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在埃克斯穆尔买了一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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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肉还是食素,我知道现在社会上有很多争议,这二者我都能理解,也都赞成。
有人认为:
如果你要吃肉,你应该知道这些肉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你要吃肉,这些肉应来自快乐无忧、自由放养的动物。
如果你要吃肉,你每吃一口,都应对那些动物满怀感恩、尊敬之心。
如果你要吃肉,你一点都不能浪费。
还有人认为:
如果你吃肉,你就会残忍无情,跟野蛮人一样手里拿着棍棒,屈膝跪地,在大街上游荡寻觅猎物。
吃肉可以是件简单自然的事,也可以令人深感困惑。我选择了困惑。
看着那些猪离开,真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我多想冲出去拦住那辆拖车,恳求他们掉转方向把猪拉回来。但我没去。相反,我把手塞进口袋,转身走了。
我走向马厩,那里正对着空荡荡的猪圈,博比正在吃干草。它看见我后嘶鸣了一声,我用胳膊环住它的脖子,把脸贴在它光滑的皮肤上。
我想放声大哭,想换身黑色衣服哀悼。我很难一边那么做,一边又在想要准备好调味汁来蘸食上好的美味烤猪肉。现在我的思维很奇怪。一方面我一想到要吃自己的朋友就很不舒服;而另一方面我觉得好像必须把所有的肉都吃掉,养这些猪才有意义,不仅是那些好肉,就连眼球、肛门、耳朵、蹄子也都要吃了。我被这两种想法拉来扯去,弄得不知所措。还要再过一个星期肉才能送来,我有充足的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
第二天,我开车回伦敦。
自从我们离开伦敦搬到埃克斯穆尔,已经14个月了,这期间,我频繁地在伦敦和埃克斯穆尔之间来回切换。我开始期待这两种生活间的短暂旅程,在汽车里我感到舒适自在,车里有CD、三明治、含糖的能量饮料、收音机。这是个中间地带,没有人打扰。
把猪送走后的那个星期,我开始吃素。
星期五下午,我的脚刚一踏进家门,就知道有事情要发生。黛比在门口轻轻地吻了我一下,她的手里拿着三根巧克力棒,我知道,这不是给我的。
“来。”她说,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本应空着的猪圈前。她很兴奋,不像有什么好事。“那儿,”她指着,大声说道,“那是属于你的小猪了。你可以给它起名字,你也可以尽情地爱它,我们永远都不会把它送走。我们会养它,永远和它在一起。”
里面有三只小猪,两只粉红色的,一只黑色的。她正指着黑色的那只。
“那只黑的是你的,我们要把另外两只养肥给它做伴。你认为怎样?”她说,“说点什么吧。”
我想说的是,“你去哪儿了,为什么要那么做啊?我根本不想要什么猪!”不过,我没有说出口。她很开心很兴奋,还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呢。所以,我感谢她,她用双手围在灿烂的笑脸前,在原地蹦上蹦下。
我也笑了。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给这只小猪起名叫凯莉,因为它有一个性感的小屁股。
鸡,马博比和乔治,羊,现在还有一头猪凯莉。生活变得忙碌起来,我发现每天一大早我就开始记录这种精神上的日记:
鸡:臭烘烘,讨厌死了
博比:棒极了
乔治:脾气太坏了,时不时荷尔蒙发作
羊:太吵了
粉猪猪:越来越胖
凯莉:它恨我!
凯莉恨我。我努力了一个早上,但它就是不让我接近,而我还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它甚至不吃我喂的食物。我感觉糟透了,好像这都是我的错,这让黛比也很难过,我很努力地试着和它搞好关系,可我越努力,凯莉就越恨我。
如果一头猪不想认识你,你怎么和它成为朋友呢?
我和它讲话,我看着它;我不和它讲话,我不看它。我笑,皱眉头,躺下,坐下,站起来。我爬进它的窝里蜷缩在它身边,我甚至去关心其他小猪,想让它心生嫉妒。可一点用都没有。我把双手伸向空中,“好吧,你就这样吧。我再也不会要你了。”我被迫走开,而它却点头感谢我终于走了。
在屠宰场悬挂一星期后,黑屁股和斑点屁股被送了回来。
从新来的小猪那里走进厨房,看到它们的前辈被分解后堆在橱柜台面上,这种感觉很奇怪。那里到处都是肉,是我见过的一些老而且最肥的肉。
“白色的。”我说。
“那是肥肉。”
“啊呀,这就是它们的肉吗?”
