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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你是这场青春的句读

流言凶猛,江花翎从来没有这么切身体会过这句话。

虽然这件事还没闹到老师那里,但在学生之间却流传得绘声绘色。谣言说,是她和谢青叶偷尝禁果才不小心怀孕了。

江花翎满腔怒火,却找不到那个把试纸藏在她课桌里的人。她现在才发现之前的自己多么天真,当初谢青叶的小把戏,在这个货真价实的赌上名声的局面前,不过是孩子气的游戏。

可笑的说法不一而足,但最让她难受的还是陈安。他居然跑来问她说,事情是不是真的,谢青叶那小子有没有欺负她。

她一度觉得特别失望,陈安居然会轻信流言。他们从小到大相处了十七年,她清楚他的所有,但他却对她不甚了解。

于是她特别冷淡地反问:“你觉得是真的吗?”

陈安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充血,捉摸不定地看着江花翎,他只抛下三个字:“你变了。”

他骑着单车歪歪扭扭地从江花翎的眼前离开,空荡的公路将陈安的背影衬托得有些孤单。

江花翎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只是生气他的不信任,于是冲动之下就脱口而出,现在她后悔得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

她只能无力地看着陈安渐行渐远,像看着当初两小无猜的日子隔着岁月消失不见。

和陈安分开后,她心情特别不好。路过花坛时,迎头撞上了当时班里发现那张验孕纸的不良学生杨霄。

他只是事件的发现者,却不知道从哪横生出优越感,见到江花翎就想着法子挤兑。并且大部分谣言都是他散播出去的,逢人就说:“哎,你知道吗,江花翎用验孕纸,让我给看见了。”

这一段时间,他过得可算是风光无限,走哪儿都有人缠着他八卦求真相。

江花翎对他恨得牙痒痒,但只能强压住揍他的冲动,有些人你越招惹他,他反而越来劲。

她只能强忍鄙夷,尽力克制着啐他的冲动,视若无睹地从他面前经过。

在即将走过杨霄的时候,他突然一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胳膊被碰到的一瞬间就让江花翎觉得恶心,她反应很大地用力甩手,想挣脱他。

结果杨霄抓得更紧,挤眉弄眼地说:“哎,我前两天和人聊天说起你那件事,有人告诉我,原来他看见你和谢青叶在这个花坛里……”

他意味深长地止住,但表情下流得令人作呕。

“放手!我不想和脑子里龌龊得只剩下屎的人交谈!”

江花翎的呼吸变得急促,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声想摆脱杨霄。

杨霄一听这话,怒了,开始骂得很难听。

“当婊子还立什么牌坊,假清高个屁!”

“你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给我放手!混蛋!放手……”

杨霄尽显痞子的嘴脸。两人争执不下间,花坛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人,是谢青叶。

江花翎忽然感觉得救了,眼睛一亮,好像在黑暗里看见一束光,手上的力气陡增。

谢青叶目睹她被杨霄压制着,原本高兴的神情瞬间变幻,像一头发怒的小老虎,以惊人的速度跑过来。

他凶神恶煞地瞪着杨霄,脸上的表情陌生得可怕。江花翎从未见过这样的谢青叶,让人不敢靠近。

杨霄不由得有点犯怂。但这个时候,朝花坛方向走来一群成群结队去小卖部的人。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不留情面,一只亚马孙河上的蝴蝶扇动翅膀,能引起得克萨斯的飓风;一群毫不相关的人经过,也能引起她命里动荡的风暴。

那群人停下来,往这边指指点点,吸引了更多围观的人。

杨霄本来想息事宁人的脸孔再度硬挺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直起胸膛,抓着江花翎的手也更加用力,冷哼说:“你们是不是穷得没钱买避孕套啊,不如求大爷我赏给你一点?!”

谢青叶用力地握紧拳头,双手微微发颤,手背的青筋一直蔓延到额前。

七嘴八舌的声音闹哄哄的,江花翎有些头晕,四面八方的眼光如芒在背,她突然觉得很崩溃,不停大声地说:“杨霄,你个没种的,我操你大爷!放手!”

杨霄哈哈笑:“我没种?你要不要试试看我有没有种?”

他脱口而出的只是反击的话,却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在了谢青叶的背上,冲破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愤怒得如同脱缰的野马,嘶吼着震惊了所有人的视线。

江花翎感觉到一直桎梏着自己的手突然松开了。

杨霄像根被人推倒的木棍,直挺挺地倒在了花坛里,溅起了蓬松的泥土。

谢青叶手上拿着花坛边的拖把,握柄被他倒过来,恶狠狠地敲在了杨霄的脑袋上。他有些惊慌地把拖把一扔,木棍落在地上。

那清脆的响声惊醒了呆若木鸡的江花翎。

谢青叶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望着她,很颤抖、很小声地问:“他会死吗?”

她有些绝望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如困兽嘶吼着:“都他妈看什么?!滚啊!”

