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节 故人相逢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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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老大回来了吗?”王探长松了油门,劈头就问。
“不要熄火,后转加速,城南大教堂,快,我们去堵截日月盒!”
“你说什么,日月盒找到了?老大在哪里?谁钓到的鱼?”王探长打过方向,一边加油一边问。
“老大都回来好几天了,一直在王家公馆,钓到这条鱼,还是斯蒂文博士的功劳,他把那个洋古董贩子詹姆斯搞定了!詹姆斯和日月盒的持有人今晚在城南教堂交易。”
“哦,原来如此,这么说毒蝎要出面了,哈哈!老大面子够大的,出去这么几天就搞定啦!”
“别幸灾乐祸,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有可能是日本人,也有可能不是,但的确是要交易日月盒,捉贼捉赃,先捉住人再说究竟。”
“当然,这么大的鱼,岂能让他们再漏网,烦请那公子替我把弹匣压满。对不起,惠子把脚崴了,我走得急,粮食落家里了,车上有货!”
王探长一手把着方向,一手掏出手枪,扔给了副驾上的那华,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大好消息。
“哦,是吗?真不走运。女人我太了解了,那是她在家等你等急了,凭栏眺望,失神时一脚踩空楼梯惹的祸。等咱们捉住毒蝎,拔了毒刺,你就告假在家,好好做几天模范父亲吧!”
“求之不得,我快要被我姐姐骂死了,嘿嘿,当然,他也没少捎带着骂你。”
“啊!凭什么?我那华招她惹她了?哎,人家现在是大当家的,如何会记起我这棵墙根的小草啊?”
“行啦行啦!那公子,你也太压抑了吧?姬掌柜可是个大方的人,他走了这么多天,你就不敢来姬府一趟,看看我姐姐吗?我知道,她嘴上不说,心里老惦记着你呢,好啦,好啦,咱先别提我姐姐,就说惠子和孩子们,还一直等着你那先生的礼物呢,别忘了,你答应他们半年了!”
“失礼失礼,如此这般,你王探长安排个时间,改天我那华一定登门拜访!”
“好呀,求之不得,当然,我会安排我姐姐盛情款待,毕竟那公子金贵,上一回姬府不容易呀!女主人怎能不亲自出面?”
王探长的话又酸又辣,可能是他们离日月盒的真相越来越近了,志在必得,两个人的心情都显得十分轻松,一路没少开玩笑。
“如此说,姬掌柜的水太深了,把我瞒了这么久,你也跟着挂羊头卖狗肉,不跟我说实话,现在看来,我们的蝎玉环要尘埃落定了。我就不明白,他怎么就和北边死磕上了呢?”王探长判断说。
“姬掌柜只是不想让你王探长为难罢了,一家人,一码事,虽各为其主,却终于一统,革命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呵呵,你就不要再多心了,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莫过于血亲,姬掌柜可是你两个孩子的姑父啊,你还不放心他吗?”
“哪里!哪里!我这是替他担心呀,我那姐姐,老忍让着他,放他天马行空,恨不得把他顶在头顶上,把我塞在尿盆里,我不服呀,那公子!”
“哈哈哈,原来是吃醋了啊,看来这天下除了姬顺臣和我那华,还有一个这么爱盈月的男人啊!哈哈哈!你留心脚下,要过坎了!靠!你快把我颠翻啦!”那华抓着门把手喊道。
王探长飞车越过一个土坎后,逐渐地减缓了车速,他关掉车灯,刹住车对那华说:“收声,前面快要到了,那个有亮点的地方就是教堂,老大不会不亲自出马吧?他这个人太谨慎多疑。”
“是的,他和易进,还有斯蒂文博士早就出发了,有可能就在我们前面。姬掌柜交代,说你对教堂南路非常熟悉,让我们坚守南路,其他方向不用管,他自有安排。”
“我明白,姬掌柜是要我们截断后路,防止他们脱逃,北路目标太大,南路是进山的唯一通道。好,月光不错,我们从西边绕过去。”
“要么我们把车先藏起来吧?步行绕过去,估计是十二点左右交易,现在是十点差一刻,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那华跳下车,看了看腕上的表说。
“弃车不是上策,万一他们脱逃,必从教堂南面穿过贫民窟,进入南郊的平坦地带,然后越过无边的田野,顺曲江一带凸凹地势南逃,进入秦岭,那样的话,我们就望尘莫及了。现在麦子还没有长起来,我们最好把车藏在南边的野地里,到时候驱车追击堵截,效果会好一些。”
“探长自拿主意,姬掌柜既然能让你守防南边,就是把决定权交给你了,出发吧,我服从指挥。”
那华上车后,王探长选择了一条不被人注意的路,从侧面远远地绕过大教堂,一路向南驶去。
几天前,姬顺臣回到周原,通过特殊渠道,和在周原乔山一带活动的北山游击队接上了头,尽管在过去的几年里,姬顺臣通过共产党渭华方面,间接地资助过家乡周原的游击队,但由于多方面的原因,和他们从来没有直接接触过。
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北山游击队的队长竟是占先生的儿子——密牍的主人——被詹姆斯劫持后失踪了的卖家占举。他们是在北山一座娘娘庙里见的面,当所有的 跟随都退出去后,占举关上庙门,两个乡党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一切似乎不用作任何解释,占举当年在西安一出道,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是谁策划了这一切?为什么?占举,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姬顺臣的提问很直接。
“是夏先生的安排,我们有纪律,这个你知道,当时我们的生存很艰难,把密牍交给你,也是对你多年来帮助我们的回报。当然,我们没有任何其他方面的目的!”占举的回答很干脆。
“我能理解。这么说,你们家大瓮里的那具女尸,也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了?”
