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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卫明脚步轻快,走到三四里地外善缘小区的一家超市,买了一瓶十块钱的白牛二。找到包吃包住的工作了,不必再担心没饭吃了,喝二两!超市门口有一个菜店,卫明问了问,白菜一块五,往西走一点,有一个刚刚开业的菜市场,只有一户菜贩入住,她那边的白菜一块三。

卫明胳膊窝儿夹着酒瓶,向菜市场走去。菜摊用塑料布罩成一个大棚,里边还生着煤球炉,不过,并不暖和,每样菜都用破棉被破褥子盖得严严实实。卫明问了几样菜,黄瓜六块,豆角八块,油麦菜六块。卫明记得,自己足有两三个月不吃这几样菜了,好像入冬以来就没吃过,他喜欢吃白菜豆腐和白萝卜,正好,这几样菜最便宜。我是一个天生耐粗饲好喂养的人啊!问了问白萝卜,两块五,一根至少也要四五块,卫明就买了两块钱的豆腐,挑了一棵最小的白菜。尽管这样,也花了八九块钱。付了钱,卫明有点发呆地站在菜棚里。唉,别嫌菜贵,并非因为这是北京,也不是因为十冬腊月,农民工一个月都能挣三四千四五千,五十多岁的农民工保安都能挣两千四。菜一点不贵,只是你自家没挣到钱。

卫明走出菜棚。菜市场老大一片,新建的,他刚搬到东沙屯也来这边买菜,那时候菜摊都在小区路边,还没这个菜市场。菜市场建好了,却只有这一户菜贩入场经营,看着生意还不错。空空荡荡的肉类区和水产区的铁皮摊位在寒风中阴暗湿冷。

卫明又拐进菜棚,他笑眯眯地问女菜贩:“您这个摊位一月多少租金?”

女菜贩看看卫明,“三百,一交半年,交仨月也行。我交了一年。”

人家多有钱!“肉类区和水产区咋没商户入驻?”

“新建的菜市场,又要过年了,还没人租。”

“估计很多人来看,都觉得这个地方生意不行吧?”

三十来岁的女菜贩有点调皮地看看卫明,笑着说:“你看我这儿生意不好呀?”

卫明笑笑,连声说:“倒也是,倒也是!对了,我想在肉类区租个摊位卖猪肉,你觉得咋样儿?”

女菜贩抬头又看看卫明,说:“试试呗。我当初也是想着试一试。这会儿入场,说不定给你优惠嘞,说不定一月一交都成。”

“菜市场办公室在哪儿?”

女菜贩挺热情,走出菜棚。她看看一间彩钢小屋,说:“没来上班。你明天来问问吧。到时候咱们搭伙计,摊位越多越招人。你要想干,抓紧来,说不定过了年租金就涨了。”

卫明连声道谢,“谢谢!谢谢!”

卫明并非一时心血来潮,刚搬到东沙屯他就想到了卖猪肉,不过,他想的不是到菜市场租摊位,他想骑辆三轮车走街串巷卖猪肉。有一次,他去东沙屯村里买彩票,彩票站门口挂着一张纸裱:因回老家,八成新人力三轮车出售。他问了问彩票站投注员,她说是她家的房客挂上的。卫明问多少钱,投注员说,好像两百吧,你和他还还价,兴许一百五就能要。卫明当时就想着用这个三轮车做点啥营生。卖炸臭干子?还得再置办锅灶;卖瓜子核桃吧,那些东西一时半会儿卖不掉也坏不了。卖肉也成,利润高一些,每天早起去昌平城西南的水屯菜市场批发一扇猪肉,估计也就三五百块钱,骑着三轮到处转着卖呗。不过,那个时候天气还不太冷,还得置办个冰柜,就是二手的,卫明手头的资金也不够。

看到这个菜市场空荡荡的摊位,卫明确实有点动心了。交一个月的租金也就三百块钱,批发五百块钱的猪肉,再买个电子称和两把刀,总共下来也就一千多块钱。口袋里钱不够了,信用卡还能透支一千多,当天早上批发当天晚上就能回本。

这门生意有可行性!

