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资产泡沫和通胀:货币超发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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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南:就是说英国、美国这种金融过度和繁荣的背后是其实体经济的衰退和“空心化”的过程。那么反过来说我们,您说我们是“金融弱国”,理论上应该不用担心金融过度的危害,但是我们却从表面又看到了一些危害的影子,比如说你们在书中所写到的金融过度有三个表现形式,第一个就是“货币超发”。这个问题我们现在争论得非常多,有人甚至计算后说,我们的M2大于GDP这么多,超发得不得了。那是不是可以说目前中国在这样一个层面上也有金融过度?货币超发这个事情您是怎么看的?
夏斌:从货币超发的角度讲是否过度,就是讲我们的宏观调控是否不太合适,从而引发了货币的过多投放?前一阵子,我也看到有人说货币超发45万亿,就是用M2的存量减去一年GDP的流量一算,多出45万亿。在这个问题上我一直说,第一,就眼前来看,“流动性”是多了。货币供应多了,这是美国危机以后,当时的刺激政策过于持久、强烈引起的一个现象。第二,什么叫“货币超发”?这要准确地看。央行在调控中,对发出去的货币进行公开市场操作,发行中期票据,提高存款准备金率,实际上都是在对冲过度的货币。假设存款准备金率提高到20%,70万亿的货币供应量,20%就是14万亿是作为存款准备金存在中央银行的,它被“冻”住了,不准银行拿出去放贷款。
李南:就是“沉睡”的钱?
夏斌:对,这部分货币实际上暂时还不会对物价形成压力,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你说“超发”,我承认,但是“超发”应该扣掉这块吧。
陈道富:对中国来说,目前“流动性”还是多了。但是讲超发不能仅仅从M2角度来看,还得考虑中国现在是以银行放贷为主要融资渠道这一情况,因为这种融资渠道会在融资的同时表现为货币的增加。如果以股票、债券或者各种理财产品融资为主,它在经济增长的过程中,不会同时造成M2这么大的增加。所以这里其实有一个发展阶段、发展模式的问题。
李南:谈到“货币超发”的问题,您的书里面说,“金融过度”的第一个特征是货币宽松会引发资产泡沫和通胀,那么目前我们货币超发,您觉得能引发您书中所谈到的资产泡沫和通胀吗?
夏斌:2009年,当时美国的宽松货币政策还没见效,全球货币没那么多,所以当时全球物价压力不是很大,主要表现还是产能过剩。当前,在全球货币过多的情况下,物价问题就明显了,加上北非、中东动荡,石油问题,日本最近的地震核辐射等引起的生产供应链的一些断裂,造成一些物资的紧张,对物价、大宗商品价格,会有很明显的影响。
李南:这几个因素的共振,是否可以理解成你们还是会担心书中所谈到的资产泡沫和通胀问题?
陈道富:首先,现在的货币是多的。其次,到目前为止,整个世界经济也没有找到一个非常强大的新的经济增长点,原来的产业已经发展到它所能发展的程度了,需要转向新的经济产业。这个时候,正常的情况应该引导这种产业结构的调整。而如果这时候,整个世界没有进行结构性的产业调整,都用货币的方法来解决,货币没有新的转移渠道,就会浮在表面,变成物价问题、资产泡沫问题。目前很多国家都已经开始感受到这个压力了。
夏斌:也就是进一步的货币多投放,必须和进一步的经济增长相适应。进一步的经济增长靠什么?靠结构调整。现在货币投放的力度大于结构调整的力度。不是说现在没有一点儿结构调整,也在调,例如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中小企业等,都在适合中国的特点进行调整。但是,因为货币投放的力度大于结构调整的力度,所以自然表现为货币多、物价涨。
李南:那么在中国目前的经济转型阶段,您觉得应该是怎样一个匹配比较合适?有人用GDP简单地和M2作对比,觉得只要是超出GDP之外的,全部属于货币超发,是不是M2增速如果跟GDP增速一样了,就是金融跟经济发展匹配了?如果加上经济转型因素的话,您觉得怎样的一个货币增速,才是适合中国目前经济现实需求的?
夏斌:具体怎样调控货币增速,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你刚才说的仅是一种经验公式,即用M2的增长率减去GDP的增长率,再减去物价增长率。二十多年来,每年出现的情况不完全一样,要加入新的因素进行分析。在2011年这种状况下,必须把20%甚至20%以上的货币供应量增速压下来,因为当前的物价上涨有货币基础。简单讲就是货币多了,东西少了,物价就涨了,这是最基本的道理。在目前情况下,全球物价上涨压力很大,我国房地产投机因素也很大,如果货币政策跟不上,投机炒房还会很严重。
陈道富:现在的货币政策只能在增速与增量上实行一些紧的政策,但是前几年累积的存量没办法解决。
夏斌:物价怎么控制呢?首先要控制货币供应量,这是个基础条件,是货币条件。另外我们也要看到,当前社会收入分配不公,“两极分化”严重,要尽可能地解决民生问题、低收入群体的问题。因此农民工等的工资逐步上升是必然的,要允许一定的物价上涨。社会转型过程中,必然会产生一定的物价上涨。因为提高工资形成的物价上涨,用收紧货币,硬给它压下来,是不太可能的,这是第二点。第三,就是全球货币多,特别是美国宽松货币政策的刺激,加上一些新的不确定因素,也使得大宗商品价格上升,从2010年6月底以来涨了40%多。中国既是一个出口大国又是一个进口大国,石油一半以上需求靠进口,大豆75%靠进口,植物油也是大量靠进口。因此外面的价格在涨,我们的物价能不受影响吗?所以控制物价仅仅靠货币调控也比较难。
李南:所以我们很难说找到一个简单的指标来衡量。现在比较流行的完全靠M2和GDP,再加通货膨胀率的这个算法,也不太适应中国的现实。
陈道富:这是一个经验数据。特别是在目前,历史累积的货币很多,这个经验数据可能会出现一定的变化。原来的经验数据下,因为当时的住房改革、货币深化在不断地推进,这样会不断消化货币,它可以允许货币的增速以超过GDP的一定速度来增长,但这个市场化进程基本快完成了,经济的运转就不需要这么多新的货币再进来,那么原来的经验公式可能就需要做一个调整。短期内我觉得可能从价格因素上来反映,不论是对内价格还是对外价格,都能反映货币是多还是少。对内价格上,看物价,看利率;对外就是看汇率。在增量上面,到底是多了还是少了,因为有历史投放的因素,也反映在当时的存量上面,所以对未来来说不能拘泥于这个经验公式,应该考虑到中国经济发展阶段的问题。
夏斌:总体上说,随着货币的逐步深化,慢慢地,GDP和M2的增速之差,扣除物价因素应该逐步趋于平滑的收敛。
李南:所以我们拿中国目前阶段的M2,简单地跟美国目前的M2对比也是不适合的。
夏斌:不能简单地比,可以参照。作为一个比较分析是可以的,但不能简单地比。
李南:因为中美两国所处的经济发展阶段不一样,好像我们是30岁,人家已经50岁了,对吧?
夏斌:因为中美的金融市场结构和经济结构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