦嘴一撅,点点头:“ 那也是,刚才我领教过了。”
“剑桥,渡边这个阴谋太可怕了!刚才我……”蒙丽一肚子委屈,见了剑桥,就倾诉出来。蒙丽话未说完,瞟了瞟华伦。
“噢!鬼子这一手的确是够毒辣的,华仔,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家人,你看小丽像汉奸吗?假如她是汉奸,你还能在此自由走动?” 刘剑桥和解地说。
华伦也自知刚才的确是太于鲁莽,不好意思地说:“你们谈吧。”说完就想躲开。
“别走!这儿有你的戏唱呢。”刘剑桥喊住了他。
华伦只好站了下来。刘剑桥说:“ 我已经从警察局弄清楚,他们知道你逃脱了,敌人尚未捕到手。敌人这一套是故意演给我们的人看的。”
“我们是路过宣慰的,除了我们之外,谁也不认识华仔,游击队的同志也都不认识他。” 蒙丽说道。
“金洪城里现在全城戒严?” 华伦疑虑地说。
“是的,敌人全城大搜捕,要捉你!” 刘剑桥点点头。
华伦明白过来:“哦!我明白了,现在的金洪城里,鬼子可能已经发现了我的踪迹,正在全城戒严搜捕我。”
“是的,所以你必须与我们配合,否则就会出事!” 蒙丽叮嘱着。
“对!你在城里人生地不熟,是非常危险的,因此必须听我们指挥……” 刘剑桥也附和着。
“是啊!没有别的选择,可是谈何容易,你要回到玉香的辗坊去。” 蒙丽思考着说。
“是的,那里最隐蔽!” 刘剑桥点点头。
“ 刚才我还想拼了算啦!现在一定要活着回去!” 华伦坚定起来。
刘剑桥一怔,定定地望着华伦,语重心长地开导:“拼了,那还不容易?敌人巴不得你站出来一拼了事,但是你的战斗岗位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上面……”说着,他用手指着天空。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华伦问道。
“现在水陆交通全封锁了,我刚接到命令,所有停泊的拖轮货艇,渔船花艇,凌晨五点,挨个搜查。因此你只能跟我们配合,才能冲出敌人重重搜捕!”
刘剑桥看了看手表:“ 还有半小时。”
“那我马上走!” 蒙丽焦急地说。
“走不脱,得先躲过这两天,我想好了,干脆就躲到他眼皮底下倒安全。” 刘剑桥胸有成竹地说。
“眼皮底下?你是说……” 蒙丽疑惑地问
刘剑桥提起篮子:“ 都准备好啦!我俩扮成成小两口子,给敌人假像是新婚夫妇回娘家,就比较安全。”
华伦急不可耐地问:“那我呢?”
“你呀!这次只能委屈你当仆人啦!” 蒙丽笑笑调侃地说。
华伦傻笑着,从街区那边,传来警车的尖叫声。
在寓所里,渡边正在喝茶,一女报务员匆匆进来。立正敬礼:“报告阁下,13号来电,似是太阳鸟的男子在沿江一带出现!”。
渡边看了电报,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好!我看你还能往哪跑?”
翌日,那个女报务员又匆匆进来。立正敬礼报告:“报告阁下,13号来电,似是太阳鸟的男子双桥镇准备搭船出逃!”。
渡边看了电报,以为计谋得呈,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
一辆日式中型吉普和一辆老式警车猛地停下,士兵和警察跳下车冲下码头。吴登茂坐着一辆吉普紧跟在后面。江边形形色色的船只上,人们一片惊惶。如狼似虎的军警开始逐船搜查。吴登茂神气十足叉开双腿居高临下看着。
码头上,蒙丽此时坐在这辆车里面,浑身珠光宝气,浓妆艳抹,目空一切,一副贵妇人的派头。坐在驾驶室里的华伦,衣冠楚楚,是一个拥有香车美人的财大气粗“少爷”。
司机座坐着精明强干的“保镖”陈建成,不远处有几个保镖伺服。这完全是一户豪门望族的贵妇人来迎接亲人的归来。
“呜——” 江面一声长汽笛。烟波浩渺的江面出现了“兴隆号”轮船雄伟的剪影。
码头的一货堆后,渡边看了一下手表,低声命令:“大伙注意!兴隆号泊岸了!我守住栈桥头,吴登茂你在出口处待命,一发现目标,马上行动。”
“兴隆”号泊岸了,大批的旅客,携儿带女,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从海轮上跨上栈桥走过趸船直接向检票口走去。
渡边倚在栅栏旁边,扮成接客者,目不转睛地盯着走过他们面前的每一个旅客。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上栈桥,上是相片上那个人,他背着一个行李包,匆匆忙忙走上栈桥头。韩阳武穿着华伦的衣他服,留着华伦的发型走上栈桥。
渡边用向守在前门的特工发出命令:“3号注意!目标出现,准备接客!”
吴登茂就想扑上去,被渡边制止住了。
渡边低声嘱咐:“别忙,我们让他走出检票大厅门口,我们才下手,在此动手,势必惊动这么多的旅客,引起混乱,事情就难奏效。”
吴登茂守在厅门口守候。
一个小特工跑步前来报告:“队长,旅客已经出完检票大厅,但是我们的客人仍未见出现。”
渡边一惊,振臂一挥:“登茂君你带人守门口,我们进入大厅里搜查!”
