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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第五章

  李珠孩将我们领回到村口,在最西边的一户人家墙根边停下。这一家的房子新盖不久。由于村子不断向外扩大,新屋的地基是将一个长满树丛的土冈挖掉了一半 向外拓展出来的。李珠孩领我们顺着墙边向外看那被切开的土冈剖面,那纠纠结结的树根里,全是一层层白骨,我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颤。岑参说“战场白骨缠草 根”,我今天看到的却是“战场白骨缠树根”。我很佩服这家主人的胆量和气魄,他将新屋建在了古战场的尸骨堆上。他是否听到了“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 啾啾”,我不得而知,但他的胆量和气魄却分明在提醒我:我们人类一直想要走出战争,可是转来转去,始终转不出脚下这片人类古战场的废墟。我们人类也一直在 努力创造着新的生活,但人们今天所创造的一切,又何尝不是统统建筑在先人的尸骨堆上?
  
  我从树根缝隙中抽出一根赵卒的胫骨,拿在手里细看。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但我知道他死的时候非常年轻,知道他这根骨头来源于他父母的血肉和情感。我不 知道他被坑杀的时候是否有过叫喊,但我知道他作为战士走向战场时心中曾有过神圣,战斗激烈时他曾有过热血奔涌,他冲锋时嗓子里曾发出过喊杀声声,他的最后 时刻经历过绝望的煎熬。而让一个如此年轻并充满血性的生命经受如此绝望的煎熬,也许是人类互相残杀时最最残酷的事情……


  
  我将这根胫骨放在车上,带出上党,带到了豫北。如果这位古代士兵当年是被秦昭襄王从河内地区临时征召开赴长平前线的,那么但愿他的灵魂已随我回到了他阔别已久的故乡……
  
  赵卒尸骨坑内的森森白骨,看得我惊心动魄。
  
  杜甫那句“古来白骨无人收”的诗句,一直在我耳边回响着……
  
  毛泽东:“杀降不可,杀俘尤不可”
  
  我曾站在那片古战场上回首南望,观察方位地形。李珠孩告诉我,东面那座山叫韩王山,西面那一座叫将军岭。将军岭以西,是丹河。丹河源出太行,由北南 流,汇入沁河,沁河再向南汇入黄河。我从有关资料中得知,当年长平之战的主战场,就在丹河两岸的广阔地域内摆开。战役相持阶段,秦、赵两军隔河对峙,丹河 西岸为秦军,丹河东岸为赵军。交战双方都拥有深远的战役纵深。秦军的前沿阵地直抵丹河西岸,后方阵地一直延伸到沁河以西,前后相距百余里。赵军的前沿在丹 河东岸,后方阵地向东延伸至壶关一带,同样前后相距百余里。我们盘桓的丹河东岸韩王山至将军岭一线,这里是赵军的主要防御地带,也是后来决定战役胜负的核 心地带。当地民间传说,廉颇老将军的营帐就扎在将军岭上,与丹河西岸的秦军对垒坚守,将军岭因廉颇而得名。如是,则将军岭为廉颇任统帅时赵军的指挥所位 置。但赵军不是败在廉颇手里,而是败在赵括取代廉颇之后。从大量赵卒尸骨在此出土的情况看,这里是秦军最后围歼赵军之地。至于赵括本人命丧何处,无从考 证。
  
  长平之战已经过去2258年了。长平之战的许多细节,在史书中已经无法找到,而在这片广阔的古战场上,却至今仍活生生地流传在民间。李珠孩和乡里、县 里来的几个人,站在山坡地里向我们介绍了一串当地的地名,每一个地名都是从古时候传下来的,都与长平之战有关。如将军岭南去不远有个“三军村”,相传曾是 赵军正规布阵之处,分中军、左军、右军。有个“箭头村”,因交战中箭头如飞蝗般聚落于此而得名。至于“围城”、“王降”等村落,使人听之如闻赵军大势已 去。再如“徘徊村”、“三甲村”(据说“三甲村”由“卸甲村”演化而来),听后更觉得是赵军降秦时的真实写照。当晚,我们一行人回到晋城军分区过夜,我向 军分区郭司令员要了一份一比五万的军用地图,晚饭后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从图上查找这些地名。我眼睛一亮,找到了那个“徘徊村”,再一细看,它还分南徘徊、北 徘徊。一看这村名,我眼前仿佛立刻浮现出一位赵国将领向秦军投降前徘徊复徘徊的身影。他就像京剧舞台上一位背对观众的悲剧人物,虽然无从知道他是在埋怨赵 括的指挥无能呢,还是在叹喟自己蒙受的奇耻大辱,但能看到他的背影在痛苦万状地颤抖,一句长长的叫板,撕肝裂胆,悲怆之极……至于“杀谷”、“骷髅庙”等 地名,则个个在印证着古籍中“四十余万尽杀之”的记载。那条丹河,据说也是因秦军斩杀赵国战俘血流成河而得名,丹者红也,红者,血也!当地向来有“血染丹 河”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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