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5节 第五章

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劝说:“您能不能看在他是公司员工的分上帮他一把,怎么说他也是为公司才出的事。他才上班没多久,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您是他的老板,肯定也对他有所了解,他根本就不是会贩毒的人。”

“你这意思,是我叫他去贩毒?”

他嘴里往外吐着烟,面无表情看着我。

“哎,你到底脱不脱?”挨着他坐的女孩儿说,“不是说做什么都可以吗?先脱两件试试。”

我站在屋子中央,觉得这状况有些骑虎难下,便望着陈万钧,期盼他能说些什么,怎料他却一言不发,直到我以为没有任何希望时,才听他说了句:“脱吧。”

他脸色沉静,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只知这人看上去不好应付,却没想到这么不好应付,他虽开了口,却并不给予我任何希望,因为我不可能为了已经分手的男朋友出卖自己。所以,当陈万钧的秘书带人进来时,我二话不说就跟他们走了出去。

楼外刮着冷风,呼啸着从身体掠过,冻得耳朵都疼。我搓着手在路上走,思考着除了找陈万钧作证的其他办法,半小时后却毫无所获。连律师都说这是唯一最有力的证据,我一根本没招儿的人还能想出什么别的办法。可那陈万钧太不近人情,人命关天的大事,在他眼里却是寻欢作乐的点子,但如果宋嘉平就这么死去,我又不甘心,因为那毒品既不是他放的,就这么埋葬掉自己的性命太不公平。

我妈打来电话时,我已经冻得五指僵硬,费了半天劲才掏出手机,却听她哭嚷着说:“今晚我不回家了,我在医院,小宋爸妈都病倒了,他爸心脏不好,这会儿还在抢救,老太太躺在床上输着氧,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说着已泣不成声,缓了会儿才接着道,“他家亲戚都在外地,那孩子出了事儿,他们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你说说这是遭了什么罪……”

挂了电话之后,我在原地站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从过去到现在,我几乎记得每一件事,记得他帮我补笔记打开水,给我送早餐送衣服,记得他背着生病的我跑遍半座城市,还有曾经无数个周末为了和我相见而通宵达旦赶火车,也记得他为了和我在一起而放弃光明无阻的前程……更记得他因为救了我爸一命,导致自己拄着拐杖走了三个月。

我记得很多事,却不记得自己曾为他做过什么,就连分手也闹得不可开交。他说我欠他的,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计较谁欠谁多少,他那样说只是想挽留我,可事实上我的确欠他很多。如果没有他,我的生活并不见得会糟糕,但若不是他,我和父亲可能已经阴阳两隔,如今他的父亲危在旦夕,需要我帮忙时,我却退缩了,他为了救人连命都可以不要,我又有什么立场可以退缩。

我抬头看了看天,黑得像张密实的幕布,旁边是间小商店,前方是座高架桥。这座城一如既往的灯火璀璨,车水马龙,四周嘈杂喧闹,我的内心却寂静无比。一刻钟后我揉了揉鼻子,转身走了回去。

陈万钧出来时走得很快,我在身后叫了他一声,问:“您说的话,还算数吗?”

泊车小弟将好把车开到门口,他上了车之后,握着方向盘拐了个弯,将车停在我面前,接着降下车窗对我说:“上来。”

那一刻,我忘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几乎是感激涕零地上了他的车。

后来的二审结果显而易见,我很清楚为什么宋嘉平最终只被判了三年。不是因为陈万钧看上了我,更不是因为他发慈悲愿意帮助别人,而是因为我们之间做了交易。

后来在看守所见到宋嘉平时我已经坦然许多,他坐在铝合金护栏的后面,看着我的眼神仿佛经历了一场劫难,这也的确是场劫难。封闭的小屋子铺着极浅的米黄色地砖,墙壁被刷得雪白。他下巴上的胡茬浅浅冒了出来,明亮的眼睛充满血丝,他冲我笑了笑,疲惫无奈中又带着心疼和愧疚。我看了看他洁净的衬衣领子,又看着他干净的手指甲,忽然有些于心不忍,像他这么爱干净的人,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待上三年?

