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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又养了一匹马博比

直到走到外面,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就这么做了。”黛比在汽车里说。

“我也不敢相信。我们找个地方停一下?我想喝点什么。”

“昨天你还冲我抱怨,觉得我事先没和你商量就给家里弄了一只羊。”

“我知道。我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以前我们从来不会不和对方商量,就独自做决定。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这样,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合理。”

“不过,你确实这么做了。”

“我知道。”

我们找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小地方,点了两杯喝的,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旁。

“应该让你抱它的,”我说,“你应该看看它的眼睛和睫毛,还有那个向上皱起的小鼻子。”我用双手遮住了脸,“上帝啊,我究竟都做了什么?”

“这很好呀。你看,我们都知道,我们绝不会不买什么就离开那儿的。”

“我没有。”

“你有。话说回来,你刚才迫不及待跳进去的样子让我吃了一惊,不过那样很好啊。如果你没这么喜欢的话,事情没准儿会比较难办呢。”

“我都不知道我这么有热情。”我说,双手依然捂着脸。

“但你确实很喜欢它们呀。我还从来没有第一眼就爱上哪个小家伙,这是多么美妙的事!”

“太可怕了。我想我是病了。”

“喝点吧,马上就好了。我已经在网上搜了好多关于猪的信息,还找了个地方可以全天学习养猪的课程,我们暂时安排在下周末学习。一共有三个周末的课程,每次课至少一天,学习怎样给小猪盖房子,以及为饲养小猪所做的一切准备工作。”

盖一个房子。一个房子。盖。我。这些词不应该出现在同一句话里啊!

“别抱怨了,你又不是小孩子。”

“我想我妈妈。”

“现在这个时候,或许你去向一名建筑师学习学习会更好。”

我用双手做了一个洗脸的动作,然后垂下来,“我的生活失控了。”

“别这样。难道你没发现——你正在掌控自己的生活?难道你没发现——现在,此时此刻,你才是真正地在为自己而活?”

我用力笑了下,却被呛着了,“才不是!”

“哦,不过,你必须知道,”她坚持着,“我们现在养了鸡,有了鸡蛋和肉——”

“肉?谁说养鸡是为了肉?”

“那你觉得,我们养这群小公鸡要做什么?它们不会下蛋,成天只知道打架。”

“那又怎样,我也没说就会吃它们啊。”我说。

“别傻了。鸡就是要吃鸡蛋和肉,羊——”

“我很高兴能吃那只撞我的羊……”

“然后,几个月之后,还有猪肉可以做香肠、火腿、培根、萨拉米香肠,还有好多其他的东西。如果这些都不是你想掌控的生活,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

可能被她说到了点子上,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想要这种生活。另外,我也不想吵架,“我们能换个话题吗?我刚抱过斑点屁股,现在不想谈论怎么吃它。”

“可你知道它是用来吃的吧?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嗨,听着,如果那个时候真的到来了,千万不要觉得震惊。还有,我差点忘了,别给它起名字。显而易见,一旦起了名字,就很难把它送走了。”

我抿了一小口酒。吧台那里有三四个客人,看起来很像当地人;这个地方幽雅舒适,也很安静。

“这些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啊,黛比?”我问,“我能理解你对你的工作的感受,你想逃离伦敦,但我可从没想过你会变成一个农妇。自从到了这里,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有时,我甚至都怀疑我是否真的了解你。”

她激动地抓住我的双手,“当然,你当然了解我啊。”

我大笑起来,“是吗?”

她像个迷失的小女孩突然间找到了方向,夸张地点点头,然后说:

“从头到尾,我可没有成心计划这样。不管我说了什么,我想的是离职六个月,在当地一个律师事务所找个职位,这样我还可以继续做以前的工作,只是案子会少一些,压力也不如伦敦那么大。由于你老不在家,所以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上网,我刚到这儿,对一切都不熟悉,所以会经常上乡村的小型论坛。我已经学到了很多知识,还亲自去做了一些事,那种感觉好刺激!像养猪、鸡和马。对了,马!我才想起来要告诉你一些关于马的事情。”

“它们怎么了?”

她想了一秒钟,“我待会儿再告诉你,现在这个事情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方式非常适合我们,这样更健康也更自然。我们自己生产肉,这样就可以省钱,我们省的钱越多,你在伦敦待的时间就会越少。”

“我可不想当个农夫。”我说。

“我知道你不想。”

“我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农夫。我更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靠着土地生活的,或者说得好听点,要回归自然。”

“这些我都知道。”

我回到伦敦后,让理发师把我的头发全部剃光。我还买了时尚的黑色裤子,一双休闲鞋和几件挺括的、合身的衬衫。我决定了,这些就是我的周末服装。没有牛仔裤,没有肥大的运动鞋,没有镶褶边的紫色衬衫,没有“停止战争”或“拯救森林”的徽章,没有胳膊肘满是补丁的棕色套头毛衣,当然,更没有长发。

