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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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庙内,保留的历代碑刻很多。题刻的内容,大多是赞颂张良“功成身退”、“急流勇退”之词,也有一些赞颂他“智勇深沉”、“机谏得宜”、“高尚绝 伦”等等,溢美之词,累世不绝。许多人来此一游,每每被张良的事迹撩动情怀,引发感慨。每一块碑刻,都饱含着题刻者浓浓的情感寄托。
细想起来,张良用如此方法回避俗世烦恼,他的内心何尝能彻底轻松?俗世之事难,求“仙”之事就不难吗?走出张良庙,步入古树浓阴,我心中为古人生起一缕淡淡的凄凉。
韩信之悲:有奇才,无大志
汉中市内,有一座汉台,是刘邦在汉中做汉王时的王府遗址。汉台南,不远处有个拜将坛,这是刘邦拜韩信为大将军的地方。进得拜将坛园门,迎面是—座露天 方坛,四周有汉白玉栏杆。坛上是一尊韩信扶剑挺立的汉白玉雕像,气宇轩昂中有些忧郁。台阶西侧一通石碑,上刻“汉大将韩信拜将坛”八个大字;台阶东侧也是 一通石碑,刻的是舒同书写的“拜将台”三字。拜将坛北面,还有另一座方坛,是当年宫中百官出席韩信拜将仪式的参观台。明代,在这个方坛上加盖了个亭子,改 成碑亭,镌刻有历代名人题颂韩信的楹联诗词。
韩信出身贫寒,他的人生目标与张良有着天壤之别。张良谋“国”,韩信谋“生”。韩信由于家里太穷,做官不够条件,经商没有本钱,连一日三餐都没有着 落。漂母之食,胯下之辱,辛酸不堪回首。深入韩信骨髓的平生心愿,就是要改变这种艰难屈辱的生存状态。靠什么出人头地?生逢乱世,落草造反,领兵搏杀,未 尝不是一条奋斗之路。因此,韩信平时“好带刀剑”,对用兵之道格外用心钻研,后来经过大量的军事实践,造就了他非凡的军事才能。
刘邦破格拜韩信为大将,是韩信一生中遇到的一次最大的机遇。群雄并起,四乡风随,韩信开始是投奔项梁而去的,在那里“杖剑从之,无所知名”。项梁败, 从项羽。由于他一心想出人头地,急于找机会表现自己,曾多次向项羽献策,项羽均未理睬。韩信愤而离去,转投刘邦,仍未得到重用。韩信命运中出现机遇,颇有 些喜剧色彩。刘邦从关中到汉中去做汉王时,为了麻痹项羽,一边走,一边将身后的栈道放火烧掉,形同一次狼狈败逃,队伍中的悲观情绪迅速蔓延,一路上逃亡将 领数十人,大伤元气。为了扭转局面,刘邦急需招募出类拔萃的军事人才,以扩充军队,重振军威,由战略退却转入战略进攻。恰在这时,等待已久仍不见起用的韩 信,受到其他逃亡将领的影响,也在一天夜里逃跑了。萧何听说韩信逃跑,拍马便追。有人却向刘邦报告说,萧何跑了。刘邦失萧何“如失左右手”,心痛得顿足。 过了一两天,萧何忽然出现在刘邦面前,刘邦又气又喜,骂道:“混蛋,为何逃跑?”萧何道:“我哪里是逃跑,我是去追回逃跑者。”刘邦问他追回的是谁,他说 追回的是韩信。刘邦又骂:“胡说八道,逃亡将领几十人,你别人都不追,去追什么韩信,骗鬼啊!”萧何力陈韩信是个难得人才,希望刘邦委他以重任。并说,你 如果心甘情愿在汉中永远呆下去,不用韩信也罢;你如果想争夺天下,非用韩信不可,你看着办吧。刘邦被萧何的一席话打动,就说:“好吧,我用他为将。”萧何 又说,让他当个小将怕留不住他。刘邦答应拜他为大将,并让萧何马上把韩信叫来,立即起用他。萧何批评刘邦说,你对下级向来傲慢无礼,呼来喝去,拜大将好像 呼小儿似的,这不行。拜大将是很严肃的事情,必须举行隆重仪式。刘邦只好同意:“好吧,照你的意见办。”