黛比拿起一段排骨,上面足足有一手宽的肥肉。
“这东西只看一眼都能让心脏病发作。”我说。
“屠宰场的人说,像它们这么大的猪,正常的体重应是70千克左右。可我们的猪一个128千克,另一个136千克。我们把它们喂得太肥了。”
我不介意吃肛门还是眼球,但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吃那些肥肉。要么我就真的一点都不吃?这样做似乎也不对。
“不管怎样,”黛比继续说,“我们已经做了一些,这些肉很不错的!先来尝尝看。”
她递给我一个盘子,几块可以一口一块的排骨整齐地一字摆着。肉看起来颜色有点深,比我见过的猪肉颜色都深。闻起来很香很香。
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我,我也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这也是我在思考的问题):我到底应该怎么做?而不可思议的是,我想吃。我想吃这些肉。我很想很想吃这些肉。我用勺舀起一块排骨,迅速送进嘴里。
我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就这么简单。或许,这就是人,特别是猎人和一家之主的天性。我感到很自豪,感到很不错,感到很强壮。或许,我不该有这种感觉,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没办法。
我甚至都没有用盘子边上放着的叉子,直接用手又抓了一块排骨送进嘴里,口水混合肉汁沿着下巴直流。哇,太棒了!我是说真的好好吃!这个滋味——光滑细软,鲜美多汁!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猪肉!如果你还想吃到更地道的猪肉,那只能去舔头猪了。
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坚信只要自己一吃肉,就会立刻吐到地板上,可现在,我却无法停止吃肉。
请不要误解我,我仍然惦念我的猪。当我想起它们时,我的心颤抖不已,像要碎了一样。我很不好受,我不但把它们送向死亡,而且还把它们推向拖车。那一天一直是我生命里最糟糕的一天,我恨我自己。但是送回来的肉是另一码事,这二者毫无瓜葛;或者就算它们有什么联系,也因为中间隔着的那一星期变得互不相干。
我们把肉收拾好,那天晚上,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我没有梦见飞机坠毁。
慢慢地,我对在乡村的穿着不那么在意了,虽然晚上我仍旧穿着时尚的裤子和衬衫,但白天基本上只穿马裤和T恤。接下来的两年,形成了一种固定的生活模式,我不停地在伦敦和埃克斯穆尔之间穿梭,而且我开始喜欢我生活中的这两个部分——直到有一天,我站在家里的厨房中,前门被撞开,黛比冲进来。
我刚从马厩回来,在做三明治。
“对面的那块地要卖了!”她嚷嚷着并砰地关上身后的门,“我们应该去买份当地的报纸,他们是在那上面做的广告。我们现在就去!”她急匆匆地把我朝门口猛拽,然后又使劲把我推回去,我静静地站着,她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我都感觉到疼了。
“对面的那块地要卖了!”她重复着,更大声了,好像我没听清楚她刚才说的。
“我听见了。”
“你怎么想?”
问到点子上了。对我们来说,那是一个理想的地方。我可以从卧室的窗户往外看到最上面那块地。远处是十英亩林地,一直顺着陡峭的山坡延伸到谷底,那里有两片更宽广的田地,一条私家小路,一条小溪。总共有20英亩。对我们来说很完美,猪和鸡能在树林里漫步、玩耍;羊和马可以在田野上撒欢跑。太完美了。可是……
……可是,我们卖掉伦敦公寓的钱已经用于投资。
……可是,投标需要密封标价,这是买东西最可怕的做法。每个对这块土地感兴趣的人都得在一张纸上写上他们所能支付的最大金额,然后装进信封里。在一个特别的日子,一个特定的时间,所有的信封都被打开,支付最大金额的人将赢得那块土地。没有第二次机会。从买方的角度来讲,这纯粹是在赌博。
……可是,这块土地已荒废了几十年,现在的状况非常糟糕,连个栅栏都没有,门也歪歪扭扭,这也就意味着要做很多工作。
……可是,指导价很高,如果要买,就要把一切都打理好,因为极有可能会花去我们所有的积蓄。不过,我们也在想,当那块土地真的到来了,你不能错失它。不管怎么样,上帝不会再制造出第二块如此完美的土地。
拍卖前,我们慷慨开价,好确保安全拿到那块地。我们忐忑不安地过了三天,这也是土地所有者考虑的时间。最终,他们的回复是“不”,他们还想再要一半的价钱。
“你们在开玩笑!”我告诉房地产代理人,“这已经是指导价的两倍多了。”
他们才不在乎。他们感兴趣的是我的最终底线。如果我想要,就是这个价钱了,要么拿走要么放弃。我确切地告诉他们,我们不要了。
放下电话,我对黛比说:“就是这样,我们支付不起。这会把我们搜刮完的。太疯狂了,还往上加价。”
如果他们就这么接受了我们的标价,我肯定觉得不舒服,会一直质问为什么我们要在乡村买一块我根本不想住的地方。但当他们告诉我不能拥有时,我就会想方设法弄到它。
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一天以后,我打回电话,“好了,它是我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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