“是的,那是我手下干的。我想提醒你,日本特务早就盯上了周原,可我们力量有限,谢谢姬掌柜,你放在我岳父坟地里的那罐礼物我收到了,实话说,你的这笔钱,是我们在山里整个儿冬季和春季的口粮以及装备。”
“我已预料到了这一点。这么说,我小舅子婚礼那天,送来蝎玉环的那个神秘的周原人,不是咱们自己的人!”
“应该不是,接到渭华那边的命令,周原这边,我已经做过了详细调查,没有人在那天去过姬府。我推测,有可能是敌人的诱饵,他们是想把你和我们都引出来,真正的目的是想坐收渔利,最后拿到密牍后面绝世的宝藏。”
“哦,我明白了,你放心,占先生,你妻子和孩子现在都很安全,我那边有很多朋友在照顾!”
“谢谢姬掌柜。目前形势严峻,我还无暇顾及他们,再说,北山游击队在地下活动,有些事情很不方便,我肩上的责任很重,原谅我未能当面致谢,这次见面,还是上级经过多次研究后才批准的。”
“我知道,你这里是条红色通道,北上的人都指望着你们领路呢。这样吧,密牍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给你个交代,我们这边已有人去过日本,密牍破镜重圆的那一天不远了。呵呵,你给我和邹教授出了好多难题,是怕我姬顺臣不够诚心吧?”姬顺臣笑着问占举。
“哪里!哪里!密牍本身就是一个谜,我研究过父亲的遗物,但占举一人无能洞晓其中奥秘,周原子民艰难困苦,革命第一,我力不从心啊。你姬掌柜是这方面的专家,夏先生十分佩服你,哎,可惜他牺牲了。”
“节哀,节哀!夏先生遇难,我也很伤心,干什么都会有牺牲,夏先生才华横溢,学贯中西,要是天下和平安宁,他怎能放下笔拿起枪,把自己性命都搭进去呢?”
“姬掌柜也要注意安全啊,听说我家老瓮的那具女尸神秘消失了,是谁干的?”
“是的,我们身边有钉子,隐匿得很深,目前还没有拔出来,每次行动,总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或者先我一步,但又从不骚扰。占先生,我现在想了想,我那六姐的女婿小木匠应该是你的人吧?呵呵!”姬顺臣笑着说。
“是我的人,我不能坐视周原的先祖遗产被人肆意盗掘而不管,再说,姬家大院和占家老宅的一切,一直都在我们的保护范围之内。”
姬顺臣闻言后十分感动,一时不知如何答复,他转过身屈膝跪倒,把拳就叩:“占先生义举,我姬顺臣感恩不尽!在此,我代周原先祖百姓感谢为先!”
“不敢当啊,姬掌柜言重了,我占举何德何能?你们才是咱周原遗存的救星!”占举赶紧上前扶起姬顺臣说。
“需要什么尽管让小木匠开口,上次我们回周原,有一部分武器弹药还在家里闲放着,现在用不着了,就让小木匠给你们送上来吧!”
“谢谢,占举感激不尽,我们手头正缺硬货色呢,姬掌柜真是雪中送炭啊!”
“应该的,应该的,有你们在,周原地面上我就放心了!”
“家里你尽管放心,拔掉钉子是大事,姬掌柜有什么打算?你们那边有什么需要配合的,小木匠在家里随时伺候。”
“这不用说,我们现在已经破解了密牍所指的方位,具体入口还要等日本毕先生那半块密牍到手再作定夺。我现在想知道,你们当年在西大街干掉日本人,可曾得到过他们幕后推手的线索?”
“可惜啊,当时事发突然,背后下手,没有过多考虑就解决了,夏先生猜测,那些人可能不知道他们老板是谁,但有一点很疑惑,夏先生和我没有告诉你的原因,是很困惑,怕影响到你。”
“没什么,但说无妨,钉子不拔掉,祸害无穷啊!”
“我们有内线报,这些人事前在警署对面的一家饭店活动频繁,那家饭店是警务人员活动相对密集的地方,包括局长在内,警署几乎所有人都经常去那里用餐。夏先生怀疑,那里有可能是日本人领取指令的地方,具体方式不详。”
“哦,你们的意思是那颗叫毒蝎的钉子,有可能就在警署内部?”姬顺臣吃了一惊。
“是的,但也只是猜测。我们的内线后来首先否定了王探长,我一直想找机会亲自告诉你这一点,遗憾的是,我有近一年时间待在延安,前不久才回来,有些事情,我这边不方便把它交给其他人去办。”
“谢谢,我能理解,现在说也不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王探长身边的老陈,应该是你们的人。没关系,你不用介意,原则上,我排除军统情报局的人,你知道,他们也是我的对手。”
“是的,姬掌柜能掐会算,但愿老陈这次能助你一臂之力!”
