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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他妈妈有些激动,说:“他不会的!说他走私我也认了,毒品这东西他绝对不会碰。”

张律师拍了拍她的肩:“口说无凭,我们得找证据。过几天就该上庭了,我回去收集资料,你们电话保持畅通,有需要随时联系。”

再见到宋嘉平时,已是一星期以后。他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带到深褐色木椅上坐着,白色衬衣外套着件刺眼的橘黄褂子。他一直深埋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脸。前方墙上挂着大国徽,国徽下摆着深褐桌椅,穿黑袍的法官面无表情,封闭的法庭不知从哪灌进了冷风,冻得人直哆嗦。

案件的审理过程并不长,我只记得张律师不断起身说些什么然后又坐下,过一会儿又再次站起来。到后来,我又看见他不停地拿纸巾擦鬓角的汗。

这案子的确复杂,日本大地震后,许多货物暂停出口,宋嘉平正是瞄准这一商机,利用自己出口业务部经理的职位和供货方的关系,以公司的名义从日本订购一批旧版丰田汉兰达。十五辆车均价二十五万左右,总共差不多四百万。警方在清点货物时,从其中一辆车的座位底下搜出一包海洛因,共计八十克。我国刑法规定,走私毒品五十克以上,即可判死刑。

审判长问宋嘉平走私的目的是什么,他深埋着头,好一会儿才说:“想尽快多挣些钱,买房。”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碾过一样,有些疼,却又有些可笑。关于买房的计划,他还真是执着。当法官宣布宋嘉平的死刑时,我的脑中刹那间一片空白,虽有提前做准备,却仍然被审判结果震得措手不及。

出了法庭,初秋的阳光照在大理石的阶梯上,瞧着有些晃眼。宋嘉平的父母白发苍苍,倚着墙壁哭天抢地,我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们,却不知该如何安慰,眼看着他母亲软了身体往下倒,这才连忙伸手扶了一把。她靠在我怀里,张了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余眼泪横洒交错整张脸,看上去特别辛酸。

那时候唯一理智的只有张律师,他说:“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帮他脱罪,一审虽不乐观,但我们还可以上诉。虽然免不了坐牢,起码不能让他死啊。”

他刚说完,宋嘉平父亲立马哆嗦着双手去握他的手,接着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跪了下去。我们手忙脚乱去扶他,他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只不断求着张律师救一救宋嘉平,直到张律师点头答应。

那段时间我夜里睡不着,白天有时会做梦,梦见的全是宋嘉平和我的过去,还有他穿着橘黄褂子在法庭上的样子。我很心痛,为我们曾经的美好岁月,也为现在完全陌生的他。

三天后张律师打来电话,他说宋嘉平给他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他老板也见过这批货,不过不知道是他走私回来的。他都跟我说了,那批车到达码头的那天,他被老板派去香港出差,回来时刚下飞机就让人带去了缉私局,根本没见过那批货。运货的马仔已经证明送货前以及运输过程中他没有接近货物。现在只要他老板出面做个说明,证明货到以后他并不在场,这就能证明那包毒品不是他放的,最起码咱们能凭着这个,尽量让他免除死刑。”

我刚松下一口气,便听他又说:“不过他这老板是个人物,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是秘书转接。我还亲自去他公司堵人,去了好几趟,可连面也没见着。这见不着面就没法谈事,你也想想办法,看怎样才能和他老板碰个面?”

张律师挂断电话之后,窗外下起了雨。零星的雨点转眼变大,密集地落在窗户上,迅猛又激烈。虽是清晨,天色却已近黄昏,我在昏暗的客厅坐了半晌,想不出除了去公司堵人之外的更好的办法。不管他现在如何,至少我们曾经相爱过,何况我也是有父母的人,论谁也不愿看到白发人送黑发人。于是我也去了他们公司,在大厅坐了一整天,雨也下了一整天。可是除了来往的客户和前台给的白眼,连陈万钧的影子也没看到。

第二天我接着去,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心已沉到谷底时,却见电梯口一阵窸窣动静,陈万钧走出来,身边围着不少人。他步伐匆匆,走得很快,我一个箭步追上去,却被他旁边的人挥臂挡开。就这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上了车,司机哗啦一声关了车门。情急之下我往前扑过去,却撞上了一个女人。那人正在打电话,连说了好几声是,态度谦恭谨慎,却见刚进车的司机冲她喊:“刘秘书你快点儿。”

她挂了电话立马蹲身捡资料,我也立马跟着蹲下帮忙,在散开的一张纸上看到恒远集团的标志。她匆匆收起资料,连看我一眼也来不及,说了声谢谢就往车里钻。我瞄了一眼车牌,伸手招来出租车,掏了几张钱给他,报了车牌,说:“就前面那辆,你帮我跟紧了。”

见到陈万钧的那一刻,我本想硬闯过去跟他说话,事实上那也的确容易,可我并没有把握他能因此出庭作证。看刚才那匆忙的阵势,或者他也许会仁慈些,把这事情推到明天,可明天之后的事谁能保证,多争取一分钟就相当于多一分希望,眼下我们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幸亏我在那一刻保持理智,这一趟不管他去的是哪儿,至少我多了个碰面的机会。

一路跟到世纪王朝,我看到有人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等到全部人都进去了我才下车,怎料刚踏进门口却被拦下问有没有预约。

我镇定地点点头:“当然有。”脑中却极速搜索讯息,猛然想起方才掉落在地上的文件,这才试探道,“恒远集团。”

本想着要是不让进我就站门口等着,不管等多久,他总有出来的时候,却见前台小姐满面笑容:“三楼水月间,他们刚上去了几个人。”

于是我顺利到达门口,推开门之后,入眼的是玫瑰色地毯,对面的玻璃幕墙挂着紫色流苏,房里的灯光很暗。

“谁啊,站门口那个?”一年轻男人的声音传来。

我往里走了几步,说:“我找陈总。”

房间在那一刹那变得很安静,在幽暗的灯光下,我看见了抬起头的陈万钧的脸。接着便有人开了大灯,澄亮的灯光照下来,沙发上的每个人都睁大眼睛打量我。

陈万钧身边的女人化着淡妆,转头笑吟吟地问:“你朋友?”

他收回放在我身上的视线,拿了茶几上的酒杯,摇了摇头。

那女的扬眉问我:“你谁啊?”

我看着陈万钧,说:“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来找您,是希望您能出庭作证救宋嘉平一命。我很了解他,他再怎么坏,也不可能去贩毒,更何况陈总您也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当时他被派去外地出差了,有不在场的证据,而您是唯一的证人,所以希望您能救救他。”

他放下酒杯,点了支烟,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想了想,道:“女朋友。”

他却笑了,极轻蔑的样子:“这地方不如以前了,什么人也放进来。”

一句话将说完,那位先前被我撞到的刘秘书便起身叫服务员:“把你们经理叫来。”

我有些慌了,继续道:“陈总我求求您,看在他为公司效力的分上您帮帮他。不需要太复杂,只在开庭的时候露个面做个说明。对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是能救他一命。我求求您帮这个忙,只要您肯帮忙,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靠沙发坐着,一边吸烟一边看着我,说:“把衣服脱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像千里寒霜,没有温度亦没有任何感情,竟是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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