正在这时候,华伦从小轿车里跨出来,拉开蒙丽这边的车门,携着蒙丽的手,大摇大摆混入上船的人流,跨上另一艘船栈桥。检票棚子里空空落落的,根本无法藏人。但是搜遍全厅,一无所获。
渡边将相片的相片给“兴隆”号女招待辩认。
“是的,这个先生是同我一起下船的。” 女招待辩认说。
“八格!我们并没有认错人,真是活见鬼,一个大活人,他怎么能够在我们眼睁睁的看见她进入检票大厅,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呢?除非他有隐身法!”渡边大惑不解。
船长:“或许她在洗手间吧?船到岸后,旅客总爱上厕所。”
渡边心里一怔,急忙奔向厕所,厕所的门从里面反锁着,他们合力以肩撞开门。洗手间空无一人,窗棂的铁枝已经被撬坏,显然,人已逃之夭夭。
渡边沮丧站在检票大楼楼顶,缓缓举起望远镜。镜框里,秀丽的澜沧江尽收眼底,江面烟波浩渺,许多船只,来往如梭。
渡边恨恨一挥手:“八格,狡猾、狡猾的,现在只有一个可能,他得到同伙的报信,知道港口有埋伏,撬窗逃走了。”渡边拨通电话,电话里是刘剑桥懒洋洋的声音:“报告阁下!我们各个路口都严密把守,过往船只,我们都严密盘查,但是没发现可疑情况!”
晨光微熹。
码头上,军警押着十多个船。吴登茂坐在一张小茶几后面,茶几上放有一瓶酒,一只肥肥的烧鸡,他一把撕下一只鸡腿,塞入嘴里,鸡油流下来,太阳照身下,他下巴油光光的。警员押来几个妇女和几个形迹可疑的男人,站在吴登茂面前。吴登茂挨个看着,特别注意那些年轻的、涂脂抹粉的花艇妓,看看有无假扮的人,但一无所获,扫兴地对一个警士说:“ 妈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所长那儿去了?
“到!” 剑桥跑步上前立正敬礼:“ 报告长官,都是本籍船舶、水手眷属、渔民旦家、花艇妹,户口册上全有记载,请长官核实。”
双手呈上户籍簿。
吴登茂接过册子,满意地点点头……
经历了这半个月的风风雨雨,华伦与摆洪岩父女俩建立了深深厚感情,分别时,真是难分难舍,华伦与玉香可说是肝肠寸断,在辗坊门口,华伦与玉香倚门并排站着,玉香已哭得如一个泪人儿一样。
华伦自言自语:“玉香,亲爱的,纵然我们来日不能重逢,我也将永远不会忘记你在这凄风苦雨的日子里,所给予我的安慰。”
蒙丽走进来,玉香还是布满愁云,恰似在她那艳丽姣好的脸上蒙上了一块神秘的面纱。蒙丽面对玉香狠狠地骂道:“好啦!好啦!你犯了么严重错误,还有脸哭哪!”
玉香委屈地辩道:“我只是让他上来吸点新鲜空气,只做一件小事……”
“还是小事哪?你知道这严重性吗?现在他得马上转移,懂吗?” 蒙丽斥责道。
华伦:“好啦!好啦!你别怪玉香,都是我派他去的,要怪就只能怪我。”
蒙丽:“当然要怪你,我曾经吩咐过,你不许上地面来,她们不许下地下室去,你不但上来,还与她……”
华伦:“我憋在地下室那辗槽里,会被憋死的,鬼子还抓到我,我就闷死在那里,你们工作还有什么意义?我不走成吗?我喜欢这里……”
蒙丽:“不成!马上转移,懂吗?要不,就迟了。可能日本人出动了,知道吗?”
蒙丽默默地坐在一旁,刚才华伦和玉香之间发生的一幕,她都看在眼里,她暗自忖量着。
蒙丽画外音:这可怜的姑娘,光着脚丫站在门口与他依依惜别。很明显,她堕入了情网。他们两个人很可能有过一笔扯不清的风流帐,
玉香两眼充满妒火,瞪着蒙丽。
蒙丽对玉香吩咐:“我俩该走了,鬼子大搜捕也许已经开始了,知道吗?”
“就你一人送去,你俩扮成新婚后回娘家的小两口?路上可亲密一些啊?”玉香粉脸绯红说着。
华伦点点头。他抽出一支手枪,把它作为礼物放在摆洪岩大手里。当初在澜沧江畔的树林里,索塔就是用这支手枪威逼他的。华伦再次提出要给他留下些钱,可那位傣族的老人拒绝了。这两个男人神情尴尬地相对而立,摆洪岩的眼角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他蓦地紧紧地抱住华伦。
“愿菩萨保佑你!”他哽咽育说,然后转过身去,奔出辗坊。
蒙丽把包裹搭在肩上,朝华伦地点了点头。他们步出辗屋,爬上了一辆马拉的板车。不一会儿功夫,板车吱嘎着上了路,离开了这澜沧江的小辗坊。华伦环视四周,回眸凝望着那绵延起伏的群山。他看到在蓝天的衬托下。摆洪岩那老迈的身躯显得格外突出。他觉得有扇门在他身后紧紧地闭上了,说不定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再回到这里。他认为他再也碰不到象摆洪岩和玉香那样的好人,遇不上象孟巴拉村这两个村子里的农民那样纯朴的人们了。在那里,他因失去咪依塔而产生一种深切的痛苦。
翌日,在蜿蜒的山路上,两边是绵延起伏的群山。林木挺拔,傲然屹立。山路弯弯。林子传来板车的吱嘎声。
一匹老马,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坐着身穿傣服的蒙丽和华伦,板车吱嘎着上了路了,车子援援离开村子。
板车上,华伦与蒙丽扮成小两口,
华伦凄苦地笑了笑:“ 请原谅,我刚才太伤感了,因为我们是朋友。”
“我懂得。”蒙丽笑笑,表示理解。
板车拐上另一条泥路,不多一会儿,小村庄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外。
“从现在起,我名叫林继宏,你要记住别喊错啊。” 华伦叮咛道。
蒙丽瞥了一眼那个她只知道名叫“林继宏”的男人:“恩!”