养猪的课程非常好玩。我们学习怎么喂食、盖猪圈还有照看食用猪。我竟然还亲自盖了猪圈。不错,就是我,盖了猪圈。多了不起啊!我身上到处都是水泡、青肿、划伤、擦伤、抽筋。我肌肉拉伤,我热得一身臭汗,而这一切都是我穿着整洁漂亮的新衣服完成的。要知道,干每一件事都有它的讲究。

一整天,锤钉子,拧螺丝,锯木头,我又发誓又诅咒,用尽了各种工具、各种新鲜的不同寻常的方法来折磨自己。终于到了晚上,我整整泡了一个小时的澡,之后平躺在地板上,想着身上的伤痛,想着有没有一整根大树干,这样就不用东拼西凑搞得乱糟糟了。而正在这时,黛比过来了,她想和我聊聊马。

“感觉乔治怎么样?”黛比问。

今天一大早,我开始忙活猪圈之前,还骑它出了趟门。

“挺好的啊。很健壮,跑起来真快,之后也能平静下来。”

“你想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吗?”

“不想。”

“再想想。”

“我已经想过了。不用。”

“其实……差不多……我们已经又有一匹马了,是乔治的妈妈。这次不需要花钱,是免费给我们的。它可爱极了,每个人都觉得它很适合你。”

不不不,坚决不行,“还是不适合我,谢谢了。另外,‘每个人’是谁?”

“你知道的啊,”她耸耸肩,“你不想听听关于它的事吗?”

“不怎么想。”

“它很美丽,而且,嗯,它在伦敦……这星期你抽出点时间去看看它吧。”

“你在开玩笑吧?黛比!”

“别嘟嘟囔囔抱怨了。只是去看看它,就这样,就算为了我,行吗?”

“我‘只是过去看看’,最后再喂养它们是吗?看看那些小猪!不,很抱歉,所有这些事情都只有一个答案——不!我最保险的做法就是‘不去,也不看任何东西’。”

当然,最后,我还是去了。下班后,我驾着车到离伦敦很近的地方去看那匹马。它独自在马厩里,旁边紧挨着一幢老房子,草木蔓生。马厩用石头砌成,后面有一个窗户,不过窗户早就卸了,那儿空空的,可以看出,这匹马能消遣的唯一娱乐就是把头探到窗户外,看着人来人往的世界。

它给我的第一印象简直太漂亮了。浅灰恰到好处,有点接近白色,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瑕疵,长长的鬃毛像丝缎一样飘逸,还有那褐色的、深邃的大眼睛,它实在是太美了!它又高又大,有17.3手高,我和它站在一起,完全看不到它后面。它是爱尔兰纯种母马,名字叫罗伯塔的骄傲,不过大家都叫它博比。

在所有的交易中,我最讨厌的就是辨别技术方面的事。如果这是辆汽车,我还可以看看下面的阀帽,尽管我对这些一无所知,但至少也可以转动引擎来做个判断。但面对一匹马,我该怎么转动呢?它连个引擎都没有。

旁边房子里走出来几个人,个个长得都很像马,他们就站在马厩旁看着我。就连这匹马,看起来都充满了期待。

我绕着马走了一圈,边走边点头。博比,啊呀,你真是个大女孩。我先抬起它的左前脚,花了几分钟来检查马蹄,然后又检查了别的部位,最后宣布我很满意。我搓搓它的后腿,摸摸它的屁股,手指穿过它的尾巴一直往前摸,直到看到它的鼻子。

“你还好吗?”

“嗯嗯,很好,谢谢。”我说,心想我不能太离谱了,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站在后面,深情地看了它一眼。“它很棒,真的很漂亮。”我说,它确实是这样。

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笑着说:“太棒了,我们有你在德文郡的地址,下星期就把它送过去。”

“什么?下星期?”

“恐怕不能再晚了,下星期就必须得送。”

“好吧……”

就这样,我又有了一匹马。博比被送了过来。不久,猪也到了,不过小猪们既没有用它们的鼻子拱猪圈,也没有急着冲进去——可能它们感到紧张,觉得猛冲会把猪圈撞倒砸着自己。

每星期五晚上,我从伦敦回来,都有一个仪式:亲吻黛比,拥抱我的狗,然后溜达着给博比一根胡萝卜(也给乔治一根,如果我忘了给它,它就会发狂),给黑屁股和斑点屁股一根巧克力棒或一块蛋糕,或者其他好吃的。

不知不觉,我们在德文郡房子的一年租约到期了,我们告诉中介还想再续租12个月。她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眼睛都笑没了(对房地产代理人来说,没什么比轻轻松松挣到钱更让人开心了)。

小猪们长得非常快,再过五个月它们就能离开。

六个月后,它们已经肥得不像样。

八个月后,我们都知道,如果它们还不离开,十有八九就永远都不会离开了,这样我就能开心地和它们在一起了。我爱它们。

真到那个时候,你就必须要做一个决定。

你必须做一个决定。

你必须做。

一天,我把它们弄到拖车上,看着它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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