让卫明有点失落的是,自己这个戴着一副眼镜、穿着还算整洁、他觉得自己长得也还算体面的斯文人说到想卖肉,女菜贩自始至终没流露出一丝儿惊讶,卫明一丝儿都没看出来她有惊讶的表情。卫明刚到北京住在香山的时候,有一次,他和一名卖羊肉串的邻居聊天,“你教教我,哪天失业了,我也卖羊肉串。”邻居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山东男子,他笑着说:“一看你老哥就是文化人,能干这个呀?这都是没文化的人干的粗活儿。”

卫明那会儿是开玩笑,这会儿不是开玩笑;那会儿,卫明能够看得出,卖羊肉串的邻居不是装;这会儿,卫明也能看得出,女菜贩也不是装。

走了不到两百米,卫明的失落就不见了。两个月前,他和公寓里一个打杂的老乡赵师傅聊天,说到自己想卖老家的裹凉皮。其它地方包括凉皮的老家都是把凉皮切了吃,卫明他们老家在卫明二十岁前没见过凉皮啥样儿,可仅仅吃了二十年,老家卖凉皮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把调料撒在凉皮上然后卷起来吃,风味独特,许多人喜欢吃,卫明也喜欢。到了北京,他几次想过卖裹凉皮。

“我叫卷凉皮,是不是比裹凉皮好听点儿,洋气点儿?”卫明问赵师傅。

赵师傅在固安建筑工地上做过大锅菜,他说:“最好还是叫裹凉皮,地道,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赵师傅五十来岁了,当过兵。

“你想着有人吃没?”

“不管是啥,只要有人卖,就有人买。关键是你得弄个好配方,弄出特色儿,还得实惠。”

“俺三爷是我老家那一片的名厨,我从小就对做饭有特别的兴趣。”

“那中那中,你试试呗,反正投资不大,买辆三轮,进点儿凉皮,一千块钱都用不了,当天就回本了。试试吧,老乡,说不定真中嘞!”

卫明和赵师傅在一起喝过好几次酒,有时候在赵师傅屋里,有时候在卫明屋里,他看到过卫明发表在网上的文章,看见了卫明堆在房间的书。可卫明说起卖凉皮,赵师傅竟然不像香山那个卖羊肉串的那样,“你这个文化人儿干这个呀”?卫明那时候就有点失落。

到底骑三轮车卖肉划算还是租个摊位划算?投资差不多。还是租个摊位划算,比骑三轮车体面一点;更主要的是,在菜市场可信度高,能多卖肉。

卫明一边拎着菜和酒往东沙屯走,一边反反复复合计。他不再合计骑三轮车卖肉还是租摊位卖肉,他合计的是到底卖肉还是去王子谷当保安。当保安,而且是在哪个熟人也绝对不会碰见的荒郊野外当保安,旱涝保收,没投资上的闪失,心静。卖肉,说不定就碰见熟人了,肯定会碰见租住的邻居和公寓老板管理员啥的,尤其会碰见几个也是租住在公寓里的河南老乡。特别是,老家一些乡亲有在这一片干活儿的,卫明前一阵子在沙河就遇到过几个。让他们碰见传到老家,你还回不回卫家庄?不过,卖肉是自己当老板,千把块钱的老板也是老板,当了老板就有搞大的机会。当保安,就是当队长,也不过是个打工的,并且是不体面的打工的,关键是没发达的机会。自己也不正是没饭吃了心慌了才想到这招儿?

路过一个公交场站,卫明站住,向那边看看。不知道是哪一路的公交场站,规模不算大,院子里停着几十辆公交车,却不见人影。哦,不是公交场站,是一个停车场。

卫明穿过公路,走到停车场门口,扭头向里看,还是见不到一个人。门卫室肯定有人,只是玻璃上蒙着一层水汽和冰花,看不见里边的动静。

王子谷那个公交场站是不是就这样?要真是这样,一定要去。看,多安静,汽车进来进去轰轰隆隆不算吵,没人打搅才算安静。说不定只有我一个人值班,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一片荒郊野外的门卫室,自己做饭,工作也就是开开门,看看车。这不正是你自己想了多少年的好工作呀?