“我们可望在黄昏时分到达打河口。” 蒙丽仰头看了看太阳说。
“不过要比原先估计的晚一些,那儿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要做啊。”
“这里远离金洪,置身在这群山之中,着实令人心情舒畅。”蒙丽心情愉快地说。
“现在金洪怎么样了?” 华伦问。
“鬼子占了金洪后,金洪现在变成了一座充满悲哀的城市。”
林子里,鸟儿们却欢乐地啁啾鸣叫着。
华伦感慨地:“嗨!这些鸟儿,仿佛根本不知道他们所在的国度已被人侵占。”
不一会几,板车拐上另一条泥路,不多一会儿,小辗坊完全消失在视野之外。
蒙丽瞥了一眼那个她只知道名叫“林继宏”的男人。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竟是个身材高大壮健的美男子,皮肤晒得黝黑,现在由于不修边幅,胡须短短的,修得整整齐齐,一对浅黑眼睛,目光犀利,象是能看透别人的心思。他那目光把她吓着了。当她走进辗坊的时候,华伦目光炯炯地审视若她,他的目光同另外—些男人瞅
她时的目光不大一样。他的是一种闪烁着好奇的目光,但却有透人心扉之力。她被华伦瞅得有一阵儿很不自在,避免同他的目光接触。他是干什么的?她在心里掂量着。难道他能看出我的心思?
薄暮时分马拉的板车进了一个小镇。这里已是澜沧江下游,对面就是泰国,澜沧江沿岸,都是泰国民族独特的尖顶的屋子。马拉的板车进了河口镇区。华伦和蒙丽都从沉思遐想中惊起。对华伦来说,好比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对岸那尖屋顶、汽车和人行道,引起了他的浓烈兴趣,至于那些打扮入时的女人,就更不用说啦。
马拉板车来到一车马店门口,门口竖着一块招牌:“高升车马店”
蒙丽将马车交给迎出来接他们的小伙计。蒙丽法领着华伦走进一家车马店。
车马店老板是个彪形大汉,他叫高升,他将一条肮脏的毛巾搭在肩膀上,眉开眼笑迎了上来:“两位住店吗?
“有干净的房间吗?” 蒙丽问道。
“有!小店的被褥经常涤洗。”
“你要保证没有跳蚤?”
“客官,看你说到哪去了?怎么会有跳蚤呢?”
“没有跳蚤,有虱子也不成!”
“太太真会开玩笑,我店的被褥经常涤洗,绝不会有不洁之物,你放心好了。”
暗语对上,何大奇低声地:“你俩跟我来!”
高升在前,华伦与玉香在后,后穿过长长的走廓,来到后院,揭开一个马厩的盖板,原来这是地道的进口。
地下室原来是个军火库。里面手枪、自制炸弹、机关枪等各式武器。
高升向一个摄影师介绍:“这位是军区的陈同志,由他为你们做准备工作。”
首先,那人拿出一套事先准备好的城里人衣服,让华伦换上换上。摄影师又给他拍了张照片,给他几份伪造的通行证和两张上面印有“史富荣”“林依娜”字样的身份证。接着摄影师掏出钱和火车票,并向蒙丽传达指示:“他原先‘林继宏’的身份证不能用了,得换上新的证件,你务必安全将他送金洪,在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的,明白吗?!”
蒙丽:“明白!”
车马店老板高升进来:“同志们,干完了吗?干完就上去吃饭。” 华伦觉得自己和他之间迅速建立了一种默契和信任。店主人省掉平常那种客套话,对华伦说“你太累了,先睡吧,以后有空再聊。”接着,他让妻子去隔壁房间为蒙丽找个地方睡觉。他家总共只有两张床,按照习俗,多余的床应该首先让给男客。“你俩合睡一张床就是了,”老板娘不经间说着。房间里立刻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蒙丽用询问的眼光看看华伦,后者表情非常尴尬。老板娘然后他哼了几声,来回打量着华伦和蒙丽。华伦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他自言自语地嘟哝着,象是在权衡利弊。“这有点不合适,”他最后宣称。蒙丽松了口气,他可不愿再忍受一次感情的煎熬。整个晚上,华伦一直注意到老板娘对他和蒙丽之间的关系十分敏感。哪怕他只是轻轻地碰一下蒙丽的手或是对她微微一笑,老板娘都注视着。显然,这个粗鲁的山民的妇女,真的误会他俩是两口子了。华伦把蒙丽送到屋门口,老板娘正等着她。分手时他对蒙丽说:“明天一早我再和你谈,我们还有不少事要安排。在松软的床铺上睡了一夜好觉,好好恢复了精力。”
华伦与蒙丽睡在地下室里,分别躺在房间两头的两张帆布床,一盏小马灯通夜亮着。华伦辗转反侧,不能成寐问:“蒙丽,你有香烟吗?我不想打开我的包裹取烟丝了。”
蒙丽坐了起来,拉开提包拉练,取出香烟递给华伦。华伦点烟的当儿,他俩的目光相遇,有好一阵子,两人默默地对视着。最后还是玉想转过头去,重新躺了下去。
“还是睡一会儿吧,”华伦说。
“刘大哥一会就到,她是从水路坐船而来,她一到,我就得回去。” 蒙丽说着。
“你们真好!我倒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 华伦回答说。
“没什么,你若是舍不得,打跑了鬼子,你还可以回来嘛!”
