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节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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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景帝心里翻腾了起来。一则,他对采纳晁错主张削藩引起如此大的震动缺乏心理准备,有些慌神;二则,他对晁错建议天子亲征,而他自己镇守长安十分不 快;三则,他对能否战胜七国叛军心中无底,心里发虚;四则,晁错平时锋芒毕露,树敌太多,这时有人落井下石,从旁蛊惑。汉景帝心里越翻腾越厉害,下诏:将 晁错“腰斩于市”。任命爰盎为太常、吴王之侄刘通为宗正,派他们两人前往吴国宣诏,赦免七王之罪,令其罢兵。
这时刘濞已率叛军进至梁国,攻破了棘壁(今河南睢县东南)。爰盎、刘通赶到梁国,不料刘濞拒不受诏,回答说:“我现在已是东帝,究竟谁拜谁啊!”并要求爰盎留下参加叛军,爰盎拒绝留下,连夜逃跑,潜回长安。
仆射邓公从前线回到长安,汉景帝急着召见,问:“闻晁错死,吴楚罢不?”邓公说,吴王刘濞反叛之心已数十年,此次因削地发怒起兵,目标何在诛杀晁错? 汉景帝恍然大悟,后悔不该错杀晁错,于是决心发兵讨伐。他想起父皇临终遗嘱:“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立即将周亚夫由中尉提升为太尉,统率三十六 将讨伐吴楚七国叛军。
周亚夫出发前拟定了一个“牺牲局部,以谋全局”的战略方针,报奏景帝。他说,吴楚兵剽悍轻捷,难与争锋,请批准暂时放弃梁国,让叛军暂时占领,我方迂 回到叛军侧后,断绝其粮道,然后才可将其战而胜之。景帝“允之”。从这个战略方针可以看出,周亚夫指挥作战是大手笔:不惜以小失谋全局之胜。
周亚夫乘坐六马快车驰出长安,准备疾驰荥阳与诸将会师。行至霸上,有位赵涉等待在路旁,他对周亚夫说,吴国素来很富,一直在搜罗一些亡命之徒,这次肯 定会在函谷关以东的崤渑孔道布下密探伏兵,刺探汉军行动。太尉何不改道向右,走蓝田,出武关,抵洛阳,路程不过多走一两天而已,却可以出敌不意,如天兵天 将从天而降。周亚夫采纳赵涉建议,改走武关,果然顺利到达荥阳,一路上未打一仗、未损一卒。周亚夫高兴地说,我已顺利抢占荥阳这个战略要点,“荥阳以东无 足忧矣”!
周亚夫在荥阳与众将军会师后,将荥阳交给窦婴镇守,他亲率汉军主力继续东进。至淮阳,遇到父亲周勃的老部下邓都尉,他向邓都尉请教破敌之策,邓都尉提 出的建议和他自己的想法完全一致。于是,周亚夫按原定计划,绕过正在猛攻梁国的吴楚叛军,亲率主力直插至东北方向的昌邑(今山东巨野县南六十里昌邑乡), 深沟高垒,坚守不出。目的在于让出梁国,用梁国的力量去消耗、疲惫吴楚叛军。同时派弓高侯韩颓当率领一支轻骑精锐,直插至吴楚叛军背后的淮泗口(今江苏淮 阴县泗水入淮处),截断吴楚叛军的运粮水道。韩颓当是韩王信的儿子,当年韩王信叛乱被打败,韩颓当逃往匈奴,后来归汉投诚,被封为弓高侯。他在匈奴练就精 湛骑术,这次周亚夫正好利用其特长去执行快速穿插任务。
梁王刘武,是汉文帝的皇子之一,是汉景帝的同母弟弟。梁王拼死抵抗,与吴楚叛军在梁地成胶着状态,这正是周亚夫所要见到的效果。梁王刘武几次向周亚夫 告急,周亚夫不予理睬。梁王刘武最后奏请皇上下诏周亚夫救梁,周亚夫仍按兵不动。因为他事先早已奏明皇上,此战必须“以梁委之”,方可战胜叛军;何况将在 外君命有所不受。梁王刘武只得亲率梁兵死守梁都淮阳城,命令将军张羽在梁国东界顽强抵抗吴楚叛军。这时,周亚夫命令已经占领淮泗口的韩颓当继续插至下邑 (今安徽砀山),进一步切断吴楚叛军后路。
