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江花翎卖了个小关子，她没有告诉谢青叶自己发传单挣钱是为了送他一台手机。

谢青叶还很傻地一把拿过传单替她发完。

就在圣诞节前一天，她省吃俭用地买下了那一部步步高音乐手机，把自己的号码存了进去，看着那手机傻乐。

通讯录里空荡荡的，唯一一个是她的名字。一想到以后这个通讯录的名单会越来越满，她就有点不舍得送出去。

那天晚上，从来不下雪的城市飘起了细细的雪，难得地有了圣诞节的氛围。街道上到处挂着圣诞老公公和麋鹿的画像，彩灯五光十色。谢青叶突然蹲到闪着霓虹灯的墙角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火柴。

他可怜兮兮地说：“卖火柴啦！”

这COS得也太到位了……

江花翎配合地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问：“多少钱？”

“一毛！”

“这么贵！”她装腔作势地扔下他。谢青叶连忙跳起来拉住她的手，眨了眨眼睛：“那一分钱，买一赠一，把我自己送给你。”

“一分钱！你看不起我！”

说着，她佯装愤怒地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粗暴地塞到谢青叶手中。谢青叶看着那部崭新的手机，又眨了眨眼睛：“这是什么？”

江花翎把头扭过去，满不在乎地说：“你是笨蛋啊？”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看到通讯录里江花翎的名字。屏幕上荧白色的光悠悠地照在他的脸上，一片雪花融化在他的眼角。

江花翎控制不住地偷看了他一眼，被他抓了个正着。

她以为他会很惊喜，但他没有。

他很平静地把手机放进了口袋，眼角的微红却泄漏了心事。

他说：“我很想去一个地方。”

于是他们在热闹的街头七拐八弯，到了一个小弄堂里，弄堂里最深处点着一盏孔明灯样的灯，灯上是店名：刺青也会老。

店内有两个女人，店主外号叫狐狸，她的副手叫阿亦。

狐狸轻描淡写地问：“你们谁要刺青？”

谢青叶举起了手。

江花翎抓了抓他的衣角小声说：“你干吗？认真的？！听说这个超级疼，一般刺了就是一辈子的。”

谢青叶低低地回复了一句：“对，一辈子。”

阿亦给出了一个本子，上面是各种刺青的花样。谢青叶看都没看一眼，说：“我想刺这个人的名字。”

然后就把江花翎推了出去。

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法感觉，只觉得有一道闪电劈入她的神经，从此深植入她漫长的人生。

那战栗的感觉几乎让她脱口而出：我也要刺他的名字。

狐狸的脸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问谢青叶：“不后悔吗？”

谢青叶一屁股坐在位置上，背挺得僵直，直接往自己的锁骨上一指。他好听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刺这里。”

狐狸愣了愣，有些怅然地说：“刺这里？”

江花翎忧心忡忡地问：“这里都是皮包骨，会不会很疼？”

狐狸皱着眉头：“除了从前的一个人，从没有人选择刺在这里。小伙子，你是第二个。”

江花翎听后特紧张地捏着谢青叶的手：“别刺了！”

谢青叶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毅然决然。

狐狸开始烧针，光线昏黄的小店中只有一盏发出幽幽光芒的灯笼，因为是圣诞节，店里的CD机放着一首歌，《MerryChristmas，Mr.Lawrence》。

低浅的钢琴曲里，谢青叶的锁骨在刺青针的刺穿间，涌出微红色的血珠，看得江花翎心惊肉跳。

仿佛一场屠杀，在慢调的歌声中优雅地进行。狐狸忽然“啊”了一声，江花翎像自己被刺到似的弹起身：“怎么了？！”

狐狸双手一摊：“他晕过去了。”

江花翎这才知道，他怕疼怕到这种地步。

他明明清楚，却还执意想把她刻进身体里，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

谢青叶只是暂时性的昏厥，很快就苏醒过来，迷糊地问：“刺完了吗？”江花翎恶狠狠地往他头上一拍，臭骂：“刺你个大头鬼！我不许你刺了。”

他瘪瘪嘴，很委屈地说：“为什么？”

舍不得你疼啊，这种丢脸的话江花翎不好意思说出口。见她支支吾吾，他偏过脸来，认真地凝视着她说：“你看，如果你的名字在我的身体上，哪怕我死，我们都不会分开。”

她看着他嘴角清浅的笑，巷口处的霓虹晕染出模糊的世界，一切都离她那么遥远，只有眼前这个人是无比真实的。

钢琴曲的曲调高高低低，落到尾声时，她突然扑到他怀里，恶狠狠地说：“什么死不死的，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然后又在心底默默地说，所以你不需要用刺青和疼痛去证明什么。

她感觉到他很用力地抱紧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这么幸福的瞬间，她却泪意汹涌，有滚烫的东西排山倒海地顺着脸颊奔涌。

她居然趴在他的怀里号啕大哭。

直到后来，江花翎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样难过的预感。

狐狸口中第一个在锁骨刺青的人，是她从前深爱的少年。刺青是为了铭记，但他却是为了忘记。这都是后来江花翎和狐狸熟了以后知道的事情。

无疾而终的爱情总沿着相似的轨道碾轧，就算看不见，也隐隐能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