“是的,我一定要回来,一定的……但是恐怕我回来时,你却……”
蒙丽噗哧一声笑:“我怎么啦?又不敢说了,我替你说,等你回来,恐怕我早就成个老太婆了。”
“看你说到哪去了,鬼子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
“谁快成老太婆了!”话音后,布帘揭起,刘剑桥走了进来。蒙丽脸儿绯红起来。
刘剑桥的到来,经过三再的考虑,他还是决定将华伦与蒙丽带到他的水上警察所来。第二天一早,他们在三人经过一番乔装打扮,来到澜沧江水上警察所门口。水上警察所是一幢监江的三层楼房,虽不气派,但还算清幽雅致,门口一个年老的警察在值勤。剑桥和蒙丽以夫妇打扮走进门来,后面跟着一个男仆,男仆手里提着行李箱,
老警察连忙招呼:“ 所长,早哇!你回来了啦!” 眼光瞟瞟蒙丽。
“正赶上她下船,我去码头接她。”剑桥应道。“这是陈伯,我的老同事。”
蒙丽恭敬地弯腰行礼。
“不敢当。”老警察看着蒙丽,犹豫地:“这是……”
“这是贱内,刚从乡下来!” 刘剑桥客气地介绍。
老警察连忙拱手恭敬地说:“啊!夫人!辛苦了!”
蒙丽恰到好处地嫣然一笑。
“也真凑热闹,瞧这两天忙的!” 刘剑桥抱憾的说。
“听说要抓一个天外来客,真是撞鬼,哪来的天外来客?当官的是吃饱了撑的,闹得鸡飞狗跳的,这…… ”老警察禀报着。
“可别乱讲!上峰说这是例行检查。我……还得赶紧应差去。” 刘剑桥吩咐着。
刘剑桥说着掏出钥匙串交给蒙丽,交待地说:“ 阿菊,请陈伯领你们上楼去吧。我还得出去巡视一下!又转对老警察:“ 晚上来喝两盅,算补你的喜酒。”老警察连连称谢,高高兴兴地领两人走上楼。刘剑桥嘘了口气……蒙丽进入刘剑桥的房间,房内设置简洁,有一张大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有文具盒,茶几上有保温水瓶和茶杯。她和衣躺在在剑桥的床上,阵阵烟草味混着男性的气息,直冲她的鼻观,虽然她感到很累,上眼皮老是与下眼皮打架,但始终不能合眼。正当她朦朦胧胧的时候,走廊里,刘剑桥和华伦并肩匆匆忙忙走来,刘剑桥打开他办公室的门,正想伸手拉亮电灯,蓦地他感到房子里有人,他迅速拨出手枪,啪!的一声,拉亮电灯。
灯光下,原来是老警察陈伯,泰然自若地坐在沙发上。老警察陈伯平静地将一只肥胖的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刘剑桥不要高声:“两位!稍安勿躁!”刘剑桥注视着这个老实巴交老警察,不禁肃然起敬。陈伯近来显然太累了,眼睛布满血丝。
“剑桥,今天我来,特意向你提供一消息,也许对你们有用……”陈伯说完,就附在剑桥耳朵边嘀咕着,刘剑桥听后,眉开眼笑起来。
宿舍里,华伦靠在临街的窗前,监视着街上的动静。蒙丽站在阳台上当做厨房的木棚下洗着青菜。刘剑桥兴冲冲地爬上楼来,一边松皮带一边说:“ 阿丽,快进屋,机会来啦!”
三人人走进房里。刘剑桥低声说:“ 李局长要我用水上警察的巡江艇,送他的两位贵客去他家乡桃花镇,这不就有通行证了。”
“送什么贵客?”蒙丽诧异地问。
“陈伯的情报正确,吴登茂的老上司,汪伪政府,76号特工总部李士群的侄子,从南京窜来滇西,准备走私出卖文物。吴登茂命我用巡逻船送他回老家。”剑桥低声地说。
“哦!我明白,诱捕他,让我和阿丽扮成少公子和小夫人出境,刘所长,你送走了我俩,你怎么办?这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啊!”华伦醒悟地说。
“我大不了一走了之,到游击队去,不再受这窝囊气!” 刘剑桥解释地回答。
“可是你在此之前的一切,全毁了!”华伦又说道。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是极好的机会了,阿丽,这是党组织和游击队下的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我们只能执行,只有生死一道闯出去!’刘剑桥强调地说。
“剑桥,放心,该咋办就咋办,我没意见…… ” 蒙丽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说。
街上店铺檐墙相依,过往行人挨肩擦背。刘剑桥一个商人的打扮,站在韩方洲开的“韩记当辅”拒台前招呼顾客。快要打佯的时候,店外来了一个顾客,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脖颈子粗壮如牛脖,身穿一件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贼,一双贪馋而凶狠的贼眼,骨碌碌地转着。他走到柜台前,从背上的一柄油纸伞里抽出一轴画卷,咚的一声放在柜台上。
“掌柜!在下世代书香门第,现逃难到滇西,祖上唯一是传下帧古画,现在急要钱用,所以拿来典当,望掌柜给个价!”来客向掌柜打招呼。刘剑桥接宝画在手,抽出来一看,心里一怔。原来是一由《九骏图》。
刘剑桥看了,随即入内给韩方洲看,看完画,又从内室走出来。
刘剑桥:“客官!不知你想要什么价钱?”
