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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第九章第三小节

对他盛怒的吼叫,我和露露只报以一阵嘻笑。我们沿路跑去,穿过帆船俱乐部里那一座座搭有棚架的小桥,来到了圆形的停车场。在一盏日本式宫灯下经过时,我曾经停下来想吻她,可她笑得前仰后合,结果我们没能亲上嘴。“我还得教教你。”她说。

“什么也不用教,我讨厌老师。”我说,一边抓住她的手,拉她跟着我跑。她的鞋跟噔噔地响,她的裙子窸窸窣窣,她穿着晚礼服用力奔跑,一边还断断续续地低语着。

我们在用谁的车的问题上发生了争执。露露坚持用她的折篷车。“我感到太闷了,瑟吉厄斯,”她说,“我来开车。”“那就开我的车。”我做了让步,但她非要开自己的车不可。“我不走了,”她说,执拗到了极点,“我仍回去参加聚会。”

“你害怕了。”我这样逗她。

“我才不怕呢。”

她车子开得很差劲,简直不顾后果,这在我预料之中;但最糟的是,她的脚总不愿踩在刹车踏板上。汽车老是忽慢忽快,就连我这醉得快挺不住的人也意识到了危险。但我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我是个惹麻烦的人。”她说。

“那就停下吧,麻烦人。”我答道,“让我们快刀斩乱麻。”

“你有没有看过疯病医生?”露露问。

“你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医生。”

“嗨,我需要采取点措施。”她边说边猛然启动,扬起的沙石纷纷溅在挡泥板上,她驾车离开紧急停车道,又开上了公路。

“停下吧。”我说。

她在自己想停的时候才停车。在她滑下公路,以每小时七十英里的速度在仙人掌丛和荒漠上向前磕磕碰碰飞驰时,我简直已放弃希望,打算规规矩矩地坐着不动。但露露又决定我们不妨多活一会儿了。她随意选中一条小路开去,在下坡的急转弯处惊叫起来,转过弯后却又放慢了速度,任其滑行,最后在一片荒僻空旷的平地上停了下来。夜空如巨大的穹隆,从四面八方,将我们严严实实地罩在其中。

“把窗子关上。”她说,凝神揿下按钮,升起了车上的折篷。

“那太热了。”我说。

“不行,窗子必须关上。”她坚持着。

一切准备就绪,她从座位上转过身来,接受我的亲吻。她当时一定感觉到她已松开了一头野牛。事实也正是如此。已差不多一年了,我第一次感到我的状态极佳。

然而事情的进展却没那么容易。她任我亲吻任我拥抱,而当我进一步想把她弄到手的时候,她却会挣脱开,惊惧地望着窗外。“有个人正在走过来。”她会轻轻地说,并用指甲掐我的手腕,我被迫抬头去注视窗外的旷野,被迫停下来说:“你没见吗,四周没有人?”

“我害怕。”她便会说,又伸过脸来任我吻着。我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这实在是令人销魂的时刻。她先诱我进一步,再把我推开。她容许我解开了她的一条衣带,却像个紧张焦虑的处女似的,只许我搂抱一番。我们就像沙发上搂在一起的少男少女一样。我的嘴唇都肿了,全身燥热难熬,手指也变得僵硬。如果说我最后成功地卸去了她晚礼服下的衣装,将它们塞在我身后的座位上,就像只疯狂的蓝鸟填塞它的巢似的,我却终究没能让露露脱去她的晚礼服。尽管她默许了我最放肆的举动,甚至让我稍稍体验了两三下激烈的心跳,她还是立即坐了起来,做了个小小的动作将我推开,并朝窗外望去。“有人过来了,路上有人。”她说,在我试图挨近时,她拧了我一把。

“就这么回事。”我对她说,但不管说什么,高潮已经过去了。然后的一个小时里,不论我干什么,不论我怎么强迫,怎么等待,怎么尝试,我再也无法达到刚才的程度。这时离天亮肯定已没有多少时间。我又困倦又沮丧,还差不多有点心灰意冷,便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你赢了。”我疲惫地松开手,不再去试图打开秘藏在她门票对奖号中的宝库,并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时,她却温柔地亲吻起我的睫毛,又用指甲戏弄撩拨我的脸颊。“你真可爱,”她轻轻说着,“你真的并不粗野。”她扯动我的头发,以便让我亢奋起来。“吻我,瑟吉厄斯。”她说这话,仿佛我什么也没干过似的。在随后的一两分钟里,我躺在座位上,对于她的投怀送抱,一时还难以相信,甚至几乎有些麻木了。但我终于窥见了一位电影明星的隐秘的内心。她极为温顺地委身于我,她显得非常娇弱,非常可爱,可爱得近乎羞怯,她呢喃着,说这一切都是事先没料到的,我必须体贴温存些。于是我只得独自采取行动,并且获得了回报,她一直依偎在我的怀里。

“你真是妙极了。”她说。

“我还不大内行。”

“不,你实在太妙了。啊,我就喜欢你。你!”

