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节 经济沦陷与败走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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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小春秋”晚报载:解放前夕,工人上午领到一个月的薪水可以买到五斗米,到下午只能买两斗米了。浏阳东乡的一位农民在长沙太平街一盐号买20斤皮棉,装袋时他发现棉花里有一捆钞票,就一声不响把钞票装进了麻袋,自以为发了点小财。满心欢喜。回到家里用秤一称,那捆钞票的面值还抵不上棉花重量的价值,令人哭笑不得。
抗日战争开始一直到国民党败走台湾,中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恶性通货膨胀。1937年100元可买到两头牛,1938年变为一头牛,1939年可买一头猪,1941年能买到一袋面粉,1943年能买一只鸡,1945年能买一个煤球,到了1948年,只能买到几粒大米。
到底是什么导致中国陷入长达十二年的持续恶性通胀?
战争是财富毁灭的最极端、最快速的方式。财富不等于钱,而是指价值,但是战争确实是在猛烈地“烧钱”。
宋子文和孔祥熙通过发行公债套现、收编民企、征收重税、剥夺“伪产”等方式为民国政府掠得巨额财富。但是,抗日战争开始,中国军队损失惨重,物资消耗巨大,国民政府银库告急。到1945年,不包括银行贷款在内的政府收入,只抵得上开支的1/3。虽然国民政府一共获得美国数十亿美元的经济援助,但是抗战结束不久又陷入内战,国民政府财政陷入危机。
战争期间,前线每天都在开炮,每天都在“烧”大量的现金。战事告急,财政亏空的国民政府不得不开动印钞机,源源不断地给前线送法币。
1937年,法币总发行量为14亿元左右;到抗战结束时,法币的发行量高达5000亿元;在1947年,法币发行量达到16万亿元以上;到了1948年,法币发行量激增至660万亿元,等于是1937年的47万倍。
然而财富不等于钱,货币超发并不代表财富增加,相反财富随着货币的快速增加而迅速贬值,价格则随之节节高升。商品平均价格在1937年到1945年8月间上涨了2000倍以上;内战结束前夕比抗日战争以前上涨了3500万倍。
到了内战结束前夕,物价上涨达到了“转眼”即涨的程度。甚至印刷的钞票还末出厂,已不及自身纸张和印刷成本的价格了。广东一家造纸厂,竟买进800箱票面100-2000元的钞票,当作造纸原料。
货币超发直接导致金融性通货膨胀,然而随着中国大片领土快速沦陷,非金融性因素加速推动价格上涨。
上海沦陷后,经济发达的东南沿海和工业重镇逐渐被日本人控制。机器、金属、电力设备、化学品和燃料等急需战争物资出现严重短缺,率先拉动价格上涨。金属和金属制品的价格在战争的头两年间上涨了6.8倍,而总物价指数仅翻了一番。
由于日本对国民党地区强制实行经济封锁,大量的物资不得不依赖于进口,进口品价格也应声上涨。后来美对日宣战,上海、香港等进口通道被切断,进口价格比1937年翻了一番。
屋漏偏逢连夜雨,1940年中国农业欠收,农业产量比1939年下降10%,而翌年又下降了13%。政府为了补给抗战,于1941年7月开始直接征收粮食,加剧了市场粮食短缺。食品价格迅速上涨,1940年和1941年,重庆的食品价格暴涨了将近1400%。
食品为刚性需求商品,食品价格上涨必然引发连锁反应,工商业领域的工人工资不得不随之上涨,工资增加刺激消费。此时,全国已经出现疯狂的商品抢购和大量的囤积,抢购潮推动物价更进一步疯涨。中国经济进入了通胀死循环,一直到国民政府败走台湾。
法币迅速贬值,成为了金融毒资产,越来越多人对法币失去信心,纷纷抛售法币,转投美元。这就导致流通领域中的法币使用效率降低,无形中增加了货币投放量。
持续恶性的通货膨胀已经大大超出了国民政府的掌控能力,引起了国民政府的极度恐慌,但是宋子文却信心满满,拿出了最后一张王牌——抛售黄金。几十年来,通过各种手段国民政府储备了不少黄金,宋子文坚信不需要全部黄金抛向市场,市场便能控制。