客人:“敝人这帖古画,是我家祖传,我不二价,只要光洋一千块,当期是半年,利息是两分,到期不还就当断了!”
刘剑桥:“价钱嘛,倒好说,反正你还是打算赎的,只是恐怕一时难凑这么多现钱!”
客官:“不!我只是要现钱我才当!”
刘剑桥神秘地说:“客官,一说你心里明白,这种货,大白天不好交易,好吧!明天晚上,你带画来取钱好吗?”
客官压低嗓子:“不!为了保密,明天晚上,在澜沧江三颗树岸边见面,一手交货,一手交钱,而且我们只能是天知地知,还有你知我知,所以双方只准许去一人!”
“好!一言为定!成交!” 刘剑桥一咬牙,有点无奈似的说了。
刘剑桥送这客官出门口,拍拍他的肩膀,两眼定定地盯说他:“先生!你是什么人,我不想过问,反正我们是做生意,来的都是客,交货后,人一走,茶就凉,你走你的路,若是你想耍什么滑头,我老实告诉你,是你打错了算盘,你要知道,小店是金洪大名鼎鼎的‘坐地虎’青龙会的掌门人韩方洲的产业,‘坐地虎’的威名,在江湖上,你不是没有所闻吧?”
“哪里?哪里?”他双手一摊,耸耸肩膀:“掌柜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放心好了!”那人客气地应付着。
“好!一言为定!我们明晚上见!”刘剑桥也附和着。
那晚,澜沧江边,江水,波光粼粼,岸上林木苍翠,礁石狼藉,神秘荒凉。静夜,月亮躲入云层里去了,云隙处射出一缕惨淡的晦光,秋风飒飒,灌木丛中发出簌簌的响声。一驾马车,在月色中驶来,渐近,看清楚刘剑桥坐在马车上。马车、马匹、车架上搁着一个柳条筐子。
刘剑桥停住马车,站在悄无人迹的湖边张望着。他把手放入嘴里,画外传来迫真的野鸭的叫声;呷!呷呷!
夜风吹荡,江水拍打着堤岸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
一会儿,从芦苇丛中划出一只小艇子,渐近,星光下看得很清楚,划艇的是卖画的客官。他背着一把用布套着的油纸伞。
小艇靠岸后,刘剑桥迎上去问道:“货款带来了!”
那客官从背上所背的油纸伞上抽出那帧古画说:“掌柜!现在古画可交给你,你可要仔细看清楚哇!这是真品哪!现在我们是货款两清了。”
刘剑桥打开手电,刚想看清楚,那人手一翻,一剑直冲他的心窝剌来。
当啷!一声,刘剑桥一个趔趄,跳出圈子外。
镜头特写,刘剑桥胸脯上的衣服,已经被宝剑挑破,露出他的胸口,里面佩着一面护心铜镜。
刘剑桥趁他第二剑尚未剌到之际,跃起猛地飞起一脚,踢中他的手腕,匕首哐啷一声跌在地上,刘剑桥腾身上前,一拳击向那人的头部,狠狠地击中他的下巴,他仰面朝天摔出一丈多远……
但是这人身手也来不凡,看并不是等闲之辈,他跌得快,爬起来也快,一个鲤鱼打挺,弹跳起来,施着散打解数反击着。月色朦胧。月夜的湖边,两条大汉展开着生死博斗……
夜色里,两人格斗愈演愈烈,都是武林高手,各人都使出绝招,一招一式,虎虎生威。一时两人扭成一个肉结,在湖边岸上来回滚动着。一时又站起来,你扑我闪,拳脚交加,开始时势均力敌,难分难解,渐渐,就看出武功的优劣了,到底是刘剑桥的武功深厚,占了主动的优势。那人的手脚慢了一步,胸脯上又被狠狠踹了一脚,他跌出一丈多远。一副白铜手铐,拷住那个客官,一只巨手,将破布塞入他嘴巴里。
吴登茂公馆里,李公子的少夫人沈艳珠正在疏妆打扮。
叮零零……桌上一阵电话声。沈艳珠以为是李公子的电话,娇嗔道:“这死鬼一夜未归,又不知到哪野去了。”她嘟着小嘴接过电话。
接电话一听,呆住了,电话里的一个女人瓮声瓮气好似牙痛:“你是沈艳珠小姐吗?我是允帕坎饭店,你家先生昨晚喝醉了酒,从楼阶上摔了来,伤得不轻,请你马上来一下,看是否送医院。”
沈艳珠一惊:“好!我马上去!”