原本嘈杂的空气变得死寂,如一出闹哄的喜剧演成了默片,谁都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不知道是谁喊来了教导主任,他匆匆地往花坛边走过来,看见这一幕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连总是掉下来的裤子都没心思拉,连忙打电话通知了救护车,然后一脸凝重地问谢青叶:“你干的。”却是一句陈述句。

谢青叶不发一言,紧紧地抓着江花翎的手,艰难地点了一下头。此时,两个人的眼里都藏着仓皇的不知所措。

教导主任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地对谢青叶说:“你和我来。”

那时候他们都不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未来。明明该是晴空万里的十七岁,为什么空气却突然断裂,远处呼啸而来遮天蔽日的阴云。

三层的教导处门口,陈安背靠着办公室门。

他来到走廊,眺望着谢青叶低头和教导主任走进了教学楼,冷冷一笑,慢悠悠地回到了教室。

后来杨霄被紧急送到医院后,经过检查,虽然被击中了脑部,索性是轻微的脑震荡,没有生命危险。

可是,事情依然没有转圜的余地……教导主任从作弊事件开始,就将他们视为眼中钉,他抓不了江花翎,但这次可抓谢青叶抓了个现行。

校园暴力殴打事件,冠冕堂皇的理由足够将谢青叶开除。

江花翎听到最终确定的结果后,当机立断跑去闹了教务处,对教导主任很坚决地说:“你干脆让我退学吧,这件事和谢青叶没有关系!”

教导主任冷眼看着她,说:“我倒是想把你也一起开除,可惜我不是校长。不如你现在去打一个人试试,反正谢青叶退学是退定了。”

教导主任像无情的判官,一两句话决定了他们的生死,直言她阳寿未尽,而谢青叶死期已到。

那个下午,她恶狠狠地在楼下朝教导处的窗户扔石头,直到它破了一个洞。教导主任急急地探出个脑袋,她匆忙地躲到窗下的死角,这才解气。然而蹲下去的那一瞬间,她把头埋进胳膊,突然就哭了出来。

最后她慌乱地抹掉眼泪,颤颤巍巍地跑到十班。

她缩在后门,透过那一扇薄薄的玻璃窗,看到谢青叶正在收拾他的书包,班上的人都遮遮掩掩地看着他。

这个时刻,她竟然不敢进去抱一抱他,说一声对不起。

她觉得自己特别没脸。

要不是她没能沉住气,要不是她过激地骂杨霄,杨霄也不会还嘴,谢青叶也不至于为了保护她而动手,最后被勒令退学。

谢青叶是个孤儿,他没有家庭势力,如果想要出人头,唯一的方法就是读书,考一个好大学。而在即将升高三的这个学期,他却被斩断了前路。

江花翎一想到她最心爱的少年即将注定在底层沉浮,而这全是拜她所赐,她就特别难受。在那个读书为大的年纪,老师、家长向她灌输的都是念书才有出息的信念,而不能再继续读书,似乎整个人生都刹那无望。

不能做学生,那能做什么?

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明明事因她而起,安然无恙的那个人却是她。她甚至没有勇气同甘共苦,潇洒地陪他一起退学。

她没有办法向爸爸交代。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谢青叶忽然扭过头来,不经意地看见了她。隔着一扇玻璃窗站着,两个人都一愣,久久地看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好像是要把对方看进心里去。

谢青叶回过神,背着书包走到后门,走到她面前低低地说了一句:“我走了。”

简单的三个字,听得江花翎完全崩溃。

有时候越脆弱,越装作强悍。在极端愧疚感的负压下,她懦弱地把自己最隐秘的情感藏了起来,咬着下唇狠狠地说:“为什么当时你不能冷静一点?”

谢青叶显然有些懵,他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温情的告别,却没想到承受的是江花翎毫不体谅的指责。

他冷哼一声,赌气地反击:“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退学!我之前本来就在便利店打工!”

“你知不知道以后你可能一辈子都在便利店打工?”

“难道由着他欺负你吗?我做错了吗?!”他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理喻地看着江花翎。

江花翎一愣,别过头:“但你不该打他,你太欠考虑了……”

谢青叶装着星星的眼睛里的光芒变得细细碎碎,慢慢失去了神采。他极度失望地看着江花翎:“不好意思,喜欢的人被欺负,我没办法冷静地考虑。”

说完,他提着书包,大踏步地向校门口走去。

上课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她不得不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无声地看着谢青叶不欢而散匆匆离去的脚步。

那道背影渐行渐远,走得那么急促,多像这场青春的句点。

谁也不曾料想,只是因为一道作文题,便闹得满城风雨。

下课隔着走廊尽头遥望一眼,炎热的午休时分,少年少女在操场上讲着小话,混合着黏黏的汗睡去。天空那么蓝,微风那么香,她枕在他的肩头,他靠在她的发梢,那样温存的岁月,今后都不会再有了。

如果她能知道,这是他们还能彼此拥有的最后的时光,她一定会好好道别,不会那么轻率收场。

可是她不能预见未来。

她就那样呛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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