拜将,乃寄托生死存亡之重任,需要受命者立下誓言,许以生死,不庄重不行。萧何是小官吏出身,在旧县衙混过,知道官场礼节。他一心为刘邦着想,觉得汉 王眼下正经历着一个困难时期,需要重振军威,以图大事。他把韩信的拜将仪式筹备得格外隆重正规,“择日,斋戒,设坛场,具礼”。虽然往事越千年,我们那天 登上韩信拜将坛,环观四周,似乎仍能隐隐感觉到当年拜韩信为大将时的隆重气氛。这次拜将仪式,实际上成了刘邦重振军威的誓师大会,由此吹响了由战略退却转 入战略进攻的战斗号角。
刘邦与韩信,一个为了争夺天下,渴望招募杰出军事人才;一个为了出人头地,苦苦寻找知人善任之主。双方的追求一旦在特定条件下交会到同一个点上,如同 引爆一次“热核反应”,立刻产生出巨大能量。时隔不久,刘邦就采用韩信谋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举打出汉中,重入关中,平定三秦,重新打出了一个大好 局面。随后,刘邦与韩信分兵东向,韩信独当一面,过黄河,虏魏王,擒夏说,下井陉,破赵,降燕,定齐,南摧楚兵数十万,势如破竹,席卷江东,威震天下。可 以毫不夸张地说,刘邦的天下,大半地盘是由韩信领兵打下来的。也正因为如此,韩信之于刘邦,形成了“功高震主,拥兵自重”之势。韩信自己却不知道珍惜,不 知道警惕,越来越狂傲。而刘邦对他则越来越猜忌,这就形成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对立。再加上其他各种复杂因素不断掺入其中,导致双方关系越来越紧张。
其实,韩信这个人并没有太大的政治野心。张良重名节,韩信重实利。他母亲死后无钱下葬,他找了一块荒冈高地将母亲掩埋了。他的理想是有朝一日封个万户 侯,母亲坟地旁可以“置万家”。可是,韩信哪里知道,封建君王对“贤将”的要求,只能有“赴死”的忠诚,不能有“言利”的欲望。在刘邦看来,打出的天下都 应无条件归他刘邦一人所有,韩信却总想切下一块蛋糕归自己。
刘邦对韩信的戒心,是从攻打齐国开始的。这也是韩信命运的转折点。在这之前,韩信已创造了一系列辉煌战绩,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刘邦自己在正面战场上 却一再受挫,很不顺利。两相对比,刘邦对韩信的军事才能产生了一些妒忌心理,对他执掌的军事实力急速膨胀也有了一些疑虑,于是在行动上开始对他有所掣肘。 当时,刘邦正被项羽围困在荥阳;韩信打下赵国后,队伍正驻扎在修武休整,与荥阳隔黄河相望。刘邦由部将夏侯婴陪同,装扮成汉使,渡过黄河,第二天一早驰入 韩信营帐,夺走了他的印信,调走了他的精锐部队,却命令他去赵国征集新兵攻打齐国。根据刘邦的命令,韩信重新组织起一支部队,便向齐国进发。不料,半路上 却得到一个消息,刘邦早已派郦食其前往齐国招降,不费一兵一卒,齐国的问题已经解决。这显然是刘邦使出的一个计谋。一方面,他要借助韩信挥师东征势如破竹 的声威,让郦食其赶在韩信到达齐国之前,用三寸如簧之舌去招降齐国。另一方面,他有意要让韩信陷入一次“无功而返”的局面,“损”一下他锐不可当的声威, 为自己担当的正面战场找回一点平衡。
韩信是胜利者,却不是一个清醒的胜利者。他在军事领域深谙兵法玄奥,在政治领域却连“知己知彼”的常识都没有。一方面,他“知己”不够。他对于自己实 力之强劲,处境之敏感,对于盛名之下可能给他带来的种种麻烦甚至危险,缺乏清醒的认识和足够的警惕。另一方面,他“知彼”更不够。他全然不知道刘邦已在怎 样地疑他、忌他、防他。因此,他不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要害在哪里,不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在行动上带有很大的盲目性,过于率性随情,大小举止皆失 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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