隔壁房间,吴登茂正拿着话筒监听着。
允帕坎饭店对面兴隆庄饭店窗口,水上警察所所长刘剑桥坐在那里,他身材健美,脸上还挂着从容不迫的微笑。这时也仿佛随便瞟了街上行走的蒙丽一眼。坐在刘剑桥身旁穿着警察制服,模样憨厚的何小意却紧紧盯住蒙丽的背影低声问:“剑哥,她到底是谁呀?”
“当然是你表嫂呗!”刘剑桥笑了笑回答。
“表嫂?怎么我从没听说过你有这么漂亮的表嫂?” 何小意睁着大眼,疑问的眼光更是好奇了。
“ 昨天才跟你表哥从昆明来的。”
“表哥从前不是在昆明教书吗?怎么阔起来了,竟住进阔佬们的允帕坎饭店…… ”
“小意,这点规矩,你应该懂,不要多问,我们也不能下去看她,明白吗?”
何小意困惑地点了点头。
此时的允帕坎饭店,灯火辉煌,门前停着几辆小车。一辆黑色本田牌卧薪尝胆车里。坐着日本情报部特工头子渡边。他公开身份太阳时报记者。旁边是何来顺。他隔着窗纱,锐利的目光盯着每一个进出饭店的人。
蒙丽从容地从车外侧走过,并未拐进饭店。
渡边回头用严历的目光看着坐在后座上的吴登茂:“你调查清楚了,打电话的就是个女人的声音? 怎么还没有回来?”
吴登茂胸有成竹地说:“ 她精得很,一定从侧门进去!”
渡边看看表断然地把手一挥,说:“ 行动!”
在兴隆庄饭店三楼,302号客房临街的阳台上。刘剑桥隐身暗处,望着街上已走过饭店的蒙丽,轻轻舒了口气,毅然转身走回房里。房间里。何小意他马上抽出驳壳枪躲在走廓接应。
突然,敲门声越来越紧……
这里候,街上蒙丽穿过街心,快走到对门的骑楼下,突然,她毅然又掉头向允帕坎饭店走来……
但是正是在这时候,刘剑桥的房间里,一声巨响,几个特工破门而入。刘剑桥抬手一梭子,开枪击毙了首先冲进来的特工,闪身隐蔽,继续射击。双方展开激烈的枪战。饭店楼梯,渡边带着几个特工和何来顺快步冲了上来……
这时候,街对面骑楼下。华伦惊愕地望着三楼那个房间。这时街上一片混乱,行人奔逃。但也有些胆大的站在蒙丽周围抬头观看。枪声不绝。华伦咬紧了下唇,把右手仲进胸前的白麂皮提包里……
再说在三楼阳台上,已经负重伤的何小意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又开了两枪,子弹打光了,他转身扑向阳台栏杆,望着街上,他看见了华伦。华伦也看到了他,但是苦于没法上去相救,他一脸焦急和痛苦,差点就掏出枪来。
忽然一个戴着凉帽的小姐,帽檐压得低低的,走向他,原来这人就是蒙丽,她及时出现在华伦身旁,轻声说:“不要轻举妄动, 快跟我走!”
华伦瞅着对面阳台的一个盯梢的小特务,抬手一枪,那小特务就扑在阳台的栏杆上不动了,他收起手枪,跟着蒙丽,消失在苍茫的夜色里。
渡边冲进房间,扫眼一看:吼道:“沈艳珠在那儿?
“她……她……她!” 小特务脸色死白,话不成声。
“八格牙鲁!” 渡边大怒骂着“噼啪”两声,狠狠扇了小特务两记耳光。
“抓活的!” 渡边奔向阳台。阳台上,盯梢的特务伸开双臂扑倒在栏杆上,渡边推开小特务,朝正在街心奔跑的特工们大喊:“ 抓住她!抓住她!’
黑暗中, 蒙丽大睁着的一双眼睛跟着华伦奔跑着。墙角冲出一个男人,一把拉着她就跑,这男人是刘剑桥。
再说这时在允帕坎饭店里和大厅。突然那个曾给李公子夫妇开门的茶役从楼上狂奔而下,话不成声嚷道:貌“ 不……不好了!”吴登茂撂下电话,走过去就是一耳光。吴登茂厉声问道:“是三楼308号出事了?呃?”
茶役捂住脸,连连点头。吴登茂来到308号房间,看见李文琪和沈艳珠被五花大绑捆在地板上。他急忙松开绑。房里一片混乱,李公子夫妇只穿内衣内裤,被松绑穿上睡衣,公子怒形于色,少夫人又哭又骂。
渡边铁青着脸匆匆赶来。特工们忙立正。吴登茂局长面无人色地跟在后面。
茶役、账房和经理侍立在侧,诚惶诚恐。吴登茂从卫生间拎出一男一女另两两套衣服。
渡边指着衣服质问茶房:“这两人去哪了?”
茶役惊恐万状说“他们没有离开过店大门呀?”
渡边怒吼道:“那刚才有谁出这饭店大门?”
“是这房间的客人夫妇俩,他们说有事刚刚离开饭店!”