战事已经进行了两个来月,吴楚叛军军粮已尽,急疯了,寻找周亚夫挑战,周亚夫硬是不予理睬。《汉书•周亚夫传》这一段写得很精彩:
吴、楚兵乏粮,饥,欲退,数挑战,终不出。夜,军中惊,内相攻击扰乱,至于帐下。亚夫坚卧不起。顷之,复定。吴奔壁东南陬,亚夫使备西北。已而其精兵果奔西北,不得入。吴、楚既饿,乃引而去。亚夫出精兵追击,大破吴王濞。
吴王濞弃军而逃,只带了几千人,退保江南丹徒(今江苏丹徒)。周亚夫指挥汉军乘胜追击,“遂尽虏之,降其县”。并贴出告示,悬赏千金,购吴王刘濞之头。“月余,越人斩吴王头以告”。
至此,吴楚七国之乱被彻底平定,这场内战持续了三个月。战后,众将军一致认为周亚夫的作战谋划和指挥非常正确。
但是,梁王刘武却从此对周亚夫产生了怨恨。
平定七国之乱后,汉景帝对周亚夫十分器重,不仅任他为太尉,而且让他当了丞相。但几年后,君臣之间在几件事情上产生了矛盾。一件事,汉景帝废太子刘 栗,被周亚夫竭力阻挡,景帝开始疏远他。另一件事,梁王刘武每次来朝,都在母亲窦太后面前发泄对周亚夫的不满,窦太后就把这些话搬给景帝听。再一件事,过 去一向低调谨慎的窦太后,可能经不住别人的求情,提出要给皇后之兄王信封侯。景帝开始没有同意,但难驳太后面子,后来同意了。周亚夫又竭力反对,并搬出高 祖遗训说:“高帝有约,非刘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王信“虽皇后兄,无功,侯之,非约也”。汉景帝听后“默然而沮”,心里想,你周亚夫也太狂妄了吧, 皇上的面子你敢驳,皇太后的面子我都不敢驳,你也敢驳!
又发生了一件事,匈奴徐庐等五位头领来降,景帝想封他们为侯,今后可以拿来做劝降匈奴的例子。周亚夫不同意,他说:这些人背叛他们的主子来向陛下投降,陛下封他们为侯,陛下将来怎么要求自己的臣子守节呢?景帝一听就火了:“你讲的这些都不对!”坚持封五人为侯。
当天,汉景帝请周亚夫到宫中“赐食”,这本来是很高的礼遇,但这顿饭的“味道”却变了。案上放着整块的大肉,却没有切开,周亚夫的座位面前也没有放筷 子。周亚夫心里有东西往上直冒,向左右喊道:“拿双筷子来!”汉景帝笑道:“此非不足君所乎?”汉景帝的意思很明白:我这里大鱼大肉有的是,不想给你吃 了!
亚夫免冠谢上。
上曰:“起。”
亚夫出。
上目送之,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
汉景帝最后对周亚夫得出的这个结论,同刘邦最后对周勃得出的结论,刚好翻了一个个儿。刘邦对吕后说,周勃重厚少文,安刘必勃,将来要把辅佐刘氏江山的重任托付于他。景帝这时却在自言自语地说,我算是看透了,将来太子继位,根本驾驭不了他。
周亚夫的仕途走到了尽头。
周亚夫闲居在家,他儿子孝顺,为他准备“寿事”,购买了一批工艺品性质的兵器,准备将来为父亲陪葬所用。大概没有及时付钱,店主不满,告发他儿子盗卖 县里的官器,并购置兵器准备谋反。朝廷立案侦查,把周亚夫牵涉了进去。汉景帝派监察官下去审讯周亚夫,周亚夫一句话也不回答。
监察官一无所获,回去向汉景帝复命。汉景帝对监察官大骂道:“吾不用也!”意思是说,我永远不会再起用他了,你们还怕他做什么呀!
汉景帝改派廷尉下去,廷尉责问周亚夫:“你想谋反吗?”周亚夫回答说:“臣所买器,乃葬器也,何谓反乎?”廷尉怒责道:“你即使地上不敢反,买了这些兵器,岂不是到了阴间也要反吗?”
周亚夫与廷尉愈争愈急,廷尉将他逮捕。周亚夫想用剑自杀,被夫人哭着扭住了手,周亚夫没有死成。廷尉把他抓走,投进监狱。周亚夫绝食五天,呕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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