回来的路上我开车,她就偎在我身边,头伏在我的肩上。收音机开着,我们一起哼唱着正播放的音乐。“我今晚是发疯了。”她说。

我非常喜爱她。初遇时她对待旁人的那种举止,更增添了我对她的爱慕。在她开车带我外出这长长的一路上,直到停车之前,我一直在对自己说,这次我一定得把她弄到手,而现在我终于得遂心愿,回想这番情景真令人无比爽快。也许,一切都只不过是光阴流逝而已,但我感到称心如意,感到踌躇满志——至于想干什么,却心中无数。反正我成功了,况且到手的又是多么出色的女孩。

当我们在她门外吻别时,露露显得有些紧张。“让我留下吧。”我说。

“不行,今晚不行。”她回头去看路上有没有人。

“那就去我的住处。”

她吻了吻我的鼻子。“我只是累坏了,瑟吉厄斯。”她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孩子。

“那好,我明天来看你。”

“给我打电话。”她又吻了我一下,随即匆匆消失在门后了。我独自留在迷宫般的帆船俱乐部的庭院里。荒漠上第一缕晨光即将闪现,朦胧中,树叶已隐隐显出淡淡的蓝色,犹如她晚礼服的浅蓝。

这听起来或许有点怪诞,我因热情奔放而激动万分,很想与人分享这份喜悦,而唯一想到的偏偏不是别人,却是艾特尔。我甚至没想到,这时候他或许仍与埃琳娜在一起,也没想到作为小露露的前夫,他并不一定认为我的故事妙如美梦。现在我都不知道当时是否想到露露曾嫁过他。在某种意义上,对我来说,今晚之前她并不存在。如果说她显得比真实生活中的形象更富光彩,那也可以说她其实并没有真实的生活。而那一刻我是多么地珍爱自己。随着黎明在我面前渐渐展开,它的金光似乎已在轻轻抚摩帆船俱乐部,于是我开始想起那些在驾机飞行中度过的清晨。往往嘴里还留着咖啡的香味,便在幽暗的机库里登上飞机。发动升空后,气流便在机尾喷射出两条长长的火光,划过夜空。我们常在黎明前一小时起飞,晨曦会在五英里的高空迎候我们,并以金灿灿、银闪闪的光芒温暖夜色中的云层。我那时总是相信能通过自己躯体的摆动来控制天空的变化,似乎我的躯体凭借飞机的威力已大大扩张,我就那样像具有魔力一般在空中翱翔。因为驾驶飞机是那么神奇,那么富有魅力,犹如魔术师的花招,犹如令人迷幻的毒品。我们知道,无论地面上发生些什么,无论我们自己多么渺小多么困惑,总会有那么些时辰我们独自编队飞行,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于是,魔力便在于飞行,而飞行又使我们极其冷静,事实不正是如此吗?一旦我们降落,就不会再发生什么,而当黑夜往西天隐去,我们展翅群起跟踪它时,也没有什么我们对付不了的事。

在将这一切忘诸脑后时我曾十分谨慎,我太喜欢这一切了,想到我也许会从此失去任何魔力,真是令人难以接受。但在这个早晨,当我依然在回味露露无穷风韵的时候,我明白了我会拥有别的东西,但我也为自己舍弃了飞机而感到遗憾,因为要由别的东西来取代它们的位置了。

我怀着这样的思绪,想着诸如此类的事,沿路走向停车的地方。半路上,我在一簇灌木丛下的长凳上坐下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四周的一切都在静静地休憩。突然间,附近一幢小屋里传来了吵闹声,乱七八糟的几声对话,随即,一扇门打开了,特迪·波普踉踉跄跄地出来,他身穿毛衣和蓝工作裤,却赤裸着双脚。“你这疯狗!”他对着门破口大骂。

“待在外面,”屋里传出网球手的声音,“我不想再跟你说话。”特迪咒骂着。他高声地骂骂咧咧,我相信附近正在睡觉的人一定在服用镇静药。那小房子的门又开了,马里恩·费伊走出来。“去你的鸟吧,特迪。”他声音低沉地说,然后又走回屋里关上了门。特迪曾回过身来,一双迷惘的眼睛朝我这儿张望,他应当看到我了,但也许什么也没看见。

我见他摇摇晃晃沿墙而行,便不由自主地远远跟着。在帆船俱乐部某个小小的庭院里,那儿一柱喷泉、几株丝兰和一丛丛攀缘灌木颇具匠心地构成了一方隐蔽的去处,特迪·波普走进位于一片蔓生蔷薇花棚架下的小电话亭,打起了电话。“我这样子没法去睡觉,”他对着话筒说,“我一定得与马里恩通话。”听筒里传来某人的回答。

“别挂电话。”特迪·波普大声叫着。

赫尔曼·泰皮斯像个出来巡视的值夜者,在某条小路出现了。他朝特迪·波普走来,走近他身边,将电话听筒砰的一声搁回叉簧上。

“你这丢人现眼的家伙。”赫尔曼·泰皮斯骂道。他别的什么也没说,就又沿路走了。

特迪·波普颤巍巍地走了几步,便靠在一株短叶丝兰树上歇息。他倚在树上,仿佛那是他的母亲。然后他哭了起来。我从未见到过喝得如此烂醉的人。他边啜泣,边连连打嗝,还试图去啃咬树皮。我悄悄后退,一心只想隐避而去。当我超出波普的视野时,只听得他在尖声喊着。“你这狗杂种,泰皮斯,”他对着寂寥的晨空大叫,“你明明知道你能做到,你这胖杂种,泰皮斯。”我能够想象出他的脸紧贴在短叶丝兰树上的样子。我慢慢地驾车回家,再也不想去找艾特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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