早在刚从银行出来的时候,卫明找不到工作,整天在荒郊野外瞎逛游。有一段时间,他每天去西郊一个小水库,把几绺鸡肠子放进虾米篓里诱虾。那年也真他娘的邪门,虾米出奇的多,一边的小河里有很多虾米,水库里的虾米更多,虾米篓放进去,十来分钟,拉上来,一堆大小虾米活蹦乱跳,卫明平均一天能收获二三斤,最多的一天,足有四五斤。回家后,他把大一些的虾煮一煮给儿子女儿吃,小虾米伴上面炸炸,卫明觉得又营养又补钙。那两年,电视上天天播补钙广告,孩子们也说过几次想喝那种看上去就好喝的蓝瓶钙液,可卫明从没买过哪怕一瓶。孩子们说了几次,也就不再提了,电视上播放补钙广告,八岁的儿子会撇嘴说:“这都是电视广告的灌输销售,根本不科学。”三岁的女儿也会说:“嗯!我才不喜欢喝呢,喝了拉肚子。”

卫明不是心疼钱,他是觉得,给孩子喝乱七八糟营养液的,都是没文化的家长,没文化却有钱的老粗家长才相信不科学的广告忽悠,我卫明是一个大学毕业生,相信科学,电视广告的灌输胁迫推销撼不动我。他也不是觉得自家的孩子不需要补钙,相反,他知道他的孩子最需要补钙,不但孩子需要补钙,他自己也需要补钙。儿子女儿和老爸一样,天生塌鼻梁,塌鼻梁就是缺钙的最直接表现。钙质缺乏不但造成骨质疏松,更要命的是,让神经疲软。神经疲软的人能活成啥样儿?高位截瘫的强人多了,丘吉尔、霍金、保尔·柯察金、张海迪,湖北一个高位截瘫的小姑娘当选为全国道德模范。四肢健全神经疲软,一辈子啥也别想干成。

我之所以混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神经疲软,就是因为天生缺钙。

但卫明没有给孩子买过一粒一瓶补钙品,他只相信,阳光是最好的补钙品。

不过,捉到了这么多虾米,有时候,卫明还把钻进去的小鱼带回家,他会耐心地把小鱼小虾做好给孩子吃。他觉得,囫囵吃下的小鱼小虾比蓝瓶白瓶的钙液更补钙。

水库对卫明的吸引,还不是小鱼小虾这些孩子们的补钙品,是两个看水库的小伙子。

两个小伙子都只有二十五六岁,值班室就在水闸上边机房里屋儿。正是夏天,小屋里凉丝丝的,两个小伙子说,“凉快着嘞,晚上还得盖被子。”

卫明考虑了好几天,终于大着胆子给市长写了封信,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下岗失业了,还离婚了,还带着两个孩子,还编造说自己是一名有五年党龄的老党员,希望能够找到看水库这样一份工作。他在信末激动地表示:尊敬的市长同志,写完这封信,我激动地掉下了热泪。如果尊敬的市领导能够给我安排一份这样的工作,我一定尽职尽责,任劳任怨,风雨无阻,爱岗敬业,保证坚决对得起党和政府的关怀厚爱!

写完信,卫明真的眼泪汪汪。

等了半个月,他没收到音信。又等了一个月,还是不听音信。第二个月过去半月了,卫明还在等着。那段日子,卫明每天一大早就出门在大街上溜达,他在家里窝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走在大街上,卫明的两眼总是往电线杠上瞅,可惜,那会儿招聘小广告很少,大多是治疗尖锐湿疣和不孕不育的广告。卫明家离市政府不近,市政府一片的电线杠总是干干净净的,卫明不喜欢到那边转悠。写过信,卫明几乎每天都要特意绕道市政府大街。走过市政府大门,他总会充满温暖和希望地向里边望望。我给市长写过信,也就是说,我是和市长建立了联系的市民。全市有五百万人民群众,估计像我这样能和市长有联系的普通市民也不是很多吧?卫明心里有些自豪,每次走过市政府大门,他都感觉自豪。

三个月过去了,已到深秋,小虾们纷纷潜回深水区,一天捉不到几个了。卫明坐在水边,盯着栓在小灌木上的虾米篓的白绳子,他想到了孩子们,想到了蓝瓶白瓶钙液,想到了市长。市长要领导全市五百万人民,都像我这样给市长大人写信,不得把他个王八蛋给累死啊?不累死,也累得他玩不了小妞了。即便市长身边有很多工作人员,要一个个对付五百五人民群众的吃喝拉撒睡,不也得把那些小王八蛋都给累死呀?不累死,也得累得他们没力气和老婆做事,那人家不断子绝孙了?

