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节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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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小丫头端来半铜盆温水,让隐儿洗手。隐儿洗了手,又有一个小丫头递上一条毛巾,隐儿擦了擦手接过老太太递来的点心,刚要品尝,只见那个俏丽的大丫头说:几房姨太太、奶奶、小姐们听说老太太回来了,都在外面等着请安呢,我回了她们说老太太刚刚回来,茶也没喝一口。老太太说:你和她们说,让她们晚饭以后再进来吧,我车马劳顿,有些困乏。
大丫头刚要出去,看到太太身边的隐儿问老太太:老太太,这位小姐是咱们家的亲戚吗?老太太说:和你一样,都是伺候我的,我厚着老脸和你们老姨太太要来的,赐名隐儿。隐儿放下手中的糕点起身作揖,叫了声姐姐。老太太说:你吃你的不用和她这样客气,她叫水秀,跟了我十多年了,是丫头们中的人尖,以后你们成了姐妹了。
水秀笑嘻嘻地说:老太太抬举我了,这才是我们宰相府里的拔尖的丫头,这脸蛋、这身材,哪里是人呀,简直是天仙。水燕进来对水秀说:外面的奶奶、太太、姨太太们等你的回话呢。水秀笑着说:我只顾看美人,误了大事了,我现在就回她们去,让她们吃过晚饭过来。
吃完糕点老太太和水秀、水燕说:把咱们院子里的丫头们都叫来。不一会儿,丫头们黑压压地进来一片。老太太对隐儿说:四个大丫头水秀、水燕、水合、水玉,剩下的这些没留头的小丫头子们还没赐名,只有小三、小幺地乱叫,还有就是凤嬷嬷和云嬷嬷,她们是我的陪房,平时不过来,只等过节或出门的时候才过来陪我。
深夜了,老太太躺在软榻上打了个哈欠对水秀说:你和隐儿睡在我屋里,水燕和水玉睡在外屋,水合到正堂去,夜里起来插香方便。这些小丫头都到厢房里睡,你给我听着,别让她们半夜打架哭啼。
水秀说:是,老太太,只管放心,这么多年了,大一些的丫头都懂规矩,小一些的慢慢就学会了。
老太太说:我走了两天一夜,府里没出别的事吧?
水秀把屋里的小丫头们喝退说:没大的事情发生,老爷每日按时上朝,昨夜里六姨太太的一个丫头跑了,大家也没去找,都思量着一个小丫头说不定跑出府去混玩得忘记了回家,谁知道今天在后花园的坞梨塘内发现了她的尸体,我让贾总管带人装了个箱子,从后院抬到府外埋了。
老太太说:你也忒大胆了,人命关天,就这样草草了事,万一是谁害她,把她推到池子里哪?
水秀说:我想这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谁去害她呢?说不准在玩水的时候失足跌进池塘。
老太太说:那也不行,你和账房说管园子的人这个月扣了月钱,他们是干啥的?园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责任都在他们头上。还有六姨太太,她难道连自己房里几个丫头都不知道吗?只懂得整天搽脂抹粉地打扮,丢了人不赶紧找,草菅人命吗?你就说我说了,从今以后六姨太太屋里不准再添人了。
水秀说:这都是小事,老太太也犯不着一进门就生气。
老太太问:什么事是大事?在这些太太、姨太太们眼里,相互争宠、相互拆台才是大事?