渡边气愤地用力一推,茶房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上。渡边气急败坏猛摇电话,气呼呼地叫道:“给我接客运码头,找值班……
吴登茂报告:“ 阁下,是一男一女,冒充李公子伉俪走了。”
渡边咬牙切齿瞟了吴登茂一眼,骂道:“ 八格!他们是持你签发的特别通行证,乘你特派的巡江艇逃走的?”
“啪啪!”渡边气得转过身来在吴登茂那肥胖的脸了狠狠揪了两记响亮的耳光。
“快追!调用军队快艇!” 渡边气急败坏吼叫着。
吴哥从外面跑进来,说“ 我已经联络好了码头,他们准备停当,等着阁下!” 说完转身出去。
“八格!一定要捉活的回来见我!” 渡边追了一句,回头目光阴冷地盯着吴登茂:“ 糊涂!大意!!徇私不法,严重渎职!”
“原定明天我亲自陪去,实在意料不到,阁下,请看在李部长脸上…… ” 吴登茂呐呐着。
渡边歇斯底里大喊:“八格!快打电话通知前面码头,快快拦截那两个男女。”
在思茅码头上,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假李公子夫妇华伦和蒙丽亲密的手携着手在前面走,由剑桥伴着,随后走上船上,被哨兵拦住。华伦出示别通行证。
哨兵班长认真查看证件。剑桥嘲讽地:“警备司令的公子,要乘我们的巡江艇去桂花镇亲扫墓,写得一清二楚,你认不认得字?”
班长陪笑:“长官!实在对不起,这是例行公事,请多多包涵!”
“少跟他嘤嗦!”华伦摆起架子训责道。
那班长退还通行证,陪笑敬礼放行……
这时候,江面传来机器轰隆轰隆的声音,巡江挺已开动机器。蒙丽和华伦装出悠闲自得地坐在舱里。
驾驶舱里,舵手岩腊却有些怀疑地问:“ 所长,不是说局长亲自陪去,怎么又提前了?局长呢?”
刘剑桥:“ 噢!局长另有重要公事不能去了,我只好代劳了。”把几块光洋塞给他:“ 李公子犒赏的,你就好好开吧!到目的地好好去喝酒去!”
舵手满脸堆笑,隔着小窗向华伦道谢。
汽船中顺开去,江面波光闪闪。巡江艇劈开水面,白浪翻涌地急驰着。驾驶舱里,剑桥命令舵手:“全速,快!”
舵手更加怀疑地问道:“ 所长,他们…… ”
刘剑桥脸上还带着微笑说:“岩腊,老伙计, 你辛苦了,我久不开船了,让我过过手瘾,开一下,你歇会儿吧!换换手。”舵手将舵轮让给剑桥。刘剑桥坐到驾驶位上,熟练地开足马力,巡江艇翘起艇首疾驰。快艇如一把利剑,劈开江面清波前进,朵朵白花花的浪花向面驰去……
刘剑桥仍然一动不动地立在船头的栏杆旁。江面掀起一个浪头,巡逻艇微微晃动了一突然, 岩本腊把一只脚从栏杆上放下来,神色紧张地伫立不动,侧着耳朵仿佛在聆听什么。华伦用手触了触他,他俩醉意朦胧,瞪大眼睛向远处望去。远处的马达声送到了他们的耳里。华伦和刘剑桥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朝船头奔去,站到安东尼斯的身边。“赶紧开船。”马斯特顿说。“不要讲话。”刘剑桥命令道。“他们也许会绕过去的。”华伦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不一会,马达声似乎消失了。突然,马达声又响起来,而且,越来越响 “听我说,开快船!” 岩本腊吼道,冷汗从他脸上直淌下来。汽艇越来越近,很快来到巡逻艇右舷大约四百码的海面上,船的轮廓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转过一个江湾,突然,蒙丽惊叫起来,喊道:“剑桥,敌人的快艇追上来了!”刘剑桥回头举起望远镜,调好焦距一望,看到平缓的江面上。一艘高速快艇疾驰而来。上面插着一旗,艇首架着日式重机枪。
机枪手后面站着吴登茂,他虎视眈眈地监察着江面动静。
“开最大马力给我追!” 吴登茂大声喝着。
这段航道毕直,快艇疾如飞。吴登茂用望远镜观看到巡江艇的影子,得意地笑了笑道:“哈哈哈……这回我看你往哪里跑?”
这时在巡江艇上,剑桥驾驶着快艇,他探头向后看了看,看见宽阔的江面,碧波涟涟,两艇的距离越来越缩短,他将速度控制杆已推到顶。但是无挤于事,敌人的快艇马力比他的快艇强大,眼看就要追上来了。
“他们快艇的马力更强大,速度比我们快!怎么办啊?” 蒙丽焦急地说。
“马快不如我路熟。你看!” 刘剑桥胸有成竹地笑着安慰她。
蒙丽举目望去,前面,河道向左急转,陡峭而突出的江岸巨石嶙峋,丛林茂密。刘剑桥忽然大声说:“等我转弯,你们就跳水上岸!”
蒙丽明白他的用意,眼含热泪喊:“剑桥,你……你不是说生死一道闯出去的吗?”刘剑桥头也不回地:“ 我尽量贴着岸边转弯,趁岩壁遮住他们的视线赶快跳!懂吗?”
