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又听说了一件令人发指的破坏敦煌文物的事件——白俄罗斯来的一些工人在莫高窟的洞窟中生火做饭，柴火的烟熏坏了一些洞窟中的壁画。这已经是建国以后，敦煌文物已经连续遭到破坏、所剩无几之后的事。在英国人、法国人、日本人、俄国人、美国人的连续掠夺之后，敦煌文物又遭到了这些让人发笑的破坏。唉！伤痕累累的敦煌！

当我到达敦煌市西郊的西千佛洞时，我仅仅看到了十六个洞窟，原来西千佛洞开凿时规模比莫高窟还大，开凿时间还在莫高窟之前，其中不乏精品。可是，大部分洞窟都因为地质构造的变化而坍塌了，仅剩下这几个洞窟。而这些仅存的洞窟也遭到了人为的破坏，而这人为的破坏中有不少是出于好意。洞窟中的一些唐宋时期塑像在清代重修过，但重修后的塑像显得十分呆板，远远没有唐宋时期塑像的艺术成就。虽然来重修这些塑像的人都是自己出资，是出于宗教的虔诚，但是，他们仍然毁了敦煌石窟。一些壁画在民国时期被重新画过，还有一些线条后人重新描过，但这些重绘的部分显得很粗俗，只是破坏了原来的壁画。幸亏屋顶的壁画因为够不着而没有人动，还保留了一点古代真迹。

古代人进入石窟时是匍匐入内、跪拜在佛像面前，而不是像我现在这样站立着走进来。我走进敦煌石窟时经常发现佛的眼光是向下俯视的，这是为了方便信徒跪在地上时仰视佛。一些佛像的比例看起来很不协调，头显得过大、肩膀显得过宽、躯干显得过长、腿显得太短，但这都是由于我站立着看它的原因，如果我蹲下来看，佛像的比例就是十分协调的了，可见，这些佛像本来就是要人在跪拜时观看的，不是要人站在佛面前面对面的观看。古代的敦煌在玉门关和阳关的附近，是从中国进入西域的最后一个落脚点，也是从西域进入中国的第一站，因此，它对胡人和汉人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出资修建石窟的人和来石窟膜拜的人多是希望自己在前途未卜的征程中获得平安。我曾在西千佛洞见到一个石窟中画了许多供养人像，这是许多人集体出资修建的，很可能修建石窟的人都是穷苦的人，王公贵族一人就可出资修建一个石窟，这些人会做这一件对他们来说是很奢侈的事情完全是希望佛在茫茫的未来中保佑他们，他们找不到别的依靠。而敦煌石窟中包含许多不同历史时期的作品也正说明了许多不同时期的人都有此精神需求。石窟中的中心柱就是供信徒绕行石窟的，就像绕行佛塔一样。古代的信徒以男左女右的形式绕石窟中的中心柱一周就离开了石窟，不再回头，不再在洞窟中逗留，其虔诚可以想见。

而后来的人没有宗教的虔诚了。我在西千佛洞看到有些佛像的绘画眉毛上被描上了黑圈，这是清末的人为了学习如何描线留下的，这些古人以活下去的意志力创造的石窟在他们眼里成了随随便便的玩物。等到我们发现它的价值并开始维护时，它已蒙受了许多不能修复的损伤。这些石窟不仅记录了辉煌的成就，也记录了一些可耻的罪恶。