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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宋瑜摇摇头,道:“与大哥无关。”

宋珏从小就比旁人稳重老成,不轻易与弟妹玩闹,与他们也不大亲近,当然,这与他的生母秦氏脱不了干系。秦氏也不地道,手伸得比别人都长,因着生了长子便更加肆意妄为,一门心思要宋珏独揽家业。自打宋珏接受宋家泰半生意后,她便如日中天,不可一世,连在嫡妻龚夫人面前都未曾收敛。

无怪乎龚夫人忌惮她,盖因她着实气人。偏偏宋琛又不争气,打骂不听,可谓教人操碎了心。

花圃分花类分别栽种,他们停在一簇簇月季前,月季颜色众多,粉白黄红,各有姿色。鲜红的花瓣碾碎提炼,加入油脂可做成胭脂,带有自然的芬芳,是闺中女子最喜爱的粉黛妆点。白色的花瓣则可掺入水粉中,这样的水粉不仅清香更能养颜,卖得很好。

宋家不单单做香料生意,更有胭脂、口脂、妆粉等女子喜爱的脂粉,但凡提起宋家的胭脂,这陇州城附近的人无不点头称赞,宋家胭脂绝对是明晃晃的金招牌。这其中当然也不乏宋瑜的功劳,她打小喜爱这些东西,三两岁时便爬上龚夫人的梳妆台,对里面玩意儿爱不释手。

此刻,她半蹲在月季花前,看着层叠的重瓣卷出美丽的弧度。凉风袭来,花香袭人。香味之中又夹杂着别具一格的馨雅,对于常年育花的人来说,这味道难以忘怀。

璧人立于花田之中,与周遭盛景浑然一体,纤细娉婷,袅娜翩跹。广袖被风吹起,从袖筒中传来隐隐郁郁芳香,竟比周围花香更胜一筹。粉白黛黑,施芳泽只。如此盛景,如此盛情,身旁几个谈话的人不知何时已停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各有深意。

“宋小姐似乎对香料颇有研究?”霍川沉吟许久,低声询问。

宋瑜一听他声音便忍不住地打颤,一不小心就掐碎了手中鲜艳花瓣,汁水溢上指尖。她低声佯装被风灌入喉中,微微咳嗽:“略懂一二,不敢自夸。”

霍川面色无异,仿佛真的不认得她一般:“正好我这里有一种香,香味奇特,不知是何种材料所制,能否请教小姐指点?”

宋瑜颔首:“愿意领教。”

霍川挥开管事,转动轮椅朝东南角院而去:“既是如此,小姐便请随我前来。”往前推送一段距离,并未听见身后脚步,他停下解释道,“那香料是偶然所得,未能得知其中用料,不便曝露人前,还请见谅。”

他既是这么说了,宋瑜便没理由再推托。况且宋家是以香料营生,她看后对宋家有利无弊,在宋珏和宋琛的双重期许之下,她只好一步一挪艰难地跟上前头的人。

角院距离花圃有些距离,宋瑜恨不得这段路没有尽头才好,如此她便不必面对霍川深不见底的眼睛了。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就算明知他看不见,她依然会有无处遁形的感觉。

院里铺着青石小路,两旁栽种杏花玉兰,更有不少银杉柏树。比起高门宅院,这里更像个世外桃源,宋瑜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前头的霍川越走越慢,好似在故意等她接近一般。

果然,不一会儿他就在一处太湖石旁停下,太湖石在一方小池塘旁边,池塘里面游鱼灵动。

正待宋瑜琢磨他怎么不走了时,霍川从大袖中拿出一个秋香色绣鸳鸯戏水的香囊。香囊上丝线垂落,在他掌中不停飘动:“三妹,你告诉我,这里面是什么香料?”

宋瑜要被他吓死了。

她下意识地去摸腰间,动作一滞,粉白拳头紧紧攥起,死死地盯着前头坐在轮椅上的背影。那香囊是她去大隆寺时所佩,回家后她才发觉不见了,本以为是在下山时遗落,哪承想竟落在他手中!

香囊里面装的是最普通的茉莉花,宋瑜平常少佩带香囊,去寺庙进香那次是心血来潮,如今她悔恨不迭。她牙关紧咬,不敢深究霍川话里的意思,许久才吐露一句:“这种香囊街上随处可见,园主既然经营偌大花圃,想必比我了解得更透彻。”

霍川又把香囊收回手中,转动轮椅与她迎面相对,漆黑漂亮的眸子毫无光泽,语调依旧波澜不惊:“我只知其中有茉莉、素馨,另有一味无从得知,今日三妹前来,不知能否为我解惑?”