“言言。”他叫我,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你会等我吗?”

他的表情就像我们仍是密不可分的恋人,就像那些决裂隔阂从未发生过。分手之后,我想过很多重逢的画面,甚至还设想过再度重逢时该和他说些什么,却从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他见面。

我看着他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来看你不是因为爱情,是替你父母来看你,他们都生病了,躺在病床上等我带回你的消息。你爸心脏不好,这次上诉如果失败,他很有可能就跟着你一块儿走了。我知道你很勇敢,做事情甚至都不为自己考虑,但请你以后多替爱你的人想一想,你如果真出什么事儿,他们怎么办?”

他和我面对面坐着,一动不动,片刻后红了眼睛,接着微埋了头,说:“我知道,你嫌弃我了,我现在坐牢了,你看不起我不要我了。”

我说:“你别自欺欺人,我们分手和你坐不坐牢根本没关系。”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我们谁也不开口说话,直到探视时间结束时,他才抬头看着我,动了动干白的唇,却没说出一个字。

最开始的半年,我每周五都会收到宋嘉平寄来的信。他在信中讲述狱中的生活,从所见所闻到个人感受,事无巨细。一开始我每封都看,直到这个固定习惯被陈万钧打断。我记得那天下很大的雨,我冒着雨匆匆忙忙爬上车时,却撞见披着雨衣的邮递员敲窗户,当他从半开的车窗将信递给我时,还热络地说:“寄信这人可真坚持,风雨无阻啊,我今儿本来不外跑的,正巧看见了他的信,想着可能你也正等着,就顺道给你送来。”

他那么热情,我也不能不回应,于是礼貌地说:“谢谢啊。”

他很豪气地摆了摆手说不客气,之后便消失在雨里。车里的暖气很足,我摘掉手套看了看牛皮纸上的地址栏,有几个字因着刚才和邮递员交接时沾了雨,变得模糊不清,旁边还有一团未干的水渍。出于本能,我用手指揩了揩,未见效果,又撅起嘴巴吹了吹,怎料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来,将那封信轻轻松松夺了过去。

陈万钧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将信翻了个面儿来回看了看:“谁的?”

那信封上并未填写寄信人的信息。我提着一口气如实汇报:“宋嘉平。”

语毕,他瞄一眼邮戳,再将车窗开一道缝,接着从那道缝把信扔了出去。我倒抽一口气,惊讶地看着他,他却面色如常,轻飘飘看我一眼道:“我这儿好吃好喝伺候着,你这儿倒好,见不着面就写开信了,拿我当什么?”

那时候我很怕他,他心情好时怕他突然心情不好,若他心情真不好了,那我自然更怕。因着面对他时恐惧占了上风,我从未想过要和他平等交流,每回遇到这种情况,我通常会选择息事宁人,从不过多解释,于是这次也向往常一样,立刻就跟他说了句对不起。

他扶着方向盘,姿态慵懒,却面若寒霜,那时候我已熟知那是他发火的样子。接着他又开口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准再看什么信,什么时候我让你滚了什么时候再看,懂了?”

我立即点头:“懂了。”

那大概是男人与生俱来的霸气,其实我并没有和宋嘉平来往,他寄来那么多信我也仅是看看而已,从未给他回复过,但我不敢惹毛陈万钧,毕竟讲究个信义,当初是我以这样的代价主动找他帮忙,总不能在别人帮了忙之后就拍拍屁股说老娘不干了,过河拆桥的事儿我做不出来,所以干不干得由他说了算。况且一旦他开了口,我便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关于宋嘉平这件事儿也算救人救到了底。

如今,宋嘉平终于快出狱了,而我也终于从那种边缘生活中解脱出来。我应该高兴才对,可心中却如沉淀的巨石,越来越压抑,沉重到无法呼吸。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