卫明突然觉得自己很丢人,还觉得自己有点神经了。

过了一会儿,卫明心里一激灵,他想起了他的表哥,亲表哥。表哥在市政府当副秘书长,尽管自从他下岗,他们就越来越少地来往了,可小时候,表哥和表哥的妈妈也就是卫明的老姑对他很好,没事儿就到舅舅家娘家,表哥很喜欢用自行车带着小表弟东游西窜,从小到大,表哥都是卫明的主心骨。卫明在家里是老大,没亲哥哥,他觉得表哥比亲哥哥都亲。

卫明立马儿掏出手机。想了想,给表哥发了条短信。表哥在卫明儿子也就是他的表侄子四岁前见过几次,孩子做九啥的,表哥表嫂都出席了,那时卫明还在银行。女儿出生那会儿,卫明已经从银行出来,表哥一次也没见过表侄女。卫明说,亲爱的表哥,尊敬的秘书长,您的亲表弟只能靠用鸡肠子捉点小鱼小虾给您的表侄子表侄女补钙了。看在您舅舅俺爸爸的份上,看在您姥爷俺爷爷的份上,您费费心,看能不能给亲表弟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找份工作,比如,西郊那个水库需要人看,我很喜欢那样的工作。

过了一个小时,表哥没回短信。夕阳红彤彤地落到水库边的柳树林里,卫明收起虾米篓。水冰凉冰凉的。冬天就要到了,我得抓紧给幼崽们打食儿!

过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收到表哥的回音。卫明想着给表哥打个电话,犹豫了一会儿,过一段时间再说吧。表哥天天伺候市领导,还是别让他分心了,让他安心工作当更大的官吧。表哥官当的越大,才越能给自家人办事呀!

过了一个月,霜降那天,卫明鼓足勇气,给表哥打了电话。

“啥事儿,快说,市领导等着我嘞。”卫明听不出表哥是不耐烦还是真着急。

“哥,我前一段给你发的短信,你收到了吧?”卫明脸上带着笑,轻声问。

“短信?啥短信?哦,收到了。我说你呀,你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咋想着去看水库嘞?你真是智商高情商低呀!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智商,是情商,情商才是生存的法宝。我问过水利局局长了,人家说了,那是谁想看就看的呀?”

卫明心里一阵紧,一阵凉,他笑着说:“哥,到底看水库是个好活儿还是孬活儿?说是好活儿吧,你说表弟我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竟然想着去看水库;说是孬活儿吧,谁想看就能看呀。”

“你都快家破人亡了,还这么认死理儿!中了中了,这不,领导又催我嘞,我得抓紧走了。看水库的事儿抽个时间再说吧。”说着,表哥挂了电话。

哟,你他娘的,我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毕业生就连一个看水库的活儿都找不到?别人找不到吧,市委副秘书长的亲表弟也找不到?找不到就找不到吧,还一会儿大学生竟然想看水库,一会儿水库是谁想看就看的呀!看水库不行,你给我找个看仓库的活儿也行呀?你都知道你亲表弟就要家破人亡了,你还不拉一把呀?这号儿东西都啥材料制成的呀?钢铁水泥狼心狗肺制成的吧?估计连这些东西都不是,是一种老天爷都不认识的特殊材料制成的!