信奉自由主义经济思想的宋子文没有想到,这场通胀危机已经远远超越了市场手段所能控制的范畴。从1946年3月8日开始,不到一年的时间中央银行一共抛售了353万两黄金,占库存黄金的60%,但之后回笼市场中33%的法币。这意味着抛售黄金措施彻底破产,黄金价格应声上涨,大量投机者抢购黄金,市场价格如脱缰野马疯狂肆虐。
持续恶性通胀进一步加剧了贫富分化,官僚资本家在混乱的市场中四处投机,获取巨额财富。食品价格快速上涨,大量农民和工人已经无法维持生计。
通货膨胀必然加速财富集中,基层老百姓成为了通胀的最终受害者。这种失去民心的政府,距离败走台湾不远了。
1948年,国统区经济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所谓“穷则思变”,面对国民经济失控、军事节节败退、朝野纷争四起等严峻形势,与大清王朝最后几年的激进改革一样,国民政府在这一年迅速宣布“宪政”,并大力推行经济改革。
被誉为“学问界恩人”的王云五执掌财政,组建年轻精英,踌躇满志地推出金圆券代替法币的改革。“太子”蒋经国则奔赴上海,意气风发地打击投机倒把,稳定物价。
然而,民国已病入膏肓,大势已去。金圆券改革和平抑物价均已失败告终。金圆券在1948年11月底,发行32亿元,12月底达到81亿元,到1949年4月,飙升至5万亿元,5月更增至67万亿元,6月竟达到130万亿元,为1948年8月底的24万多倍。以致有人说当时国统区百业凋零,唯印钞业“欣欣向荣,一枝独秀”。
由此看来,国民党似乎败于一个“钱”字。但是,推行国家主义的国民政府控制了全国大部分财富,为何还会被“钱”难倒?
抗日战争的胜利来得有点突然,国家迅速陷入疯抢财富的混乱局面中。除了东北重工业被苏联抢走外,大部分商业、工业、敌产都被国民政府接收,光敌产预计达到4万亿元。
这又是一次“光明正大”的掠夺。当日本用武力强行掠夺中国民营企业时,国民政府却退缩到了重庆;当日本人投降,国民政府却以国家的名义“接收”了原本属于民营企业家的财产。
根据吴晓波在《跌荡一百年(下)》中统计,抗战结束后,国家资本控制了全国煤的33%,钢铁的90%,石油和有色金属的100%,电力的67%,水泥的45%,纱锭的37%,织布机的60%。到1948年上半年,国有产业资本已经占有全国产业资本总额的80%以上,经济国有化程度达到了顶峰。
表面上看,国家资本控制了全国大部分财富,而事实上,官僚乘“接收”之机,大肆搜刮财产,不少企业已是空壳。更为重要的是,大量的国有企业陷入“国企官僚病”,长期经营不善,盈利甚微。
所以,没有大量民营企业做支撑的国家主义经济,必然出现“大而虚”的通病。蒋介石的国家主义断送了中国自由经济的命运,实际也切断了国民政府的财源。国家资本掌握国家大部分财富,却没有办法提高民营企业一样的经营效率,最终国家财富不但没有增加反而被官僚资本家不断窃取。
国家主义下财政亏空,逼迫国民政府印刷钞票,中国经济从此走上通货膨胀的不归之路,进入长达12年的“经济崩溃时期”。经济率先崩溃,就像潮水退去,国民政府丑陋的“裸泳”姿态原形毕露。
费正清在《剑桥中华民国史》中一针见血地指出:“由一号作战暴露出来的国民党政府和军队的虚弱,是长期复杂的恶化过程的顶点。引起这一过程的原因很多,而以通货膨胀为最。像白血病患者的血液一样,国民政府的贬值通货流遍全国,使整个机体——军队、政府、经济和社会普遍虚弱。”
1948年12月10日,夜幕低垂,约十一时左右,蒋介石与继续留守军校中的顾祝同等人告别,搭乘飞机从成都飞台北。飞机一起飞,直到去世,他再也没能踏上中国大陆的土地。
过去的12年,荣德生、吴蕴初、范旭东等目睹了蒋介石以国家之名收编大量民营企业,今日他们留在祖国大陆送走了蒋介石。
与国家主义的嚣张相比,民营企业显得无比脆弱。如今,“软弱”的民营企业家冷静地送走了这位不可一世的国家主义奉行者。这能否反面说明,只有民营企业力量的强大,才有国家力量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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