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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辛亥炮火打开市场之门下篇

  在武昌起义一周年之际,孙中山撰文《中国之铁路计划与民生主义》,如是说道:“……且路线敷设以后,则物产之价值势必增涨数倍。因此种路线,不啻将昔 日市场与生产者遥远之距离,缩短于咫尺之间也。至于地下蕴藏之采掘,金属物产之开发,其利益之丰厚,乃显而易见者,固不待赘言者也。”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 统职务后,出任中国铁路总公司总理,认为铁路之于经济安全、矿产开发、民众沟通都极为重要,试图广建铁路为民造福。
  
  民国政府取代清政府执掌国家,并没有将清政府经营的洋务国企收入囊中。大多数洋务国企被民营化,虽然囊中羞涩的民国政府也觊觎洋务国企,但是让位于民企已是大势所趋。
  
  就在辛亥革命爆发前两个月,轮船招商局才摆脱清政府官僚体制的蹂躏,实现完全商股控制。自盛宣怀夺权以来,招商局变成不折不扣的大国企。与唐廷枢时期相比,招商局不但在管理上完全官僚化,贪污腐败成风,而且业务萎缩,连年巨亏。如此国企弊病,世人今日审视,尤当警醒。
  
  南京政府主政后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国库空荡,军饷无着。革命党人将目标瞄向了已经亏空的招商局,试图将招商局抵押给日本人以筹措军饷。不料招商局股东断然拒绝,誓死捍卫利益。革命党与企业家第一次剑拔弩张、叫嚣对立,最后由孙中山出面,招商局股东才勉强同意借款。
  
  因英美两国担心日本将控制招商局,出面干涉借款,此事不了了之。招商局就此幸存,回到民营资本怀抱。
  
  以政权夺民利,显然是历史的逆流。现代化进程中,国有资本退出历史舞台,民营资本顺应时代潮流。然而,与民争利而倒下的大清王朝“尸骨未寒”,国有资 本掠夺民营资本的悲剧竟在中国百年商业史中上演多次。每次悲剧上演,民营企业伤痛哀怨,而国有资本并未欣喜狂欢。违背历史潮流的恶果是国体衰败、民怨沸 腾。
  
  随着洋务国企民营化,此时中国商业领域呈现三种势力:传统地方商帮、民族资产阶级、外资跨国企业。这三股势力在之后的十多年时间,出现“两衰一盛”的趋势。
  
  在当时中国金融领域中,这三股势力消长表现的尤为明显。
  
  依靠票号崛起的中国第一大商帮晋商控制了当时中国的金融网络。晋商的票号汇兑网络脱胎于纵横上万公里国内国际贸易网络,远程票号汇兑也就成为晋商金融业务的核心。
  
  与中国传统地方商人一样,晋商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票号很大程度上成为了达官显贵的“存款机”,也为国库亏空的晚清政府提供了巨额借款。随着武 昌起义后,各地票号被洗劫一空,坚强后台晚清政府轰然倒塌,清政府所欠巨额债务付诸东流。山西票号无力回天,曾经“汇通天下”日升昌驰骋中国金融业近一个 世纪后黯然谢幕。
  
  表面上,晋商的衰落归咎于辛亥革命。诸不知,早在100多年前,24名经纪人齐集华尔街68号梧桐树下签订“梧桐树协定”时,晋商传统的票号就注定进入历史的博物馆。
  
  看似无比强大的山西票号却固步自封,仅将业务局限在传统的汇兑,没有进入现代商业银行的商业汇票领域,也没有能够创造出类似欧洲的战争债券和国家债券的融资系统。与其说是被战争拖垮,不如说是依附于封建王朝的传统金融被时代抛弃。
  
  远在山西平遥县城西大街上的票号没有看到,上海滩正在以一种全新的金融模式崛起。
  
  早在1905年(光绪三十一年),清政府就在北京设立户部银行,后更名为大清银行。大清银行虽为官办,却为股份有限公司,除经营一般银行业务外,还兼有发行纸币、经管国库等权项,其现代化是山西票号所不能及。民国成立年,大清银行改称中国银行。
  
  就在日升昌破产的同年,上海宁波路8号一家名为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开业。这是当时上海众多现代商业银行中规模不算大的一家,但是出任总经理、曾经留学美 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陈光甫,思想先进,眼界开阔,将西方银行的经营管理制度率先引入到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中,并大获成功。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一扫中国落后的票 号经营体制,成为当时中国管理最先进的商业银行。
  
  此时环顾上海滩,旗昌洋行大楼早已被轮船招商局收购占有;怡和洋行虽将总部设在上海,但早已没有当年控制中国金融的雄风;太古洋行虽在控制长江流域庞 大的驳运业务,但是其视线已逐渐转向南洋和澳大利亚。昔日依靠英格兰东印度公司崛起的洋行,今日逐渐衰落。后来居上的汇丰银行,击败外资洋行,控制中国钱 庄,长期掌控中国金融体系。而民国以后,中国金融体系的主宰者即将易主,这次的主人是中国人!
  
  此时环视世界,34个国家和地区15亿人被卷进一场空前的世界大战中。整个欧洲几乎沦为乱战中,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灾难深重与中国半个多世纪以来遭 受的侵略战争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将这次战争定性为“一场非正义的、帝国主义争霸性质的掠夺战争”,这场历时四年的掠夺战争却为中国民族企业的发展腾出了 时间和空间。
  
  欧洲列强陷入战争泥潭,无暇东顾,大部分在华外资企业对中国直接投资减少,业务市场甚至萎缩。中国民族企业乘机把19世纪被“不平等条约”所剥夺了的一部分市场夺回。
  
  与陷入战争的欧洲相比,中国赢得了相对平稳的经济环境,民族企业的兴起,金融市场利好,大量现代商业银行开设,仅在1918和1919年就开设了96 家。更重要的是,先前主要流向外资企业的金融资本,开始大量提供给民营企业,民营企业获得前所未有的资本血液。陈光甫抓住了这次市场机会,积极向民营企业 放贷,助推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快速发展。
  
  值得注意的是,之前被汇丰银行控制的钱庄获得了生机,到1920年上海有71家钱庄,比战前的1913年多了40家;1920年钱庄所控制的资本为770万元,是战前的五倍。
  
  1914-1918年这5年中,新设企业539家,创设资本达11934万元。战后与战前相比,纺纱厂每支纱的利润增加了70%,而钱庄的利润增加了74%;一些最重要的公司的利润增加了20倍,有些甚至50倍;红利达到30-40%,有时甚至90%。
  
  与大战期间相比,战后重建时期各国所需物质才真正刺激中国贸易增长,民族企业对外出口业务猛增。费正清在《剑桥中华民国史》中统计:“对外贸易直至 1917年的中等程度的增长之后,其价值又由1918年的10.4亿两增至1923年的16.7亿两”。1919年上海的出口值较前一年提高了30%。出 口增长推动了中国贸易的平衡,1919年的逆差不超过1600万两。
  
  在欧洲陷入战乱无暇侵略中国的时候,我们看到了民族企业强大的自生力。同样远离战场的日本乘机加速渗透中国,于是积怨已久的中国人举国之力与同日本发动“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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