“已经开始了,老陈去了风陵渡,进了日本人的老窝,只有你们的人才有这样的胆略,我这里正替他担心呢!”
姬顺臣和占举意外重逢,说不尽的揪心,道不完的迷惑,只叹知己夏先生遇难过早,恍然之间,当年夏先生和他憧憬的那些梦想,只有在另一个世界里一起回望了。
姬顺臣在北山占举那里待了两天,问了占举许多关于密牍的事情,这一次,他们的探讨相当仔细,包括占家老宅底下隐藏的秘密,以及占先生鲜为人知的过去。
作为当年周原地面上声名显赫的占先生之子,占举这个看似普通的周原画匠,袖中锋芒,深藏不露,行事低调,但在他们的那个圈子里,多年来占举并非浪得虚 名,早就有“小诸葛”之称,这是姬顺臣这两天才从占举的这些战友们那里听到的。更为重要的是,他对父亲占先生留下的那些先祖遗存有着独到的见解和精准的诠 释,其别具一格的预测出乎了姬顺臣的意料。在破解密牍的大方向上,占举的一些想法与他们西北风团队的观点不谋而合,让姬顺臣庆幸的是,包括他们在内的任何 人,目前,还没有任何一方抵达占举已经明确知道的那片隐秘之地。
“如此说来,占老先生当年进入的那个入口还没人真正到过?”姬顺臣站起来问。
“是的,没有人会抵达那里,包括我本人在内。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眺望隐秘,不敢独自上路,我知道,那些无法洞晓玄机的人,曾经大胆地尝试过,但总是走不到半道,就会离奇地死去,那条路,白骨累累。这是个不解之谜!”占举回答说。
“其实,这是一条绝路天机,结果很简单,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密牍,所以只有死路一条!你父亲是个勇敢的人,他此生不愧对那块密牍!”姬顺臣猜测说。
“父亲当年离奇穿越后突然失语,我怀疑,他可能在进入通道的某个环节上出了问题,这也是我不能下决心自己去探索的原因。密牍涵盖的天机太玄秘了,何况只有半块,说实话,我对自己的理解至今没有信心。”
“是的,我们和你一样困惑,远古历史是个大悬疑,很难用现实的真实去诠释。你曾经是个手艺顶尖的画匠,我想问你,你对壁画的历史了解多少?”姬顺臣问占举。
“哦,我没有像你一样受过正规的历史教育,关于壁画,我是从父亲以及祖上的手绘笔记里得到的灵感,当然,也有咱周原艺人几百年来的传承。我认为,现在的壁画和道家追求的那个太虚仙境比较接近,算是一种对来世的向往吧!”
“是的,我姬顺臣还是更佩服你,最原始最真实的历史其实在民间,而不是在教科书上。去年我们去过一趟蝎子洞天坑,那个下面的壁画十分诡异,几乎全是定 格了的肉身,我至今都不敢相信那一切是真实的,或许就是一场梦,但却实实在在的可以用手去触摸。我无法想象过去了的历史,灵魂会真的永恒不散吗?”
“我时常梦见父亲,我感觉,他好像一直都活着。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失语状态对我来说,可能比一般正常父亲的叨叨不休还要滔滔不绝,我从他的目光里能读出某种期望,可惜,在如今这个时代,父亲那个偶像的大山倒塌了!”
“你是个有灵性的人,就像你现在的选择和你的信仰一样,执著但并未放弃。哎!我姬顺臣惭愧呀,放下了枪,热血都快凝固了!”
姬顺臣叹息着,从某种意义上看,他选择后要比占举愧疚,起码占举可以自由地为心中的信仰去战斗。
“在哪里都是革命,都是抗日,姬掌柜何必自责呢?你给周原百姓和西北军的奉献,大家有目共睹,北边对你很器重,我在延安,听到有好多人都在支持你!”
“呵呵,惭愧惭愧,一点儿良心而已,生逢乱世,我牵心的还是脚下的这块圣地啊!”
“有周原先祖天佑,万事如意,你会到达目的地的,再说你手头高手云集,不像我父亲当年,是一个人在战斗,我期待你凯旋的那一天。呵呵!”
“有你占先生护驾,何惧也!到时候,我还想我们一起下去,你领悟你父亲的精髓不是一年两年了,在许多方面超越了我们整个儿团队的破解。”
“超越谈不上,就是琢磨时间长了,悟出了一些道脉,只能算是一知半解吧,等你们拿到了那半块密牍,我的结论也有可能会站不住脚,到时候看吧。如果我身上无其他任务,占举当然在所不辞!”
“好吧,那我就不久留了,那个毒蝎最近必有动静,局中迷,局外清,我相信你和夏先生的判断是正确的。回西安后,我便设法从警署内部排查动手,尽快拔掉毒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