隐儿在一边听了,心中暗暗害怕,天下乌鸦一般黑,做丫鬟的命就是贱,遇个好主子,少挨打骂,遇到黑心主子,说要命就能要了命,今后可得步步留心,一入豪门深似海,一点不假,尤其是自己万不可被人抓了把柄。
一个小丫头进来说:老太太,老爷下朝回府了。
老太太立即让丫头们给自己穿了大衣裳,来到厅堂,小丫头们齐刷刷站成左右两排。隐儿有些慌乱不知道该站在哪里才合适。老太太说:你就和水秀四个人站在我的身边吧。工夫不大,一个身穿麒麟长袍、头戴宰相帽翅五十多岁的老头走进了厅堂。小丫头放下垫子,老头给老太太跪下来请了晚安。
老太太说:我的儿,快快起来吧。
老头起来坐到老太太右边的高椅上,水秀端了茶正要送上去,老太太对水秀说:让隐儿给老爷献茶去,小孩子家让她多学些规矩。隐儿接了茶碗款款走到老爷身边,低声说:请老爷用茶。
周道登一愣,看着这个素雅恬静、自带风流的小丫头问老太太:这是新进府的丫头吗,看着怎么这样眼生?
老太太说:是我和你表姨妈用四个丫头换来的,你看看这个丫头的头脸身段,不进我们宰相府就可惜了。
周道登说:母亲果然有眼力,这丫头确实不错,如果生在官宦之家,宫里选秀也能进去。
老太太说:可惜出身寒门,听你姨妈说她是郎中的女儿,书、琴、诗、画、棋样样精通,况且又比从人伢子手里买来的干净。
隐儿轻轻弯了弯柳腰说:谢谢宰相大人的夸赞,奴婢承受不起。
周道登说:今后就叫老爷,出了门才是宰相。
隐儿退下后,老太太又问了一些朝中的事情,老爷一一作答。老太太最后又提醒了一句:别怪娘我多嘴,伴君如伴虎,儿要千万小心。周道登说:母亲提醒得极对,儿子我牢记了。
老太太说:你换衣裳去吃饭吧。周道登起身告退。两排站立着的小丫头齐声说:恭送老爷。
水秀问老太太:婆子们摆好饭了,在西厢房,老太太过去吧,今日让哪位姨太太来陪饭?
老太太说:让大奶奶过来吧。
水秀传话出去,水燕、水合扶着老太太来到西厢房。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头戴双翅凤簪,身披锦纱长衫,立在西厢房门口迎接老太太。老太太被簇拥着进了西厢房对隐儿说:这是我大孙子媳妇名叫宏雨,你以后就叫大奶奶吧。
隐儿拜过大奶奶,水秀等四个大丫头早把菜摆上桌了,老太太只喝了半碗大麦粥吃了几口笋片,就放下筷子了。大奶奶也只吃了一点儿,起身告辞了。
老太太说:有十来样热炒菜我们也没动,你们四个还有隐儿快端到南屋去吃吧,可别浪费了,一条兔子腿就要一个兔子的命呢。
水秀让小丫头们把饭菜撤到南屋后,扶老太太回了正屋,然后带着水燕、水合、水玉、隐儿来南屋吃饭。隐儿发现这些大丫头们吃饭都没有响声儿,喝汤也是如蜻蜓点水一般。单单从长相和举止来看,隐儿知道老太太的这四个丫头是精心调教过的。
吃完饭水秀说:我和隐儿到老太太那里,你们两个指使小丫头们把西屋和南屋收拾干净,别让她们毛手毛脚地砸了家具、打碎了盘碗。
水合说:姐姐只管放心,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水秀带着隐儿来到老太太屋里,小丫头们摆好十几张小茶几,老太太斜歪在软榻上。不一会儿一个小丫头进来说:太太、姨太太、奶奶、小姐们进院子里了。
老太太说:让她们进来吧。
几个小丫头打起帘子,只听一阵首饰相撞的叮咚声,一群美艳女子迈着碎步款款进来,大家跪成一片齐声问老太太晚安。
老太太说:起来,都坐下喝茶吧。
这群女眷慢慢起身各自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周道登的太太坐在老太太的下手,依次坐了两排。太太五十多岁,已经人老珠黄了,没法和八个姨太太相比了。老太太问太太:看园子的是什么人?