“孽障,我仨——了你们!”卫明咬牙切齿地念白。这是他看过的一出电影里的台词,一个笨得可笑的老法师见了妖魔鬼怪,总是掣出桃木剑,拈个兰花指,拿腔做调地“孽障,我仨——了你们!”其实他说的是“我杀了你们”,香港法师,总是把“杀”说成“仨”。

一声汽车喇叭声,卫明吃了一惊。一辆公汽正出站,往这边拐弯的时候,与卫明擦身而过。卫明急忙向后撤,他的脚后跟拌着一块砖头,差一点摔倒。

卫明站住,又冲院子里看了一眼,穿过公路,继续向东沙屯走去。

真要是像这个停车场一样看大门看场子的活儿,我真干,巴不得呢,巴望了好多年了,肯定比看那个臭水库工资高,关键是不用去求这个爷爷告那个奶奶了。市场经济就是好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就是好啊!

在一个过去从没听说过的什么王子谷当保安,想一想,有点儿悲催,但荒郊野外一个孤零零的停车场也让卫明安心,让他心里暖乎乎的。站在黄土高坡上一个阳光灿烂的大院子门口,穿一身假警察那样的制服,看着一辆辆公交车悄没声儿地出出进进;晚上,收车了,一个人在门卫室做饭,写作,看书,说不定还能唱唱信天游嘞!

挺美,有点世外桃源的味道。工资低就低吧,一天八十块钱,管吃管住,等于一个月三四千。每月还还信用卡最低额,买买彩票买买烟,应该能剩下来一千左右,全都寄给孩子。我过去多窝囊多对不起孩子呀,一个大老爷们儿,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毕业生,都没法儿给孩子们打到食儿,就像俺妮儿哭着说的,爸爸,咱家咋连最基本的房子车子都没有哇?这会儿好了,能每月给孩子寄点钱,我孬好还配当爹。

卫明的眼睛湿润了。他四下看看,新修的作为将来的工业园道路的马路上不见一个人影,太阳正在沉沉西坠,红彤彤的太阳也是冰凉冰凉的。

一个月两千四,总额和在写字楼里当编辑相比,少了一大截,不过,不这样比较的话,一天八十块钱,不算少,我刚上班那会儿,还是在银行,一个月才七十块钱。老家伙过惯了一天花几块钱的日子,八十块,真不少,搁过去,想都不敢想。

写字楼里的男女小主管们,见鬼去吧,爷爷我再也不受你们那些乡下来的打工仔打工妹的气了。看看你们一个个刚刚吃饱肚子就猖狂不可一世的穷鬼后代的变态样儿,爷爷恶心!你们整天缩在格子间,趴在电脑上当小偷混饭吃,那是犯罪。犯罪挣钱多也行呀,人家毒贩子人贩子一年几百几千万,你们呢?一个月也才鸡巴三四千块钱,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头都抬不起来。老子在世外桃源的荒郊野外动动腿动动手一月就两千四。

突然,卫明想到,自己这两千四是三十天挣的,包括星期天,包括节假日,包括春节;写字楼里的打工仔打工妹是二十来天挣三四千。这么一折合,等于他们一个月挣五六千;再加上一天上十二个小时……

卫明站住了。

我姓卫的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是90年代的大学毕业生啊,我是曾经的银行干部啊,我扔掉银行的工作不是在银行混不下去了,我是想寻求更大的发展,没想到,竟然沦落成一个打工的,还是一个老打工仔;打工就打工吧,老打工仔就老打工仔吧,还是当保安,中老年农民工和初中没毕业的农村小子才干的活儿,可能就连他们也是没法儿了才临时干的活儿;保安就保安吧,要是一天八小时工作制,有星期天,有节假日,有加班费,也算一份工作;啥都没有,一天十二个小时一月三十天三十一天连轴转,两千四!

当初,和卫明一起从银行买断的一名同事家里开着豆腐作坊,他出来后,也是足有一年多无事可干。卫明提醒他:“你为啥不做豆腐?多赚钱啊!”那位同事有些不高兴地说:“哥,你觉得兄弟是卖豆腐的料?”那个时候,卫明不理解同事,中间好多年,他经常想起那位同事的气愤,也不理解;这会儿,卫明理解了。

他一个高中毕业的开豆腐作坊都觉得丢人,我一个大学毕业生想着卖猪肉;就连卖猪肉都投资不起,只能干保安了;干保安就干保安吧,一天十二个小时,一月三十天三十一天,挣两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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