华伦要抢舵轮:“ 刘大哥,让我来,你跟阿丽先走……”
刘剑桥一掌推开他:“你听我命令! 你保护阿丽跳河,你的任务是要活着回去!注意!!我转弯啦!” 说着几乎未减速地扳动舵轮,艇身可怕地往左倾侧起来。
“跳!” 刘剑桥一声大吼。蒙丽和华伦纵身入水,立即被浪头吞没。刘剑桥回头看见两人的头从水中露出来,这才松了口气,显得挺轻松地摸出香烟来。
“剑桥—— ”
“刘大哥——”
蒙丽和华伦在波浪中呼叫着,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江水。巡江艇已驰去,两人往岸边拼命泅着,但是一股激流,将他们冲向下游去了。
高速快艇从岸边一掠而过,乘风破浪向下游驶去,刘剑桥举起望远镜,但是在镜框内,江岸静悄悄,并没有人爬上岸来。
后面,一艘马力更强大的巡江艇已经追了上来,并在射程之内。
吴登茂把手一挥:射击。
哒哒哒……
艇首一挻重机枪的枪,枪管喷出火舌。刹时的重机枪声震响江空。
江心一块巨大礁石的隐蔽处。蒙丽热泪盈眶地望着……
两艇相距越来越近,已不足百米。巡江艇上.剑桥衔着香烟,沉着地驾驶着。突然,枪声骤响,舷窗碎裂,玻璃、木屑飞向天空纷纷落到江里。
刘登桥以惊人的毅力稳住舵轮,回头一看,高速快艇已在右后侧出现,想要超越他。刘剑桥卟地一声吐掉烟头,突然往右猛打舵轮,大笑着吼了声:“来把,接个吻吧!”说完,刘剑桥矫健的身影,跃入江面。
高速快艇来不及躲让,快艇舵手吓得一声惨叫。吴登茂和几个士兵不顾一切地跃身入水。
眨眼间,两艇猛撞在一起,轰的一声巨响,烈焰腾空。碎片像雨点落在江面上,滚滚江流,水面上漂浮着油渍和船体碎
华伦熟练的泳姿,拼命游着……蒙丽轻捷的游姿,拼命游着接应……
吴登茂和几个幸存者在水里笨拙地拼命挣扎游着……
西田的快艇及时赶到,快艇驶近刘剑桥身边,渡边居高临下,拿着一张渔网。
西田用力撒网,渔网高高抛起,罩向刘剑桥,剑桥被罩在网里拼命挣扎。
西田发出大笑:“哈哈哈……”
上游放下来的木排密密挤靠在一起,只留下一条窄窄的航道。这时,几只小竹筏正在捕鱼,打渔人把鸬鹚赶进水中,“奥!奥!奥!”地喊叫着,用身子抖动竹筏。
上游传来汽船鸣笛声。一艘汽船顺流而下,船尾拖着波浪,气势汹汹开了过来。化装成打渔人的陈建成,坐在一只有篷的渔船上,取出牛角长鸣一声。
竹筏上和木排上化装的游击队员们,互相点头示意。一艘汽艇,顺流而下,马力强大的汽艇,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追了上来,排天的大浪,浪花四溅。小鱼船不停地摇晃颠簸。
西田探头窥望打鱼和放排的人。吴登茂也坐起身来看了一下,又倒在辅上。一手抓住一只鸡腿,一撕,灌了一口酒,滋滋有味地嚼着。西田看了一眼江面,大声下令:“开足马力!”
显然,汽船驶近木排,穿过狭窄航道,突然象被什么东西拖住,猛然停顿,发动机呜呜鸣了两下,也熄了火。水下,竹缆麻绳绞住了推进器。说时迟,那时快,砰砰两声枪响,竹筏上的游击队员从鱼篓里竹筏上取出长短武器。陈建成双桨如飞,划向汽船。
木排上的游击队员用钩杆钩住船舷,一条条矫健的身影,从木排上飞上汽船的甲板,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汽船的鬼子和特务的胸膛。大喊“缴枪不杀!” 。
陈建成的渔船从另一侧靠上汽船,他跃身而上,开枪击毙一个企图反抗的士兵。士真们纷纷举手投降。舱里。带着沉重脚镣的刘剑桥突然从床上跃起,勇猛地扑向军官,用头撞他的腹部,以致头上的绷带脱落,伤口流血,接着又举起带着手铐的手狠狠朝他头上砸去,军官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一场战斗,就这样结束了,日落西山,汽艇进入了复杂的航道。两边是高矗入云的礁石,礁石如刀削一般,中间有条裂隙,汽艇穿过狭窄裂隙,两旁是狰狞的礁石。汽艇到了两块巨石中间,因为航道狭窄所以只能缓慢前进。这时,礁石顶上站着两个汉子,手里拿着两个洋铁桶。两只洋铁桶已掷在小船的船蓬上,汽油像是檐口的滴水淌在船上。
砰——一声枪响,汽油呼地燃烧起来。
午夜时分,汽艇中部升起一柱火光,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撼着静寂的江上天空,船头栽下水龙头里,船尾高高地翘起来,火光中,甲板上陈尸狼藉。
在澜沧江下游一块巨大的礁石旁,礁石上晒有一套成人的衣服。华伦只穿着一条裤衩,昏睡在沙滩上。一阵江风吹来,华伦苏醒过来,坐起来,从礁石上取下下已经晒干了的衣服,穿在身上。他又俨然是一个衣冠楚楚的少爷。伸个懒腰,满意站起来,吹着口哨向大路走去。
-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
-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