太太说:是二妹妹的表哥和六妹妹的伯伯。
老太太说:不管是谁,这个月的月钱全扣了,好端端的一个丫头怎么能跌进水池淹死,他们看园子的都是死人吗?大家都不敢做声。
二姨太太替她表哥说话,便解释说:我听说因这个死了的小丫头不听话,六妹妹打了她两下,她就赌气跳水了。
六姨太太说:根本没有的事,发现她不在了,我还一直在找她,谁知她死了。
老太太问六姨太太:那你打了她没有?
六姨太太说:没打,只是吓唬她骂了几句。
老太太说:从今后,你身边不许再添丫头了,免得让你吓唬死。
六姨太太说:别人身边都三四个丫头,就我身边两个,现在死了一个。
太太厉声喝道:你和谁说话呢?和我们还是和老太太?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还想使四个丫头,老太太这里还有二十多个呢,你比得起吗?
六姨太太不敢说了。
老太太说:咱们这一大家子,就倚仗着老爷生活,所以我由着他娶了一个又一个,没想到个个不是善茬儿,不安心伺候好老爷,争着抢着相互攀比,太太是个善人,总是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以后谁的屋里要是生事吵嘴打架,我就让人伢子来带走卖到窑子里去。
大家一声不吭,老太太说:太太、三姨太太、大奶奶都出生于名门望族,哪里像你们几个姨太太,倚仗着老爷疼你们,什么事不敢干?
太太说:老太太也别生气,我会下去打点好的。老太太又问了一些外面亲戚们婚丧嫁娶的事情,大家都散了。
等这群貌美如花色彩斑斓的女子翩翩散尽,水秀几个大丫头给老太太脱了衣裳,卸下头上的簪子。老太太一直摸着水秀的手说:真是好孩子,伺候我十来年了,没有一丝差错,我把隐儿带来就是让你调教,你要用心把她调教成第二个你,你就去吧。
水秀身子猛地一颤,在老太太身边跪下说:奴婢从小来到府中,老太太对我恩重如山,我已经下了决心,只伺候老太太,一生都不嫁。
老太太看着水秀,一声长叹说:儿呀,你起来,如果我真的对你有恩,你就应该报恩了,老爷身边的一伙姨太太都是些绣花枕头,除了太太,没有一个用心服侍老爷的,老爷年纪又大了,做什么样的大官也好,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好生伺候着,再等一些日子你就做了九姨太太吧。
水秀哭了,对着老太太说:奴婢也不隐瞒老太太,宰相府中的七个姨太太哪个不是尖牙利嘴的,我做了九姨太太,哪里是她们的对手。
老太太丢开水秀的手说:自古嫦娥爱少年,打量你是嫌弃老爷老了。
水秀不做声,还在流泪。小丫头们递过一沓细纸让水秀擦眼泪,水秀也不擦。老太太说:起来吧,你也别哭了,不愿意服侍老爷,我也没有逼着你过去,我不过是不放心老爷的身体罢了,你是一个细心人,好生服侍老爷些日子,说一句不吉利的话,老爷要是伸腿一走,这个家就全垮台了,朝中多少大臣都嫉妒着我们家的好日子。
水秀抱住老太太的双腿哭着说:老太太放心,奴婢过些日子就过去服侍老爷,愿老爷万寿。老太太摆摆手让小丫头们把水秀搀扶起来。隐儿给老太太铺床,老太太喝了几口清水睡下了。
隐儿和水燕忙着放下帐子,打发小丫头们下去以后,放下镜套各自睡去。
隐儿和水秀一起睡在老太太床榻边的软榻上。水秀的身子一直在颤抖,可能还在哭。隐儿想劝她几句,可又怕惊动了老太太。黑暗中隐儿抓住水秀的手,握得紧紧的。水秀翻身过来,把满是泪水的脸贴在隐儿脸上。俩人几乎屏住呼吸,隐儿听到老太太的帐子里有响动,忙下了地掀开帐子问:老太太是不是要小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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