宋瑜急匆匆地打断他的话:“我与园主今日才相识,您叫三妹恐怕不大合适。”

道路上铺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宋瑜被硌得脚底生疼。她注视着霍川脚下的地面,猜想大抵只有路面铺成这样他才能辨别方向吧。如此一想便对他生出几分心疼,好端端的妙人儿,偏偏失去了眼睛,若是双目健全,该是多么风华绝代。

然而霍川下一句话,立刻打消了她全部怜悯。

他当着宋瑜的面,将香囊不急不缓地放回袖子中:“我与林翡认识多年,感情甚笃,说起来算你半个兄长,如此称呼并不逾矩。”

宋瑜没见过如此光明正大厚颜无耻的人。那是她的香囊,他居然理所当然地贴身安放,随身携带。她将霍川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难免脸颊燥热。

宋瑜抿唇紧紧盯着他,嗓音因紧张变得干涩:“园主像方才那般称呼小姐便可,毕竟男女有别,以免落人口实。”

语毕她清楚地看到霍川嘴角微微上挑,虽是极浅的弧度,却被时刻注意他的宋瑜捕捉到了。那笑容太过于短暂,以至于她尚未品味其中意境,他已经恢复镇静模样。两人之间不过十来步距离,却隔得那样远。他头顶是蓊郁树木,余晖透过枝叶洒在他脚边,形成一圈圈的光晕,却照不亮他周身的雾霾。

宋瑜心中悬着石头,再跟他多独处一分半刻都是煎熬,她迫不及待地要回去:“若是园主仅为此事,宋瑜未必能帮得上忙,万分歉疚,改日再会。”

场面话说得十分好听,她语气里却无半点再会之意,说是改日,不知他能否等到那一天到来。

不等霍川开口,她便迅速原路折返。

“三妹为何撒谎,你身上香味分明与这香囊类似。”他饶有趣味地开口,接着,他就听到脚步声霍然止住了,他几乎能想象一个姑娘惊慌失措的模样,“还是说,你并不愿意帮我?”

宋瑜定在原地,只恨自己走得太慢,她已在心中将霍川千刀万剐,却不得不与之周旋:“这种香囊我也带过,身上染上香味不足为奇。里面除了茉莉、素馨,还添加了些许晚香玉和兰草,香味自然独特了些。”

宋瑜是个实心眼儿的,这种情况下,她都没往自己的体香上联想。许是一开始便被霍川掌握了局势,她只顾着否认东西不是她的,却忘了相隔这么远,她根本闻不到香囊的香味。既然闻不到,又如何能仅凭一眼确定里面的香料?

不停辩解的她着实可爱,让霍川禁不住联想那晚她楚楚可怜的哀求。声音绵软娇糯,像迷途的羔羊一般不断唤着母亲,那声音嘤咛婉转,不似她今日刻意伪装的干涩沙哑。霍川推着轮椅前行一段距离,忽而另起话题:“我可以答应你大哥的要求,日后只做宋家生意。”

宋瑜不知两人谈话内容,刚一听见颇为意外,她不懂宋珏的打算,是以缄默不语。

“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霍川摆弄着腰上穗子,“宋家必须将制作香料的方法教给我。”

“不行。”宋瑜想也不想地说。

给他知道了配方,万一他传播出去该如何是好?宋家最主要制作的便是香料,宋家的香料可以置放在绣枕、香袋和熏笼之中,用处繁多,香味独特,因此广受欢迎。而宋家之所以生意好,盖因宋瑜对配方的把握十分精准,每一种香料都能物尽其用,从未出现纰漏,旁的香坊都模仿不来。

把配方告诉他还得了?宋瑜蹙紧了眉头,极不赞同。

霍川沉吟片刻,松口道:“我只需要一种能放置枕头中的香料,有助人安眠效果。这未必会影响宋家的生意,你大可不必担心砸了招牌。”

静了许久,宋瑜才缓声道:“这我无法做主,你得同我大哥商量。”

他若一开始咬定宋家牌子还好说,无非要给宋家泼脏水。可既然与宋家无关,为何要大费周章地与她斡旋?街上随意找一家香铺都能实现,真教人摸不着头脑。

宋瑜急于与他摆脱干系,这下连客套都省了:“无事我便告辞了。”

她步子显然比来时更慌乱,霍川低声谢道:“有劳三妹。”

宋瑜反而走得更快了,对他避如蛇蝎。

什么三妹?谁准他叫自己三妹了!

宋瑜三步并作两步走出角院,面对着满园姹紫嫣红,心中的积郁无处宣泄,看看日头,差不多申时,她径直走向花圃大门等候家中车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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